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血族的狂歡。
克伊洛走進宴會大廳時,狂歡已經開始,吸血鬼放肆地引誘被禁錮於此的人類,紅酒和各種血液的味道碰撞,求饒和嬉笑聲不絕於耳。
似乎沒想到這個脾性古怪的殺神會來,全場都靜了一瞬,皆停下手中的動作朝這邊傾身行禮。
不過須臾,便有親王上前。
“大人,聽說此次的祭品已經送過來了,不知您感覺怎麼樣?”
克伊洛瞥他一眼。
上一屆祭品的擁有者,塞安斯蒂,冷血殘忍,不到三年就把人害死了。
往後九十餘年,都在和同伴分享祭品的美味,克伊洛沒少聽說他的事跡。
克伊洛不願和他糾纏,冷著臉沒說話。
作為血族禁域的絕對領主,克伊洛淩駕於古老的等級製度之上。
即便是其他血族都得罪不起的親王,克伊洛也完全不必將他放在眼裡。
塞安斯蒂也不惱,彬彬有禮:“抱歉,我隻是有點好奇。您之前一直對人類不感興趣,若不是此次的祭品血液太過特殊……”
說著,男人語氣微頓,意味深長道,“如果您不喜歡,我可以代為——”
話未落,嗓音戛然而止。
場內霎時安靜下來。
克伊洛勾唇,血紅色眼眸微彎,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
黑霧勾纏,攫住男人的脖頸,硬生生將人提了起來!
塞安斯蒂臉色漲紅,想要反抗,卻連半點力量都使不出來,對上少年冰冷的眼,才知自己觸犯了逆鱗。
克伊洛竟然,對那個祭品這麼在意?!
“救……”
“大人,塞安斯蒂平日開玩笑開慣了,嘴上沒個把門,並不是有意冒犯。”旁邊有親王勸道,“您消消氣,彆當真。”
“玩笑?”克伊洛偏頭笑了笑,萊昂被他盯著,寒意瞬間從腳底躥上腦門,下意識頷首傾身。
血族對人類的生命從來都是極端漠視的態度,甚至一個血仆需要同時供養多位吸血鬼,直到吸乾為止。
先前被送上門的祭品無一不是血族的共享血袋,數百年來都是如此。
怎麼到克伊洛這裡,竟是連提都不能提起?
此刻男人的喉頸已經發出了哢哢的擠壓聲,眼看著就要被徒手捏斷,少年像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忽然勾唇笑了出來。
黑霧消散,塞安斯蒂單膝落在地上,開始瘋狂嗆咳起來。
“我的獵物,碰之即死。”
眾血族紛紛傾身應是。
克伊洛向來對這種宴會無感,如今卻是很好的餌,他尋了個僻靜處坐著,兀自感受血契鏈接的另一端,怦怦跳動的心臟。
以及青年越來越急促的氣息。
感知到具體方位時,更是訝然挑眉,似乎沒想到以時卿如今的體力,能逃那麼遠。
時卿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計又要冷臉飛幾個耳光過來。
“係統……”
“在呢在呢。”小老虎跳出來不斷給宿主扇風,一邊語音播報,“右轉,進入迷霧森林,小心有低級妖怪和血族出沒……身後!”
時卿本能感知到危險,腳步一轉,仰頭。
好幾條十丈長的麟蛇吐著蛇信子,從頭頂藤蔓掉落在地,試探著蜿蜒遊移,時卿下意識想起那隻說他好吃的蛇妖,合理懷疑自己的血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好像是這個位麵的設定,您的血對妖族和血族都特彆有吸引力,喝了還會助長功力。”
小老虎看著這群爬行動物就毛骨悚然,抖了抖雞皮疙瘩瞬間躲進空間裡。
“我受不了了,宿主大大您加油,是烤是炸您說了算!”
然而時卿沒有烤蛇的興趣,掌心凝聚白光,修長手指朝虛空一按,周遭的活物便宛如附上了休止符般暫停下來,與此同時額角沁出薄汗。
顯然,以時卿如今的身體,遠不足以支撐那麼磅礴強大的力量。
他轉身繼續超前跑,“多遠了?”
“十公裡,再往前就是分界線了。”
小老虎鼓勵道,“試水很成功,比原主上一世逃的距離都要長。”
時卿放慢腳步,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以我如今的狀態,能否穿過那道分界線。”
“……恐怕有點困難,禁製很強,要想不驚動其他兩族抵達人類世界,幾乎不可能。”
“如果我能延遲被發現的時間呢?”
聽著自家宿主鎮定的語氣,小老虎心底也燃起了希望:“那……試試?”
時卿卻是腳步一頓,微抬首,透過煙霧繚繞的樹梢望向那輪清月,而後眼見著它一點點染上血紅。
時卿無聲歎了口氣,問:“如果這次的任務本身就具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該以哪個為主?”
係統:“……?”
位麵任務:逃出古堡,避免被初擁。
這不是一條嘛?
“首先,我不可能逃出去,其次,就算逃出去也終究會回到古堡,且更容易激起小吸血鬼初擁的心思。”
時卿感受到某人越來越近的氣息,嗓音依舊冷靜,“相反,如果以不被初擁為最終目的,我此刻應該好好待在古堡裡,不逃不避。”
小老虎撓頭,成功被繞進去了。
他覺得宿主大人說的非常有道理!
二者不可兼得啊!
係統急得跳腳:“我這就向上麵反饋!”
說完,便急匆匆下線了。
時卿沒吱聲,站在原地拍了拍袖口蹭到的灰,察覺到褲腳沾地,便蹲下身慢條斯理地卷回去。
四周妖獸的氣息湧動,他也仿若未覺,似乎危機環伺還沒有過長的衣衫重要。
“嘶嗷!”
一頭黑色巨獸倏然從後撲來!
時卿轉身,放大的瞳孔深處倒映著巨獸森白的獠牙,濃密的毛發,以及揮舞著壓向他的利爪。
明明隻有瞬間,可當時卿抬眸時,眼底的光影卻仿佛被無限放緩,遲疑的前0.03秒內,他沒有等到少年出手。
時卿克製本能凝聚的力量,指尖微鬆,顫抖著閉上了眼。
下一刻——
嗤啦!
隻見青年周身咫尺之內憑空拔起一道屏障,無形血刃劈向巨獸腰腹,狠狠往上一挑!
開膛破肚的瞬間,妖獸痛嚎倒地。
溫熱的血液伴隨著破碎組織迎頭澆下,朝四周噴濺,卻在觸及屏障時,無聲滑落滲入進泥土裡。
來人動作之迅敏,心腸之狠毒,完全是非人類的程度。
時卿閉上眼睛,壓抑胃裡翻滾的嘔吐欲,無聲將暴躁的情緒壓進心底。
時卿後悔了。
不該讓這個瘋子出手。
克伊洛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悄無聲息被劃入了另一種族群,隻是貪戀地將獵物摟緊,高大寬厚的身軀牢牢將人籠罩,鼻息之間全是清甜冷冽的酒香。
這個吸血鬼,來之前竟然還喝了紅酒。
“你不乖。”
這是克伊洛抵達後說的第一句話。
高強度逃生已經耗費了大量的精力,甚至連神力的使用,都在透支他的身體,因此落入熟悉冰冷的懷抱的瞬間,時卿便放任自己靠在他肩上,連手腳都有些發軟。
少年強行抬起他的下巴,不出意外看見時卿蒼白的唇色和冰涼冒汗的臉頰,又止不住地心疼。
時卿穿著大了兩碼的衣衫,可憐又可愛的,逃跑時不知被什麼刮蹭了,小臂破了一道口子,克伊洛仔細檢查了一下,幸好沒有受傷。
“下次不許再這樣了。”他說。
時卿抿唇,低垂著眉眼不說話。
吸血鬼心疼得更厲害了,見狀也不再多言,直接將人打橫抱起,穿越空間消失在迷霧森林裡。
“為什麼執著於逃離我身邊呢?”
浴室的水流聲中,時卿聽見吸血鬼危險低啞的語調。
“你明知逃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