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到了夏季,晚膳敷衍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變著花樣的夜宵。晚間沐浴後身上水汽未散,將頭發散著,往院裡樹下躺椅上一癱,薑舒窈望著星空,不得不感歎一句人生美妙。謝珣喜潔,下值回來換衣後就洗了一遭,晚上去書房看書又被悶出一身汗,再次叫人打水洗了一道。書房內怎麼著都不比外麵涼快,他索性放下書出屋乘涼。薑舒窈往躺椅旁放了桌椅,謝珣穿過月洞門,瞧見她在那兒乘涼,自然地走到她身邊坐下。桌上擺著好幾個碗,都是薑舒窈的夜宵。謝珣看到了便道:“我見你晚膳沒用幾口,我還以為你是沒胃口,原來你隻是全指望夜宵飽腹。這樣不行,一日三餐還是得按時吃才好。”他一板一眼地勸誡,活像是勸孩子好好吃飯的家長一樣,薑舒窈看不得他年紀輕輕就這樣老氣,坐起來把碗往他前麵一推:“不是夜宵,就是些零嘴。”吃夜宵這種事是會上癮的,她一定得把謝珣拉下水。她和謝珣是朝夕相處的夫妻,馴夫這種技能她不具備,但是把謝珣養成和她習慣一樣口味相合的飯友估計不會太難。謝珣往碗裡看去,薑舒窈總是做些稀奇的食物,他都見怪不怪了。“冰粉,甜食,消暑的。”薑舒窈利落地介紹道。兩人算是“同床共枕”過,謝珣也不和薑舒窈見外了,拾起調羹打算嘗個味兒。冰粉極為澄澈透明,如金瑩通透的冰塊一般,軟嫩水滑,調羹一碰便裂成了碎塊。冰粉上澆著冰鎮過的濃稠的紅糖汁,棕黑色的糖汁從碎裂的冰粉中擴散開來,美觀誘人,瞧著就濃鬱香甜。謝珣舀起一勺,冰粉在勺上顫顫巍巍的,送入口中還未咀嚼就碎了,在口中化成冰冰涼涼的水,嫩滑清甜。紅糖汁香醇濃甜,帶著微微清爽的苦味,冰粉上灑了切碎的山楂片、葡萄乾、花生碎,山楂片酸甜,葡萄乾耐嚼,花生碎香脆,和冰粉清淡的涼意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身上燥熱頓時消除,神清氣爽。對謝珣來說,正兒八經的飯食總得是麵、米才對,所以這一碗冰粉他下肚後毫無負擔,真當作消暑的飲品來用了。薑舒窈不懷好意地問:“味道如何?”“很好,清甜解渴。”“以後每天晚上來一碗消暑怎麼樣?”謝珣歡喜地點頭:“嗯嗯。”薑舒窈又把涼皮推他麵前:“試試這個。”謝珣看著涼皮,不是米也不是麵,那便算不得夜宵了,隻能算零嘴。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頤。涼皮呈一種透亮的米白,佐以蒜水,辣椒油,糖,醋等調味料,中央碼一疊青翠整齊的黃瓜絲和綠白相間的豆芽,油潑辣子鮮紅油亮,白芝麻粒顆顆明顯,賣相上佳,散發著香辣酸香的味道。才吃了一碗冰粉,清爽的甜意讓胃裡舒坦了不少,燥熱散去,胃口就來了。謝珣把涼皮拌勻,挑一口送入口中。涼皮滑嫩,外皮微微的黏潤,薄而柔軟,有一種很嫩的筋道。油潑辣子不算太辣,有一種特殊的香,醇厚悠長,加了糖以後帶著鮮甜的回味,與同樣香醇的醋香夾雜在一起,構成了辣中帶酸、酸中透鮮的口味。黃瓜絲清爽解膩,豆芽脆生生的,嚼起來有點回甘,與涼皮一道入口,綿軟鮮香,酸辣清爽。一碗涼皮太少,謝珣三下五除二就吃乾淨了,不過癮,又吃了一碗冰粉才歇氣。薑舒窈滿意地看著他吃完,感歎他也太好養了點吧,讓他走上吃夜宵的不歸路這件事真是一點難度都沒有。薑舒窈感歎完後,看著他賞心悅目的吃相胡思亂想。若是他們能一直像這樣相處下去,似乎舒心地過一輩子也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謝珣也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很美妙,連他最討厭的悶熱煩躁的夏夜也變得有滋有味了起來。薑舒窈在躺椅上打著扇,不一會兒就手酸了,正想放下團扇時,謝珣自然而然地接過。他動作舒緩,頗有節奏地為她扇風:“明日晌午我可以帶涼皮上值嗎?”“可以,小廚房還有剩的,管夠。”薑舒窈舒服地眯著眼,享受撲麵而來的清風。“那冷麵呢?”謝珣問。“也還有,你若是吃得完就都帶上,不要浪費了。”他的回答完全不用猜測:“沒事,吃不完可以分給我同僚。”白芷在一旁遠遠地看著,差點沒被感動地落下淚來。夫妻恩愛大抵就是這般模樣了吧,也不知道小姐姑爺是在說情話還是互訴心事呢,光是看著就讓人心尖跟泛著蜜一樣。她馬上回房寫了封信,打算翌日就送到襄陽伯府去,夫人看了一定會很欣慰。兩人聊完了吃食便一時無話,氣氛倒也不尷尬,有一種安心的寧靜。謝珣換了一隻手為她打扇,突然想到了周氏,問:“對了,二嫂的傷勢如何?”“應當不重,今日吵著要下床走路呢。”謝珣“哦”聲,又陷入沉默。他不提還好,一提薑舒窈又想起了那些亂麻般的心思,抬頭看謝珣。他端正著身子目視前方,看似冷臉,但薑舒窈一看就知道他在走神。這種有點可愛有點好笑的反差讓她心裡一鬆,突然就問出了心裡的疑惑:“你知道二嫂的事嗎?”謝珣回神,低頭看她:“什麼事?”薑舒窈便把周氏那天在壽寧堂鬨事說了一遍。謝珣不會刻意關注內宅之事,更不會有人在他麵前嚼舌根,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事,聽到一半眉頭便緊緊地蹙在了一起。薑舒窈說完,一時有些忐忑,不想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真是……”他歎了一句,沒有給出過多評判。過了幾秒,他忽然低頭盯著薑舒窈:“所以你是因這件事而憐惜二嫂嗎?”薑舒窈一愣:“我為她做飯是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或許是今夜風清月明適合談心,也或許是薑舒窈散著頭發躺在躺椅上的模樣太過放鬆,謝珣猶豫再三還是道:“我能從你話中之意體會到你對她憐惜還有對二哥的不滿。”可能是因為謝珣寡言,且很少情緒外露,所以即使他是鼎鼎大名的才子,薑舒窈也一直認為他在洞察人心方麵是有些遲鈍的。他這麼直接戳破了她的想法,她有些尷尬,因怕被他看出更多心思而有些不安。謝珣卻就此打住,隻是平靜地說道:“你不是二嫂,我也不是二哥。”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薑舒窈晚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總覺得他不像是說這話的人。像情話像承諾,又像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稱述句。她心情複雜,本來就亂麻麻的心思被他這句話攪得更亂了,乾脆把謝珣痛罵了一頓。吃那麼多還堵不住他的嘴,安安心心當個無情的試菜機和剩菜打掃機不好嗎,為什麼要說些撩撥人的話。*周氏看薑舒窈時不時走會兒神的樣子,沒忍住好奇,問道:“你怎麼了?”薑舒窈回神,揉揉臉:“沒怎麼,就是覺得心裡頭有點亂,理不清。”周氏不比徐氏,不像是會勸人的料子,一邊大口吃飯一邊道:“那就彆管了,總歸會有個結果,順其自然就好,有些事情越是強求就越沒有好下場。”她把米飯刨乾淨,痛快地抹嘴:“我算是明白了,天大地大,美食最大。”薑舒窈被她逗笑了,不陰陽怪氣的周氏原來這麼可愛啊。她“啊”了一聲,想起正事:“對了,今日是阿昭和阿曜的生辰,我想晚上為他們做頓飯慶賀一下,二嫂你來嗎?”周氏一向與大房不對頭,瞪著眼看她:“我去乾嘛?”她跟謝昭謝曜都沒怎麼說過話。“慶生當然是人多才熱鬨啊。”薑舒窈給徐氏說了自己的提議後,徐氏答應讓雙胞胎過來,但沒說她自己來不來。所以現在雙胞胎的生日就隻有她們三人一起過,薑舒窈總覺得少了點儀式感。周氏瘋狂搖頭:“再想熱鬨也不能讓我去湊熱鬨啊,大嫂不待見我,我也不待見她,我才不去呢,徒惹人心煩。”“就是簡簡單單吃頓飯,樂嗬樂嗬,兩個小家夥重規矩,從小就沒有好好玩過,我就想著今日借著生辰讓他們開心一會兒。”周氏嘟囔道:“小孩子慶什麼生辰?清早吃碗長壽麵不就得了嘛。”薑舒窈見她不願,也不強求了。約摸酉時初時,雙胞胎就跑來了薑舒窈院子裡。今日他們生辰,夫子特意早放了課,兩人記掛著薑舒窈說為他們慶生的事兒,一口氣沒歇就跑了過來。徐氏對他們很嚴厲,所以他們並沒有體會過正兒八經慶生是什麼感覺,十分期待,黑眸亮晶晶地看著薑舒窈,恨不得她能立馬變個戲法。薑舒窈讓他們去桌案旁坐下,回小廚房取蛋糕,裱上花,用果醬擠上圖案,勉強能算個生日蛋糕。她端著蛋糕往回走,看到桌案旁坐著的人時突然頓住腳步。周氏和徐氏一人坐了桌案一邊,大眼瞪小眼,兩方都在強忍著脾性,空氣中隱隱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硝煙味。見薑舒窈回來,兩人齊刷刷轉頭,竟露出了同樣的刀般眼神。那種不平,那種幽怨,就差把“你不是隻喊了我一個人?!”幾個大字刻在臉上了。薑舒窈:……誰能告訴她這種詭異的修羅場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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