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敵人的炮擊停止了。把槍放在一邊,摘下耳塞掛上老雷留下的微光夜視儀,我從編織袋裡抱出三十多斤重圓柱狀纏著電線的感應雷爬出掩體,貓著腰順著戰壕向前沿敵人坦克可能經過的地方摸去。從夜視儀裡看去,那是一個綠油油的坎坡,兩側地勢平緩,離前沿觀察哨大約有二百多米的距離,非常適合鬼子坦克進行火力壓製。今天上午我和老雷就瞄上這個地點,卻一直沒機會在這兒給鬼子來個驚喜。小心翼翼地快速爬到這個坎坡的頂部後,我把感應雷的保險打開,輕輕地將感應雷用電線緩緩放下坎底。菩薩保佑!我心中默默祈禱著,人卻飛快地向壕溝裡倒退著爬去。在這裡,任何一點的行動遲疑可能就會被敵人毫米波戰場雷達觀察到,隨即將招致鬼子裝甲車上的炮火打擊壓製或者被鬼子藏匿的狙擊手盯上。雖然現在還在苟延殘喘,可我不相信運氣能伴隨自己一生。天色變得更加黯淡,晦暗的硝煙吞噬了所有能產生亮光的東西。太陽更是早已遁入地下不願對這裡多看一眼。防禦陣地的士兵們喜歡在敵人炮擊的同時大肆焚燒廢舊輪胎和其他容易產生濃密煙霧的物品,借以彌補戰場遮蔽掩護工程物資的短缺。連續戰鬥幾天後,我們這裡已燒無可燒,大多數時候隻能靠大家拿性命生扛。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回出發地,我把剩下的一個反坦克雷擱在坑道後麵拐角牆上的儲物洞裡,拿起槍拎著編織袋,費力地側身順著坑道向陣地右側移動。大多數坑道地段都非常狹小,隻能允許一個士兵彎腰側身通行,而且還得提防隨時隨地可能出現的坍塌。稠濃的夜空中不時有敵人盲目射擊的大口徑機關炮曳光彈劃過。我繞過被炸得麵目全非的防子母彈壕,把編織袋裡的煙霧發生器分彆布置在幾個掩體出口處後鑽進地下工事。這個觀察哨裡有一部殘留的紅外潛望鏡,我可以大致觀察敵人的行動。而且在這一段坑道裡,我可以從好幾個掩體出口向敵人後麵的步兵掃射,借以吸引敵人裝甲車轉向。所有這些必要的隱蔽偽裝和掩護工作在每次戰鬥開始以前一再重複,隻有這樣才能儘可能增加我們生存的機會。趴在潛望鏡裡觀察好半天,敵人的戰車終於在暗夜中隱約露出輪廓。“媽的,又有十幾輛吧!”我暗暗揣測道。敵人更加接近了。全線進攻的敵人將散開的戰鬥隊形擺開有數公裡寬,逐漸地靠了上來。煙霧彈開始逐個爆炸,戰場能見度迅速下降。本來就一片漆黑的夜晚此時變得更加晦暗陰森,在夜視儀的鏡頭裡,我隻能看見敵人裝甲車發射的曳光彈不時在我們陣地上點起的幢幢鬼火。從敵人坦克火炮發射的位置判斷,鬼子步兵該開始下車作戰了。敵人比較小心,一般在離我們前沿陣地還有五六百米遠步兵就全體下車,以防止被我們的反坦克導彈一窩端。當我還在耐心地辨彆鬼子的裝甲目標的當口,從我們陣地中間的掩體裡傳來火箭彈發射機急劇噴射推進劑高溫燃流的尖嘯聲,緊接著在我的視野裡出現更多火箭彈耀眼的尾焰畫出的一排明亮彈道。密集發射的火箭彈齊齊發出高分貝的呐喊聲閃電般躥入敵人的隊列之中,猛烈的爆炸將幾百米遠的一大片土地轟成了火海。他們怎麼把火箭彈打出去的?當我還在詫異新來的戰士們是用什麼奇怪的手段將火箭彈發射到鬼子隊伍之中時,敵人已在慌忙撤退,坦克胡亂地開著炮,步兵戰車也潑雨般將小口徑榴彈傾瀉在我們陣地上。這種漫無目標的射擊純粹是浪費彈藥。看來鬼子得花些時間組織下一次進攻了。戰爭打到這個份兒上,敵人的力量也遭到很大程度的削弱。我軍已恢複了一些電磁打擊力量,一再降低敵人縱深精確打擊能力,這使得圍城的敵人在指揮協調和遠程火力支援上始終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來。敵人過分相信自己的間接空中打擊能力了,在連續的空襲並沒有減少我軍防空阻擊的力度後被迫選擇空地協同圍剿。現在鬼子投入一線作戰的部隊明顯缺乏作戰經驗,可能是由於在前一段時間與我們守備部隊的陣地攻堅戰中敵人有經驗的官兵大量傷亡,還沒有及時恢複補充的緣故。否則憑借我們這些預備役部隊和平民組成的臨時部隊來抵抗,還會像一個多月前那樣被敵人壓著打,更不用說堅守陣地直到現在。鬼子曾經試圖從側翼實施突擊將我們與其他陣地切斷,但一直被我們從高地上居高臨下用反坦克導彈、火箭筒等武器攻擊敵人兩翼進攻隊形;而且鬼子隻要被擊中一兩輛坦克或步兵戰車就會陷入混亂,所以每次轟轟烈烈的進攻都會被我們擊潰。這種擊潰敵人進攻的喜悅我也跟著品嘗過幾次,場麵讓人熱血沸騰。鬼子對我們這片陣地恨之入骨,所以這幾天對這裡也格外關照,手頭上能用得上的武器都向這兒傾瀉火力,竭儘全力試圖將這裡變成無人區。他們已經突擊到城市的邊緣,隻要將我們陣地攻克,城市就向他們敞開了。這種誘惑促使敵人這兩天夜以繼日地向我們猛攻,甚至一反常態地不管部隊的嚴重傷亡和地麵協調的混亂。還沒喘上兩口氣,敵人新一輪進攻又開始了。老套路,先轟炸後突擊。敵人這幾天習慣在進攻方向上用三輛坦克形成楔子打頭陣,後麵則是步兵戰車和自行火炮督陣。美國大兵不屑於進行城市作戰,這種苦差事也就落到盟國雇傭軍身上。在咱們這裡,雇傭軍跳大神,美軍則包攬敲鑼打鼓的工作。我小心地摸進最可能靠近敵人坦克的掩體裡。伏身趴在掩體上,鬼子坦克履帶碾著地麵上金屬物體發出的咯吱聲已經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空中隱約傳來直升機噴氣發動機和槳葉旋轉的轟鳴聲,又是一次空地協同的進攻。“大約有四五百米的距離。”我木然地猜想著。鬼子這幾天越打越寒心,開始時鬼子裝甲部隊還能勇敢地衝進我們的陣地,但由於缺乏步坦協同作戰的經驗,鬼子裝甲車經常孤零零地被他們的步兵拋棄而被我們的反坦克手從容擊毀。然而對我們最危險的卻不是這些在地麵上蠕動的鋼鐵怪物,而是那些始終盤旋在低空中的美軍作戰直升機。小口徑榴彈此起彼伏地在我們陣地上爆響,現在鬼子老老實實地一步一步向前挪,隻要認為有動靜就一陣炮擊掃射,坦克裝甲車也不輕易脫離步兵掩護。打頭互相間隔三四百米的三輛坦克始終將它們的正麵朝著我們,慢吞吞地左右轉悠,並不急於突進我們陣地。敵人坦克的正麵都嚴實地包著反應性裝甲。火箭筒在正麵是無法擊穿的,隻有讓敵人把它脆弱的側麵和尾巴露在我們麵前時,我們才有摧毀它的機會。如果這也不行,那就隻有靠反坦克地雷作最後的抵抗了。擊毀敵人一輛坦克或一架戰鬥直升機就能獲得“戰鬥英雄”的稱號,摧毀一輛敵人步兵戰車就是一等功。而獲得一等功以上的戰士在負傷後可優先被轉移下去。於是防禦陣地上的士兵們最渴望能在受傷之前摧毀敵人重型裝甲目標和直升機。反坦克導彈、防空導彈一般戰士不會操作,用反坦克火箭筒又難以摧毀敵人坦克,反坦克感應雷成了戰場上最寶貴的武器。之前我一個感應雷都沒機會得到,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其他老兵擺弄使用。擊毀了坦克就意味著自己在受傷後能被及時地送下戰場,隻要還有富餘人手送你。“媽的,不對啊。鬼子肯定在等步兵上來!”我自言自語道。鬼子步兵裝備了大量火焰噴射器和自動榴彈發射器,這兩種武器在陣地對峙的時候對我們威脅極大。一旦被敵人沾上卻又無法一時消滅他們的壓製火力,你就隻能向坑道深處躲藏或者向坑道其他方向轉移。以我們現在手頭的火力,無法與敵人直接對抗,那隻會被敵人死死纏住。一旦被鬼子步兵纏上,他們後麵的步兵戰車就很快會用凶猛的機關火力進行進一步的密集火力壓製。不運動作戰,能在敵人交叉火力下幸存的概率是很小的,更何況我們的頭上還有隨時會開火的敵人直升機。我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眼睛卻在警惕地搜尋敵人的步兵。56式步槍的準星對著鬼子坦克後麵可能出現步兵的地方。猛然間,鬼子坦克向我身後不遠處的一截矮牆發射了一枚炮彈。因痛苦而蜷縮著的地表再次被坦克炮彈傳遞出來的巨大能量所驚醒,開始發出陣陣顫抖。在我前麵幾米遠地上的金屬碎片被爆炸波震得簌簌發抖,我的耳朵更是被震得嗡嗡作響。娘的膽小鬼!我心中暗罵。一道橘紅的火龍出現在我眼中。是鬼子的火焰噴射器在噴射!狡猾的鬼子步兵已經悄然運動到離我不遠的地方,突然向我右邊的一個掩體偷襲。不能再讓敵人對這邊連續噴射了。沒有猶豫,在敵人發射的第一道火焰暴露位置的同時我站起身來朝他來個三發的短點射。當耳畔響起鬼子火焰噴射手的慘叫,其他鬼子哇哇叫著手忙腳亂尋找開槍位置的時候,我已經拉著煙霧發生器一骨碌鑽進坑道爬向下一個狙擊點。當我在坑道裡奮力爬行的時候,剛才的位置附近已經響起炒豆一般的槍聲,間或夾雜著敵人裝甲車機關炮彈的爆炸聲。這片交錯的坑道不知曾有多少戰士走過,可現在空曠的坑道裡隻有我自己的喘息聲在回響。不用照明,我已經能夠熟練地順著上下三層坑道抵達任何一個狙擊點。敵人還在朝我原來射擊的位置傾瀉著火力。趁著若隱若現的火光,輕手輕腳地爬進第二個掩體後,我眯著眼透過夜視儀朝外麵瞧去。鬼子後麵的裝甲戰車正在加速向我們陣地靠攏。當我試圖將身體探出一些尋找敵人步兵的位置時,敵人的步兵戰車突然向我這片陣地盲目開炮掃射,橫飛的彈片幾乎崩進掩體裡。我趕快縮進掩體深處,免得被敵人的榴彈破片擊中。鬼子現在越打越精。他們知道我們在運動作戰,所以我們一開火,鬼子就對整片陣地進行壓製射擊。反正他們有的是彈藥。榴彈不斷在我藏身的掩體四周爆炸,炮彈破片尖嘯著狂野地四處飛濺,深深地紮進它們認定的目標中,或者在空中來回的碰撞著,直到耗儘動能才極不情願的在地上滾動著露出它們懾人的渾圓殼體。頭部太陽穴上的血管在劇烈地跳動,深深地吸了一口嗆人的空氣,我靜靜地靠在掩體深處,等待著敵人火力轉移的空隙時間。“無論什麼時候,慌亂和衝動都幫不了你!”老雷的話語又在我的腦海裡盤桓。從我上戰場到老雷負傷這幾天我都一直跟著老雷,沒有這位久經戰火的老兵的關照我早就屍骨無存,更不可能學會那些如何在戰鬥中與敵人周旋的技巧。戰場就是最好的課堂,血淋淋的課本就擺在麵前,由不得你不去接受,除非你能夠漠視眼前的生與死。為什麼不活下去?“可惜老雷不在這裡,否則我們倆配合作戰多好啊!”想到這裡,我不禁歎了一口氣。老雷是為了掩護一位反坦克手受傷的。為了擊毀鬼子一輛衝上我們陣地的坦克,那位反坦克手不顧危險站起來瞄準,老雷和我也隻有跳起來向敵人掃射壓製。鬼子機槍打中老雷的大腿,動脈被切斷了。敵人的炮火壓製仍然沒完沒了,為了加強連續作戰的能力,他們大概每一輛步兵戰車都攜帶了好幾個基數的彈藥。不能抬頭出去,我愈發的惱怒,如果讓敵人步兵輕易摸上來那就麻煩了。他們大量裝備了適合坑道作戰的武器,每一次為了清除摸進坑道的鬼子步兵都給我們造成傷亡。他們不會四處移動,總是守在交叉路段用火力沒完沒了的封鎖,嚴重影響了我們在坑道裡的機動。為了乾掉這類討厭的鬼子,我們一般是兩三個人組成小組配合,從幾個方向突擊,利用我們對坑道結構的熟悉,從暗道中在幾個方向同時給鬼子來個突然打擊。現在隻有我一個人。當我還在猶豫自己是否該轉移位置的時候,突然在離我不遠處一個敵人發出瀕死前撕心裂肺的長長慘號聲,接著敵人的壓製火力向我們陣地左側猛烈轟擊。趁著敵人火力轉移的空隙,我飛快地探出頭去。隻見一個鬼子被自己人的火焰噴射器掃中,渾身火焰在地上翻滾號叫,在離他不遠的位置一個火焰噴射手仰麵朝天倒在地上,手中的火焰噴射器還在燃燒。一定是被我們的狙擊手乾掉的,還捎帶腳燒著他們的一個同伴。沒有猶豫,我很快找到一個暴露位置的鬼子機槍手,他正起勁地向左側掃射著。鬼子機槍手沒有嚴格按照匍匐射擊姿勢操作,整個上半身探出土堆老高,如同活動的半身靶一樣。又是一個三發點射,那家夥哼都沒哼就應聲歪倒在機槍旁邊。縮進掩體我準備拉著煙霧發生器,突然,一梭子子彈在我頭頂幾厘米的地方掠過,在掩體的牆壁上激起一串火光。水泥碎屑濺在我的臉上,打得我生疼。奶奶的,好險哪!敵人始終在注意我這邊的動靜。要不是這裡地勢稍高我動作夠快,子彈就招呼到身上了。沒時間慶幸。拉著煙霧發生器,我一身冷汗的貓腰遁去。沒跑幾步,剛才的位置已經響起炮彈的爆炸聲。媽的!剛才敵人在什麼位置開槍?一點鐘方向?不像,好像是三點鐘的位置,那裡全是彈坑,鬼子射手可以隱蔽在裡麵朝我這裡射擊。我心中默念,盤算著敵人步兵可能潛伏的位置。敵人加強了步炮協同的戰術配合。一定有鬼子兵蹲在火力壓製點附近協調掩護。得想辦法破壞敵人的配合。要有自動榴彈發射器壓製一下鬼子就好了,這樣反坦克手擊毀坦克的機會就增加不少,敵人也就會陷入慌亂。如何設計把敵人坦克引過來,讓反坦克雷收拾那輛坦克?這些天隻要戰鬥,我就不停地幻想自己能擊毀敵人坦克,腦子裡全是反坦克感應雷爆炸的場麵。敵人的步兵戰車仍然沒有放棄對我這邊的火力壓製。到達第三個掩體出口的時候,我根本無法探出頭來。剛才的狙擊使敵人加強了我這邊陣地的火力壓製,他們大概判斷在右邊不大的陣地上有我們不少的狙擊手在活動,隻要控製了坑道出口,就可以逐個的將我們分割殲滅。沒辦法,我放棄了從這裡出去殺敵的念頭,小心翼翼地退回坑道深處,朝陣地上最後一個備用的隱蔽觀察哨爬去。趴在潛望鏡上再向外看,我發現敵人又向我們的陣地推進了幾十米。鬼子的火焰噴射器不時噴出刺眼的火龍向坑道出口的掩體輪番攻擊。鬼子這種死纏爛打確實讓人無可奈何。我們成天躲在黑暗的坑道裡像老鼠一樣東逃西竄,無處發泄的憤怒慢慢煎熬著每個人的心。最初上戰場的時候,我發現每個戰士在射擊的時候都要瘋狂地喊叫發泄著,甚至不顧危險站起來嘶吼掃射,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都這麼不怕死。可我才戰鬥一天就已經體驗到這種鬱悶的心情,特彆是當你每次倉皇地躲避完鬼子的燃料空氣炸彈和次聲彈的轟炸,卻在坑道周圍發現因為躲避不及而慘死的戰友遺體之後。同伴無助的喪命而你活著,這是任何有血性的人都無法忍受的痛苦。也許最終我就會像他們一樣無聲無息地倒在這片陣地上。越被這種冰冷無情的痛苦長久壓抑著,我就越發地鬱悶,好幾次都想乾脆朝敵人衝鋒了事。媽的,這是人過的日子?在暗夜中,鬼子的主戰坦克突然一震,前炮塔上的反應性裝甲發出火光,接著爆炸聲傳入我的耳中。我一愣。怎麼,反坦克手沉不住氣提前發射了?不對,怎麼敵人坦克裝甲車齊齊向我們陣地最高處右側的位置開火?是蘇秦的坦克!他們一定是蹲在車間矮牆的後麵冒著被摧毀的危險向敵人坦克開炮,大概是準備將鬼子坦克引誘脫離他們的掩護步兵。遲疑幾秒鐘後,鬼子坦克開始機動。對手的坦克目標,對於敵人而言誘惑要遠比步兵大得多。炮口噴吐著巨大的火光,鬼子坦克開始猛烈還擊。天空中敵人的直升機像發現腐肉的禿鷲一樣惡狠狠地發射了兩枚反坦克導彈,一對煙跡劃過濃厚的硝煙雲層撲向蘇秦他們剛才發射炮彈的位置。“兄弟,快躲吧!”我心中念叨著,自己則快速向右側陣地最外邊的掩體出口跑去。敵人坦克和裝甲車仍然向右側高地最上麵開炮,我探出頭來從敵人開炮的火光中仔細辨認跟隨在後麵的步兵的位置。必須首先儘可能多的壓製消滅鬼子的步兵,否則我們反坦克手將沒有出手的機會。剛才我放置的煙霧發射器釋放出濃濃的煙霧,隨風向恰好朝我這邊飄來。這是專門用於乾擾敵人激光瞄準設備的氣溶膠煙霧彈,由於溫度較高,同樣也可以乾擾鬼子的紅外偵察設備。遠處敵人步兵戰車的視線應該被遮住了。好機會!當我連打數個短點射撂倒一個還在盲目搜尋前進的鬼子兵後,敵人最右麵負責戰場壓製任務的坦克終於發現了我。鬼子駕駛員毫不猶豫的將坦克掉頭,車體移動到我放置反坦克雷的坎坡下試圖向我開炮。敵人坦克手邊移動坦克邊緩緩將炮塔轉向我這邊。寶貝兒!我大個子的親親寶貝兒!過來啊!這不是我想的,是我說的。我就坐在那裡一句一句的念叨著。心誠則靈,有什麼神靈都會聽到的。近了,近了……轟!一發炮彈在我頭頂後麵不遠處爆炸。是枚榴彈。坦克沒有直接命中我所在的掩體。由於靠得太近,我被炮彈爆炸形成的巨大氣浪衝擊波猛推進坑道裡麵。感覺上,我像一隻小螞蚱,給一隻手提著扔出去。砰然重砸在一堆亂石子和混凝土碎塊上,已經破爛不堪的作戰服無法保護後背,尖利的石子在我已經傷痕累累的背上增添了無數新的創口。我齜牙咧嘴爬起身來,摸索半天才狼狽找回被甩出去的步槍。混賬東西!一點不乖!當我連滾帶爬地衝到另外一個射擊掩體朝外麵看去的時候不禁憤憤地怒罵起來。敵人坦克不再前進,在原地慢條斯理地四處轉動著炮塔。眼睛快噴出火來,我咬著牙瞄準,朝敵人炮塔就是一通掃射。鬼子坦克的炮塔被子彈擦出一串火花,炮塔上的煙霧發生器被硬生生打掉兩個。空有強大的炮火和裝甲卻一再讓中國人戲弄,此時的鬼子坦克手一定也火大了。發動機轟鳴著,鬼子坦克再次朝我逼近。在微光夜視儀的鏡頭裡,那根綠油油的頎長炮管在明滅不定的暗夜中顯得分外攝人心魄。太近了。我和敵人隻有不到兩百米的距離。炮塔在向我轉過來。我想後退,可腳步怎麼也邁不開,整個人在他們的視界下時隱時現。誘惑太大了,讓我沒法就這麼逃掉。寶貝兒近了,近了!來吧,開炮啊!老子不走了!孫子!夜空中驀然間綻放出一團明亮的花朵,讓我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不得不閉上,那一刹那的景象卻深深地烙在腦海裡。那是一束綻放的禮花。這或許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美麗的金屬禮花。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坦克正在這束禮花盛開下迅速解體。我摘下夜視儀,良久注視著這輛坦克的葬禮。被引爆的坦克彈藥無情地將坦克炮塔掀開,一道道奔流的火光將還在顫抖的坦克車身映照得異常詭異。頃刻之間,剛才還不可一世的鋼鐵巨獸現在卻成了一堆難看的金屬廢墟。它在火光中蕩漾著。景象美得不可思議。接二連三的榴彈爆炸將還在愣神的我拉回現實。是左麵的戰友在用自動榴彈發射器掩護我!回過神後我趕快鑽進掩體深處,此時才發現自己渾身精濕。我有機會下戰場了!鬼子還沒撤下去!今天他們中什麼邪了?難道要魚死網破不成?右邊陣地前後左右可以向敵人開火的掩體我都露過麵,敵人這兩天對我們陣地的結構越來越了解,很難再找到出乎鬼子意料之外的出擊口。到表麵陣地的塹壕裡運動無疑是白白給敵人當靶子,天上地下的交叉火力會令你無處藏身,更不用指望有效地打擊敵人。打消出去的念頭,我開始向最靠近敵人的第一個掩體摸去。敵人地麵部隊的前進步伐被我們剛才一連串的攻擊打得停頓下來,見狀不妙的鬼子空軍隻有向我們的陣地靠上來掃射壓製。外麵天空中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越來越響。大概敵人直升機駕駛員看見半天沒有我們的防空部隊的影子,開始大著膽壓上來。沒有防空導彈,高射機槍也早被敵人炸毀。看來隻有指望兄弟陣地上能夠有剩餘的防空火力支援我們了。陣地上的戰士們在悶聲不響地忍受著直升機的掃射。防空支援?這已經不可能了。聽早上增援部隊的連長介紹,鬼子這幾天夜以繼日的狂攻已使我們彈儘糧絕。東線這一帶的陣地早已千瘡百孔,很多陣地甚至陷入了肉搏戰。便攜式和近程防空導彈好幾天前就開始短缺,到昨天晚上我們還有兩枚防空導彈和一挺通用機槍作為防空火力支援,而到現在隻剩蘇秦坦克上的高射機槍。估計鄰近陣地比我們也好不到哪裡去。提著步槍爬進觀察室,從潛望鏡中我看見敵人地麵裝甲部隊集結在離我們大約三百多米的地方,他們其他的步兵大概待在裝甲車輛前麵六七十米的彈坑裡。從螺旋槳噪音分辨,陣地天空中敵人有兩架直升機在盤旋,遠處應該還有幾架在遠距離監視製導。敵人的直升機旋翼將陣地上的塵土扇得四處飛揚,戰士們剛才釋放的煙霧也被風逐漸刮走,陣地又漸漸暴露在敵人地麵部隊的麵前。敵人又開始起勁地射擊,炮彈爆炸聲此起彼伏地響起。“敵人步兵又要摸上來了。”我歎口氣自言自語道。“衛悲回,衛悲回,你還在不在?”後麵有人在喊我。是李瑋。我回頭看見李瑋帶著四個戰士摸了進來。“這裡情況怎樣?”李瑋問道。“被敵人直升機壓著上不去。”我無奈地答道。“陣地上有沒有其他可以揍敵人直升機的家夥?”李瑋滿頭大汗地問道。“沒有了,隻剩些手雷和子彈。對了,還有一些繳獲的武器堆在後麵的坑道裡……有門30毫米機關炮!”回憶起前天被打掃戰場的戰士們拆下的那門火炮,我大聲喊了出來。剛擊毀一輛敵人的坦克,我的腦子突然靈光許多。“哎呀,有戲!你怎麼不早說!咱們可以用它揍敵人的直升機,就算打不中也可以把它們趕走。”一個戰士興奮地拍著我的肩膀說道。有生的希望,觀察室裡的氣氛頓時活躍許多。李瑋這時下命令:“宋布衣、大李、張廷玉,你們三個熟悉鬼子機關炮結構性能,跟他去坑道裡看看。”宋布衣三人應了一聲就推著我趕往中央陣地。我從來路上找到一枚沒有拉燃的煙霧發射器,帶著三個人來到離中央陣地最近的掩體出口。右邊陣地和中央陣地本來有兩層坑道相連,可是由於在結合部多次被敵人侵入反複爭奪,部分坑道已經被相繼炸塌。現在要從右麵陣地進入中央陣地的坑道掩體入口必須經過一段五十多米寬的表麵陣地。雖然我們可以沿著塹壕繞過去,但怎麼說也要七八秒的時間,還得提防敵人裝甲車機關炮和直升機炮火的壓製射擊。“你們剛才怎麼過來的?”我問道。“剛才趁你揍敵人坦克的時候利用煙霧掩護摸過來的,我們在右邊陣地轉了一圈才找到你。你老兄手夠狠的!”大李衝我豎起大拇指。那是用自己的生命來做賭注換得的勝利,如果再來一次,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我想笑,可找不到理由。我還有機會下戰場嗎?帶上夜視儀,我拋出拉著的煙霧彈。四人沿塹壕狂奔而去。機關炮躺在牆角裡,旁邊堆著三種顏色的機關炮彈。“太好了,有穿甲燃燒彈!”右邊袖管已經不見了的宋布衣喜滋滋地拎起一掛彈鏈喊起來。張廷玉和宋布衣手忙腳亂地整理查看著機關炮。“是好的!”檢查完畢後張廷玉也高興起來。“瞧,這裡還有好東西!”高個的大李在另幾件繳獲的武器裡翻騰著。“鬼子的便攜式車載加密通信對講機。是好的,接上電就可以用!待會跟江壘一塊研究研究。”大李拎起一部通話機仔細地打量起來。“大李,待會再研究,先上去乾掉鳥直升機!”張廷玉不滿地喊道。收拾好機關炮,張廷玉和宋布衣一前一後地扛著炮朝坑道上麵摸去。我和大李背著炮彈彈鏈跟在後麵。估計蘇秦和薑野早就躲起來了,在半空中盤旋的鬼子直升機無聊地繞著戰場打轉,給地麵部隊進行戰場警戒掩護。真是奇怪,既然已經沒有防空火力威脅,敵人為什麼不實施他們擅長的垂直蛙跳作戰直接突進城市中?沒有受到任何對空火力威脅,鬼子直升機飛得很低,整個陣地上充斥著螺旋槳轉動的聲音。上層坑道的掩體出口沒有適合朝天射擊的位置。為防止敵人炮彈直接落進坑道,所有掩體出口都有遮蔽牆掩護,我們找了半天都沒有發現合適的射擊位置。爬出掩體是不可能的,陣地上如同沸騰的水麵,不斷有爆炸的浪花飛濺而起。可能還沒等架上炮,鬼子的炮火早就落在你身上。怎麼辦?大夥急出了一頭汗。這時李瑋在報話機裡已經開始催大夥。鬼子步兵快摸進坑道裡來了!“這裡有個洞!”張廷玉眼尖,發現一段坑道的頂部已經被敵人炮火炸開了個一米見方的洞口。大家七手八腳把炮抬過去。沒地方架炮!這一段坑道較高,機關炮沒法支在地上射擊,必須有人扛著。可機關炮分量重,一個強壯的戰士勉強可以抱動它,瞄準射擊是不可能的,況且還要承受連續射擊時產生的巨大後坐力!“小張,你操作火炮。我和老宋架著,你負責送彈。快!”毫不猶豫,大李馬上拉著宋布衣將機關炮扛起來,炮管順著坑道上麵的破洞伸出去。“大李!”張廷玉愣了一下神,但看到大李的眼神後他閉上嘴,伏身開始操作火炮。接彈鏈,尋找目標。我拽著彈鏈站在張廷玉身邊,抬頭恰好隱約看見天空中兩架驕橫的鬼子直升機一左一右旋停在百多米高的半空中,壓著機頭左右晃悠逡巡著陣地。“注意!穩住。開炮了!”張廷玉花幾秒鐘把鬼子直升機那巨大的機頭目標捕獲住。“打!”在張廷玉的怒吼聲中,機關炮猛然間噴出長長的火舌,巨大的後坐力把我們四個人帶得一個踉蹌。滾燙的空彈殼崩在我的手上燙得我直吸冷氣。不知道有沒有擊毀敵機,不過倒地的瞬間我似乎看見了半空中的爆炸火光。“還有一架,彆讓它跑了!”張廷玉叫道。當我低頭朝大李和宋布衣看過去,突然發現他們兩個人的下巴一片鮮紅!是可怕的後坐力!大李和宋布衣兩人承受了機關炮發射時絕大多數的後坐力,強烈的震動與撞擊把他們的虎口、肩頭全都震破,鼻孔和嘴角也淌出鮮血。兩個人齊齊悶哼一聲,開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重新抬起炮身。宋布衣粗壯的脖子和裸露的手臂上血管突起,兩人的臉色已變得殷紅可怕。“布衣,快!”大李吃力地從牙縫中吐出三個字,彎腰再次將火炮扶正。我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倆口中一股一股湧出鮮血。沒有時間猶豫,張廷玉把關切的目光從同伴身上收回,抬頭開始急切地搜尋鬼子另一架直升機。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淩厲懾人,腮幫子上鼓起兩塊發硬的肌肉。左邊天空上鬼子駕駛員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防空炮火驚呆了,立刻猛拉機頭,掉轉機身準備爬高撤離。這是一架鬼子的“科曼奇”火力支援型號,機動能力異常靈活,轉眼之間已經把距離拉開許多。張廷玉穩住火炮,調整著射角,瞄準正在迅速逃逸戰場的“科曼奇”。“啊!”火炮隨著張廷玉的怒吼再次向天空中噴射炙熱狂野的彈流。穿甲燃燒彈彈頭在發射藥震耳欲聾的爆鳴聲和鮮亮的炮口焰簇擁下騰然勃起,如同晶亮的長矛刺破夜空。炮彈準確地將直升機武器掛架上的導彈打爆,巨大的火球在夜空中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