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東海遊船遭遇海洋生物襲擊,梁驍帶領的軍隊擅自動用重型武器,造成三頭齒鯨和五頭長尾鯊死亡,傷者數量尚未知曉。”
顧晏隨一身乾練的黑色製服,站在會議廳首席,麵對著底下十幾位相關高層。
副官鄔笙適時調整播放頁麵,切換到另一數據。
“而此行為激怒了鯊群,暴亂加劇,其中,帝國軍隊損失近一萬精兵,八艘戰艦,兩萬餘將士受傷。”
“海域之下潛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危險,以我們如今的技術水平,遠不足以支撐人類涉足深海!無休止的探索隻會挑起人類與海洋的戰爭,自食惡果!”
顧晏隨目光掃過下方的研究負責人,眼底掠過一絲冷嘲,轉而對梁驍的頂頭上司說,“就像這場戰役,就像如今。”
滿座皆靜。
誰都知曉這段時間海洋有多不太平。
一月不到,出海遇難者名單便直接爆滿,指揮中心的求救電話更是以幾何倍增長,軍力支配不足,隻能從其他部門調配。
可依然抵擋不住逐日猛增的傷亡。
海洋一片狼藉,腥風血雨。
“那是因為我們還沒有大量啟用量子高能武器。”有人開口道。
“量子絞殺導彈,偵測目標自動鎖定的粉碎雷,破壞海洋磁場的脈衝彈……哪一個不能一擊斃命?”
“海洋生物再厲害,那也是生物而已,隻要是活物,隻要有分子結構,都能被絞殺毀滅。”
“這點,想必研究組的負責人比我們更清楚。”
蘇芸適時出聲:“鮫人的所有身體數據已經獲取,模擬實驗證明,能被上述武器重傷。”
說著,有研究人員將文件導入,自動雲上傳後展示在眾人麵前。
“此外,鮫人對磁場和聲波乾擾的反應尤為激烈,量子武器不僅能將之重傷,更能輕易重傷甚至擊殺那些龐大而危險的海洋生物。”
密密麻麻的數據顯示圖充斥眼球,好似一幅幅殘忍生動的解剖圖,深深刻進瞳孔。
眾高層眼底重新燃起興趣,那些冰冷強硬的警示,禍亂的海洋,似乎都比不上這些稀有而寶貴的數據。
鄔笙下意識抬首,毫不意外窺見自家長官冷沉的臉色。
他不敢去想那些數據是如何得到的,更不敢想那隻鮫人要受多少傷,撕裂多少傷口,才能有如此精準的數據。
精準到,連多大輻能和威力的武器,能造成什麼程度的傷,花多少時間愈合,都一清二楚。
“僅憑一隻鮫人,還是不完整的數據,豈能拿那麼多將士的命冒險?”
心底的憤懣與寒意躥至腦髓,顧晏隨卻前所未有的冷靜。
“更何況量子武器造成的殺傷力,波及範圍,以及對生態造成的嚴重後果,誰能承受?你蘇芸能嗎?”
“你拿什麼保證,對海洋開發程度堪堪到30%的數據?”
“實驗終究隻是實驗,在未知的自然麵前,什麼都不是!”
顧晏隨本就生的冷,麵容冷峻,周身氣質恨不能冰凍全場,即便是在身居高位的各部首腦麵前都絲毫不懼,這般動怒時,散發的威嚴震懾力十足。
雖是和研究院對峙,但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首位那人身上,字句冰寒。
“總之,我顧晏隨的兵,不可能拿去冒險,帝國十億百姓,更沒有必要為你們所謂的研究買單!”
話說到這裡,態度已經非常明確了。
此事過不了顧晏隨這一關。
顧晏隨統轄四海,軍防主要負責人,若真要向海洋動手,征用量子武器,除高層授權之外,還必須經過他簽字批準。
場麵陷入僵局,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首位之人。
顧銘老將軍,新一屆內閣首相最有力的競爭者。
“此事容後再議,暫且擱置吧。”
男人抬手摁了摁眉骨,語氣緩沉有力:“你們先出去。”
散會後,偌大的會議廳隻剩父子二人,冷色燈光罩在他們身上,投下的陰影始終對立。
“此事已經得到了陛下的首肯,秘密批準的公文很快就會下來。”
顧銘頭疼不已,“你若執意如此,為父也保不了你……明白嗎?”
顧晏隨嗤笑一聲,懶懶靠在牆麵上,態度依舊強硬。
已經有數月沒見到兒子了,顧銘不想每次見麵都如此針鋒相對,試圖說些什麼緩和氣氛。
可大事當頭,說什麼都顯得刻意無奈。
隻問:“那隻鮫人,還好嗎?”
顧晏隨抬起眼皮。
“誰都知道他被你藏了起來,隻是還沒有權利和膽子碰你。”
顧銘從口袋裡拿出一袋軟煙,煙盒倒著在桌麵輕磕兩下,拆一根放嘴裡叼著,沒點燃。
“你和他怎麼回事?”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顧晏隨冷冷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顧銘下意識去摸口袋的打火機,忍住了。
“你可知他是鮫人?在人類的地界,要麼死,要麼被抓,即便你幫他回到海裡,也不可能……”
顧晏隨:“我知道。”
“所以呢?他終究會離開你。”
顧晏隨:“我知道。”
“啪嗒”一聲,打火機燃起幽藍色冷焰,顧銘指腹碾磨著香煙,半晌煩躁地關上。
“所以你這些天找我要的那些權限和布防,都隻是為了放他離開?”
顧銘唇角掀起一抹笑意,說不清是冷笑還是自嘲,“想不到我顧銘的兒子還是個深情種。”
顧晏隨神色冰冷。
“蘇芸已經向武裝部和上級提交了行動備案,你的人已經被盯上了。”
顧銘自覺失言,透露出一條關鍵信息,“他無法回到深海。”
“顧晏隨,你護不住他。”
顧晏隨冷眼凝視著他,漆黑的瞳孔映出和自己三分像的臉龐,“顧銘,我不是你,他也不是赫蘭。”
顧銘臉色瞬間變得陰沉。
父子談話從來都是不歡而散,顧晏隨也沒有時間駐留,出去後副官鄔笙第一時間過來。
“梁驍禁閉結束,已經出來了,這次隻是擅自動用重型武器,懲罰力度不足以拘留太久,有人保他。”
還是和之前一樣。
顧晏隨遇難,所有行跡都指向死對頭梁驍,時間、動機,一切都很吻合,可就是沒有證據。
兩方爭鬥已經擺到了明麵。
電梯門開啟,顧晏隨走在前,副官鄔笙快步跟上。
“還有蘇芸那邊,公館周圍一公裡,有可疑行跡。”鄔笙快速小聲彙報,“將軍,楚舟已經不安全了。”
電梯下行,顧晏隨深深吸了口涼氣,道:“派人保護他,告訴楚舟,這段時間不用過來了。”
“好。”鄔笙看了眼自家上司冷淡卻難掩疲憊的神態,擔憂道,“將軍,我送您回去。”
“不必。”顧晏隨大步走出電梯,冷聲吩咐道,“派人把梁驍盯緊了,有任何異動第一時間向我彙報。”
四海皆在他的管轄範圍內,唯有梁驍這個死對頭,仗著有點背景,行動獨立於四海,兵力由海防部直接調度。
“是。”
“海上護衛巡邏也彆落下,人命關天,馬虎不得。”
“將軍放心,人手都已經安排下去了。”
還有什麼?顧晏隨站定,曲起指骨摁了摁眉心,近期發生的所有事情和人脈形成巨大密布的網將他籠罩,行政大樓的牆壁地板明淨如洗,人性貪婪醜陋的欲望無處遁形。
他該如何護住時卿?
“將軍。”鄔笙擔憂的嗓音將他拉回現實,顧晏隨喘息片刻,抬手止住他上前攙扶的動作,態度冷硬拒絕。
“不用跟來,做好你自己的事。”
鄔笙:“您……”
“我沒事,下去。”
鄔笙隻好無奈退下。
在所有人眼中,顧晏隨就是海防的天,堅硬冷厲的作風,泰山崩於麵前而不倒的沉穩乾練,足以震懾全軍的威嚴,以及年紀輕輕就擁有的一級軍官榮譽。
所有的一切成就了他不敗的神話,可拋去那些耀眼的成績和身份,冷硬威嚴的外表之下,顧晏隨也隻是個普通人。
會累,會難過,需要休息,需要陪伴和治愈。
思慮良久,鄔笙第一次在傳達顧晏隨指令的時候多嘴了。
“您是將軍的朋友,也是除將軍之外唯一能接觸到時卿的人,楚醫生,有些事情還得麻煩您多關照。”
楚舟掛完電話,心知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時卿了,難免控製不住情緒。
楚醫生不是個藏的住事的人,鄔笙顯然也清楚這點,他的目的便是透過楚舟的口,將某種情緒傳達給時卿。
顧晏隨真正在意的人。
“如果他對將軍有哪怕多一點在乎,如果他們真的有機會突破種族的界限,肩並肩走出這段黑夜……”鄔笙不禁生出些許微茫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