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想趕去錦繡花園時天已暗下,公園亮著一盞又一盞的石燈,人比白天少許多,也更清淨。花園很大,她繞了幾圈也沒找到安子墨的身影。眼看夜色越來越深,縈繞在心底的不安跟著擴大,無數恐怖的想法順勢而出,讓她難以保持理智。此時裴以舟打來電話,輕和的嗓音微微撫平安想內心的急躁。“你先回來,我已經派人過去找了,也聯係了警方,他們很快能幫我們找到線索。”“沒事,你不用管我,我、我在找找。”她四下環視,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你們先在家裡等我,要是墨墨回來給我打個電話就好。”這話剛說完,屏幕閃爍兩下,隨即黑屏。沒電了。她深深泄氣,握著手機繼續在周圍搜尋。安想走了很長時間,雙腿發酸,腳跟磨得生疼。身體很累,心裡更加難受,她很生氣,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安子墨有什麼三長兩短,也擔心他再也不回來。“婆婆,你有看到一個小男孩嗎?大概三四歲,這麼高,長得很漂亮,身上還背了一個黑色的小書包。”安想彎腰向椅子上的老人家詢問,細心描述著兒子的特征。老太太琢磨了一下,向前麵一指:“半個小時前是有這麼個孩子,好像從那條街走了。”“謝謝你。”安想道過謝,扭頭向老太太手指的方向走去。隨著夜色加深,路上人煙逐漸稀少,她兜兜轉轉找遍幾條街也沒有見到半條人影,正猶豫著回家時,一道黑影從眼皮下方閃現而過。環境昏暗,她看得不太清楚,隻依稀瞥見一個小熊掛件。那是她親手掛在安子墨小書包上的玩具。“墨墨?”安想來不及思考,步伐匆匆追趕上去。“墨墨,是你嗎?”腳步聲越來越遠,她加快速度,拐角進入另一條街巷。借著清冷的一縷月光,安想看見一具乾瘦的軀體佝僂在垃圾桶旁。他正低頭啃食著什麼,喉嚨裡發出詭異的嗚咽。視線往下,隻見一隻臟兮兮的小熊掛件從他褲兜探出半截身子。的確是……她送給安子墨的那隻。安想瞳孔緊縮,哆嗦著身體往前一步,腳尖踢到石子發出微弱的碰撞聲,這道聲音立馬讓不遠處的陌生男子停下動作。他的肢體似是生鏽一般,轉動頭顱時發出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響。片刻,那張臉完全展露在安想眼前。他過於削瘦,沒一點脂肪,就好像全身隻剩下骨架,那乾皺的皮包裹著骨頭,眼窩深深凹陷在裡頭,一雙充血的眼睛在黑夜裡閃爍著如同野獸一般的猩紅之光。男子尖牙外露,臉上沾滿血跡與動物的皮毛,而被他雙手緊握的野貓已被吸乾血遂,隻剩下一副乾骨。安想麵無血色,想逃,可是雙腳像釘在地上一樣不能移動絲毫。“餓……”“餓啊……好餓啊……”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一瘸一拐地向安想橫衝而來。那隻小熊掛件隨著步伐晃動,安想頭暈目眩,無數可怕的幻想在此刻拚命拉扯著她的思緒。頭痛欲裂,無法思考,就連哭都發不出聲音。“墨……墨墨,你把墨墨怎麼了?”“餓呀,好餓呀……”“吃飯……吃飯……”他奔跑的速度其快,前一秒還在一米外的位置,後一秒便衝到安想臉上,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了她身上。後背撞擊到地麵發出一道悶響,脊椎宛如斷裂一般地疼。安想瞬間被疼出一身的汗。緊接著,那雙獠牙要刺入她的脖頸。安想顧不得身體上的痛楚,舉起包包擋在臉上,尖銳帶血的獠牙輕鬆穿透皮包,她借此機會掙紮著從地上爬起,然而還沒走兩步,腳踝就被對方抓住,再次被放倒在地。她咬牙踹上那張寫滿癲狂的臉,求生欲讓腎上腺素瘋狂上漲,趁他鬆手的空檔再次爬了起來,拚命向街道外跑去。那個瘋子在後麵緊追不舍,有兩個幾個過路人向這邊投來視線,卻在看到瘋子那張臉時立馬退卻。“救命,幫我報警!!”安想朝路人嘶吼。街邊騎著小電動的年輕人神色猶豫,剛拿出手機就被後邊的男生攔住,“彆多管閒事了,萬一是兩口子打架呢?快走吧,千萬彆攤上麻煩。”兩人一擰車把,揚長而去。安想沒想到他們走得這樣乾脆,心中一串火苗滅下,呆呆凝視著他褲兜裡的小熊掛件發不出一點聲音。“餓……”安想早就跑不動了,先前摔倒時傷了腳踝,高高腫起一大片,彆說跑,光是動一下便抽痛得厲害。她胡亂擦去不知何時湧出來的淚水,一邊後退一邊看著那個瘋子,張開嘴艱難吐出幾個字,“你……你是不是把我兒子吃了。”瘋子不回答,安想更大聲地嘶吼:“你是不是把我兒子吃了!!”瘋子聽不懂,露出獠牙又一次衝撞過來。安想死死攥著拳頭,正準備一拳揮過去,一道高大的影子突然出現為她擋住攻擊,之後瞬間將瘋子撂倒在樹坑裡。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等看清那人的臉,安想再也控製不住恐懼,揉著眼睛直接哭了出來。“喂,監管局嗎?我這邊發現了不久前傷人的那隻混血,你們馬上派人過來。”“對,地點是三號舊街。”他通完電話又去給了瘋子一記重擊,確定他沒有攻擊能力後才來到安想跟前。“你還好嗎?”安想顫抖著指向那隻吸血鬼,哽咽的哭腔裡滿是無助與痛苦,“澤哥,我、我兒子被他吃了……”她的眼淚止也不止不住,安想過於難受,直接蹲在地上痛哭出聲。那聲澤哥讓安彥澤神色一晃,隨即轉身蹲在昏迷不醒的瘋子跟前,他手指施力扒拉開瘋子嘴唇,湊上去嗅了嗅。“隻有動物血的味道,你兒子應該沒有被吃。”“真……真的嗎?”她抬起頭,眼睛哭到紅腫,眼神中仍有著懷疑。“真的,我先扶你到我車裡坐一下,監管局的人待會兒就能過來。”安彥澤邊說邊攙扶起安想,看她渾身狼狽,又道,“舊街這邊亂得很,自從錦繡花園那邊的新街蓋起來,一些混混都把這裡當成了聚集地,就算神經病不出沒,也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人,你單獨出現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安彥澤也是湊巧開車路過,要不是瞥見安想眼熟,八成也不會停下來。他把後車門敞開,讓安想坐在裡麵,雙腿放在馬路台階上。“我看看你的腳。”安彥澤身形半蹲,小心翼翼地卷起安想左邊的褲腿。腳踝腫得很厲害,他輕輕摸了摸傷口四周,鬆了口氣說:“還好沒傷到骨頭,我現在叫輛車送你去醫院。”安想搖搖頭,她已經來不及去醫院了,比起這些輕傷,更重要的是安子墨的下落。馬上就是深夜,時間拖得越晚,安子墨的處境也越危險。“澤……安先生。”安想硬是將那聲澤哥咽了回去,“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好。”安彥澤毫不吝嗇的把手機遞給他。她握著手機想打給裴以舟,卻發現根本沒記住裴以舟電話。安想獨自對著那亮起的屏幕傻眼幾秒,驟然想起安彥澤似乎和裴以舟認識,說不定還有他的聯係方式。“安先生,你知道裴以舟的電話嗎?”安彥澤愣了一下,點頭:“不過他可能不接。”“為什麼?”安彥澤苦笑:“上次派對那事兒過後,安若明去裴以舟那邊鬨了一場,之後裴家與我們終止所有合作,就連我也被遷怒了。”安若明做事向來不顧慮後果,他的衝動為公司帶來巨大損失,安彥澤作為他的親生哥哥自然也逃脫不了乾係,被裴以舟遷怒一說,還引來安家長輩的一頓責罵。“不過我可以給他發個短信,說不定會看。”安彥澤在一乾聯係人中翻找到裴以舟的聯係方式,重新把手機遞給她,“你來寫,記得把名字也寫上。”安想點點頭,仔仔細細地編寫著短信。此時監管局的過來抓人,安彥澤和安想作為事件當事人一同過去說明情況。監管人員見安想受驚不小,又受了傷,立馬提出送她去醫院的請求,安想婉言拒絕,緊接著電話進來——“安想?”是裴以舟。她背過手,握緊手機強忍著委屈問:“怎麼樣,子墨回去了嗎?”“回來了。”裴以舟稍作停頓,“你哭了?”“你先……你先彆管我。”安想吃力地坐在馬路牙子上,伸開左腿以此緩解疼痛,“墨墨怎麼回去的?他有沒有受傷?”“沒有受傷。我的人找到他時,他正在一家餐廳吃飯。”餐廳吃飯……這個回答讓她的火氣蹭蹭上漲。“需不需要我派人去接你。”“不用,我馬上回去。”安想平靜掛斷電話,一瘸一拐地走到安彥澤跟前,“謝謝你幫我,這是我小店的地址,下次你來,我可以免費請你吃飯。”安想從那被咬碎的包包裡取出一張奶茶店名片,和手機一起塞到安彥澤掌心。“我先回去啦,再見。”此時一輛空車剛好路過,她攔截下來,彎腰坐了進去。等車影遠去,安彥澤才垂眸看向那張名片。——安想。他皺著眉,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