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皇後舉辦賞花會, 今日收到邀請的夫人都算著時間帶著孩子到行宮內園門前等候了。如魏瀾的繼母薛氏所料, 這次內眷夫人們沒有帶家中正值的妙齡待嫁閨秀, 帶的全是孩子, 從三歲到七八歲的都有。不過多數臣子帶的都是妾室姨娘甚至通房丫鬟,沒資格被皇後邀請,所以算上阿秀,門前等候的一共三位老太太、四個年輕的小媳婦。三位老太太都很有身份。一位是潘皇後的親娘護國公夫人, 身邊帶著她的孫女潘三小姐。一位是麗妃的祖母郭尚書夫人,身邊帶著她的兒媳婦郭三太太、寶貝孫子郭六郎、孫女郭七小姐。一位是薛氏的嫡母、薛太後的嫂子寧國公夫人, 身邊帶著她的寶貝孫子薛四郎。阿秀往這邊走的時候,隻有端王妃還沒到。玉蘭掃眼前方諸人,飛快地在她耳邊介紹了一遍。阿秀聽了隻想到四個字,冤家路窄。這三位老太太, 兩個老太太的孫子剛被魏明珠得罪, 還有個寧國公夫人,是魏瀾繼母薛氏的娘家嫡母。剩下兩個年輕的小媳婦, 郭三太太是麗妃的娘家人,另一位據玉蘭說, 是禦史範玉林的新婚夫人。範玉林隻是正四品的左僉都禦史, 在都察院並非頭號人物, 但他也是惠文帝的伴讀, 如果說魏瀾是惠文帝的左膀,範玉林就是惠文帝的右臂,兩人一武一文, 都是禦前紅人。阿秀正愁今日這賞花宴隻有端王妃袁紫霞一個關係好的熟人,聞言一喜:“這麼說,範禦史與世子是好友?”玉蘭搖搖頭,剛要解釋,魏明珠哼道:“他才不是父親的好友,當年父親帶我回府,他先參了父親一本,指責父親未婚溺愛私生子,有違婚道,若不嚴懲有亂天下嫡庶規矩之憂,害皇上將父親連貶三級,後來父親又立了大功,皇上才讓父親官複原職。”阿秀十分震驚。玉蘭補充道:“範禦史剛正不阿,連皇上犯點小錯他都直言不諱,誰的麵子也不給。”阿秀明白了,照這麼看,範禦史不喜魏瀾,他的夫人可能也不會太想結交她。三位老太太圍在一起聊著天,範禦史的夫人孔圓圓隔了一段距離自己站著。阿秀就按照先後到的順序,排在了孔圓圓身後。她沒想與孔圓圓套近乎,隻是不想離那三位老太太太近。魏明珠站在她身邊,見前麵郭六郎伸著脖子朝他擠眉弄眼,魏明珠哼了哼,不予理會。見孔圓圓也在看他,魏明珠毫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孔圓圓笑了笑。阿秀見孔圓圓與她年歲相當,長了一張梨花般白皙的美麗臉龐,笑起來像鄰家姑娘一樣柔善可親,不禁心生好感,一邊摸摸魏明珠的小腦袋,一邊朝孔圓圓賠禮道:“這孩子認生,夫人莫要放在心上。”孔圓圓見她有心搭訕,便走過來,輕笑道:“我家大人曾經得罪過明珠少爺,明珠少爺遷怒於我也是應該的。”魏明珠瞪她:“知道就好,少來惹我。”孔圓圓不惹他,笑著與阿秀說話:“夫人怎麼不去前麵?”阿秀苦笑,低聲道:“我出身低微,擅自去結交恐有攀附之嫌。”孔圓圓表示理解,主動告訴阿秀道:“實不相瞞,家父也隻是七品小官,比夫人家裡稍微強些罷了,承蒙婆母不嫌,才嫁了大人為妻。我家大人啊,滿京城的官員幾乎都被他得罪過,害得我想找個可以結交的朋友都沒有,昨晚聽說皇後娘娘辦花會,我一晚都沒睡好。”這話聽著太親切了,阿秀忙點頭道:“我也是一樣,剛聽說時心裡慌死了。”後來被魏瀾揉得忘了慌,卻在意亂情/迷的時候不慎抓落了紗帳,蓋了她與魏瀾一臉。“夫人若不嫌棄,等會兒咱們一道走吧,賞花的時候也能做個伴。”孔圓圓高興地道。阿秀求之不得呢。她們因為對皇後、太後的懼怕一見如故,魏明珠撇嘴道:“一個比一個沒出息,叫你們去賞花又不是要你們去砍頭,至於怕成這樣嗎?”阿秀、孔圓圓都遞給他一個“你還小、你不懂”的眼神。過了會兒,端王妃袁紫霞來了。她的身份最尊貴,連護國公夫人、郭尚書夫人、寧國公夫人都要朝她行禮。阿秀、孔圓圓自然也低頭行禮。袁紫霞遠遠地擺擺手,不耐煩地道:“免禮免禮都免禮,都是熟麵孔,就少來這套吧,累得慌。”話音落了,袁紫霞笑著朝阿秀走來,驚訝地道:“多日不見,夫人越來越美了,要不是看到這小家夥,我剛剛都沒認出來是你。”被稱作小家夥的魏明珠不高興了:“誰是小家夥,我有名有姓!”小男孩長得漂亮,脾氣臭點也可愛,袁紫霞冷不丁地彎腰,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好好好,我叫你明珠少爺行了吧?”如果說阿秀美得像小家碧玉,初見不是特彆驚豔但越看越美,偶爾盛裝打扮更叫人如見仙女,那袁紫霞便是天生麗質,時時刻刻都是仙女般的絕世美貌。被這樣的天仙捏臉蛋,魏明珠並不是特彆抵觸,可他覺得自己是大男孩了,不喜歡被人捏臉。魏明珠“啪”地打開了袁紫霞的手。袁紫霞有點疼,但也沒有計較。昨夜被魏瀾提醒的阿秀皺皺眉,蹲下去,抓住魏明珠的手道:“王妃那是喜歡你,不許對王妃無禮。”她雖然皺著眉很嚴肅的樣子,眼裡裝著的卻是關心。魏明珠抿抿嘴,沒有反駁。阿秀再勸道:“明珠懂事了,快向王妃賠罪。”魏明珠這回連她也瞪了,一副小野狼就要把後背的狼毛全部豎起來的樣子!袁紫霞笑著扶起阿秀,道:“沒關係,本來就是我的錯,不該未經允許就去捏他。”阿秀心想,幸好這是袁紫霞,換成薛太後等人,如果魏明珠不肯認錯,這事會善了嗎?等賞完花回去了,她得給魏明珠講講不能隨便對貴人動手的道理。潘皇後派身邊的小太監過來帶路,小太監見人都到齊了,將拂塵甩到胳膊肘,彎腰請眾人進了行宮內園。再有幾日就臘月了,行宮內園也隻有鬆柏是綠的,但行宮有座花房,惠文帝駕到前一日,宮人們便將花房的花搬了出來,擺在大道小路旁,可憐那些長在暖房的花朵,花瓣葉子都快凍成冰了。好看倒是好看。行宮裡也有座禦花園,今日天晴無風,賞花會就辦在禦花園的清心閣。阿秀等人先到,小宮女再去請貴人主子們。潘皇後辦的花會,但薛太後、麗妃、柔妃也都一起來了。阿秀有袁紫霞、孔圓圓作伴,沒有昨晚那麼緊張了,貴人們進來後,她跟著孔圓圓行禮就是。薛太後、潘皇後、麗妃、柔妃相繼落座。由潘皇後開口,賜諸位夫人座。身穿彩裙的宮女們端著茶水糕點魚貫而入,將東西擺上桌,再麵帶微笑退了出去。薛太後伸出她戴著長長金色護甲的雙手,一邊端起茶碗,一邊看向阿秀與孔圓圓的方向,淡淡問:“哪個是魏瀾媳婦啊?”阿秀吸了一口氣,離座往前走了幾步,朝薛太後行禮道:“臣婦劉氏拜見太後娘娘。”亭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薛太後上下打量阿秀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小模樣長得倒標致,奇了怪了,魏家老二怎麼會嫌你醜,鬨出了準弟媳改嫁大哥的荒唐事?”阿秀臉色發白,但幸好她早就做了今日會被人刁難的準備,慌亂片刻後還算冷靜地道:“娘娘有所不知,老國公在世時訂的便是臣婦與世子,可消息傳進京城,大家得知我與二爺年紀相當,沒打聽清楚就誤傳了。”準弟媳改嫁大哥當然荒唐,當時魏瀾提出由他來履行婚約,魏家就放出了這個消息,彆人信不信沒關係,魏、劉兩家堅持這個說法,便能堵住外人的嘴。薛太後冷笑一聲,盯著阿秀道:“竟是個伶牙俐齒的。”阿秀隻是低著頭。潘皇後打圓場道:“兒媳也聽說了,確實是誤會一場呢。”薛太後嗯了聲,叫阿秀回去坐了。這麼短短幾句話的功夫,阿秀背上便出了一層汗。薛太後又看向魏明珠:“你便是魏瀾從外麵抱回來的私生子?”魏明珠看她那樣就討厭。惠文帝年輕,薛太後也才四十一二,在宮裡養尊處優保養得好,看著比實際年齡還有年輕許多。薛太後也很在意裝扮,為了彰顯太後的威望,她的衣裳顏色必須老持穩重,不能過於鮮豔,薛太後就著重收拾了自己的臉,臉上塗了厚厚一層胭脂水粉,努力掩去她眼角最先泄露真實年紀的魚尾紋,嘴唇也塗得紅紅的。美豔是美豔,在一個孩子看來卻像個老妖婆。魏明珠最恨彆人直呼他私生子,現在薛太後當著眾人的麵直接撕開他心裡的疤,魏明珠剛想瞪薛太後,後背突然被人輕輕戳了一下。魏明珠不悅地回頭。阿秀朝他搖搖頭,笑著掩飾道:“太後娘娘慈善,明珠不必害怕,娘娘問你什麼你回答就是。”說完,阿秀又小聲叫魏明珠聽話。魏明珠知道她膽小,看在阿秀的麵子上,魏明珠忍住怒火,繃著臉道:“是我。”他長得像魏瀾,宮外的人凡是見過他與魏瀾的,都不曾懷疑什麼。薛太後也沒有懷疑。但她不喜魏瀾,便也不喜歡魏明珠這個跟他父親一樣仗著有皇帝的盛寵便無法無天的野種。不過,薛太後並不打算出手,今日有人比她更想教訓魏明珠。認了人後,薛太後命宮女搬上花房新培育的鮮花。賞花會正式開始。太子穩重,麗妃三歲半的二皇子貪玩,與郭六郎、薛四郎在周圍跑來跑去。柔妃今日隻帶了女兒安樂公主,安樂公主文靜,邀請潘三小姐、郭七小姐圍著幾盆菊花有模有樣地點評著。郭六郎來叫魏明珠過去一起玩。魏明珠不屑跟他玩。郭六郎就朝他吐舌頭:“真不害羞,這麼大了還黏著你娘,她又不是你親娘。”魏明珠臉都氣紫了。阿秀就在旁邊,聞言也被氣得夠嗆,郭家這個六郎真是太壞了,小小年紀說話怎麼如此難聽?她替魏明珠找了個借口,拍拍他的肩膀道:“明珠身體不舒服,去那邊坐吧。”魏明珠紫著臉往席位走去。正好有小宮女端著一盆花進來,要從他身邊經過,魏明珠側身避讓,但就在此時,小宮女仿佛被人撞了似的,身子忽然朝後一歪,手中的花盆也摔到地上,可惜盆裡那株開得比盤子還大的鮮黃/菊花,還沒來得及給人觀賞,先折了。“啊,這是皇上賜給麗妃娘娘的黃牡丹!”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撿到了鏡子2009、morpheus、32684933的地雷,兒子被人欺負,爹要過來撐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