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千年殺 言桄 2609 字 23天前

初春的天氣有些乍寒乍暖,庾養他們三個人出了長安城門策馬南行。這是一個天高雲淡的日子,上午未被天狗吞噬,劫後餘生的太陽終於了卻自身的危機,也開始慷慨地把光和暖灑向人間,拂麵的氣流也逐漸有了些“楊柳風”的意味。氣溫的回暖也給人或者動物增添了活力和信心,馬兒出城之後也撒了歡似的狂奔。兩個時辰後,庾養就遙遙望見藍田郡的城門了。王鼎在馬上喊道:“二位,我肚子開始咕嚕亂叫了。要不要進城喂喂馬,吃點酒肉,說不定一到鄉下,將來想要吃肉也不能了。”宇文愷勒住轡頭,依舊溫吞地說:“定九兄說得不錯,我回家急急忙忙收拾,也沒顧得上吃東西。”“你們呀,一點兒出息都沒有。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這個都不懂?”庾養因為睡了一上午覺,沒有他們倆那樣饑餓,所以還有資格嘲笑一下。“沒飽啊,這還餓著呢,像這樣人餓馬乏也不是辦法啊。哈哈,反正我們進城去了。”王鼎調轉馬頭,大聲呼哨,朝著藍田城的方向奔去。宇文愷看看庾養,也磨磨唧唧地笑著說:“長生兄,我也沒啥出息,先跟王兄去了。你要是著急就先走著,我們吃飽了再追你……”“唉,有組織,無紀律!”庾養長歎一聲,搖搖頭,也趕緊策馬緊追著喊道,“等等我,給我留點牛肉!你們這倆飯桶……”藍田是一個小城,但由於是從武關進京的必經之路,商旅眾多,酒肆自然也不少。三個人到了一家名叫“隨安居”的酒樓,上去叫了酒肉,又吩咐小二將馬牽去喂。小二卻麵露難色地說:“三位客官,實在對不住。這幾天往來的客人有些多,車馬也多,後院已經沒有拴馬的地方了,草料也用光了,您看……”這情形大概就像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中意的飯店,卻發現沒有停車位一樣令人惱火。王鼎是個急性子的人,再說他們畢竟也算“太子黨”之類的人物,自然財大氣粗,他一拍桌子罵道:“後院沒有拴馬的地方,難道彆處沒有?難道你要讓我們把馬放養在大街上不成?”小二看他發飆,再瞄一眼衣著,心想這必定是為惹不起的人物,趕緊點頭哈腰地說:“客官息怒,實不相瞞,這個季節正是回暖時候,南來北往的商人好不容易等到過了冬,都一時動作起來。彆說拴馬的地方難找,就是藍田城裡連草料都緊缺得厲害……”王鼎哪裡有心思聽他聒噪,橫眉怒目道:“我們到你家店中也是看得起你,你還想讓我們的馬喝西北風?其他話我也不想多說,隻要我們吃過飯,看見馬沒被喂好,有你們後悔的時候!”庾養原本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熱鬨,見王鼎真要動氣,正想張嘴勸上兩句,卻見旁邊桌上兩個清秀的年輕公子走上來,向他們淡淡地作了一下揖說:“三位不要著急,我們自帶了不少草料,如果不嫌棄的話,但用無妨。店家,找人把我們的馬先牽出去遛遛,看這幾位客官有急事,就把他們的馬先拴我們那裡吧。反正我們一會兒也要啟程,正好讓馬活動活動筋骨。”王鼎方才正欲發火,如今見到這麼深明大義慷慨相助的人,也覺得當時有些失態,趕緊抓著頭傻乎乎地說:“真是多謝二位兄台了,看你們是外地人吧?小二,多拿些上好的酒肉來,我們要請這兩位公子喝上兩杯。”兩個年輕人也不太謙讓,略微寒暄兩句,便和他們坐到了一張桌上。等酒菜上來,五個人喝了幾杯,庾養忽然壞笑著對他們低聲問道:“兩位說話聲音尖細,身材也纖微得厲害。手——手也清白細嫩,不知道為什麼要女扮男裝呢?”王鼎正舉杯飲酒,聽到庾養這話,驚地差點把嘴裡的酒噴出來。宇文愷也摸著鼻子嗬嗬笑著說:“庾兄,你也看出來了?看來隻有定九兄蒙在鼓裡,還跟人家稱兄道弟呢!”兩個少年聽了庾養的話,不禁一愣,旋即哈哈笑道:“這位兄台,你怎麼就一口斷定我倆是男扮女裝呢?莫非看出了什麼蛛絲馬跡不成?”庾養也微微還以笑容道:“拜托二位小姐,請不要侮辱彆人的智商好不好?天下哪有你們這樣清秀的男人,我想即使慕容衝再世也望塵莫及吧?你以為穿上身男人衣服,彆人(當然我們呆頭呆腦情商為零的王兄除外)就會傻乎乎地認為你們不是女人?”兩位女子被他說得臉色通紅,不發一語。宇文愷趕緊打圓場道:“其實兩位姑娘也是為了行走方便才特意裝扮的,對不對?我看你倆身上的裝扮,倒有些西域的風格,不知你們長途跋涉來此地是為經商呢?還是遊玩?”一個看上去年齡小些的女子輕聲對旁邊的同伴說:“姐姐,我看這幾位公子也不是壞人,我們也不妨直言相告吧。”年齡大些的女子點點頭,笑著拱拱手說:“確實像這位公子剛才所說,我們女扮男裝也是為了行走方便,其實我們早知道這很容易被看出破綻。但是不怕見笑,我們西域人沒有中原的遮掩禮數——如果我倆換成女裝,可能會更加驚豔,更容易惹出麻煩來。不過,像這位長臉公子這麼直接地揭穿我們的把戲,還是頭一遭。”庾養氣呼呼地說:“我的臉長麼?王兄,安樂,你們說說我的臉長麼?我這可是正宗的豬腰子臉……”王鼎笑著推他一把說:“少打岔,聽兩位姑娘說完。”年少的女子看著庾養為臉長臉短著急的樣子,也不掩嘴便開口直笑。庾養倒是欣賞這種不做作扭捏的女孩子,便一個勁兒偷偷衝人家做鬼臉。年長的女子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和妹妹是高昌國交河公的兩個女兒,我叫麹敏,這是我的妹妹,名叫麹昭……”那邊麹昭早經不起庾養搞笑,哈哈大笑起來。麹敏瞪她一眼,她才使勁咬著嘴唇忍住笑聲,一邊卻依舊偷偷打量庾養不停。王鼎使勁砸了正準備表演自縊的庾養說:“長生,斯文一點!”庾養撓撓頭,揉揉鼻子說聲:“斯文?斯文又不能當飯吃。”宇文愷在一旁也抗議道:“長生兄,麹敏姑娘正在說話,好點要尊重一下彆人嘛。”庾養做個求饒的手勢說:“好好,我儘量低調些,敏姑娘,你繼續說。看你和妹妹千裡迢迢地奔赴我國,再加上你們是貴族出身,郡主名分,想來必定不是經商來的。來來來,我先介紹一下,我叫庾養,字長生,當然你反過來叫我‘養魚’我也不嫌棄。你們剛才說我臉長,實話說吧,我老爹長得那才叫醜,我這樣的還算家裡的美男子呢。哦,我隨我媽,我媽是我爸娶的小老婆,沒有男人娶個醜八怪做小老婆吧?這就是我略顯英俊的原因。我左邊這位相貌堂堂,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名叫王鼎,字定九。他爸爸是文藝界的大腕,估計‘潛規則’了不少女孩,要不然怎麼會有了他呢?右手這個看起來蔫了吧嘰,實際上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小家夥叫宇文愷,字安樂。算命的曾說他這種人容易搞出姐弟戀來,敏姐姐你可要當心……”麹昭早被他賣弄似的饒舌逗得合不攏嘴,麹敏卻強板著臉點點頭說:“庾公子見教了,既然諸位這麼直爽,我也就坦言相告:其實我們這次遠遊長安,是為了尋找哥哥麹徹來的。我們一家人雖遠處西域,但傾慕中原已久。哥哥在一年多前,便耐不住性子,攜金辭家遠遊,東赴長安。以前隔段時間總有書信捎來,可是近半年來卻鴻雁全無。我父親急得團團轉,生怕他離家千裡出什麼亂子,思念日久便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爵位按理來說就落到了音訊不明的哥哥身上,但是國王見哥哥遠遊未歸,就下令說要哥哥三個月內回國襲爵,否則將轉授他人。我和妹妹為了保住家裡的爵位,隻好也打點行囊,長途跋涉來這裡尋找哥哥。偌大的長安城,找到一個高昌人談何容易?我們隻好在西域人聚集的地方多加打聽,終於有一個在長安附近做生意的於闐人告訴我們,他曾經得到過哥哥的資助,但聽說他竟於半年前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在藍田郡購置下的彆業中。所以我們這次到藍田來,就是想去那個地方探訪一下,看看能不能找找跟哥哥相關的一些線索,也好查明他的死因,讓他安魂歸故鄉。”王鼎吃驚地趕緊問道:“是不是玉山縣望南鄉中的那座思鄉城?”麹氏姐妹更加訝異地望著他,那神情好像在說:你怎麼知道?麹昭急忙問:“莫非你們也認識我哥哥不成?”宇文愷搖搖頭說:“我們自然不認識,但那所凶城早流傳日久,事實上不僅僅尊兄,多任城主也紛紛暴斃。我們幾個這次去那裡,也想一睹這座凶城的真實麵目,查出個子醜寅卯來。”庾養見一向老實木訥的宇文愷在美女麵前,居然也被激發地裝起英雄來,心裡想:我隻是來送信的,可不想在凶城裡把命搭上——不過這個年紀小的高昌女孩,還真有些讓人動心呢……麹昭忽然跳起來,拍手大笑道:“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一路同行了!這樣我和姐姐也不用穿這些臭男人的衣服,而且你們也可以幫我們查查哥哥的死因呢!”麹昭突發的動作把庾養嚇了一跳,這女孩身上洋溢的活力和純粹更加深深吸引住了他。他情不自禁地擊著掌,言不由衷地笑道:“真是天作之合啊!昭妹妹說的對,就讓我來幫你解開你哥哥死因的謎團吧!”麹昭昂著頭,瞥他一眼說:“就憑你?看你油嘴滑舌,必然是個浪蕩公子,肯定不學無術的厲害。”庾養一下子把頭紮進宇文愷的懷中,撒潑似的砸著他哭道:“安樂兄,你可要為我做主正名啊!想當初你們家丟失的惡狗旺財,還不是我幫著找回來的?”宇文愷使勁推開他笑道:“你離我遠點,我性取向可沒有問題——你還好意思說旺財的事,你倒是領我找到了,可早變成了一鍋狗肉!是你設計把狗弄走的,你當然能領我找到了。”庾養裝作抹眼淚的樣子從他懷裡起來,正襟危坐地說:“你們家的惡狗到處亂咬百姓,看見達官貴人就搖尾乞憐。這種敗類,人人得而誅之,我隻不過是為民除害而已——沒關係,麹姑娘,你要是信任我的話,儘管把所了解到你兄長的情況如實告訴我們。小子雖然不才,但畢竟三個諸葛亮,頂上臭皮匠。我們要能幫上你們,自然不辭勞苦。”麹昭托腮笑道:“你可要說話算話哦!其實呢,關於那座小城的事情,哥哥曾經寫過一封信專門提到,他曾經聽一個人說起這座小城的秘密,但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真的買下它來。”庾養疑惑道:“這座城難道真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麼?”麹敏點點頭,從隨身的包裹中摸出一封信來,遞給庾養。庾養仔細地看看那封信,麹家家學淵遠,信自然是用很文言的語句寫成的,為了不耗費大家的腦細胞,現轉譯成古香一點的文字如下:“父母大人鈞安:”“兒子不孝,不能在膝前侍奉二老。辭家已逾一載,但兒時刻未忘父母之大恩,姊妹之悌誼。思鄉之情,常滿心胸。然兒長遊中夏,若無寸尺之長進,但使白手歸國,豈不貽笑大方乎?”“顧天之眷吾哉!兒於長安多散囊濟困,日前資給一多病老者。其身歿前告吾曰長安東南藍田郡有思鄉城,為宋武帝劉寄奴北伐姚秦時所築。昔克複長安之日,寄奴旋南返,留廬陵王義真守雍州。夏主勃勃遂狼眈南向,廬陵則於武關之途,思鄉城郊,掘山造室。爾後大略長安文物財貨,倉皇西顧。勃勃使軍腰擊於道,大破之,廬陵僅以身免。然晉軍所攜寶貨,夏軍不得十一。彼老者言,晉軍財物即藏於思鄉城周遭山中。其祖乃曩日晉軍亡道,故知之也……”庾養看完這封信,皺著眉頭把它遞給其他兩個人,又問:“照你哥哥信裡的意思,那座思鄉城附近有當年晉國軍隊留下的金銀財寶、文物圖書咯?”麹氏姐妹點點頭,宇文愷看過信後,也抹抹腦門問:“尊兄是怎麼死的?你們知道麼?”“那個於闐人名叫師賀密,和許多來到長安經商並定居此地的外域人一樣,他在望南莊附近置了田產,在長安也有了自己的街鋪。師賀密去年經商時出現了差錯,幾乎血本無歸,幸虧家兄出手相助才維持了下來。此後兩人也多有來往,因此去年秋天當他在望南鄉中田宅中居住時,接到家兄的赴宴邀請並不奇怪。“關於那座望南莊邊上的小小城郭,當地人並不陌生。傳說當年晉夏兩國軍隊混戰時,這裡是戰場之一,晉軍一萬餘人在此地全軍覆沒,幾乎噍無遺類。所以,望南鄉中的土人,總是說這個城中殺氣太重而不願接近。可又有一種傳說,說晉軍當年從長安城中掠奪來的珍寶典籍都藏在了附近,要找到這些寶貝,就要弄清小城的秘密。因此這座城先後被幾位外來的富戶買下,大概是越有錢的人越貪婪吧?“哥哥之前,這座城的城主已經換了三個。而這三個人買下小城之後,都先遇到形形色色的怪事,最終死於非命。第一任是被掉下來的大鐘砸死的,第三任是掉進欹湖裡淹死的。而這其中,又以第二任城主的死因最為奇特,他是在棺材裡麵死的。”王鼎納悶地問:“人死了不都要進棺材麼?”庾養使勁把眼珠翻白了看他一眼說:“王兄,棺材是人死之後進去的,不是人在那裡麵死的——不過,敏小姐,我也奇怪,他怎麼會死在棺材裡麵呢?是活生生悶死的麼?”麹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插嘴說:“當然不是,他是在一口密閉的棺材裡,被活活縊死的!”麴昭臉上誇張的表情把三個男人嚇了一跳。膽小的宇文愷禁不住趕緊哆哆嗦嗦地拿起杯子來喝酒,好奇心重的庾養聽到這麼詭異的事件,頓時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也隨風飛到爪哇國去了。倒是王鼎,氣乾雲霄地一拍桌子,甕聲甕氣地說:“麴姑娘,你莫非是在開玩笑吧?世上哪有鑽到棺材裡麵等死的呆子?”麴昭使勁白他一眼,氣嘟嘟地說:“難道我一個小姑娘家,還紅口白牙騙你不成?你不相信,就不要聽了。”庾養連忙將他搡到一邊去,笑嘻嘻地對麴昭說:“昭姑娘,彆理他。把他當成一頭奶牛罷了,來來來,接著跟我們說,那第二任城主是怎麼死的?”麴敏怕妹妹說不清楚,這次索性接過話頭來說:“關於第二任城主的死因,那個於闐人也不清楚。但那次哥哥之所以邀請眾多鄉鄰好友赴宴,據說就是想當眾揭開兩個秘密,一是他的死因,二就是晉軍寶藏的下落!可是,就在那天晚宴進行的時候,哥哥忽然莫名其妙地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活活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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