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誌傑抬手看了看表,問我:“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經過?”我閉上眼睛,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但胸腔裡那種壓抑感仍然排山倒海般湧上來,令人窒息。我不知道還能對眼前的這個男人說什麼,因為他不相信我說的話。說實話,我也不相信自己,所以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你現在在想什麼?”淩誌傑總是習慣這樣問彆人。我知道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因為他在問這句話的時候,用的是那種仿佛能看穿你內心的眼神。他的這種眼神有點灼人,我將視線移開,轉到牆上的掛鐘,“五點了,你先回去吧,明天還要上班。”“我說何寧,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按你說的,昕潔是失蹤了,你現在叫我回去?你到底怎麼想的?”淩誌傑站了起來,走到飄窗邊上,把頭探了出去,四處看了一會兒,回過頭來繼續說,“你說你看到她從這裡跳下去了,可下麵沒看到人,也沒看到血……你說……”“我沒說她跳下去!”我也站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好吧好吧,你是看到她從窗戶外麵飛走了?她長翅膀了是嗎?”“她哭了,她飛出去之前哭了,對我說彆找她,就是這樣。”淩誌傑從窗戶邊走回來,又用那種灼人的眼神看著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鐘,然後問道:“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回道:“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她在床上看書,我打算洗澡,就這樣,很簡單。”“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們有沒有吵過架?”淩誌傑的眼神繼續緊逼。“你看過我們吵架麼?”我用同樣的眼神回敬他。“我沒看過,但我知道你們吵過。”“淩誌傑,我告訴你,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彆跟我提!何況昨天你也見過她,你覺得她的氣色怎麼樣?”淩誌傑終於將視線轉移,歎了一口氣,用緩和的語氣問道:“阿寧,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你今晚上跟我說的事情,我沒法相信,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沒法相信,你知道嗎?”他頓了一頓,似乎等我說句話,但我知道說了也是白說。他看我沒動靜,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沒有說出口,跑去了客廳,回來的時候嘴裡多了一根煙,同時遞給我一根。我下意識接了過來,他幫我點著,然後一言不發地挨著我坐下,一根接一根地抽。手指上傳來劇烈的痛感,我輕哼了一聲,隨即發現煙已經燒完了,自己卻一直都沒放進嘴裡。我起身,一邊將煙頭掐進煙灰缸,一邊對淩誌傑說道:“你先回去吧,今晚上就這樣,我也睡一會兒,明天再說。”淩誌傑抽完最後一根煙,也站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緩和的語氣說道:“阿寧,彆想太多,任何事情都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昕潔是失蹤了,不是死了,所以你……也好好睡一覺,也許明天她……就回來了。”我抬起頭看了看他,回道:“也許吧,也許明天就回來了”淩誌傑走出臥室,我下意識跟著去送他。關上大門的時候,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阿寧,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情瞞著我,你們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不過我現在也不逼你,等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我苦笑,關於今晚上的事情,我有什麼必要瞞著你?隻是目前為止對於這件事情你無論如何不可能相信罷了,嗬嗬,說實話,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妻子離奇消失,我自己也不信。淩誌傑走了,我回到臥室,看了看飄窗,還沒有關上。我不想關上,因為我的腦海裡忽然有個可笑的想法,也許,妻子不一會兒就從那飛回來了也說不定。整整四個多小時,家裡每一個角落都翻遍,讓值班的保安幫忙在整個小區都找過,甚至看過了所有的監控這是淩誌傑趕過來後和我一起做過的努力,但是,沒有結果。我站在空蕩蕩的臥室裡,看了看表,已經清晨六點,但冬日的夜太漫長,窗外的世界仍然被黑暗籠罩。我仍然坐立不安,實在沒法相信妻子就這麼離奇地消失了,消失得一點痕跡都沒有不,她此刻一定在某個地方,但是,這個地方會是哪兒呢?我再次走到了飄窗邊,學著妻子的樣子站上去,回頭看一眼臥室,然後注視著樓下那一片深邃的黑暗。這是六樓,二十多米的高度,如果真的跳下去了,活著的可能性太小,即使能活著,也肯定會在地麵上留下痕跡。但是,我和淩誌傑早已查看過樓下的那片空地,沒有發現任何痕跡。所以,她沒有跳下去?飛走了?這是我的第一直覺,但很顯然,這不符合我的世界觀。還有什麼可能?還有什麼可能?……對了!她去了五樓!我怎麼就沒有想到?!五樓住著一家三口,女主人叫羅先梅,是個家庭主婦。她常年在樓道裡擺著煤爐燒水。每當我們經過時都會打招呼,她是個很和善的人。她起床的時間比較早,基本在每天早上六點半左右,我都能聽見她那隻水壺發出的蜂鳴。此刻已經是六點十分,她差不多應該起床了。猶豫了兩秒鐘後,我按響了502室的門鈴。在第一聲門鈴還沒結束前,門就開了。“喲!是你啊,我還以為誰呢。啥事啊,今天起這麼早?”羅先梅和大多數中年婦女一樣,微胖,說話中氣十足,如果不刻意壓低聲音的話,她的嗓門整個樓道都能聽見。“梅姐你……也早啊……我就是想來問問,昨天夜裡你有沒有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羅先梅眼光一閃,問道:“啥奇怪的聲音?”“就是,比如窗子外麵有什麼奇怪的聲音?”我剛說完,就見她眉頭一皺,緊接著說道:“窗子外麵我沒有聽見啥聲音。不過昨天剛睡下沒多久,倒是聽見你們樓上一直有人在按門鈴,還按個不停,後來又有好些人在樓梯裡上上下下的,當時我就想出來看看,可老鬼卻叫我彆管閒事哎,我說,不會是我們這棟樓裡遭小偷了吧?你家東西被偷了?說說,快給我說說看。”我尷尬地笑了笑,說:“不是,不是小偷,是我幾個朋友過來了。現在沒事了,我要準備去上班,回頭再跟你說吧。”“哎我說,小何你這人咋這樣呢?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跟我們說聲,都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我隨便應付了幾句,就回到樓上。現在能確定的是,妻子沒有翻到樓下去。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就算她想翻,以她的身手和膽量也不可能翻到樓下去,難道說她真的就這麼以我完全無法理解的手段消失了?如果不嘗試過各種可能的情況,我對妻子的消失始終都抱有懷疑,我總感覺妻子此刻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但那到底又會是什麼地方呢?我的思緒再次回到窗外的問題上,如果說翻下去有可能的話,那麼翻上去也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說翻到七樓?我先前沒有考慮到這點,因為七樓一直都沒住人,是空的。我習慣性地將七樓排除了。現在想想,既然沒有住人,那麼翻上去的可能性倒要比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一點,當然,前提是妻子有想要離開我翻上去的理由。我現在腦子不知道是清醒還是渾濁,但我覺得有必要把每種可能性都去驗證一遍,否則我不會死心。兩分鐘後,我帶了一支手電和一把螺絲刀外加一個榔頭開始往樓上走,而這時候,樓下剛好傳來水壺的蜂鳴,我看了看表,正好六點半。“小何,你下來!”我正準備繼續往樓上走,下麵傳來了羅先梅的喊聲。雖說七樓沒有住人,但像我這樣帶著螺絲刀和榔頭前去登門的,不管怎麼說都不妥當。我不得不停下來,問道:“梅姐,什麼事?”她跑了上來,連拖帶拽地拉著我往下走,邊走邊說:“你上去乾啥?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麼?彆上去!”我感覺莫名奇妙,“你跟我說過什麼?為什麼不能上去?”羅先梅一直將我拉到她家門口才停了下來,瞥了眼我手裡的工具,臉色就沉了下來,“你還準備去撬門?”“我……我隻是想上去看看線路有沒有問題。”看著她咄咄逼人的眼神,我撒了個謊。“嗬嗬,你上去乾什麼我還不知道?”她頓了頓,眼睛亮了一下,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想去樓上看看,也知道你先前問我晚上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是為什麼。我告訴你,這些我都知道,從你們搬進來開始就知道!”我愣了一下,一時間不太明白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隨即她的表情變得神秘起來:“你們晚上是不是聽到樓上有小孩子玩彈珠的聲音?還有高跟鞋走來走去的聲音?”我搖搖頭,說實話,我從沒聽到過她說的這些聲音。但她既然這麼說了,就表明她知道一些什麼事情,於是我又點點頭,想聽她繼續說下去。“哎我說,你到底是聽到還是沒聽到?”我再次點點頭。“你既然聽到了,還不明白?”“明白什麼?”“上麵沒住人啊!”可能是我先前一直沉浸在妻子離奇消失的情緒裡,被她這一嗓門,突然轉過彎來,她的意思是:樓上鬨鬼。但,這對我來說,非常扯淡。我不相信“鬼”這東西,壓根就不信。但我還是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會上去了。”羅先梅看了看我,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你們昨晚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沒什麼,你快把水拿進去吧,要不都涼了。我得準備下去上班了。”羅先梅進屋之前,又看了我一眼,悄聲說:“你們搬來這麼久了,我也不瞞著你,你們樓上原先住著一家四口,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