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氣無用 變壞有理(1 / 1)

幾個晚上之後,我按著潔思與史督仔家的門鈴,仍因為洛伊的缺點悶悶不樂。男人為何寧可看著電視重播兩個他聽都沒聽過的克羅埃西亞人打羽毛球,也不肯跟妻子溝通?事實上,我連洛伊是否符合“男人”這個類彆都開始懷疑了。或許,他應該算是“溫血”的盆栽,畢竟他隻會坐在那裡,等人給他食物和水!一走到比較亮的走廊,我才發現前來替我開門的潔思上半身沒有穿衣服,我的悶悶不樂立刻被嚇到九霄雲外。噢,原來她並不是赤裸的,她的一邊乳房上塗了粉紅色含有細碎金粉的唇彩,另一邊掛著有亮片和流蘇的乳頭裝飾物。我的眼光立刻射向她的臉,不確定這是好的征兆,還是惡兆。她在慶祝什麼嗎?或者這是割除乳房這個小寶貝(我們已經替它取好一個小名,就叫“史督仔”)之前的最後膜拜?潔思早就警告過我們,她可能在未來的幾個月會有些突如其來又不合理性的要求,拜托我們儘量容忍她。我已開始武裝自己,準備隨時被叫去看猛男脫衣舞。“醫院通知我,說那隻是一個囊腫!”她哈哈大笑,跳了一小段踢躂舞,亮晶晶的乳頭上下晃動。我用力抱住她,下巴上沾了金粉,嘴巴還吃到一條流蘇。“府上那位國際神秘人士呢?他怎麼沒在這裡陪你一起慶祝?”“他趕去蘇丹的首都達法替某人爭取特赦了,這是‘避妻大計劃’的一部分。”她說。“我或許沒有得到癌症,凱西,但我還在婚姻這場慢性病的末期。”她停下來替我倒了一杯從她丈夫的寶貝酒窖偷出來的克魯格高級玫瑰香檳。“至於這場慢性病會帶來哪些副作用,其中之二是討厭自己,以及酗酒。”“看來這些症狀好像會傳染。”我喝一大口佳釀。“是啊!要不是有個討厭的丈夫,我們都算是快樂的已婚婦女。”潔思建議,每個女人都應該在她們丈夫的咖啡裡放一些碎玻璃;微醺的我則回答,可見我們都該離婚了。潔思揚起修得很美的眉毛。“離婚?才不呢!我不離婚了。”“可是……我以為……”“甜心,廢除一樁婚姻需要超人的力氣,而且時間永遠不對。一下子是史督仔的母親生病,一下子是喬許要參加A級會考。離婚會對喬許造成很大的傷害,何必讓一個因愛而誕生的孩子受罪?”她停下來點一根香煙,朝天花板吐出一個煙圈。“旁觀他離婚後的母親抱著馬桶嘔吐、為了省錢而偷公共廁所的電燈泡。”那畫麵讓潔思把穿著皮褲的長腿縮到沙發藏在身下。“惡……我才不要呢!”“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適應離婚的想法,”我囁嚅道。“我是說,我們靜止不動太久,連靜脈瘤都生了出來,連心理都需要穿上醫療彈性襪。”“不對,我們需要的是清除障礙的特快車,最快的方法是找個情人。史督仔說,血肉模糊的手術床使他麻木,我也麻木了,在我家臥室的床上造成的。我將要接受他的建議,出去找些外遇,讓自己感覺再次活過來。”“報複的性?”“差不多。”“哎喲喲!你不會有罪惡感嗎?我對每件事都有罪惡感,我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是我偷了二年級教師辦公室的花生醬,我的亡命生涯就可以結束了。”我拿走她的香煙,沾了她杯中的香檳把它弄熄。“我完全相信,女人外過會製造罪惡感,一如抽煙會導致肺癌。”潔思塗著鮮豔的橋色唇膏借以虛張聲勢的嘴,苦澀地一笑。“我丈夫欺騙我,跟任何會走路的東西上床,現在我要開始引誘遊泳池畔的男孩,作為報複。我的天!我有比他過分嗎?我還但願有一天我能被罪惡感淹沒呢!”她說出冷酷的結論,披上一件前開襟的毛衣。我驚訝地看著我的朋友。把道德感拋到九霄雲外之後,她的外表似乎整個活潑了起來!穿上一身黑衣的她傭懶地窩在乳白色的皮沙發上,像個可愛的逗點,任何經過的人都會回頭多看一眼,且深深為之著迷。“當個女人最大的好處……”她因為要點另一根煙而停下來。“是不必當九_九_藏_書_網男人?”我亂猜。“就是她會比她的配偶活得更久,然後痛快地花光他辛苦賺來的錢。所以,我不離婚,但我要開始用兩倍的油烹飪美食給史督仔吃,而且再也不替他吸掉培根上的脂肪,我要把他養成用來摘取鵝肝的史多斯堡肥鵝。等他被解剖驗屍之後,我還要買一套‘家庭驗屍用具組’,親自檢查那個爛人到底有沒有心。但是,在他死翹翹並且下葬之前,你要替我掩護那些不可以讓他知道的偷情活動!”“哇!太好了,美夢成真,我一直相當臥底的情報員。”我扭動一下。“但你真的認為偷情可以解決問題?”“也許不能,甜心,但起碼可以讓你忘記那個問題。”“什麼問題?”“我怎會笨到嫁給那頭豬?”似乎是為了加強重點,電話在這時應聲大響。“不,他不在家。不過,我拜托你務必弄個性病傳染給他,好嗎?”潔思裝出醉醺醺的聲音說完,掛掉。“他的病人,那個席薇雅·普拉絲專家。看到沒?他們已經如此光明正大,竟然打電話到家裡來找他!”她金綠色的眼睛裡閃著淚光。“不被愛的感覺真的非常難受,凱西,我再也不要有這種生不如死的感受了。對!”她振作起來。“我要當葬儀社的化妝師,我無法讓我的婚姻起死回生,起碼要把它打扮得看起來人模人樣。”“這就是所謂的生氣無用,變壞有理。你要拿它當新的生命目標?不過,你到底想去哪裡找這個色眯眯的情人來應急?”潔思拿新的杯子倒了香檳。“我也不知道,網路聊天室、約會公司、網路廣告……”“然後落入連續殺人狂的魔手?”“你有道理,”她緊張地笑起來。“那太血淋淋了!但要繼續當沒有性生活、即將得乳癌的怨婦?”她若有所指地拿起胸前飾品的流蘇繞著玩,看來她的乳房X光攝影仿佛大自然之母的天啟之光,把她整個喚醒了。“甜心,人到中年,最困難的事情就是我們要能夠從中學習,不要隻是白白地變老。”她露出渴望的表情,“今晚我要上網去看看我能釣到什麼。”02幾天後,我告訴漢娜,潔思已經找到一個不錯的情人候選人時,漢娜差點被淹死。我們那時正在上例行的水中有氧課程,每個人都隨著音樂,活潑有力地在遊泳池裡運動著。等救生員用口對口人工呼吸把漢娜救活,兩道水流從她的鼻孔流出來後,我那教養良好的朋友瞪了打過類固醇、巨熊般的救命恩人一眼,兩道眉毛揚得比發線更高。“陰蒂是女人全身最不聰明的部位,潔思為何用它來思考?”“潔思說,所有的女人私底下都想要偷情。”“哼!相較之下,我寧可選擇海洛因,還比較安全。你們兩個應該做的,是重新營造你們的熱情,我在電視上看到某位性學大師說,夫妻應該利用下午的時間,多多在臥室裡‘聯誼’。”“下午?你瘋了嗎?我要把孩子關在哪裡?連同廚房的指明物質一起鎖在水槽下麵?”不過,“聯誼”這兩個字充滿了法國式的悅耳聲調,隻可惜我全身跟法國扯得上關係的地力,隻有冬天的時候不刮腋毛(英國的女性除毛成癖,形成一種社會壓力,腿或腋下有毛發會被認為極端失禮,而法國女性較順其自然。)。漢娜坐在泳池邊的躺椅上審訊我:“她從哪裡認識這個情人?”“網路聊天室。”我吞吞吐吐地說。“多麼浪漫!以前人們說,接下來咱們到哪裡去啊?你家或我家?現在變成你的首頁或我的首頁?所以我們談的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對,隻是我很懷疑他稱得上完美,他說他的嗜好是‘觀氣’,誰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他們還討論過星座吧!”漢娜皺起眉頭,小小一張臉上全是意見。“有些女人喜歡帶一條備用內褲,擦了口紅就去酒吧看上帝會送個什麼樣的愛神到她的腿上,然後她就跟他回家,享受一夜瘋狂的性愛……這樣的女人後來大多就此消失無蹤。”“潔思說他的電子郵件寫得非常甜美,而且很有禮貌。”“哼!這算什麼保證?她找到倫敦最有禮貌的精神病患?太好了!”“所以她才要我送她去約會,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泳池現在是少年班在上課,家長與那些孩子吵得天快塌下來,所以我們躲開OK繃與青春痘細菌,進入相連的淋浴間,漢娜才又開始說話。她全是泡沫的頭像長頸鹿般從另一個隔間伸過來。“她說那些話實在是腦筋有問題,完全的瘋狂。我們一定要阻止她,凱西。”我們?這兩個字已迅速成為我最討厭的字。我們怎麼可能阻止?我心裡想著,可是嘴上卻說:“當然。”其實我寧可去舔罩在沙拉吧上接受眾食客噴嚏的蓋子。03“所以,你到底在說什麼?你說我該放棄性生活?”星期天早上是我們精力健行的時間,這次是爬國會丘上的漢普運動公園,漢娜刻意挑我們走到一半、每個人都氣喘籲籲的時候,跟潔思說清楚。樹林形成中國式的寫意書法,整個城市述邐地躺在更遠的地方,倫敦盆地煙霧彌漫的空氣,好像用湯匙舀得起來的濃湯。“一星期做愛三次,一年下來所燃燒的卡路裡大約七千五百卡,等於慢跑七十五英哩。”潔思充滿熱情地說。“跟一個從網路認識的男人做愛,樂趣大概也跟慢跑七十五英哩差不多!”漢娜反駁道。她四肢著地,正專心一致、很有節奏地做著伏地挺身。“男人?我有說那是男人嗎?”潔思露出女王般傲慢的微笑。“他才二十二歲!”漢娜從地上跳起來。“我的天!萬一他強暴你怎麼辦?或者打你呢?或者殺了你?”“男人想要摧毀女人再也不用這麼沒有效率的方法,跟她結婚最快了!”潔思哀怨地說。“何況,根據統計數字,女性被殺,凶手絕大多數都是她的丈夫,而不是陌生人。他寄了照片給我,他的上臂像絲襪裡塞了兩個足球。”我本來推著長椅做伏地挺身,這時停下來,躺在開滿水仙的青翠草地上。“潔思,我會覺得我們這年紀不大適合聽嘻哈和雷鬼音樂了。”潔思有氣無力地橫看我們一眼,勉強打起精神說:“做女人的另一個好處就是,‘我們這年紀’的男人,必須花錢才買得到女人,可是‘我們這年紀’的女人不必花錢買性。”她抬起一條腿架在長椅上,彎腰做伸展運動。“我們隻需要找個小白臉。”“弄個小白臉,一切開銷都必須由你支付,晚餐、劇院的票、度假……”我注視著交錯的樹木,故意用輕鬆的口氣說,“花錢買性,其實更便宜!”不管我們拿起麵包刀把潔思的幻想切成四分五裂,她依然不為所動,漢娜用眼神督促我繼續努力。“何況,你真的想再去那些喜劇酒吧?”我又說。“忍受他對環保問題的嘮叨?隻要看到你拿起發膠一噴,就拿臭氧層的破洞沒完沒了地教訓你?”“噢,甜心,我根本不打算跟他說話。”說完這個,潔思隻跟我們活潑地揮了揮手,就跳著下山去了。“你不可以幫她,聽清楚沒?”漢娜對我下完這個命令,以一副怒不可遏的態勢追了過去。清楚!跟國會丘的視野一樣清楚!04如此這般,在三月底的某一天,四十三歲的家庭主婦、一個男孩的媽媽——潔思美·賈汀離開漢普高地碧草如茵的高級住宅,鑽進她家的富豪家庭房車,駛向破敗許多的南華克區。她的丈夫認為她是要出去看電影,但是她頭也不回地經過瑞士小屋影城,繼續往前開,開過了河,直到抵達一排狀似荒廢的排屋,而後她停車,整理一下頭發,把彈性撐臀襪後麵的接縫線拉直,滑步走向一扇油漆剝落的門。這是她二十年來的第一次約會,也是第一次跟一個舌頭可以舔到眉毛的男人在一起——她的小白臉在上一封電子郵件裡如此炫耀。我之所以知道得這麼詳細,是因為我也在車裡,而且全副武裝——一手握住辣椒噴霧劑,另一手拿著本區警局的電話號碼。泰晤士河以南的地區,在北倫敦人眼中等於未開化地區,我們認為南華克區的本地產業是槍擊膝蓋(黑社會對付叛徒或對手的方式常是開槍擊碎膝蓋,暗示該區是黑社會大本營。)和販毒。這兒的蟑螂大到你可以聽到它用毛茸茸巨足跑過地麵的聲音!我在車裡等著,時間一小時、兩小時……過去,有個想法閃過我的腦海——我這樣處處照顧潔思,時間長到應該看心理醫生了!終於,在做完四篇縱橫填字謎遊戲、聽完三張莫劄特CD、吃完兩包巧克力餅乾之後,潔思好不容易搖搖晃晃地出現在街道上。她的衣服不再那麼整潔,眼睛瘋狂,頭發也很瘋狂,好像發型雜誌裡“修剪前”的教材。“你還好嗎?”我從車子裡跳出來,準備幫她收拾善後。“我需要打電話報警嗎?”“隻為了告訴他們,我發明了一項新的遊戲——把舌頭扣在陰蒂上?”她突然好像正在“大河之舞”的試演現場,到處亂跳。“哇!我的天哪!哇!哇!哇!”“真有那麼好?他的牙齒怎樣?屁屁好看嗎?”我連珠炮似地說。“你有沒有罪惡感?有沒有愧疚到快要死掉?”“愧疚?我快活到幾乎要升天了!”她歡樂地說。我以為不安的表情原來其實是純粹的洋洋得意,這女人好像剛完成高空彈跳那般,充滿了做完刺激活動後的成就感。“天哪!這些年來,所有教會學校教我的那些都是放屁,所謂‘疏忽之罪’,其實是任由罪惡的事跟你擦身而過,卻沒膽量去做!你知道嗎?有一次的募款餐會,喬治,克隆尼就坐在我的旁邊,而且他還跟我要電話號碼!”“是啊!或許這就是他到現在還沒有結婚的原因。”我嘲諷地說。“男人跟書一樣,多到數不清,可是時間這麼少!”潔思意有所指地微笑。“聽我說,如果上帝不要我們偷情,祂就不會讓性感內衣被發明。”她拉起她的吊襪帶,讓它彈回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女人是新的男人!黃體素是新的睾酮素!”她揮起拳頭,打向空中。“是啊!狗屎還是原來的狗屎。”“嘿!”她開始為自己辯護,“我知道這完全沒有建設性,但生命本來就不完美,對不對?你今晚會替我掩護吧!如果史督仔問起來……”“我不知道,潔思,我不喜歡說謊。我……”“你如果不幫我,”她使出驚人的惡意抓住我的手臂。“我會變成用胸罩去孵被拋棄的鳥蛋的瘋女人。”“唉……每次你都這樣說!”我啟動引擎,踢掉鞋子,用穿著絲襪的腳用力踩油門。“你知道嗎?他有個室友,是音樂係的學生,可愛得不得了。我們可以來一次雙對約會!”她在我們行駛過好像墨汁的泰晤士河上時,興奮地說。“學生?你有沒有搞錯,我都四十四歲,老到必須把醫生的電話設為快速撥號了。何況,我是已婚婦女。”“你知道嗎?我們之所以結婚,隻是為了享受婚外情的刺激,不然,生活就太無趣了!嗯,無趣到隻好去結婚!”潔思不快樂地大笑。有那麼片刻,我真的被她那些歪理所打動。我們這些不快樂的妻子,像裝了電池的母雞,在隔成小間的一排排雞舍裡,機器似地孵蛋與照顧小雞。同時,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各家的公雞在長得一模一樣、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上,趾高氣昂地走來走去。這樣的遠景讓人窒息,我也想要自由的空間!我也想離家去遊蕩!在草地上享樂……或被羅素·克洛推倒在垃圾箱上。“漢娜說我應該重新點燃和洛伊之間的熱情,你知道的,利用下午‘聯誼’一下之類的……”“哈!熱情隻要熄滅,就不可能重新點燃。我是廚師,我很清楚,舒芙蕾不可能醱酵兩次。何況,生活就像烹飪,拋開食譜隨興創意,才能既好玩又好吃。我們女人必須跟內在的那個魔女取得聯係,讓她出來!”“你真的要再見他?”“天哪!當然是真的!”潔思笑著哼起歌來。“有些錯誤實在太好玩了,隻犯一次未免太可惜。所以,不要浪費力氣去重燃什麼熱情了,懂嗎?”“好吧!”我想起我們剛結婚時,洛伊看著我的樣子。當然,他現在隻有看著那些動物時,才出現那種表情。或許我該讓自己長些虱子,或讓腳爛掉,來博取他的注意。剛結婚的那六年,我們好快樂啊!然後孩子來了,他就跟我劃清界限了。問題就在這裡,女人白天、晚上都在愛,愛使得生命這個披薩變得色香味俱全。然而,對男人來說,愛隻是他們生命披薩中的一片,而工作、朋友和運動組成其他的切片。但潔思的話也有道理,重燃熱情是個荒謬的想法。無論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重新成為我丈夫的菜單……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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