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1)

這個時節,白府花開滿園。其實,白府都是男子,以前從不種花,但知道了鬱棠的存在之後,白墨池命人尋來了京都能養活的一切花種,種滿了整座白府。白墨池沒有想過,他有生之年,還能和明書瑤共度最後的一段時光。這滿府的鮮花,又何嘗不是他心底的一絲夙願。他以前孑然一身,獨來獨往,一個大男人,當然不會養花。可身邊有了女子,那就不一樣了。即便是如烙鐵般堅硬的男人,有了心上人和女兒,他也會自然而然的變得柔情。種花、養花、摘花都是常事了。鬱棠來時,明書瑤、白墨池以及古天齊、徐衛騫皆在園中賞花。白墨池換了一身簇新的寶藍色錦緞袍服,墨玉冠束發,他坐在古天齊親手做的輪椅上,容貌依舊俊朗。四人朝著鬱棠笑,卻見這丫頭已經滿臉淚痕。鬱棠,“……”是她看花眼了?還是趙澈又騙了她?白爹爹若是要死了,娘親和其他幾個爹這樣開心作甚?趙澈馬上就要登基,身為臣子自是要行君臣之禮。趙澈不是煽情的人,但為了鬱棠,他製止了白墨池幾人起身行禮,道:“幾位嶽丈不必多禮。”三個爹麵露古怪的神色,這臭小子終於肯認嶽父了……鬱棠陪著白墨池坐了一會,就被明書瑤拉到一旁說話。明書瑤總會寬慰人,這個時候了,還是笑靨如花。見鬱棠好不傷心,明書瑤柔聲道:“傻姑娘,這世上任何一個人,一生下來就注定了有一日要死。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天潢貴胄,“死”是最公平的一件事。你的白爹爹位高權重,年輕的時候不知被多少姑娘家愛慕過,他走過的路,看過的景,見過的人,是你這輩子都難以想象的。”“棠兒,你這樣子,讓你的白爹爹如何放心的走?”明書瑤的話讓鬱棠久久回不過神來,她做不到像娘親這樣風輕雲淡,明知淑妃的話很有道理,可她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娘親的智慧和心境。“娘……”她第一次喊明書瑤,因為實在是無助極了,想要一位娘親可以供她倚靠,“就沒有其他法子了麼?”明書瑤拉住鬱棠的手,“棠兒,但凡有法子,娘也不會不救你白爹。他即便時日不多,但隻要能看見你,他也甚是歡喜。”鬱棠忍不住哽咽。很想問問白爹爹是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但她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好像……不管白墨池是否是她的親爹,都改變不了她此刻難以抑製的不舍。……白墨池單獨見了白征。他雖然身處高位,麒麟衛做事素來狠辣,但他初見白征兄弟三人時,就起了收養他們的念頭。這些年,白墨池將所有心血都放在了他們三人身上。白墨池端坐著,因著昂貴的藥材調理,使得他比前幾天有了精氣神,如果不去窺探他的脈搏,根本看不出是一個將死之人。白征撩袍,跪在了白墨池的麵前,“義父!”男人表達情感的方式,總歸是內斂了些。白墨池點頭,看著自己親手栽培起來的兒子,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笑意,“老大,為父時日不多了,想必這件事你已經知曉。對你們兄弟三人,為父自是放心的,隻是棠兒……還需要你們多番照應了。”白征立刻磕頭,“義父放心,我定將糖糖視作親妹妹看待。”白墨池緩和了片刻,調整了氣息,方又說,“白征,棠兒日後的身份,你現在心中應該有數了。為父交代給你的任務異常艱巨,你現在細細聽好了。”“帝王家最是無情,趙澈對棠兒眼下還算情深義重,但日後誰說得清呢。為父走後,你就是白家家主,為父這些年在朝中積累下來的人脈和資源,皆歸你所用。”“你一定要記住,沒有一個帝王希望看到臣子功高過主,為父命你這一生定要費儘心機紮根在朝中。不惹眼,不奪權,但一定要有實力。一旦哪日趙澈負了棠兒,危害她和孩子的性命,你就動用手上的一切勢力,除了趙澈!”“白征吾兒,你就是為父為棠兒留下的最後一把自保的利刃了。”白征聞言,身子一顫,他愕然抬頭,被白墨池的算計驚到了。與此同時,他也被白墨池的愛女心切給感動到了。父母之愛子,必為其計深遠。白墨池這是替鬱棠想到了往後餘生了。“是!兒子一定謹遵義父的吩咐!”白墨池交代了這些,又說,“為父已與趙澈商榷好了,紅九那丫頭雖是胡鬨了些,但趙澈已封她為嘉寧郡主,又認了義妹,趙澈一登基,她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有紅九在,你在朝中的路會好走很多。為父臨走之前,想親眼看著你成婚。”白征是他親手養大的長子,不久也要繼承白家門庭,他不成家,白墨池不放心。再者,紅九是趙澈信任之人,白征娶了紅九,也是對白征,以及對白府的一個保障。白墨池知道,白征心裡有過鬱棠,可是以趙澈的性子,又如何會讓彆的男人惦記著鬱棠?如論如何,白征都必須要成婚。白墨池的心思,白征自是明白,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既然摸/過紅九,也答應娶她,他就一定會娶,隻是……他原本以為還能等她再長幾年。“是!義父!兒子明白!”……兩日後,趙澈登基為帝,鬱棠自然就是皇後,加封大典一結束,她就來了白府小住。紅九也正式被趙澈認為義妹,封號是嘉寧郡主。新帝又親自賜婚,並且就在半月之內完婚。白征成了新帝的妹夫。這半月中,白府一直在操持大婚事宜。新帝剛登基,朝中諸多事宜要處理,更是不能像之前一樣,隨隨便便就能出宮的。鬱棠在白府住了小半月,一直就沒有見到過趙澈,但她也沒有心思想他,白爹爹所剩時日不多,這些日子,娘親和其他幾位爹爹都在。仿佛是一家子同吃同住。這種氣氛,鬱棠竟然絲毫也不覺得詭異。就好像,在她的認知當中,幾個爹爹的存在都是十分必要的,至於誰是親生的爹爹,根本無關緊要了。他們都是她的至親。白征、白楊和白淮也暫時放下了手頭的事務,在白府陪著白墨池的同時,也在操辦大婚事宜。原本,白楊和白淮二人還想借小嫂子的事,讓白征狠狠難堪。但如今,他二人對這樁婚事也是無比虔誠敬重。小嫂子和大哥的這樁婚事,也是義父的謀劃啊。甚至於小嫂子的身份,日後還能幫上白府大忙。婚事準備的很倉促,由白家兄弟三人全權負責。白楊清點著新帝命人送過來的嫁妝,眼睛都快紅的滴血了,不愧是新帝嫁義妹,這等數目的嫁妝,白府幾輩子都不愁吃穿了吧?!白楊無法忍住豔羨嫉妒,對白征問道,“大哥,小嫂子可有兄弟姐妹?呸呸呸!小嫂子可還有姐妹?”白淮取笑他,“小嫂子是皇上從狼窩救出來的,你說她有沒有姐妹?咱們皇上可就這麼一個義妹,你就死了那條心吧。”白楊,“……”早知道,當初他就該主動招惹小嫂子,誰又能想到那個玩世不恭的女霸王,會成為新帝的義妹?白楊輕歎,“哎~還是大哥有福氣啊。”白征沉默了。他倒是願意娶紅九的,畢竟他總歸是要娶妻,既然那人不是糖糖,娶誰又何妨?而且……他怎麼覺得,紅九非但是義父給他準備的殺手鐧,也是新帝的打算呢?!莫非是新帝為了讓白墨池安心,所以才這麼快就封了紅九為嘉寧郡主,然後又讓他即刻娶了紅九。義父做這一切的謀劃,都是為了鬱棠。而新帝暗中配合義父,也是為了讓他走的安心,讓鬱棠心裡不那樣難受吧。……皇宮。新帝著一身絳紫色帝王冠冕服,年輕的帝王眉眼深邃,這樣一身尊貴肅重的龍袍,使得他原本冷冽的五官又多出了一些王者之風。這半月他幾乎沒怎麼合眼,炎帝留下的爛攤子,還有太多的地方需要整治。上從朝廷官員,下到地方部署,這些皆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朝中但凡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近半月都是忙的家都回不了。新帝是個狼人!更是個狠人。這是恨不能把幾年的事,在幾個月之內做完。而且新帝的做法和思路,皆是一針見血,又狠又準,毫不拖泥帶水。官員們還可以輪值,但新帝幾乎是沒日沒夜的守在禦書房。能坐到五品以上的朝廷官員,大多數都已不再壯年了,眾大臣見新帝的體力和精力皆是如此之好,不禁感歎,“年輕真好啊!”……子夜,月朗星稀。趙澈從禦書房回到乾坤殿。如今,後宮皆已空置,炎帝的那些後妃皆被遣送去了皇陵,趙澈倒是沒有對炎帝的子嗣鏟草除根。不是他心慈手軟,隻是……那幾個人腦子都不太好,根本沒有動手的價值。至於四公主和五皇子,他二人是鬱棠的弟弟妹妹,趙澈不敢殺。男人沐了浴,出來時,赤著結實的上半身,精瘦修韌的小腹下麵,裹著一條碩大的浴巾。已經入夏,近日肝火甚旺,新帝每至深夜遲遲無法入睡。小六過來時,隻是瞥了一眼,立刻嚇的移開了視線,低著頭如實稟報,“皇上,皇後娘娘今日還是如常。不過,倒是和將軍府的鬱姑娘走的挺近。”鬱卿蘭已經不足為懼。若是她能給鬱棠解悶兒,留著也有一絲價值。男人沒抬頭,手中翻閱著奏折,低沉磁性的嗓音毫無溫度,好像沒有任何的情緒,“小九的大婚諸事,操辦的如何了?”小六如實稟報,“回皇上,此事交由禮部張大人全權處理,皆是按著公主出閣的規製來的。”其實,小六心裡很清楚,皇上哪裡疼惜紅九。他不過是為了給皇後娘娘培養一個強大的娘家。給足皇後尊榮。小六跟在趙澈身邊多年,她心思細膩,對趙澈的秉性還算有些了解,其實這人當真是又狠又冷的,除卻皇後娘娘之外,小六就沒有見過趙澈對任何人真正好過。皇後娘娘就是一個特殊。這不,即便趙澈在宮裡,也讓她每日入宮稟報皇後娘娘的一切行蹤,甚至包括娘娘吃了什麼,和哪些人見了麵,情緒又如何等等,事無巨細,一應稟報。……三日後,是白府的大喜之日,滿府一片喜慶,大紅色燈籠與綢緞掛的處處皆是。白征是直接去皇宮接親的,年輕的帝王今日也露麵了。他著一身白月色錦緞長袍,白玉冠半挽,手中握著一柄折扇,腰封上垂著一枚墨玉。他到時,整個奢華的白府仿佛瞬間失了色。眾人跪地行禮,趙澈揮了手,讓眾人平身,他的目光直直看向了人群中的鬱棠。瘦了,好像高挑了一些,那雙如水般的眼睛都大了些。趙澈眉頭一簇。引得無數官員遐想不止。禮堂內,白墨池坐在上首,趙澈亦然。有新帝親自主持大婚,可見朝廷對白府的看重,今日登門道喜的文武百官心裡皆有數了,這白府日後真真是不能得罪了呀。白征穿著一身大紅色吉袍,麵若冠玉,他手中牽著大紅色綢緞,另一端便是紅九。兩人站在一塊,形成了明顯的身高差。行拜堂禮之前,白墨池從袖中取出了白府家主的令牌,當著白家旁支的麵,親自交到了白征手上。“我兒白征聽令,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白家家主。白家恩榮皆要落在你肩頭了,長兄為父,白楊和白淮的婚事你要操些心。”白征紅著眼跪下磕頭,“是!父親!”他接過家主令牌,深知義父的良苦用心。紅九也磕頭,“父親放心,我定陪著白征,此生不離不棄,也定竭儘所能光耀白家門楣!”白征一怔,這家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說話了?白墨池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樣的安排是最好的結局,至於孩子們今後如何,還得看孩子們自己的造化了。他卸了肩頭擔子,也將明書瑤托付給了徐衛騫和古天齊幾人,如今棠兒也有人照顧了,好像他在世上已經沒什麼未了的心願。白墨池露出舒心的笑意。外麵仲春的日光如火如荼,他猛然發現,彌留的最後這段時光,竟然是這輩子最開心、最輕鬆的日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新人行完禮,被全福人雙雙領去了洞房。這時,門外小廝疾步狂奔而來,“皇上,家主,北燕皇帝來了。”小廝話音剛落,慕容焦風塵仆仆的跑了過來,一看見清瘦了不少的白墨池,他上前就一把抱住了白墨池的雙肩,“老白!朕來了!”白墨池,“……”這些人一個個的,以前怎麼都不讓著他,等到要死了,又都黏糊黏糊的讓他“心煩意亂”。……洞房內,紅九嚎啕大哭,怎麼都止不住。嚇的全福人不知如何是好。聽說這位郡主厲害得很,能以一敵百,而且曾經跟在新帝身邊,殺敵無數,是個不讓須眉的巾幗,更重要的是,她一言不合就開打,完全不講理呢。全福人們訕了訕,等到白征揮讓她們出去,這幾位命婦才如釋重負。白征遞了帕子過去,“……你、你還好吧?”好什麼好?紅九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好,“父親那樣的人,雅量非凡、武功超群,竟然這個年紀就要走了,我這裡心裡實在是難受,白征,我難受的都要死了。”她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當初在狼窩待了好些年,被趙澈救出來時,連話都不會說。紅九抓住白征的手就摁在了她已然/隆/起的/胸/脯/上。新娘子一臉悲色,“白征,你感覺到了麼?我這裡難受。”白征啞然,“……我、我知道了。”他抽回了自己的手,竟然有那麼一瞬呆住了。其實,今日的紅久很好看。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但對方根本沒有羞澀之意,隻顧著傷懷。白征,“……”兩人就那樣呆坐著,等到紅九哭累了,蒙頭大睡後,白征本想去櫃櫥裡取被子打地鋪。但剛走到櫃櫥前,他就止了步子。民間都說,婚後一月空床,會不吉利。他既娶了紅九,就沒有想過這輩子會休棄了她。白征又折返,他解衣上榻,睡下之前,將紅九往裡麵推了推。可這人睡相極為不雅,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眉頭微微蹙著,一個翻身就趴在了白征的身上,將他壓的結結實實,閉著眼睛低喃,“彆動……再動就揍你,我要在上麵!”白征,“……”……這一晚,慕容焦纏著白墨池,一度哽咽感歎,“老白啊,你說你怎就那樣傻?!你武功高強,當初既然察覺到了趙重陽那混賬給你下毒,你就該反抗,對付不了他,你大可告訴朕啊。你年紀輕輕,又這樣俊美,死了多可惜啊。”白墨池,“……”不跟這廝計較!白墨池知道慕容焦嘴巴毒,他一貫如此,得理不饒人。白墨池笑了笑,因為服用藥物拖著性命的緣故,精神頭還算好。他說,“慕容兄,咱們這幾人當中,我隻放心將棠兒托付給你。以趙澈的性子,他終有一日會吞並天下六國,屆時你除卻保全自身之外,也要給棠兒助力,讓她即便失了趙澈的疼寵,也能瀟灑的活在這世上。”這話說的太傷人。趙澈遲早吞並天下六國,豈不是也要將他也給吞了麼?慕容焦對趙澈的實力不置可否。換做以往,他肯定會和白墨池吵起來。真是的,說什麼大實話嘛!慕容焦抓著白墨池的手,“老白,你安心即可。棠兒是我的命,我發誓,定以命相護,真到了那一天,我自是知道怎麼做。不會給賢婿惹麻煩,也定會給棠兒留下王牌。”白墨池點頭微笑,“有件事我很納悶,慕容兄,你後宮那樣多的妃子美人,你怎就沒有子嗣?”慕容焦突然站了起來,正要攻擊白墨池,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算了,他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什麼呢。“老白!你故意氣朕?!是想讓朕在你死後不傷心?老白啊,你這人哪裡都好,就是太悶了,什麼事都藏在心裡,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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