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暗劍悲歌(1 / 1)

諜影 新獨秀 2144 字 16天前

時隔兩天,即1949年4月3日,毛澤東以中央軍委的名義起草電報,同意並批複了渡江戰役總前委製定的《京滬杭戰役實施綱要》;4月15日,國共雙方曆經半個月的談判、磋商,擬定了《國內和平協定(最後修正案)》;4月20日,南京國民黨政府拒絕在《國內和平協定》上簽字;4月20日夜,三野二十七軍率先直取長江南岸。軍長聶鳳智口授了那封著名的十二字電文,富有詩意地向黨中央、毛澤東報告:“我們已勝利踏上江南的土地!”4月21日,毛澤東、朱德發布了《向全國進軍的命令》;同日,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橫渡長江。二野、三野組成東、中、西三路集團軍,在東起江陰、西至九江1000餘華裡的戰線上,強渡長江天塹,突破敵軍防線。一時間千帆競發、百舸爭流,槍炮呼嘯、揚子奔騰。一天之後,我軍即徹底摧毀了國民黨苦心經營了三個半月的長江防線;4月22日,毛澤東揮毫潑墨,以哲學家的感慨、戰略家的氣度、文學家的情懷寫下了《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4月23日清晨,一架專機在南京上空盤旋了幾周。專機內,代總統李宗仁透過舷窗向六朝古都投下了最後的一瞥,然後默默地飛向遠方;緊接著,國民政府國防部要員顧祝同、徐永昌、蔡文治等人陸續登機,逃往杭州;上午10時,空軍總司令周至柔登上了最後一架飛機,離開了南京;4月23日黃昏,我三十五軍將士登上了總統府,將紅旗插在了這座建築的穹頂上。令人感慨的是,這支率先打進南京城的部隊竟是幾個月之前在濟南戰役中投誠起義的原國民黨第九十六軍;4月25日,一代風雲人物蔣介石黯然離開了美麗的家鄉——溪口。……1949年5月10日,廈門,鼓浪嶼。海風浩蕩。藍色的天穹下碧波翻卷,一望無際。水天之間,成群的海鷗翱翔鳴叫。岸邊,浪濤澎湃,撞擊著嵯峨的礁石,然後飛向空中,變成一簇簇巨大的白色粉末,再重重地摜在海岸線上。國民黨軍艦“慈溪號”停泊在廈門港口。艦頂桅杆上,一麵青天白日旗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靠近岸邊的甲板上,七八個士兵荷槍挺立,還有十來個人在寬大的跳板上來來回回地搬運箱子,或抬或扛。箱子上都貼著封條,蓋著印鑒。寧默之站在軍艦另一側船舷上,望著遼闊的海麵,默默無語。此時,他不由得想起了兩個月前和鄭少青、汪碧茹在鐘山梅嶺上那首未“作”完的詩。“該把它續完整了。”其實,以寧默之的才華,那首詩當時就可以口占而成,隻是礙於汪碧茹、鄭少青在場,不好說出那敏感的末句。現在,海風吹拂著將軍的身軀,將軍齒然不動,輕聲吟哦:“紫金騰上壓江聲,“鐵血梅花建鄴城;“王氣森森千百載,“於今向隅蟄金門。”“爸爸!”一句清脆的童聲從幾步遠的地方傳來。隨著童聲,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歡快地奔到寧默之的身邊,並伸出一隻小手拉住寧默之的衣服下擺。“爸爸,你看,那是什麼?”小男孩右手遙指海麵,驚喜而好奇地問道。寧默之順著孩子手指的方向,看見了天之儘頭那一葉孤島,模模糊糊,若隱若現,如巴掌般大小漂浮在無根的海麵上。“曉語,那是一座海島,叫大金門島。在它附近,還有一座看不見的小島,叫小金門島。”寧默之撫摸著兒子的頭,輕輕地說。寧曉語又問道:“爸爸,我們是到那座大金門島上,還是到小金門島上?”寧默之強按感慨:“兒子,我們既不去大金門島,也不去小金門島,而是到台灣去。”“台灣在哪裡?也在海裡嗎?”“也在海裡,比金門島要遠,我們現在看不見,軍艦一開,很快就到了。”“哦。”寧曉語好像聽懂了,“我們在那裡玩幾天?什麼時候回家?”“時間不長吧。”寧默之用笑容寬慰著孩子,“如果那邊好玩,我們就多待幾天;要是不怎麼好玩,說回家就回家。”寧曉語一聽,十分高興,他拍著小手發起了“詩興”:“大海真大啊!”“是啊!”寧默之胡亂應道。“可是,爸爸,我們為什麼不把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哥哥、姐姐一起帶過來玩呢?”將軍的眼淚默默地流往心裡。原來,他此去台灣,繼續執行潛伏的使命。為了不讓蔣介石起疑,他帶上了自己心愛的兒子,而讓父母和另兩個孩子留在了惠州老家。“哥哥、姐姐要上學,爺爺、奶奶要照顧他們……”寧默之說完,眼睛已經潮濕了。1950年8月1日中午。台北。蓮花路兩側修篁茂竹,彆院清幽。路的儘頭有一座平房,名為“隱廬”,掩映在高大的芭蕉樹下。一位將軍坐在“隱廬”門前的藤椅上,翻看著當天的《中央日報》。他就是“隱廬”的主人——現任國民黨國防部中將參謀次長的寧默之。寧默之來台以後,秘密留意國防部的重要軍事動向,並通過蔡孝部將情報輾轉交給黨中央、毛澤東。蔡孝部是中共高層為寧默之指定的唯一聯係人、老共產黨員、資深秘密工作者。一年多來,寧默之時刻盼望著解放軍打過台灣海峽,自己也能夠儘早結束潛伏生涯。本來,根據他對形勢的清晰了解和準確把握,他滿以為近期我軍會采取軍事行動,渡過海峽,解放台島。蔡孝部幾個月前也曾轉告過他,我軍雖然在金門登陸時遭到慘敗,但是中央下決心解放台灣、統一全國、不留後患的戰略計劃沒有變。可是,國際風雲瞬息萬變……共產黨不得不把軍事焦點從東南轉向東北。高層的戰略考慮是,朝鮮半島的戰火對新生的共和國有著巨大的威脅,權衡利弊,不能坐視不管;在台灣問題上,美國拋出了“台灣地位未定論”,意欲把台灣“中立化”、“國際化”,同時表示,美軍太平洋第七艦隊將“阻止”任何對台灣的軍事進攻,這是一個分裂中國的戰略舉措。尤為重要的兩點是:一、我軍原本希望在攻打台島時能夠得到蘇聯在海空兩軍的支持計劃變得越來越渺茫,甚至落空了;二、蔣介石一方麵借助美國的力量,另一方麵也反對美國將台灣從中國版圖上分裂出來的陰謀。在領土完整這個重大問題上,蔣介石與中共高層是不謀而合的。所以,我黨決定,不如讓蔣介石先守著台灣,畢竟都是中國人……“如此一來,不知台灣何時解放,我的潛伏生涯也變得遙遙無期……”寧默之看著報紙,想著心事,不免暗自嗟歎。他站起身,登上露台。突然,他聽見一貫幽靜的蓮花路漸漸傳來了卡車刺耳的鳴笛。正在疑惑之間,一輛軍用卡車已轟隆隆開到“隱廬”前的小花圃旁,車未停穩,便跳下了十來個士兵,端著槍包圍了“隱廬”,隨後,一輛轎車也疾馳而來。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鑽出轎車。他是上任不久的軍法局副局長——杜林甫。“寧默之,請下來。”杜林甫不再像以往那樣稱呼寧默之為“寧公”、“寧將軍”。“什麼事?”將軍站在露台上,從容不迫地問道。其實,此時他已明白,自己可能暴露了!“這一天終於到了。”他在心裡說。“你被捕了。請主動下來,免得弟兄們不敬。”“杜林甫,你憑什麼逮捕我?”“嗬嗬,想不到,一個黨國要員,堂堂的中將參謀次長,竟是共產黨的臥底!而且,一臥就是這麼多年。”杜林甫搖搖頭,很不解、很感歎的樣子。“信口雌黃!”“不要再狡辯了。蔡孝部在我手裡,他供出了你。我們也在他的資料中發現了你的大名,還有朱誠、楊光等人。他們都在監獄裡等著你。怎麼樣?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寧默之一聽,知道徹底暴露了,沒有一絲一毫的僥幸。於是朗聲說道:“不必了。我跟你走一趟。”“那就好。”杜林甫一邊看著寧默之走下露台,一邊得意地說道:“共產黨這一次怎麼這麼大意,竟然違反了特情工作的基本安全措施——單線縱向聯係!蔡孝部同時知道這麼多潛伏者,我們就像拉西瓜藤一樣,扯出一個,帶出四五個。哈哈……”“不要太得意了!這是台灣海峽給我們帶來的損失。還要我和你再進一步說明白嗎?”寧默之以他一貫的講話風格不屑地回敬道。杜林甫一愣,但很快明內了寧默之的意思——由於海峽的阻隔,給我方的情報中轉、傳遞,乃至送回大陸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在條件所限、人手所限、交通人員數量所限的情況下,我方隻能讓蔡孝部一個人同時和幾個潛伏者聯係。“你說得對,”杜林甫說,“事實又一次證明,單線縱向聯係是秘密工作的鐵律。誰不遵守,誰就是找死!嗬嗬,如果蔡孝部隻和楊光聯係,我今天就不一定來找你。嗬嗬嗬……”“我時刻在等這一天。隻是……”“爸爸——”一聲清脆而驚恐的童聲從“隱廬”內傳來。寧曉語和保姆飛跑到寧默之麵前……當時,兩個人正在午睡,屋外的聲音吵醒了他們。“隻是,請你善待我的兒子。”寧默之接著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放心吧,我會的。你了解我的——我非常喜歡小孩子,尤其是聰明伶例的小孩子。當年……你知道的,我曾經培養了一個優秀的特工,何芳琳。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再培養一個。”杜林甫操著帶有濃重寧波口音的國語說道。寧默之摘下右腕上的英納格手表交給寧曉語。這是1935年“米先生”留給寧默之的身份證明之物。寧默之撫摸著兒子的頭,說:“保管好,不要丟了。”驚恐的寧曉語早就嚇得大哭起來,現在,一見父親摘下手表,聰明的他立即明白這是生離死彆的時刻,就抱著寧默之的大腿號啕大哭,稚嫩的肩膀抽搐不已。杜林甫見狀,上前一步,搶過英納格手表,仔細端詳了半天,沒有發現任何疑問,才怏怏地還給寧曉語。“不要哭。聽話,我很快就會回家的。”寧默之平靜地說。蔣介石聞聽寧默之等人是共產黨的臥底,無比震怒,親自批複:“立即處死!”1950年8月5日,台灣憲兵南區分隊將寧默之等人押赴特彆軍事法庭。半小時後,審判長宣判四人死刑,立即執行。囚車飛快地穿過綠蔭遮蔽的市區。台北亞熱帶風情伴隨著太平洋島嶼的潮濕氣息從寧默之的眼前向後逝去。他想到自己的戎馬歲月和潛伏生涯,不禁感慨萬端,悲涼、激越、辛酸、壯懷一起湧上心頭。“不知以後中央還能不能記得我一個死在台灣的共產黨員。也不知道我的身份能不能得到黨和人民的承認?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若乾年後,滄桑變幻,物事更替,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特殊使命永遠無人知曉……”想到這裡,他默默地吟誦道:“赤縣蒼茫民嘯哀,“群雄逐鹿虎徘徊;“當年黃埔衝天誌,“今日囹圄赴地台;“碧血飄飄何足惜,“丹心熾熾可堪懷;“悲歌一曲英雄恨,“深劍無言孤島埋;“……”寧默之邊輕輕吟詠,邊暗自想著:“對仗尚可……轍韻……也過得去……個彆字的平仄似可再推敲一下……唯最後一句,氣勢不恢弘,低沉了一點,再想想……”正在他斟詞酌字之間,刑車已飛快地開到了台北馬場町刑場中央,隨著一陣淒厲的刹車聲,囚車戛然而止。刑場正中豎著幾根木柱,光禿禿的水泥地上,血跡斑斑。刑場周圍,長著一圈茂密的樹林,陰森森的。寧默之、朱誠、楊光、董心潔等五人被五花大綁,押下囚車,行刑人員將他們綁縛在木柱上。杜林甫一揮手,對行刑人員下令:“已驗明正身,立即執行死刑!”“砰……”五個人的胸前立即爆開了花。寧默之慘叫一聲!他的心臟由胸前彈孔緩緩突出、搏動……行刑憲兵見狀,又疾步趨前,對準五人各補了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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