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淑女劊子手(1 / 1)

人說:忠言逆耳。我說:忠言像梅毒,寧給勿收。我要不要離開我丈夫?一個星期後,我在教員休息室收到潔思用MSN傳來的訊息。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是人生最無法回答的問題之一,跟“單音節字”的英文為何是“monosy l bism”這麼多音節的字同樣無解,我也不想用我的影響力汙染她。我看看簡陋的教員休息室裡其他的幾位女同事,兩個離婚、三個分居、四個婚姻不快樂。問題在於,女性結婚時並沒有人給她們一本“婚姻逃生演習手冊”,沒人像在火災演習時那樣,告訴我們:“嘿,出口在這裡、這裡和這裡!”但我絕不會要一位女性朋友沒帶降落傘就跳進未知的世界。潔思:史督仔從海地回來後,我把他傷了我的心的原因告訴他。你知道這位偉大的治療專家怎麼說嗎?一吃兩顆阿斯匹靈,睡一下。跟他一起睡!?我哭得肝腸寸斷,他說那是淚腺過度活躍。凱西:沒良心的家夥!潔思:他說修補地雷受害者讓他的心靈麻木,戰爭使他的同情心被哥羅芳無聲無息地麻醉了,而手術台上支離破碎的人使他好像也已死去……他搞那些外遇,是要感覺他還活著。凱西:多麼諷刺!因為你正想“殺掉”他!他根本是個大騙子,尤其他還吃威而剛讓自己戰力持久,使得他更罪加三級!我知道這樣說很可悲,可是我整個早上都在教“自然”,難免從科學的角度看事情。他還說了什麼?潔思:他問我,我是不是要他去睡另一個房間?我說,那當然,最好去睡另一個半球。凱西:他願意保證不再去找外麵那些女人嗎?潔思:他說那些外遇顯然滿足了婚姻無法滿足他的,既然那些滿足仍無法從婚姻中得到,那麼未獲滿足的一方有權利繼續外過。他居然有膽說他去彆處尋找滿足,而非毀掉我們的婚姻,是更善良的作法!根據他的歪理,外遇保住我們的婚姻,那是保護而非摧毀的行為,所以他理直氣壯地拈花惹草!凱西:好一個理直氣壯的雙麵人,根本是廁所裡的蛆!你打算怎麼辦?潔思:可能會把他踢出去,我可不想後半輩子都在算他的保險套,對不對?凱西:你也可以在他的內褲裡裝個炒飯追蹤器。完了!我必須下線了!史鎬像頭獵犬一樣咆哮了,今天晚上是親師懇談會。潔思:晚上在漢娜的藝廊參加開幕典禮時見,拜托你不要遲到,我有事跟你討論。凱西:什麼事?怎樣在你丈夫下一次要做直腸檢查時,找一位手最冰冷的直腸肛門科醫生,把手塞進他的肛門?潔思:我的胸部有腫瘤。腫瘤?熒幕上一閃一閃的遊標刺激著我的神經,潔思的母親剛因乳癌過世,而這種病有遺傳性!02那個下午和晚上,我的胃都打著結。我那些年方十歲的學生已經忍受了十一次考試,用以弄清楚他們將來可以進入哪一所中學。家長之間的競爭讓人想吐,倫敦的家長為了讓孩子進入理想的中學,大概在驗孕劑變成粉紅色的刹那、尿都還沒乾的時候,就開始絞儘腦汁,想著如何把孩子擠進最頂尖的幼稚園。“我女兒每一科都得到A,所以我們對她能進音樂班非常有信心。她想當演奏家和腦部外科醫生。歐康諾老師,你也有女兒,不是嗎?她對未來中學的校長說她將來要做什麼?”“彈簧床表演者和間諜,我記得她是這樣說的。”“噢。”對方愣了一下,而後充滿同情地說:“呃……非常有創意。”這些野心勃勃的父母臉上都掛著高空走鋼索者那般燦爛但又恐懼的笑容。一名笑容滿麵的媽媽擔心她兒子不讀經典文學,隻著迷於牛仔漫畫,她問我有什麼忠告。“呃……戴著馬刺的時候不要蹲下來?”我自己的兒子剛參加一個樂團,名叫“自我膨脹的傻瓜”,還寫了一首叫“我的狗吃了希特勒的腦”的詩,所以,我實在沒有立場給任何人忠告。我有氣無力地走出教室時,已經晚上八點三十五分了。通常這時我會跟其他的女同事去喝一杯,票選“最帥的男性家長”,但今晚我必須去找潔思。我剛出門,校長就像躲在岩石下麵的鰻魚,無聲無息地從校長室滑出來。“今天在大禮堂集合唱國歌的時候,你的班上有幾個學生倒立著唱。我把他們叫到校長室,他們的辯解是,你說沒有人規定起立唱國歌的時候應該哪一邊朝上。”“呃……真的啊!法律有規定嗎?何況倒立有助血液循環……”“歐康諾老師,我會很感激你把這些反皇室的情緒放在自己的腦袋裡就好,如果你還想在教育界有更好的前途。還有,你當真認為女老師適合穿長褲來教書嗎?”我很想問他,一個胖得像香腸的校長穿西裝就比較適合嗎?還有,他有必要當著我的對手——那個像舔到冰淇淋的貓在他身後鬼鬼祟祟的帕笛妲的麵指責我嗎?“是,校長。那的確不適合,校長。”結果,我隻能沒竹氣地說。我知道,我的缺點就是太過順從,這也表示我必須改穿那些改良式的修女裝了,可惡!當校長像一艘六十歲的戰艦,氣呼呼又自以為是地駛過走廊而去後,帕笛妲居然有臉過來跟我說:“凱珊卓,我知道我們在爭取同一個職位,隻有最棒的那個人能贏,但,這並不表示我們不能當朋友。哪天出去喝一杯,好不好?”我寧可被人倒吊在螞蟻巢上!永遠都不好,聽懂了沒?我這樣想著,但嘴上仍說:“沒問題,但我得先看看我的記事本。”我真的必須去上“鬥牛新手須知”的課,因為帕笛妲根本不是要跟我交朋友,她像被我捅得很火的牛,隻想吃腦補腦——吃我的腦,補她的腦。教育單位的督學現在都很鼓勵老師以更有創意的方式指導學生學習,帕笛妲很用心,可是缺乏想像力,看見我班上學生古裡古怪的畫作時,總是表現出一副高傲又很好奇的模樣,卻又明白督學會給我很高的分數。03當我終於抵達漢娜舉行預展的畫廊現場時,我已經飽受三十位愛子心切的家長的“懇切”轟炸、校長的訓斥,還對自己那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的高潮以及好友的乳房,憂心忡忡到快要崩潰了。我在畫廊外麵脫去便鞋,硬把腳趾塞入用塑膠袋裝著帶來的高跟鞋裡。扶著大樓門房那肯定吃過許多類固醇而十分雄壯的手臂換鞋時,我已聽到會場傳來的嗡嗡談話聲,還有自以為是的笑聲。我朝窗裡偷看一眼,不禁打內心發出呻吟。我很不會應付上流人士,漢娜曾帶我隨她一位客戶去鄉下的莊園獵狐,我不隻讓馬褲跟馬蹬纏在一起,還跌入了有刺的灌木叢,而後被獵狗咬了一口。狐狸的確是死了,但是是看到我的糗樣笑死的!我裝出看畫的樣子在人群中移動,其實是公然偷窺依莉莎白·赫莉、米克·傑格、艾爾頓·強,以及一位被潔思稱之為“吃掉了電影界”,所以才那麼胖的暴發戶影人。他們的鼻子都抬得很高,讓我不斷以為會有回轉壽司從那兩個像是隧道口的鼻孔駛出來。同時出席的還有常見的頹廢派貴族群——縱情聲色的大家長、長期受苦而表情疏離的發妻、第一號情婦,以及從勒戒療養院出來不久,但剛去廁所吸過軟性毒品、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長子。他們都被漢娜哄來購買她最新挖掘到的畫作。依我的看法,好的藝術品存在於觀賞者的皮夾。難怪漢娜花得起錢抽出屁股的脂肪注射到嘴唇,因為“親吻屁股”根本就是她的工作之一!我真希望洛伊在這裡支持我,但他討厭現代藝術。他說他拒絕來看泡在甲醛裡麵的鯊魚,以他感覺,死掉的鯊魚隻是發黴的魚,不是藝術品。不習慣穿尖頭的高跟鞋,我痛苦地在會場穿梭,尋找潔思。“這個作品如同對著你內在的野獸說話,對不對?”一位穿著“洋裝”的男士問我。救人啊!我必須趕快找到潔思,我想必是在場唯一對流行語言一無所知的外行人。潔思穿著像要參加葬禮的雞尾酒禮服坐在樓梯上,她的長發放了下來,把玩著一杯夏多內香檳,並為了掩飾手上的荷爾蒙貼片而假裝抽煙。“對不起,我遲到了。怎麼回事?你做了乳房超音波檢查了嗎?情況怎樣?”我在低她一階的地方坐下來。“呃……他們把我的乳房塞進攪拌器,隻差沒讓我的腦子從耳朵爆出來,但痛苦的程度還是跟離婚的平均痛苦指數沒得比。”聽到這種話,就該懂得像看到巨大的蟒蛇那般,繞道而行。“醫生發現了什麼?她怎麼說?”“她發現一個看來像惡性的腫瘤,根據我的家族病史,我立刻做了切片檢查,”她的聲音毫無生氣。“一個星期後看結果。”“天啊!結果會沒事的,潔思,可能隻是一個纖維瘤。”我狀似鎮定,其實心臟一直撞擊著我的魔術胸罩。“史督仔有沒有陪你去?”“沒有,他的心裡有另一個瘤。這個瘤去了一個位於歐洲傲慢的中部、人人像在比賽誰的婚外情最多的國家。如果你還不知道答案,那就是法國。”她在醫院的時間一定很久,居然想得出這種形容詞。我同情地捏捏她的腿。“你若早些跟我說,我會陪你去檢查,親愛的。”她聳聳肩。“是我自己太傻,我還以為他會在最後一分鐘體認到,他的妻子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會議重要。這也難怪我會得癌症,除了整天玩石綿的人,不快樂的婚姻對健康的殺傷力是最大的!”我正努力思考該如何回答時,漢娜像天鵝那般優雅地遊了過來。穿著橋色天鵝絨禮服、頭戴土耳其藍無邊帽的她跟以前一樣,與背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唷,你們兩個在這裡!”她把一隻穿著吉米周名牌鞋的腳踏上樓梯的最下一階,從上到下地打量著我們。“凱珊卓,你怎會這麼看不起自己,竟然買這種抹布穿在身上?尤其我一直建議把我不要的衣服給你!”她說。漢娜的座右銘是:衣服如果合身,至少買四個顏色。“史督仔呢?”“去巴黎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演講了,他說他會搭歐洲之星從滑鐵盧車站直接過來。”“這男人會因為工作而死!”潔思聳聳秀氣美麗的裸肩。“唉……反正我們遲早都會死。”我瞪了漢娜一眼,暗示她閉嘴。什麼啦?她用唇語說。我又說錯了什麼?她仰著的臉上是那麼的困惑,我們都笑了起來。“我剛做了腫瘤的切片檢查,”潔思宣布。“而且我要跟我的丈夫離婚了。”漢娜的眉毛若能抬得更高,她一定會抬,但是,我們這位見怪不怪、處變不驚的女士隻對我們眨眨她的眼睫毛,表達心中的沮喪。“腫瘤?既然如此,你應該吸煙嗎?”漢娜抓走潔思假裝吐著煙的香煙,放進一個煙灰缸中。“至於離婚,你不可能離婚,你要對喬許怎麼交代?這樣的角色示範不大好吧?”潔思叛逆地點燃另一根香煙。“為了當孩子的模範,犧牲我的中年樂趣,值得嗎?”漢娜那指甲修剪精美的手指插在厲行“亞特金減肥法”而精瘦的腰上。“我的父母在我幼稚園的時候離婚……算了,我不要再說為什麼我總是把指甲晈到流血,而且到二十七歲還停不了。”“親愛的,”潔思安慰她。“我也不相信離婚是好的——直到我結婚。”“保持婚姻才是最困難的,”漢娜教訓她。“我相信史督仔隻是碰上中年危機,你難道不能保持一顆開放的心,等他度過這段時期?”“我的心不是開放的,它早就空了。這些大大小小的羞辱,已經超過我所能忍耐的極限了,漢娜,”潔思解釋的聲音微弱而淒涼。“所以,我想我該離婚了。”“說到這裡……”我朝門口點頭。潔思那位眩目的丈夫提著公事包、拿著皮外套進來了。熠熠生輝、光芒萬丈,比水晶吊燈更為耀眼的史督蘭醫生像保齡球般,所向披靡地撞倒一屋子竹竿似的模特兒,好像他是正要飛離西貢的最後一架直升機,那些女人前仆後繼地撲了上去。潔思起先隻是用螺絲起子般的視線,站在比賽場外冷眼旁觀,而後,她的表情碎裂,突然轉過身去。“看著我丈夫像中世紀的國王在挑選繁殖能力最強的處女,使我想吐。”漢娜戴滿戒指的手握住她的上臂,安慰著她:“切片檢查什麼時候出來?”“這個周末。”“我們先過完這一關,再對付你的婚姻化療,好不好?”我好心地建議她。“是啊!親愛的,在那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動,我們應該討論清楚。”這是漢娜的建議。04我們果真開始討論,而且說得嘴唇都苗條了好幾公分,那就像臉部有氧運動——說話減肥法。這一天,我們去西區一家劇院,在那有三百個尿急的女人、卻隻有兩間的廁所外排著隊,繼續討論。“可是,何必離婚?”漢娜毫不需要鏡子的協助,就可以像專家那樣塗好紅色的口紅。“你知道,以前當你不喜歡你的丈夫,給他一杯用毒芹屬植物裝著的酒喝下去,事情就解決了,但現代的婚姻好像不能這樣了。”潔思耍寶似地說。“當他除了對你忠誠,什麼都已經給了你的時候,忠實與否,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漢娜打破砂鍋想問清楚。我也在想,女人為什麼把丈夫有沒有對她忠誠當成那麼大的成就?甚至比發明……呃……百日咳的治療法更偉大?“巴斯葛預言說,十九世紀的價值觀即將重現,他稱之為‘誘惑的藝術’。”漢娜說。“男女隻要享受彼此取悅、討好、愛撫那些溫柔的感覺就好。”“這表示他對你已經不再著迷了。”潔思宣布。“胡說!”漢娜雖然渾身僵硬,依然很優雅。“如果你們經常做所謂‘夫妻’式的摟抱或依偎,這表示你們玩完了,甜心。真相是,性愛就像你必須呼吸的空氣,”潔思照舊發表她的大道理,“失去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它的重要。尤其,搶走所有空氣的是你的另一半。”她說出辛辣的結論。中場鈴聲表示還有五分鐘節目就要開始,可是排在廁所前麵的長龍似乎對我們三個所談的私人迷你劇更有興趣,大家都不急著進場去看評論很不錯的易卜生。“你們可以同意某種安排,你知道的,就是法國人都做的那種安排。”漢娜建議,“你說對不對,凱西?”生命中最“不必說就很清楚”的道理之一,就是你永遠不應該插手去管朋友的婚姻。“某種安排?是啊!多麼美妙的主意!”潔思不假思索地說。“大衛可以安排四處睡女人,而我可以安排如何殺掉他。”廁所長龍拍起手來,替她加油。看來妻子把丈夫拿去回收的速度之快,應該有一個專用的回收箱,嗯,玻璃類、紙類、塑膠類、專愛偷腥的無趣丈夫類。回到大廳時,從酒吧出來的人像噴出來的香檳,差點把我們衝散,但我回到座位時依然感覺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即使是舞台上正在演出的《海達·嘉布樂》,看起來也像挪威版的《欲望師奶》。女人的焦慮向來都一樣,我很肯定劇中的女主角海達也失去了高潮,看看她的下場!根據越來越多的證據判斷,婚姻最後都會變成嘴角潰爛的鵝口瘡,隻是婚姻更難醫治。快樂的婚姻在這個時代已經成為異數,跟有智商的鼓手、不聒噪的美國人或肥胖的模特兒一樣罕見。洛伊和我雖然近來有些意見不同和溝通不良,但我們依然是快樂的……是吧?05我們出去買東西時,也在討論。“當女人最大的好處是,不管事情惡劣到什麼程度,血拚萬事足。”我們正搭乘百貨公司的電梯往樓上去時,潔思大聲宣布。“我看過一篇文章,說焦慮的典型症狀是吃太多、衝動購物,以及開車太快。他們在胡說什麼?那是我對‘美好的一天’的定義!”我興奮地說。我有一整個小時可以寵愛自己,然後再去接正在上網球課的孩子。我們沉醉在掃蕩衣架、搶大減價花車、理直氣壯的血拚時,漢娜一再企圖說服潔思,說她應該穿更性感的衣服,才能贏回丈夫的心,而我的時尚態度也倍受攻擊。“凱西,你這雙鞋哪裡來的?穿這種鞋怎麼可能獲得升職?”漢娜指著我的兜皮高底軟鞋。“從衣櫃深處挖出來的。”“親愛的,你那雙鞋躲在衣櫃太久,都可以被稱為同誌了。現在……”她轉身確定潔思聽不到。“我們需要談談。潔思不能離婚,新舊丈夫之間的差彆實在太小了,她還是保有原來的丈夫比較好,畢竟她已經習慣了這一個的惡心飲食習慣,和放屁的味道。”說真的,我寧可聽小野洋子的CD,也不想聽漢娜針對潔思不應該離婚的大道理,可是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離開。“你真的要害你的朋友孤單生活,對著重播的《欲望城市》啃食微波減肥餐?”“我不認為潔思想再找新的丈夫,雖然一個擁有大批藝術珍藏、且已病人膏盲的年老億萬富翁,或許可以吸引她。”漢娜拒絕被我逗笑。“離婚是非常非常不好的方法,凱西。你會支持我的,對吧?”漢娜這個要求,隻比洛伊要我用手讓籠子裡的動物射精,以便讓他做人工受精的要求好一丁點。我正打算拒絕,可是照例,我還是說不出來。“呃……好吧!當然!”06我們在健身房做完水中有氧運動之後,光著身體在更衣室換衣服時也繼續討論。“遊泳如果真的那麼有助於減重,海象怎麼還那麼胖?”我單腳站著,喘得像得了氣喘病的紅鶴,拚命想把一隻濕濕的腳穿進有點緊的長褲裡。潔思的臉麵無表情。“高興一點,甜心,喬治·克隆尼還沒有結婚,這總該值得微笑吧?”“不,值得微笑的是,這個世界每七分鐘就有一個丈夫死亡。”潔思轉頭看看漢娜有沒有在偷聽。但我們那位高雅的朋友,還在淋浴間使用某種用比目魚的碎骨頭以及樹獺骨粉製作而成的阱老乳液,搓揉她的身體。“我們需要談談,你一定要支持我對抗漢娜,”她的語氣很緊急。“失去了愛的潤滑,婚姻的齒輪終會磨擦殆儘,最後隻剩沙子,對不對?”“呃……”“天下最寂寞的就是不快樂的婚姻!”潔思繼續說。“葛洛利亞·史坦因(葛洛利亞·史坦因(Gloria Steinem):二十世紀初的美國才女,長期旅居法國,所主持的沙龍藝文薈萃,海明威、畢卡索等皆為座上客。)曾說:最能確保你一定會寂寞的方法,就是結婚。我老早就是個自己帶小孩的單親媽媽,你也是,凱西,可是,漢娜不肯客觀的判斷事情,所以,你一定會支持我的,對吧?”我寧可去啃馬鞍,也不想答應,但我還是說:“是啊!當然!”我的朋友高興得跳起來,我也跳了起來,隻是掉進了最近的河裡。07潔思應該要看檢驗報告的那一天,醫院打電話給她,說還要做更多檢驗,所以取消約診。這可不妙!我慌忙地到處打電話,重訂孩子們的各個遊玩約會,一再發誓立刻去申請一個保母(大多數英國中產家庭的孩子到十歲才知道交換保母不是他們的母親,這對隻會說克羅埃西亞語的這些孩子造成巨大的心理創傷),在下課之後直奔潔思的家。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史督仔來開門。罕見的冬天夕陽斜掛在無雲的藍天上,照得人的眼睛有點睜不開。大衛,史督蘭沐浴在夕陽形成的聚光燈下,照例閃閃發光、眩人耳目。“請進,”他用那甜美流暢又柔和的聲音說著,一隻溫暖的手按住我的背窩。“潔思美接孩子去了,我能給你倒杯什麼喝的嗎?”他引導我進入客廳。“不用了,謝謝,我想……”但是史督仔已經倒了一杯紅酒給我。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突然顯得更為年輕,讓我想起他的學生時代——淩亂的頭發、褪色的牛仔褲、似笑非笑的嘴。他什麼時候做了“神似整型手術(神似整型手術(Bastard Transpnt):讓自己全麵年輕一些的整型方式。bastard也有“討厭鬼”的意思,整個詞含有很微妙的嘲弄意味。)”的?我心想,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滑稽可笑?活像卡通片裡有兩撇卷翹胡子的大壞蛋!一股怒氣穿身而過,壓過了我的缺乏自信,我生氣地重重坐在沙發上,“我不要跟你打哈哈、說些無聊的門麵話。史督仔,雖然我知道你最想聊的是你的小弟弟,更彆說我完全清楚你都是用它在思考。我隻想問你,為什麼?你見鬼的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潔思!?”“哇!我懂了,女巫們圍著大鍋開過會了。”潔思的丈夫舉起雙手揮一揮。“為什麼?工作壓力啦、身體的疲憊啦,我幾乎是一隻手在經營‘戰爭受害者醫療照顧基金會’!”“是嗎?”我像蜥蜴那樣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那你的另一隻手在做什麼?”他並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這人是個不沾鍋,什麼侮辱到他身上都立刻滑掉。“你知道潔思即將要求你單膝下跪,說‘請你當我的前妻’嗎?”我停下來,史督仔微帶血絲的眼睛從深垂的眼皮下看著我。“你怎能這樣對待她?”我又問一次。“你害她心都碎了!”他隻聳聳肩。“男人找上比他年輕的女人,是因為他想要一些‘其他的’,”他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害怕遭到羞辱,或被裝滿化妝品的大皮包當頭一棒打過來,所以我們不敢向家裡的這一位開口要。”史督蘭再次注視著我,那對眼睛有橘有綠,在下午的陽光裡更加熠熠生輝。見他朝沙發走來,我移動了一下,給他更多空間,可是他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坐下來,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大腿的熱度靠在我腿邊。“可是,我又經常覺得,你在床上應該比一般的家庭主婦更有創意,凱珊卓。”“那當然,”我冷冷地說。“我都在床上折紙鶴、刺繡、編中國結。”“外遇之後還有生活嗎?當然有,”他流暢地接著說,“一夫一妻製已經是行不通的觀念了。”“那是對你們這些小夥子而言吧!要男人不出軌,大概像……呃……要甘地辦外燴一樣困難!”“彆這樣嘛!凱珊卓,你跟洛伊結婚多久了?難道你不想體驗陌生的手滑過你皮膚的那種刺激,或者另一個男人火熱的嘴?”他看著我……噢不!他看入我的眼底,而且目光中有某種野性,接著,他的手放在我的腿上。“要玩醫生遊戲,你也太老了吧!”我將他的手一把拍掉。要不是我的朋友此刻出現在前門,我會說更多!喬許從潔思身後晃進來,他對我揮揮手,扔下書包,朝冰箱走去。“媽,你等一下能協助我做藝術作業嗎?”“當然,親愛的。”史督仔發出擤鼻子似的笑聲。“你媽媽?要她用腦袋?她當玩樂女王太久,腦筋早就生鏽了,孩子。”他不屑地說完,朝書房晃去。“我的確沒有腦袋,”潔思反駁,“看看我嫁了什麼人就知道!”隻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潔思咬著左邊臉頰的內側肌肉。她已替自己倒了杯酒,整個人煩躁到忘了點燃應該假裝在抽的煙。“我一直在想,潔思。”我說。“你知道,你一直問我你該怎麼辦,而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歡對彆人的婚姻提出意見。但是,呃……我想我決定了,我認為你應該跟這隻鼠狼離婚。這男人是個魔鬼!他沒在某個地方把許多處女丟進火山口,已經是個奇跡了!”“謝謝你,凱西。”她明顯地放鬆了下來。“以洛伊對待你的方式,我認為你也應該考慮離婚。你隻要記住,就統計學上來說,百分之百的離婚是從結婚開始的。”我激動地看著她。她是認真的嗎?她真的認為我可以把洛伊跟其他用壞了的、不用了的雜物,一起放進樓梯底下的儲物櫃?“我會找他說清楚,等他發現他是怎樣的自私……”“說清楚?哈!”潔思嗤之以鼻。“他根本不會記得你說過什麼!男人的注意力非常短暫,類似失憶症。好處是你可以當麵說他們的壞話,反正他們也沒在聽,聽了也記不得。”“隻要我把我的感覺解釋清楚,他就會……”“感覺!”一身紫色Prada的漢娜剛到,喬許開門讓她進來,此刻正七手八腳地在走廊收傘。“男人當然也有感覺,隻是他們說不出來,我的巴斯葛就是其中之一。”她一把抓走我們的紅酒,對著空氣親吻一下潔思,同時送出“你還好嗎”的眼神。“胡說八道!漢娜。女人花在思考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的時間,比男人真正在想的時間更多。”“反正,我要給洛伊一個改過的機會。”我堅持。“改過?哈!”潔思嘲弄道。“這種事不會發生,那就跟修理洗衣機的工人永遠不會在約定的時間抵達是一樣的。”“婚姻中的愛是可能存在的。我是說,你愛巴斯葛,對吧?漢娜。”我懇求她同意我的觀點。“親愛的,我們快活似神仙,愛情彎個腰去撿就有,我們說話的現在,他正在替我烤鮭魚,可見他有多愛我了吧!”“漢娜,巴斯葛不愛你怎麼行?”潔思說。“你供他吃穿、給他零用錢。這年頭單薪家庭是極少數了,請讓我宣布你們是丈夫和房子(潔思諷刺巴斯葛的“居家”(其實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並修改了證婚人的宣言:現在我宣布你們是“夫妻”。)。”“潔思美,我知道你因為等待醫生的檢驗結果非常焦慮,我應該和顏悅色地對待你,但你有時候實在是個很壞的女人!”漢娜反擊。“我不是。”潔思點起一根煙,假裝抽起來。“我如果真有那麼壞,就會對凱西說:‘你丈夫其實是一個厭惡婚姻的懶雜種。’可是我沒有這樣說,對吧?”“潔思,你的婚姻不快樂,並不代表我和凱西的婚姻也不好。”漢娜用力撚熄潔思的煙,嚴肅地把雙手架成一個尖塔。“我真的還很喜歡洛伊,潔思。”我說,“我們不見得像神仙住在九重天,但七層半應該有。”“或許吧!但是女人需要感情上的親密,才能跟某個家夥長久地守在一起。當他都不幫忙家裡的事,而你因此充滿憎恨時,你怎麼可能跟他有感情上的親密?”這話有點道理。我的確喜歡洛伊,但我最近的性幻想是他洗完澡能撿起自己的內褲。可是,因為這樣就要離婚嗎?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似乎太吹毛求疵。如果伊拉克戰俘被銬在輻射爐的旁邊都可以忍受了,我怎能連這麼一點點不方便都忍受不了?我的父母結婚都四十多年了,他們是怎麼過來的?08聖誕節必須和家人團聚,對許多人來說,都像必須吃甘藍芽菜一樣,是個難受又不得不勉強為之的義務。但我跟我的父母向來很親近,他們現在有時住在倫敦附近的瑟瑞,有時住在雪梨。所以,接下來的那個星期天,我們一邊忍受傳統的英國烤肉,吃著用豬的嘴唇和牛的乳頭做成的香腸,一邊飽受後院的冷風吹打。我抓住機會就問我母親:“媽,我需要你的意見。最近我跟洛伊不知怎麼回事,我覺得事情都是我在做、覺得他占儘我的便宜。他什麼都不管,也不說是怎麼回事,感情上整個退縮起來。”我母親發出刻薄的笑聲。“等你們兩個都退休,而他發現網際網路有多麼好玩時,你再來抱怨吧!你父親隻要一進門就鑽進書房抱著他的電腦大叫:‘我回來了,寶貝!’他整天都不理我,連吃飯都坐在電腦前麵吃,到了晚上居然還有臉來找我親熱!那實在讓人好生氣!”我的心沉到海底。這就是我的遠景嗎?“你怎不找他說清楚?你沒有對他抱怨嗎?”“說什麼?親愛的,那根本沒有用。當老婆的就喝點琴酒,在一旁忍著吧!”她又替我的杯子倒進一些琴酒。我的外型跟母親越來越像,但我真的也想踏入她的生活模式嗎?隻能認命與妥協嗎?隻能抱著冰凍乾燥的感情與空虛的夢想,走來走去、永無止儘地歎息嗎?我母親或許在她的自尊鍵盤上按了“控製”、“更改”、“消去”這幾個鍵,潔思的婚姻或許在她的眼前崩塌,但我的婚姻絕不會融化在霧裡麵!都是因為潔思太不快樂,所以我也開始懷疑婚姻!對,就是這麼回事!我被“離婚症候群”給傳染了!洛伊絕對不懶,他也不厭惡婚姻,更不是情感無能的人,沒錯。最近我的婚姻就像輪胎上不小心插了一根釘子,有些漏氣,但是補起來應該就沒事了。我的那些女性朋友經常警告我,說我很容易受騙……我真希望我可以相信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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