陛下在宮殿養了一個人類。
那個人類長得冷冰冰的,看誰都像要殺魚,性格很讓魚討厭。
卻能得到王的歡心,以至於日日寵幸。
年輕的雌性鮫人焦慮不已,適齡的雄性鮫人尋到了一絲希望。
絞儘腦汁往時卿跟前湊,而後被顧晏隨“傷”的體無完膚。
用係統的話說,如今的顧晏隨,明明有著正宮的地位,卻淨使些綠茶小三的勾當。
偏偏時卿對此還特彆縱容。
頭疼不已的扶達長老:“…………”
某日,鮫族的長老們召開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會議,試圖探討如何將他們的王引回“正軌”,綿延子嗣。
無果而終。
頭疼的遠不止這些,海洋環境的惡化也遠超預期,已經到了鮫人必須出手的地步。
顧晏隨不是沒有感知,相反,他能從時卿愈來愈頻繁的外出判斷外麵的形勢。
時卿曾對他說過,鮫人是海洋的守護者和治愈者,海洋生物的“醫生”。
如今海洋病了。
“醫生”卻不能把刀架在罪魁禍首脖子上,而是以救助為先,淨化被汙染的海域,儘可能減少輻能和汙染對海洋生物帶來的傷害。
顧晏隨茫然也焦灼。
理智告訴他不能再這樣下去,可心底的糾葛卻如刀尖往心口剜。
刀刀入肉,流血,生疼。
顧晏隨將自己扔進床上,安靜地感受海底的水流和呼吸。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
時卿回到寢宮,便看見床榻上又長又大的“蠶蛹”,一動不動,他不免覺得好笑,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輕坐在床上,銀色尾尖試探著,緩緩從對方衣服下擺探進後腰。
顧晏隨:“!”
手肘向後曲起,顧晏隨驟然發力起身,單手拽著鮫尾猛的往旁邊一拽!反應過來後又下意識抬手護住對方後腦勺,抱著人一起跌進床榻。
絲滑的衣衫上卷,滾燙的肌膚觸碰到冰涼的鮫鱗,兩人都是一顫。
“卿卿,卿卿……”
顧晏隨大手圈住他的腰肢,倏然鎖緊,恨不能將人融進骨血。
滾燙的溫度灼人,任何細微的動靜都無比清晰。
時卿被他抱著,迷迷糊糊親了許久,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
“你發熱了。”
時卿掙脫出來,顧晏隨還要追過來親,被鮫尾啪嘰拍回床上。
溫度有點高,鮫鱗不適舒張,時卿默默退遠了些,抱著燙熱的尾巴吹了吹。
抬手,指尖散發淡藍色光暈將人包裹。
顧晏隨敏感地蹭了蹭,眼裡漫上一層水霧。
又一次,他隔著霧望向愛人。
聲音嘶啞乞求:“卿卿,我不想回去。”
時卿眼睫輕顫,伸手貼了貼顧晏隨的額頭。
指尖輕點男人眉心,溫沉的力量緩緩注入,體內鮫珠運轉,將濁氣吞噬。
時卿眸光複雜,他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待在這裡了。
“我不想回去。”像是有預感般,顧晏隨抬眸,指尖輕輕抓握住他的手,“……彆趕我走。”
時卿垂眸安靜地看著他。
“你的身體,至少一個星期前就開始有病變的跡象,不舒服為什麼不說?”
顧晏隨張口,卻啞然失聲。
淚水劃過眼角,顧晏隨又一次貼上來,伸手抱住他的腰。
“我不走,卿卿,我寧願葬在深海。”顧晏隨啞聲說,“這裡才是我的歸宿。”
時卿無奈閉眼。
長久的沉默之後,感受到對方身體回歸正常,時卿拽起顧晏隨的身。
顧晏隨強忍著內心的慌亂跟隨他穿過熟悉的海域。
大片的人魚在身邊環遊,隻是色彩淡薄,像是蒙了一層灰,連珊瑚也不再鮮豔繽紛。
清澈的海水變得渾濁,透過氧氣泡,看不清倒映在海麵的日月星辰。
故地重遊,心情卻截然相反。
兩人“嘩啦”躍出水麵,顧晏隨大口呼吸,同時抓緊時卿的手。
“聽到了嗎?”
耳邊響起時卿平和的嗓音,顧晏隨轉身側目,海風吹拂起鮫人銀色的長發,他說,“那是大海的悲鳴。”
時卿目光溫柔,安靜望著你時,悲憫順著海風流淌進海水裡,顧晏隨感覺自己被風卷上了雲端,卻又在海浪的拍打中一寸寸碎掉——
“顧晏隨,人類把我們的家毀了。”
熱淚溢出眼眶,顧晏隨嘗到了海風鹹澀溫柔的味道。
像刀。
“我……”
我該怎麼辦?
告訴我。
無所不能的顧長官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無措迷茫,時刻高速運轉的大腦在此刻壞掉,他眼裡隻有時卿,甚至停止了思考。
隻能哽咽地將人抱緊,啞聲重複:“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時卿,彆拋棄我,我可以做到很多很多。”
“彆不要我……”
“卿卿,彆不要我……”
時卿無聲回抱,閉上眼埋進男人肩頸,熟悉而貪戀的氣息足以撫慰所有疲憊,身體貼近時甚至連靈魂都叫囂著愉悅。
他是遊魚,而顧晏隨是獨屬於他的海域。
“顧晏隨,回去吧。”指尖溫柔地在肌膚表麵遊移,繾綣而溫情地停留在丹田附近,那裡,有一顆生長於血肉的鮫珠。
“我可以為你留在岸上,也可以將你葬在深海,但我不能拋棄四海和我的子民。顧晏隨,他們正在受苦。”
顧晏隨身驅顫抖。
“你知道我的脾性,人類侵犯海洋至此,所有罪孽,我都要他們一一承受。”
時卿附在他耳邊輕聲說,“告訴那些人,東海,是我對人類下的第一封戰書。”
顧晏隨不想知道。
如果可以,他寧願當一條自由自在的小魚,陪伴愛的人生活在同一片海域。
可現如今,他隻能回到陸地,回到他原本應該在的地方。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顧晏隨哽咽著問道,“等一切平息,我還能來找你嗎?”
“時卿。”顧晏隨鄭重執起他的手,手背輕貼在額頭,“給我一個機會。”
時卿溫柔地將一枚水晶項墜戴在他脖頸上,當著顧晏隨的麵將鮫珠取出,難耐的疼痛過後,心臟好似缺了一口。
顧晏隨聽見了鮫人熟悉的吟唱。
清冽的,訴說著愛意與溫柔。
顧晏隨費力地睜眼望著海域之上的青年,他的吟唱是如此動聽,連銀發的每一絲浮動都吹進他的心裡,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黑夜與白晝交織,命運的轉盤向前撥動卻好似在不斷倒帶,時針分針重疊的刹那,記憶被白光覆蓋塗抹。
徹底墜入黑暗的前一刻,溫柔的聲音從遙遠的海麵傳來,顧晏隨聽見了。
他說:“你不必來。”
你不必來,因為我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