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連自己同床共枕數十年的妻子都能起殺心,還能指望家族在他心裡有多少份量。更何況,如果王淳之不處理王若岩,是不是就會給那些姻親們傳遞一個不好的信號,那就是嫁進他們王家的女兒不會被當做人看。那麼能和王家平起平坐的存在,是不是就能也這樣對待他們王家的女兒。千裡之堤,潰於蟻穴,彆覺得這件事情小,有多少家族都是栽倒在這一件件小事的積累上。以前的事情王淳之沒有參與進去,但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絕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天,王淳之一行人趕到一個鎮子上,發現街上的百姓們麵色有些不對,不複之前地方遇到的氛圍輕鬆,丁石頭去打聽了一下,而後回來麵色沉重道,“在往前就是魯地了。”聽到這話眾人不由一愣,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它丫的山東已經被皇帝用腚給破成兩瓣了,他們此時處於的正是齊魯兩地的交界線,雖然還在山東的境內,但是卻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主人。還沒走上半天,他們就發現這片區域的物價已經混亂,前腳一個地方的包子還能用兩文錢買到,後腳一個包子就能賣到五文錢。王淳之向他們打聽為什麼會這樣,賣包子的店家臉色愁苦道,“我們又何嘗不知道定價離譜,但是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齊王過來讓我們這裡的人給他交稅,說我們是他的百姓,魯王也過來讓我們這裡的人交稅,說我們應該被劃分為魯民,還有官府的各種雜稅,一個包子五文錢,我依舊還隻掙一文,剩餘的四個則全都上交給了齊王和魯王兩邊。”“如果不把物價給提高,我們開店不僅不會掙錢,還會倒貼錢給兩邊的官府,家裡自然也就沒錢買糧吃不上飯了。”至於百姓們為什麼選擇兩邊都交稅,那自然是因為他們誰都得罪不起,隻能被迫的破財免災。“我們現在就希望齊王和魯王能有一個徹底占據上風,讓我們徹底的歸屬其中一方,而不是夾在中間兩邊不是人。”包子鋪老板有些喘不過氣來道。在這周邊附近,像他這種情況的比比皆是。這裡是齊魯兩地的交彙處,隻要上麵的人還有野心,夾在他們中間的百姓就永遠好過不了。王淳之幾人心情沉重的離去,發現以往皮薄餡多的大包子也用料不實在了,可想而知,是老板在降低做包子的用料成本了。不僅如此,他們發現一路的盤查也嚴密了許多。兩輛馬車被卡在城門口不上進去,城門守衛目帶審視的打量著王淳之一行人,用著一種排外的眼神和語氣說道,“你們是從齊地而來,來我們魯地乾什麼?”王淳之心裡驀然噎了一口氣,有些不上不下的感受讓他心裡難受極了。他們連山東的地界線都沒看到,卻讓人生出了他們腳下踩在彆的國家領土的錯覺感。“我們要去拜訪族中的一位長輩。”王淳之壓下心中的思緒,如實回答道。城門守衛追問王淳之長輩的名諱,這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聽到王淳之的家中長輩在魯地為官,那名守衛臉色瞬間就變了。魯地現在正在經曆大清洗,能留下來的官員基本都是魯王的自己人,王淳之的長輩依舊為官,這就很說明問題了。“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啊,快給他們放行。”城門守衛道,態度瞬間來了個極大的轉變。王沛良三個迷迷糊糊的就進了城。好似經過這道阻攔之後,之後的力道就沒那麼大了。“這還真是,明明還在山東的境內,我卻已經看到了國戰之間的縮影。”王沛良歎息道。邊界線的百姓們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的水深火熱。馬車內,王淳之正在閉目養神,沒有對王沛良的話做出評價,突然,他的眼睛猛的睜開,掀開門簾,就看到旁邊一條小道上,一頭毛驢馱著一個人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那個人趴在毛驢的背上,雙手雙腳呈下垂狀,隨著毛驢的行走而自然晃悠著。王沛良和丁石頭兩人連忙停車,頭皮簡直發麻到炸,“那人是死了麼?”王沛良駭聲問道。“沒死,還有氣息。”王淳之道,隨後就利索的下車。那頭毛驢好像頗具靈性,見到有陌生人過來它就往後躲去,警惕心十足。它身上的人隨著它大幅度的晃悠著,終於輕吟一聲,聲音軟綿柔長,又帶著一股子甜膩味道,如果換個性彆,丁石頭和趙有田兩人骨頭都能酥了。但可惜發出這個聲音的是一個男人,這就讓丁石頭和趙有田這兩個大老爺們背後的寒毛都跟著豎起了。王淳之眉頭緊皺,快速上前一步,毛驢被嚇了一大跳,騰的跳起,差點把它背上的主人給甩掉。雖然沒有甩掉,卻也把驢背上的男人的五臟六腑給顛了顛,讓男人嘴裡哇的吐出一口清水似得濁物。不是他吐不出來彆的,而是他的肚子裡麵沒有東西讓他吐。吐完以後,他的神智好像清醒了一點,好似這才注意到來人。他想抬手打招呼,手才剛微動,他身上寬大的衣衫就滑落下去,裡麵居然什麼都沒穿,露出他上半身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傷口。不像刑罰,更像是被人用指甲抓出來的傷口,非但沒有一絲血腥之感,還給人一種旖旎的表象,可惜四個外人都是粗獷的大老爺們,一點不會欣賞這種同性之美。“那個,你們能不能把我先放下來啊?我好難受啊。”見到王淳之幾個動都不動,男人隻好開口道。王沛良三人看向王淳之,王淳之定定的看著驢背上的男人半晌,這才輕輕的點頭。丁石頭和趙有田兩人去把男人從驢背上解救下來。直到腳步虛浮無力的男人在地上立定,王沛良提醒他道,“你趕緊把衣服穿好吧。”“不要,衣服穿著好熱啊。”男人笑嘻嘻道,似乎真的很熱,他還給自己扇了扇風,眸若琉璃般的打量著王淳之一行人,十五六歲的年紀用一種俯瞰的目光看著王淳之這個一行人中的主事人。“熱麼?”王沛良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夏季最炎熱的時刻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就該迎來秋天了,都該往身上加衣了。“我們走吧。”王淳之突然道,不讓王沛良和這個男人繼續交流下去。“哎,等等,等等,恩人們,俗話說救人救到底,接下來你們能不能捎帶我一路啊?”男人牽著毛驢跟上來道。王沛良目瞪口呆,“我們這還是救到一個麻煩了麼?”等等,本質上他們隻是幫了一點小忙而已,完全夠不到救命之恩的級彆。王淳之聽了轉身,問男人道,“你想跟著我們?為什麼?”“因為你們的馬車樣式好像是齊地的,我正好也想去齊地,但是對路不熟,想等著你們回去的時候正好順路一起啊。”男人笑著說道。“可是我們還得再往魯地內走呢,你確定要一直跟著麼?”王淳之問他。男人想了一下道,“魯地我比較熟,我可以給你們帶路,等你們辦完事了,我們一起回齊地去。”王沛良再單純也知道男人是故意賴上他們的,還不等他說話,王淳之就已經抽出腰間的佩劍招架到了男人的脖子處,“你是一個大累贅,我並不想帶你。”“既然你說我們對你有救命之恩,那我就把你這條命給收回吧。”男人,或者說少年驀然瞪圓了眼睛,漆黑的眸子中清晰的映出王淳之的神情,冰冷攜裹著殺氣,他甚至在王淳之眼中看到一絲厭惡和惡心,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臭蟲一般,就像是把他整個人都徹底看穿一般。這個認知讓他頭皮瞬間發麻到炸,鎮定瞬間消失不見,眸中取而代之的是猩紅色的瘋狂。他絲毫不害怕王淳之的劍,準備去拿自己的血肉之軀去碰劍。眼看王淳之就要動手,後方不遠處立馬傳來了一聲大喝:“還請小友手下留情!我家先生他並非有意的。”說著,後方的林子裡麵就快速跑出來了一個中年道人,連忙拉了一把少年,把他護在了身後,拱手向王淳之賠罪道,“這次借口賴上小友一行人實在是我們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小友原諒我們這次的過錯,以後定當上門賠禮道歉。”他態度謙虛的道歉,可是被他護在身後的少年卻一點都沒有領悟到他的苦心,隻瘋狂道,“殺了他,我們不能泄露行蹤。”沒有聽他的,道人轉身一記手刀砍暈了他,對王淳之道,“小友還請彆把我們先生的胡言亂語給放在心上,他隻是發病了而已,清醒時絕不會是這態度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王淳之這個小小的少年具備大多數人都不一定擁有的殺伐果斷,他不敢想象他之前要是慢了那麼一步,他們的希望真的會離他徹底遠去的。心中的信念一旦破滅,這簡直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想要保住他們的忘川先生,就絕對不能和這個半大的少年為敵,因為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勝過王淳之。王淳之問他,“你為什麼要跟隨在這種人身邊?”道人一愣,而後笑著道,“因為他是我的信念,是我們發誓要追隨的人。”“那你們難道不知他已經活不了多久了麼?”王淳之看著已經昏過去,又重新回到驢背上的少年道。道人心神不由巨震,脫口而出道,“這不可能。”“這沒什麼不可能的,你們也說他病了,而這病,你們應該是徹底治不好的。想要以毒攻毒,隻是讓他不停的減壽罷了。”王淳之看著少年道,少年的膚色蒼白如雪一般,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不正常。就在這時,已經昏過去的少年下意識的撕開自己寬大的衣衫,雙手指甲銳利,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新的劃痕。見到他自殘,王沛良非常震驚,沒有想到少年身上的傷痕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你看,他現在就在用這種方式抑製著更深的痛苦。”王淳之道。毒癮這種東西一旦沾上,這輩子都沒可能戒掉了。沒錯,出現在王淳之一行人麵前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癮君子。整個身體都被掏空,壽命已經所剩無幾的癮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