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頓晚膳兩人都吃得很飽,謝珣吃完後同往常一樣回書房看書去。沒過一會兒就折回來了,手裡還拿了本書。“書房太悶了。”他這樣解釋道。薑舒窈“哦”了一聲,便又低頭寫寫畫畫了。謝珣試圖引起注意失敗,往桌邊乖乖坐下,跟著她一起看書。東廂房很安靜,院子裡略有蟬鳴,清風吹入屋內,帶來一陣夏夜獨有的靜謐。薑舒窈畫完手裡的鍋具後,伸了伸懶腰,問謝珣:“今晚還做嗎?”她下午吃太撐,現在沒有很饞。謝珣抬眼,答道:“都隨你,若是你想要,那我們就去。”薑舒窈摸摸下巴,道:“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每天偷偷摸摸的。”謝珣安慰道:“再過些時日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了。”“算了。”薑舒窈歎口氣,“咱們還是要節製一些。”不能天天夜宵胡吃海塞的。她拍拍自己的肚皮,這些時日可圓潤了不少。謝珣點頭讚同道:“也是,還是要注意身子。”節製口腹之欲乃惜福延壽之本。剛剛走進屋內的白芷驚訝地捂住嘴。老天爺,她聽到了什麼?!“每天偷偷摸摸”“節製”“注意身子”……她聽著這些讓人浮想聯翩的詞,偷偷地往前邁了一小步,正巧看見薑舒窈在摸自己的肚子。信息量太大,白芷差點被嚇厥過去。她穩住心神,趕忙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薑舒窈完全不知道白芷回去抖著手給襄陽伯夫人寫信的事,她站起來往廂房角落裡走去:“你過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謝珣放下書,隨她一同往裡走。不起眼的角落裡放著張矮桌,矮桌上搭著厚厚的毛毯。薑舒窈走過去把毛毯掀開,露出兩碗蓋著木蓋的瓷碗。“不吃夜宵,但是酸奶可以來兩碗,正巧促進消化。”薑舒窈把蓋揭開。“酸奶?”謝珣往碗裡看去,青瓷碗裡盛著潔白的酸奶,表麵平滑如凝脂,像是白色的雞蛋羹,又像是豆腐腦。此時酸奶早已出現,不過隻是在遊牧民族之間流行,名字也不叫酸奶,所以謝珣並沒有聽聞過。《本草綱目》有記載:“製酪法用乳半杓,鍋內炒過,入與乳十沸,常以杓恒攪之,乃傾出,罐盛待冷,卻入舊酪少許,紙封放之即成矣。”薑舒窈便是按照這個方法製作的古法酸奶。清晨熬了鮮奶,放入頭天買的醍醐引子,用毛毯蓋著捂上五個時辰,濃稠細膩的酸奶就做好了。因為小廚房被封,青瓷碗和調羹還是從二房順來的,也就導致麵前兩碗酸奶尤為珍貴。薑舒窈不甘心這就麼吃:“若是能切些水果進去就好了,夏天就是該吃酸奶水果撈。”謝珣便道:“那咱們去拿些水果。”現在已接近亥時,除了值夜的下人,大多數人已陸續回房就寢。大晚上的,有主子叫熬羹的,有主子叫煮醒酒湯的,可沒有誰讓大晚上送水果過來的,絕對會引起時刻緊盯著的嬤嬤的懷疑。一回生二回熟,謝珣和薑舒窈捧著酸奶,偷摸摸地溜出了院子。兩人熟門熟路地翻進了大廚房裡,從水缸裡拿出鎮著的西瓜和葡萄,和香蕉一起切了丟入酸奶裡。用調羹攪拌後,濃稠的酸奶包裹著顏色不一的水果,西瓜塊豔紅,葡萄顆顆晶瑩,香蕉片軟糯,看著就清新涼爽。兩人捧著大碗翻出小廚房,來到老據點小花園假山後。一番折騰,總算可以享用水果撈了。薑舒窈把碗端起,碰了一下謝珣的。“叮”地一聲脆響,她笑得開心極了:“乾杯。”謝珣被她逗笑了:“這算什麼乾杯。”“既然你這樣說了,那等會吃完了再喝杯酒吧。”“說好要節製飲食呢?”“酒又不是飲食。”謝珣拿她沒辦法,隻能無奈地搖搖頭。鼻尖縈繞著酸奶的酸爽奶香味,謝珣不再與她爭辯,拾起調羹攪拌了一下。酸奶很稠,拌起來卻十分細膩絲滑,因水果丁裹在裡麵,攪拌的時候略有阻礙。先撇開水果丁,舀起一勺濃稠的酸奶入口,一股醇厚的奶香在舌尖綻放,不用咀嚼,酸奶自然地在口中化開。酸奶酸甜細膩,有粗糖的沙甜,也有醇厚的奶香,口味豐富。滑嫩的酸奶有一種豐腴悠長的甘美,帶著水果的清甜果香,給渾身上下注入了一抹清爽涼意。“好吃吧?”薑舒窈咬著調羹,享受地眯著眼。“嗯。”謝珣舔舔下唇的酸奶,同樣幸福得冒泡泡。香蕉片軟嫩香滑,和濃稠的酸奶一起咀嚼,糯糯的,帶著微微的甘香,給酸奶增添了一絲獨特的芬芳。咬一口西瓜,清新的甜汁在口中迸濺,外麵裹著豐腴細滑的酸奶,吃起來酸酸甜甜的,既濃稠又水潤。此時沒有風,卻感覺有一股夾雜著果香的清爽涼風拂麵而過,渾身的燥熱都被吹散了一般,化在明亮如水的月色裡。或許是因為酸奶來自西北遊牧民族,吃起來也帶著那裡獨有的風情,有遼闊草原的清風,也有青海湖畔的明月。薑舒窈捧著碗,仰著脖子看向蒼穹,感歎道:“今晚月色真美。”謝珣也跟著仰起脖子。“隻可惜沒有風。”她道。“那就去個有風的地方。”薑舒窈扭頭疑惑地看他。謝珣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爽朗孩子氣:“屋頂月色更美。”“屋頂?”薑舒窈微微驚訝。謝珣站起來,向她伸出手。薑舒窈自然而然地將手放上,被謝珣拉起來,帶著爬上了屋頂。屋頂不高,踩在瓦片上很穩,薑舒窈才開始還有些害怕,等到正式坐下後,便隻剩新奇歡欣了。屋頂視野開闊,月色明亮皎潔,風也清爽溫柔,若是兩人沒有一人捧著一個碗,場景就更加浪漫了。“以後咱們多爬爬屋頂吧。”薑舒窈道,“帶上酒。”謝珣聽了前半截還準備點頭,聽了後半截就蹙起了眉:“閨中女子哪有人像你這麼愛酒的?”薑舒窈不爽道:“怎麼了,不許?”謝珣連忙解釋道:“不是,我隻是有些奇怪罷了。”他還真沒聽過哪家女子或婦人愛酒。不過薑舒窈和其他人本就不一樣。他鬆開眉頭,笑道,“也正是這樣的你才是你,奇奇怪怪的,有彆人沒有的安然自在。”“你這是好話嗎?”薑舒窈哼哼道。謝珣點頭:“當然是好話。”他忽然轉頭看薑舒窈,認真道,“你這樣很好。”不等薑舒窈反應過來,他再次開口。“我們認識時有太多的誤會。”他彆開眼,不敢看薑舒窈,“我從隻言片語中認識了你,在不夠了解你時對你懷有偏見,甚至冷落你,薄待你,我很抱歉。”他這麼一本正經地道歉,薑舒窈有些不自在,尷尬地笑笑:“沒事。”這事兒怎麼說都尷尬,也不可能解釋清楚。謝珣沉默了幾秒,猶豫著從懷裡掏出個東西:“……這算是個賠禮。”薑舒窈“嗯?”了聲。謝珣猶豫著,一鼓作氣,把東西塞到了薑舒窈的手裡。手裡被塞進一個帶著涼意的物品,薑舒窈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根雕工細致的木簪。木簪被打磨得極其光滑,摸著溫潤柔滑,簪頭刻了一對並蒂蓮,栩栩如生,連層層疊疊的蓮葉的葉角也磨得很圓滑。“這是?”她有些驚訝。謝珣耳根不爭氣地紅透了,語氣依舊是平淡無波,但神情卻暴露了他的忐忑緊張。“這是我自己雕的,算不得什麼好東西,但我想著道歉講究心意,所以便自己動手了。”謝珣雕爛的木簪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每天在東宮偷摸著打磨雕刻,手藝生疏,指尖磨了好多口子,被藺成好一陣嘲笑。薑舒窈突然收到禮物,半晌沒反應過來,楞楞地看著木簪,驚喜後知後覺湧上心頭。謝珣卻當她不喜歡,一時覺得丟臉至極,恨不得從屋頂上跳下去。“唔,你若不喜歡扔了便是,也不值幾個錢,我再給你買些頭麵。”他假裝鎮定地道,“比林貴妃賞的還要華麗的。”薑舒窈沒理他,摸著光滑的木簪,總覺得簪子上還殘留著他懷裡的溫度。她的腦海裡浮現出謝珣頂著個疏離清俊的冷臉,端坐著雕刻繁複華麗的並蒂蓮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挺好的。”她道。謝珣聽到她笑,頓時更懊惱羞澀了。薑舒窈抬手把木簪插入發髻,用手肘捅捅謝珣:“好看嗎?”謝珣轉過來,兩人四目相對,月色如輕紗薄霧籠罩在薑舒窈身上,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美感。薑舒窈感覺到謝珣的視線落到她臉上,臉頰微微發燙,等著他的讚美。“……你果然更適合金飾一些。”謝珣一本正經道。曖昧的氣氛還沒升起就碎得稀裡嘩啦。薑舒窈前一秒還在小感動,後一秒簡直想把謝珣踹下屋頂。她還沒來得及衝動,屋下院中突然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喊聲:“三爺,三夫人。”謝珣和薑舒窈一驚,往屋下看去。老夫人派來的嬤嬤拉長著臉仰著頭看他們,身後跟著浩浩蕩蕩一群丫鬟嬤嬤們,一群人目瞪口呆地圍觀著大晚上不睡覺房頂吃東西的兩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