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仲春時節,滿山野花燦漫。自北而南的官道上,一支數百人組成的鐵騎簇擁著一輛華蓋珠翠的馬車,快速疾馳在黃土道上,揚起陣陣塵埃。即便車速極快,一路上車轅也換了數次,但慕容焦還是很不滿意。他從懷中掏出書信,已經不知多少次反複查看。書信上的字跡已經被他摩/挲的有些毛毛糙糙了。然而驚喜之情一路不斷持續,慕容焦吃齋禮佛了數年,近日突然改成吃葷,又還俗了。自那天收到密信之後,仿佛一夜之間年輕了數歲,又回到了當年鮮衣怒馬的時候。探子不斷送來大梁京都的消息,車隊停下休憩時,探子如實稟報:“皇上,大梁機關賽的前十甲已經決出,魁首是天下第一機關師天齊聖手的徒弟,不過……此人身份存異,竟然是改名換姓,以戴罪之身參賽,她原本是鬱長東的養女,這次大賽之後,此女麵聖訴冤,非但與將軍府決裂,還說要休夫呢!”慕容焦在數日前已經知道了鬱棠的身份。他站在廣袤的曠原,負手而立,麵色詭異的變化著。身邊的心腹劉宗遠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察覺到,皇上近日每每聽到大梁京都的消息,時而擰眉、時而狂喜、時而又陷入沉思。不愧是皇上,心思絕非是尋常人能猜透的呢。而此時,慕容焦在心裡對鬱長東和陸一鳴千刀萬剮的同時,也忍不住悄悄感歎:那丫頭不愧是朕的女兒啊!有乃父風範!劉宗遠是個半百的老頭兒,既是慕容焦的軍師,也是他的心腹。劉宗遠遞了一份名帖上前,道:“皇上,這裡便是大梁這次決出的前十甲。臣以為,咱們最大的勁敵就是天齊聖手之徒!”聞言,慕容焦的神色又一次詭異的變化著。一想到他的女孩兒如此優秀,他忍不住唇角微揚,溢出一抹老父親的小驕傲,但一想到鬱棠早就被古天齊找到,那廝慣是個謊話連篇的,指不定已經在鬱棠麵前說過什麼了。思及此,慕容焦鷹眸一怔,麵露狠色。劉宗遠揣測君心,以為是皇上對這次機關大賽憂心忡忡,忙揮了揮手,將北燕帶來的前十甲召了過來。這十人當即上前,跪地表忠心:“皇上,吾等一定竭力全力壓製鬱棠,不會讓她有任何勝出的機會!”什麼?!豈有此理!敢欺負他女兒?!慕容焦爆喝了一聲,俊美之中透著一絲書生氣的容顏,此刻有些了冷意:“爾等放肆!”眾人跪地,麵麵相覷,根本不明白怎麼回事。難道不應該贏了大梁那個小女子?這次北燕不是已經向大梁的炎帝下了戰書了麼?上一屆北燕的機關師輸了,這回不應該一雪前恥?劉宗遠也摸不著頭腦,他以往最是能揣度聖意,最近怎麼不靈了?慕容焦很不放心這群人,他們為了升官發財,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他的女孩兒還是個女娃啊!慕容焦冷著臉:“不得傷她!”劉宗遠更不解了:“皇上,這次決賽非同小可,聽說是要入大梁皇族密室的,若是無意傷了對手也是正常,再者,她可是天齊聖手的徒弟,此人前些年盜了北燕皇家墓地,此仇不能不報啊!”劉宗遠以為,自己的忠言逆耳,一定深得聖意。誰知,他話音剛落,慕容焦暴跳如雷:“混賬東西,誰也不準傷她!都給朕聽著,你們的任務是打敗北齊,大梁其他機關師也不要放過,無論如何都要讓鬱棠勝出!”屆時小姑娘一定會很高興。慕容焦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見他的女兒獲勝的喜悅。這算是爹爹給你的第一份見麵禮吧。慕容焦心裡默默的想著。金銀珠寶太俗氣,他思來想去,實在不知該贈什麼禮。倒是像這樣,顯得獨樹一幟。當然了,他不能讓鬱棠知道,他讓北燕的機關師放水了。那樣對孩子的自尊心是一種傷害。當爹的,務必要事事俱到,將一切細枝末節考慮周全。眾人:“……”皇上這是什麼計謀?身為軍事,劉宗遠一手拍在了腦殼上:“臣知道了!那位棠姑娘就是皇上安插在大梁的細作!”慕容焦:“……滾!”他的女兒才不是細作!……同一時間,大梁京都。屋內,三角獸爐騰起絲絲安神香,然而肅殺之氣依舊難以平息。白墨池、古天齊,以及徐衛騫三人,圍繞著四方矮幾盤坐了下來。房門緊閉,屋內再無閒他人等。古天齊最先忍不住,痛罵道:“慕容焦那個混賬,他這次突然親自前來大梁,難道也知道了棠兒的身世?他那人霸道卑劣,這次定然會將棠兒帶走!我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我要帶棠兒離開,你二人不得乾涉!”徐衛騫眯了眯眼。他知道鬱棠的身世,是因為有人暗中告之了他。那慕容焦呢?難道也有人給他送信了?徐衛騫擰眉,若是鬱棠被慕容焦帶走,他這個大梁一品權臣就難以見到她了。他更是不能讓古天齊將鬱棠帶走!徐衛騫老謀深算,內心焦慮,卻是語氣極緩,道:“閣主,皇上暗中尋你已久,棠兒如今也已經開始名揚天下,你若是帶著她就這樣離開,日後必定被朝廷追捕。棠兒是個小姑娘,如何能受得了那種的折騰。再者,棠兒才脫離苦海,日後有你我罩著她,她留在京都,必然榮華一世。”徐衛騫在桌洞底下踢了白墨池一腳。白墨池也讚成他的話。棠兒若是走了,他必然也要跟過去,可那個人呢?總不能將她丟在皇宮不管了。一入宮門深似海,她那樣的人從不會奉承,這些年也憑著實力在宮中樹敵無數,到時候奪嫡之爭,必然也會牽連其中。白墨池不放心她。況且……鬱棠是他最後的希望。有鬱棠在身邊,那個人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思及此,白墨池也道:“閣主莫要激動,咱們三人總不會一定輸給慕容焦,而且閣主可不要忘了,皇上將慕容焦視作仇敵,或許用不著咱們出手。”古天齊如醍醐灌頂。今時今日,他猛然發現,白墨池和徐衛騫也並沒有那樣惹人厭。古天齊最是不喜權勢中人,他心裡也自己的小九九:“要留在京都也可以,不過……棠兒需繼續住在一品閣。晉王早就對棠兒虎視眈眈,隻有一品閣才能擋的住他,你二人不準有意見,也不能隔三差五過來蹭飯!”白墨池、徐衛騫:“……”讓鬱棠留在一品閣倒是可以,畢竟古天齊說的沒錯,一品閣的機關天下聞名,的確能擋住趙澈。可吃不上棠兒做的飯菜……這就難了呢。徐衛騫自從知道自己有了女兒之後,早就不將臉皮當回事:“棠兒可以住在一品閣,我偶爾去看她也不過分吧,大不了,每月給你一筆銀錢做補償。”白墨池隨即讚同:“我是棠兒義父,我若是不去看她,難免孩子心裡會多想。閣主,你不能隻為了自己,而忽略了棠兒。彆看棠兒堅強,她到底是個姑娘家,內心柔弱。你放心,我會命人每月準時將飯菜銀子送到一品閣。”古天齊:“……”這二人好像很有道理啊。不是!他的重點明明不是吃飯的銀錢!一品閣什麼時候缺過錢?!古天齊感覺自己被繞進去了,突然拍案道:“那行!成交!不過,每月初一十五,我要帶棠兒去郊外踏青,你二人不得露麵!”白墨池搖頭:“閣主有所不知,棠兒如今備受各方勢力關注,有我和麒麟衛相護,才能保她安危啊。況且慕容焦用不了多久就要抵達京都,屆時以咱們三人之力,量他也不能如何!”徐衛騫表示讚同:“我好歹也是六部之首,有我在場,棠兒自當安全。若不這樣,每月初一十五,咱們相約一道出行可好?”白墨池雖然不太情願,但為了女孩兒,他選擇委曲求全:“好,我沒意見。”古天齊:“……”這二人的話似乎依舊很有道理啊!不對!怎麼說來說去,他還是沒法獨占乖崽?!古天齊防備的掃了白墨池和徐衛騫幾眼,暫時按耐住不滿的心情,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乾坤殿內,炎帝的心情十分糟糕。機關大賽結束之後,美人回了廣寒宮,又是一睡不醒。近日想見美人一麵,愈發的困難。而第二樁糟心的事,便是老情敵慕容焦馬上就要來京都了。以往的機關大賽,都是各國使臣攜帶機關師參賽,慕容焦今年卻是選擇親自走了一趟。第三樁事,便是他鼎力栽培的心腹栽了跟頭。陸一鳴這次僥幸逃過一難,但將軍府備受波及,即便鬱長東免於問責,可鬱卿蘭殺了人這是事實。原本,炎帝是打算將鬱卿蘭許給自己的幾個兒子之一。太子背後是柳氏家族,老二身後的勢力也不可小覷,老五有歸德侯府撐腰,老四尋常大大咧咧,是個沒腦子的,炎帝打算讓鬱將軍府成為老四的支柱。鬱卿蘭許給趙子翼的可能極大。此時,鬱長東跪在大殿內,黑色大理石冰涼刺骨,鬱長東胸口的刺痛遲遲無法恢複,他丟了一個女兒,如今另一個孽障,他也得保住啊!一想到鬱卿蘭,鬱長東已經弄不明白自己是怎樣的心情了:“皇上,臣知罪了!是臣教女無方,才致她這般膽大,做出這等駭人聽聞的事出來。可臣之女兒流落在外數年,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臣日後一定對她嚴加看管,臣懇請皇上看在鬱家百年忠孝的份上,饒了臣的女兒這回吧!”鬱長東在殿內痛哭。一半是因為鬱卿蘭如今變的麵目全非;另一半原因是鬱棠。炎帝一揮廣袖,這件事他不想當那個惡人,更是不想被人落下昏君的口舌,他道:“鬱卿,此案你自己看著辦吧,朕不過問。”聞言,鬱長東瞬間明白了的炎帝的意思。隻要炎帝不插手此案,以將軍府的勢力,他稍用手段,就能瞞天過海。鬱長東匍匐在地,跪拜謝恩:“臣——謝皇上恩典!”……從宮裡歸來,鬱長東的眼眸一直是赤紅的,他在書房見了心腹。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真正做惡的時候,但凡有點良知的人也會痛苦不堪。鬱長東站在今日的地位上,雙手早就不乾淨。可他錯就錯在,尚且存了一絲的良知。鬱長東沉聲吩咐:“殺了馮家所有人,一個不留!把大小姐流落在外的痕跡都處理乾淨了!”心腹稍怔,但並未質疑。是自己女兒重要,還是外人重要,這不是什麼值得爭議的事。世道就是如此,強者為尊!心腹應下:“是!將軍!”心腹退下後,鬱長東仰麵望著外麵的一輪孤月,心口一陣撕裂的痛:“罪孽啊!”他會有報應的!又或者,他的報應已經開始應驗了!……由將軍府暗中插手,鬱卿蘭的案子很快就消了。但鬱卿蘭並沒有鬆口氣。她已經知道鬱棠如今名揚整個京都,先是鬱棠結識了晉王,之後又拜師,認義父……似乎鬱棠每走一步,都在漸漸聚攏主角光環。鬱卿蘭已經察覺到自己失誤了,她雖是白月光,但也不排斥劇情的變化,如今看來,劇情已經開始脫離了書中原本的走向。下一步她定要好好的走,一步不能再錯。她必須要去見見那個人!趙澈雖是地位崇高,手段強大,但這個世界也並非隻有趙澈一個強者!……三日後,宮中設宴。這次宴席算是給此次機關大賽的前十甲慶賀,也為鼓舞士氣,讓機關師們在接下來的總決賽中為國揚威。故此,前十甲皆在邀請之列,鬱棠作為魁首,必然備受關注。其實,鬱棠這幾天突然從忙碌中停下來,竟是有些無措。她徹底離開將軍府了,也與陸一鳴和離了,日後做什麼,何去何從還未定奪。接下來,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明家的私生女。結果是什麼已經不是很重要,她隻是想知道一個答案。鬱棠今日依舊穿著男裝,她倒是覺得,男裝穿著更是舒適方便。前十甲的機關師年歲大小不一,從弱冠到半百皆有。鬱棠本身就太過突出,加之頭上還盯著天下第一機關師之徒的頭銜,她後麵的九人輸的心服口服,宮宴開始時,機關師們相互之間敬了幾杯。鬱棠不敢多飲。她知道自己是一杯就倒,沒甚酒品。在她沒有留意到時,一宮人低垂著眼眸突然靠近了她,下一刻,鬱棠感覺到腿上一涼,那宮人當即驚嚇過度,跪下道:“小先生,奴婢並非有意!還望小先生莫怪!”鬱棠一看對方將酒水灑在自己的衣擺上,倒也沒動怒,她如今也沒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笑道:“無妨的,我且去擦拭乾便是了。”那宮人一直低垂眼眸,禦花園中,雖是華燈高照,但鬱棠看不清對方的臉。不過,倒是覺得在哪裡見過。她起身往供賓客歇息的偏殿走去。入宮是不能攜帶自己的婢女的,今晚侍月並沒有陪在她身邊。鬱棠一路走在千步廊中,倒也沒有多想。這時,白墨池和徐衛騫交換了眼神。他二人發現,鬱棠剛離席,趙澈後腳也不見了。晉王太過分!他們自己也是過來人,知道小年輕滿腦子都在想什麼餿主意。白墨池和徐衛騫也先後起身離席。……這廂,鬱棠正走著,突然有人用手從背後捂住了她的唇,之後她的細腰被人圈住,薄荷氣息鋪天蓋地的襲來,一個旋轉,待她被人摁在牆角,鬱棠看見了趙澈的臉。幾日不見,這人消瘦不少,清雋的臉上添了幾分難以消散的鬱結,這樣的趙澈,看上去有幾分禁/欲,和孤冷。“唔——”鬱棠的唇被趙澈的手緊緊捂住。男人的身子靠近,二人之間幾乎再無空隙時,他突然附耳,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的唇輕輕擦過,帶著醉意,低喃著:“噓~你乖些,不要出聲。”鬱棠即便是想出聲,也無法開口說話。這時,她聽見千步廊那頭,有聲音傳來,是義父在說話:“糟了,棠兒定然是被晉王帶走了。”徐衛騫沉著臉:“實在過分,皇宮大院之中,晉王如何能直接擄人!眼下宮門守備森嚴,晉王和棠兒一定還在宮內。白墨池,讓你的人趕緊去找!”他隻想要女兒,暫時並不想添外孫!女婿就更彆提了!白墨池比他還急,武將都是血氣方剛,那晉王趙澈還是個寡了數年的高手,他家女孩兒嬌美羸弱,男人瞧見了都會喜歡。“咱們兵分兩路,現在立刻去找!”白墨池道。徐衛騫點頭,焦慮成疾。女兒太好看也是一個問題,一個不留神,就被居心不良的混賬帶走了!腳步聲漸漸遠去,鬱棠對趙澈眨了眨眼,示意他放開自己。為了讓鬱棠安心比試,趙澈經受了數日煎熬,大賽期間並未去招惹她。他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鬱棠害得他茶飯不思,此刻美人在懷,他絕無可能一點便宜都不占。二人身段懸殊頗大,為了迎合鬱棠,趙澈躬著身子,低下頭,故意附耳哈了口氣,道:“你猜猜看,他二人以為本王打算將你如何?”有些人孟浪隻會讓人覺得惡心。但趙澈孟浪的手段獨具一格的魅力。鬱棠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身子骨一軟,水眸瞪的老大,試圖用眼神控訴他。她的樣子似乎是取/悅了男人,趙澈低低一笑:“本王上次與你說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你現在既是無罪之身,又與陸一鳴和離,這下總沒有理由拒絕本王了吧?告訴本王,你願意跟了本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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