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舒窈讓人端來板凳放於大樹下,大房幾人就在院裡樹蔭下坐了下來,開開心心地吃起炸串。不得不說,三房院子裡就是有這種魔力,到了這裡以後渾身的拘謹都沒了,吃著炸串,喝著清爽解渴的涼茶,一天的疲憊都消散了。謝昭吃完炸火腿腸,不甘心地想要再來一根,被薑舒窈無情拒絕。他扯著薑舒窈的裙擺,熟練地開誇:“三叔母,你就再給我一根吧,你最好了,你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兒,沉魚落雁,國色天香,花容月貌——”薑舒窈連忙捂住他的嘴,尷尬到想鑽地洞逃跑。謝曜也跑了過來,扯扯薑舒窈另一邊袖子,眼看著就要張口誇她了,薑舒窈手忙腳亂地又去捂他的嘴。謝昭被鬆開後,一臉茫然地看著薑舒窈,眨眨眼,半晌反應過來:“三叔母說過誇得好聽有獎勵的,怎麼不讓誇了……我懂啦!三叔母是害羞了嗎?”逗小孩兒的幼稚行為被揭穿,薑舒窈臉紅得跟被燙過一樣,尷尬地對徐氏等圍觀群眾笑笑。周氏率先噗嗤一聲笑出來,接著大家都笑了,就連一向嚴肅的謝理也翹起了嘴角。她跟薑舒窈相處久了,鬆懈下來後又撿回了在邊關生活時的習慣,大大咧咧搭住薑舒窈的肩膀,笑道:“弟妹,沒想到你平素裡原來是這個模樣呀,想聽誇讚找我就好啦,我日日換著花樣誇你怎麼樣?”徐氏不落下風,溫溫柔柔出口:“弟妹真是小孩子心性。看來往日是我嘴太嚴了,心裡的欣賞稱讚雖多,說出口的卻太少。”周氏吊兒郎當地摟著薑舒窈,聞言眼風掃過來,對著徐氏挑眉一笑。徐氏的目光落在她倆親密的姿勢上,臉上笑意加深,溫柔到有點瘮人。謝曄和謝晧齊刷刷地轉腦袋,把目光落到周氏身上,又齊刷刷地轉回自己娘親身上,再齊刷刷地轉到薑舒窈身上。什麼情況……他們最後把目光投到謝理身上,這個身處危機而不自覺的男人正悶著頭吧唧吧唧嚼串兒嚼得正香。兩人那叫一個無語。哎喲喂,爹,你可彆吃了!都什麼情況了!就在這時,同樣身處危機的三房的男主人謝珣終於趕了回來。一邁入院子,就被院裡坐了這麼多人嚇了個大跳。比起上次還多了他哥和兩個大侄子,一大家子坐在樹蔭下,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畫麵極其和睦美好,悠閒溫馨。謝珣愣住,遲疑地思索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路線。這是三房,不是大房吧?所以大房拖家帶口來院裡排排坐是怎麼回事?!再仔細一瞧,發現自己的媳婦兒被英氣美豔的周氏大大咧咧地摟著肩膀,旁邊還有兩個小蘿卜頭扯著她的衣角,這畫麵……真是讓人上火啊。謝珣深吸一口氣,悶不做聲踏入院中,院裡眾人直覺不對勁兒,陡然安靜下來。一回頭,就見穿著官服身姿挺拔的謝珣站在院門口,冷著張臉,神色漠然,威嚴赫赫,明明是三伏天卻感覺他渾身上下都冒著涼氣。他依次和排排坐的眾人打招呼,誰被點名誰就感覺背脊一涼。最後輪到薑舒窈,他側過臉沒看她,收了冷臉,小聲道:“我去換衣裳。”薑舒窈疑惑地看著謝珣的背影,摸摸下巴。哪裡怪怪的,她為什麼會覺得謝珣有一種委屈巴巴的感覺。徐氏看著謝珣那樣,忍不住掩麵低笑。謝理轉過頭來看她,一頭霧水:“夫人,你在笑什麼?”徐氏搖搖頭:“沒事兒。你繼續吃吧,我們在這兒多坐會。”謝珣換完衣裳回來時,薑舒窈身旁沒有再靠著周氏了。丫鬟們正圍著長桌打轉,撤了火爐和鍋,擦乾長桌,端來在小廚房晾涼的白米粥,擺碗放勺,這些舉動成功分開了周氏和薑舒窈。謝珣臉忽然就沒那麼冷了,但看著一群人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吃喝玩笑,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刻意繞到遠處的椅子上坐下。謝昭興奮地跑到長桌旁,踮起腳往桌上看:“這是什麼粥呀?”周氏走過來,看了一眼:“就是普普通通的白米粥吧。”“唔,好吧。我好想吃上次的皮蛋瘦肉粥,三叔母,你下次再給我做一次好不好呀。”“好呀,等你下次來我就給你做。”你一句我一句,熱熱鬨鬨的,活像他們才是一家人一樣。謝珣坐在遠處的椅子上,悶悶不樂地想:原來他不在時,他們便是這般相處的。媳婦兒受歡迎是好事。謝珣在心頭反複默念。他耷拉著腦袋在遠處坐著,存在感極低。“在想什麼?”上方突然傳來薑舒窈的聲音,謝珣抬頭,不知何時薑舒窈走到了他的身邊。這是她往常夜間乘涼的地兒,擺了兩把椅子和一把躺椅,謝珣坐在這兒,她便順勢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下。謝珣忽然有些局促,他看看薑舒窈,又看看遠處說笑的眾人,對她道:“你不過去和他們一起嗎?”薑舒窈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麼?”謝珣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便搖搖頭,垂頭默然。薑舒窈問:“你不用晚膳嗎?”往常他可是一下值回府就瘋狂席卷晚飯的。謝珣本想搖頭,但是又確實餓了,抿了抿嘴,置氣似的說道:“還有晚膳嗎,不是都被他們吃光了?”“哪是呀,那是我下午試著做的小吃。”謝珣聽到這話,脫口而出道:“我一個人試不行嗎?”為什麼要彆人,還要這麼多人。薑舒窈斬釘截鐵地道:“不行,一個人口味做不得準的。”更何況是吃嘛嘛香的謝珣。謝珣聽到這話默默地抬眼看了她一眼,他眼睛生得好看,線條狹長而柔和,眼尾微微上揚,睫毛濃密,眸光澄淨。都說眉目傳情,這麼一抬眼看人,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幽怨。薑舒窈莫名地有些愧疚,放軟聲音:“晚膳熬了粥,喝點吧?”謝珣道依舊不肯抬頭:“我不喜歡喝白粥,我喜歡口味重的。”比如剛才他們吃的那樣吃食。薑舒窈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隻道:“還有涼菜,下粥吃正好。”“他們都在,有我吃的份兒嗎?”謝珣小聲道,這下薑舒窈總算聽出來他是在抱怨了。她抿著嘴沒讓自己笑出聲:“有,當然有。先給你吃好不好?”謝珣把頭抬起來,沒看薑舒窈,彆扭地點點頭:“嗯。”“涼菜也按照你的口味來拌。”這下謝珣終於恢複了神采,轉頭看她:“好。”薑舒窈往小廚房走,謝珣在後麵緊跟著,一看就是常常這樣養成了習慣。徐氏在遠處看著,又笑了,對眾人道:“走吧,咱們也該回去用晚膳了,不要打擾三弟三弟妹了。”謝理本來挺著前半句話還有些不舍,聽到後麵一句話立刻站了起來:“正是正是。”暖化三弟這個大冰塊就全靠三弟妹了,任重道遠,他們可不能在這兒添亂。一群人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以後,小廚房裡的謝珣還在擔憂著涼菜不夠吃。今天薑舒窈做的是大刀耳葉,也就是涼拌豬耳。豬耳用鹽、八角、薑塊等大料熬煮去腥,耳葉煮的火候有講究,要保證將耳葉煮軟的同時不失耳葉的脆度。她把放涼後豬耳拿過來按在案板上,菜刀放斜,精準地把豬耳片成薄片。謝珣看著案板上的豬耳朵,眉心一跳。最近薑舒窈好像執著於用稀奇古怪的部位做菜呀。不過這樣正好,他不挑食,但彆人挑。薑舒窈的刀功很好,片出來的耳葉很薄,隱約能透光,色澤瑩潤。豬耳成圈斜著碼在盤中,堆成尖峰狀。在碗中加入少許蒜泥,鹽,糖,花椒麵,熬製過的醬油,醋,最後淋入紅油拌勻。涼菜的精髓在於紅油,香辣回口,辣而不燥,雖然看上去紅豔豔的,但吃起來更多的是香不是辣。料油清透鮮亮,裡麵浮著芝麻,在豬耳中央淋上一勺,順著白嫩的耳片慢悠悠滑下,將清淡的耳片染上橙紅油光的色澤。油掛住了,醬油流到了盤底,辣油提供香味,醬油提供鹹鮮味,所以吃時得夾住豬耳朵,往盤底蘸蘸,順道再多勾上一些濃香的辣油。最後在耳葉中央撒上花生碎、蔥花,大氣美觀的大刀耳片就做好了。薑舒窈道:“好了,可以端出去了。”剛說完,見謝珣低著頭埋怨地看她,她立馬改口:“你先嘗嘗。”聽到這話,謝珣的眉眼頓時舒展開來,他問:“這是你第一次做吧?”“嗯。”“那我就是第一個吃的人了?”“當然。”聽到她肯定的回答,謝珣嘴角翹起,就想被捋順毛的貓一樣,臉上掩飾不住雀躍和小得意。他拿起筷子,夾住耳片在料油裡蕩一蕩。蘸完料油的耳片挑起時會不斷往下滑落紅油。耳筋白皙,耳葉淡紅,香辣紅油通紅鮮亮,白芝麻、花生碎、粘上醬油的蔥花黏在耳葉上,看上去五顏六色,聞起來又香又辣。豬耳的耳筋吃起來脆脆的,有種脆骨的口感。耳葉軟嫩,比肉多了一分韌勁,口感帶著膠質,肉香中透著一股醇厚的香味。紅油味道極香,醇厚悠長,辣椒的香味被油煉了出來,遠遠蓋過了辣椒的辛辣刺激。醬油鹹香,帶著微微的甜味,這股甜被掩蓋在醬香和辣香下,隻起著提鮮的作用。涼拌耳葉滑爽脆嫩,鮮香酸辣,肉香濃鬱而不膩,吃起來又麻、又辣、又脆、又香,口味層次感豐富,這道冷葷再適合不過胃口不佳的夏季了。“沒想到豬耳也能這般美味。”謝珣嘖嘖稱奇,“比起豬蹄也不遑多讓。”薑舒窈笑道:“想吃豬蹄了?下次給你做。”謝珣徹底被哄好了,點點頭,眼裡露出笑意。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小廚房時,發現院子裡的人已經走空了,謝珣莫名鬆了口氣。薑舒窈把涼菜放下,與謝珣對坐。爽脆鮮香的涼拌豬耳配上稍微放涼後的融爛的白米粥,消暑解辣,明明是香辣口味的涼葷,吃起來卻十分清爽舒暢。薑舒窈歎道:“還是人多熱鬨一些。”謝珣剛剛放下的心又吊起來了:“我覺得咱們兩個挺好的呀。”“我喜歡人多一點,尤其是有小孩兒在,我就更開心了。”薑舒窈道。聽到“小孩”這個詞,謝珣一僵,腦海裡閃過大方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畫麵,不知道想到哪了,像被粥嗆到了一般,突然咳個不停,直咳得臉上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