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婚紗 黑田研二 5858 字 23天前

我像往常一樣去上班,隻見川獺站在那裡,臉上浮現出一種對於他來講,極其少見的不悅之情。“早上好!……”我跟他隨便地打了一個招呼,他卻一把拉住我,說:“問你點事。”然後一把就把我拉到了牆角那邊。“怎……怎麼了?”我吃驚地張大了兩眼。“我想問你點事。”川獺把他那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臉,一舉湊到我麵前,“你究竟乾什麼了?”我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停地眨巴著眼睛,拚命地搖著腦袋。川獺長長地籲了口氣,放開我之後,就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了腦袋。“今天早上,課長突然吩咐我,讓我今天就必須把你解雇了——而且,他還沒有告訴我任何理由。這算怎麼一回事呢?你能想到是因為什麼嗎?”我搖著頭。但是,如果我實話實說的話,大體上就會明白的。估計就是因為我昨天晚上,悄悄潛人了“特彆事業部”的那件事情吧?當然,屋子裡的所有東西,我都放回原來的位置了,就連那枚彆針,我也沒有拿走,而是放回了原處。很難看出有人進來過的。但是,除此之外,我還真想不出,彆的被解雇的原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嗎?那就應該找課長聊一聊了。我也會一起跟你去的。”川獺的提議是很令人感激,但我還是很客氣地拒絕了。在悄悄潛入“特彆事業部”的第二天,就很快被宣布炒了魷魚。這一定是在說明,我正在向著真相靠近。可能敵人已經很著急了。看來我再這樣一邊繼續工作,一邊繼續調査卞去的話,絕對不是上策。倒不如就這樣假裝放棄,敵人也會放鬆警省的。正在我整理東西的時候,課長叫我過去,說是財前部長要見我。我感到了一些緊張。一個半月的時間裡,我已經對員工的名字和職責了如指掌。財前均就是“特彆事業部”的部長。“哎呀,你到底乾過些什麼呢?”川獺比我更加驚慌失措,跳著腳不住地問我。“我去去就是了。”我輕輕地摁著胸口周圍,走出了“第一事業部”,向著“特彆事業部”所在的第五層樓走去。在一個秘書模樣的女子的帶領下,我走進了部長辦公室。昨天晚上,我就是在這裡,發現了早已丟失的彆針。財前均是一個相貌平平的男子,長著一張平板而沒有表情的臉。雖然已經接近退休的年齡了,但頭發還很多,而且,基本上沒有夾雜白發。身穿一身筆挺的黑色西服。“初次見麵啊,鬆井祥子!……”財前部長將手背在後麵,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對我說道,“為什麼會叫你過來,你知道嗎?”我聽到過這種相當客氣的腔調。昨天,和勝田榮一郎爭執的那個男人就是他。“嗯,可能……”我原地站著,看著財前均的眼睛。“這樣的話,就快點說一說吧!……”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拉下了窗戶上的遮光簾。屋子裡突然變得很昏暗,同時,從天花板上降下了一個很大的屏幕。“‘特彆事業部’保管著很多客戶的秘密。所以,這裡與彆的樓層不一樣,防盜的設施很齊備。”他將手上的遙控器,對準桌子上的放映機。我便出現在了屏幕上,正是昨晚我偷偷地溜進這間屋子時的錄像。“是的。在你溜進來以後,我馬上就知道了。那個時候我正好就在監控室裡。但是,當我知道監控器上出現的賊,就是你的時候,就不打算抓你個現行了。因為,我對你到底想要找什麼,心裡很感興趣。”“你認識我?……”我感到不可思議。我這麼一問,財前似乎很高興似的點了點頭。“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話。難道就連你們這裡招聘的臨時工,你也都能夠認識?”“不,我是跟你的母親很熟。”“我母親?”“是啊!……”財前微微地歪了歪嘴。或許他那是在微笑,但是在我看來,僅僅是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申江,無論是那一個小酒窩,還是乍一看很溫順,而實際上內心很堅強的這種性格……”財前停止了播放錄像,接下來,便開始搬動放在旁邊的那台放映機。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古老的寺院。黑白的畫麵,似乎是很古老的錄像帶了,已經遍體麟傷。皮膚白淨、戴著帽簷很大的帽子的我,步伐輕盈地從寺院的門前走過……不,那不是我。那是年輕時候的母親。母親抬頭看著綻放的櫻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這都是30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還沒有出生呢。在旅行的途中,我們遇到了申江。這就是那個時候拍攝的錄像帶。”財前部長感慨地說道,“看到你的容貌之後,我就不由得開始懷舊了。所以,就又從倉庫裡,把這盤錄像帶翻了出來,好好欣賞了一番。”如果那是30年前的錄像帶,一般的情況下,也自然會和現在的大不一樣,但是,與我一樣內向、一樣興趣並不廣泛的母親,在畫麵上的容顏,卻與她晚年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區彆。或許隻有眼角的皺紋,有一點細微的差彆。“這……這是在哪兒呢?”我不可思議地驚問道。“京都!……”“但是,我聽母親說,在來這座城市之前,她一直是在和歌山做護士的。為什麼會是在京都……”“這個嘛,你的母親,也是會出去觀光旅行的呀!”財前部長一臉怪笑地說。“你說這是30多年前的錄像帶。那你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嗎?”“喂喂喂,問問題的應該是我才對呀!……”財前部長冷笑著說,“算了,就告訴你吧。就是我進入這家公司之前的事情嗎?有32年了吧?”“32年前……”我是去年12月份的時候,過的31歲生日。倒過來算一下的話,就可以知道,母親是在32年前的春天懷上我的。如果這部錄像帶,正如財前所說,是32年前的春天拍攝而成的,那麼,正好就是在這個時候,母親懷上了我。“您和我母親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呢?”就在這個意想不到的時候,我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啟發。或許,他會知道一些關於我親生父親的事情呢。我這樣想著,心跳不已。“什麼關係?什麼關係都沒有啊!……就是在京都相遇,隻有一天的時間,便為申江拍攝了這盤錄像帶——隻有這麼一點交情而已。”財前部長露出了一絲苦笑,用中指撓著鼻尖兒。“我對你的母親,可是一見鐘情的喲。她和盛開的櫻花非常相配。我無論如何,都想留下她的一張照片,所以,就死纏爛打,苦苦哀求,終於可以為她拍照了。”“你是因為我的母親可以用來做攝影模特兒,這才喜歡她的嗎?……”我突然這麼問。“不……不是的。是她作為一個女人,我才喜歡她的。但是,你的母親已經有一個男人,陪著她一起旅行了。所以,我隻好告訴她,我是想為她拍照,很喜歡她這個模特兒。”說到這裡,財前突然終止了放映機的播放。錄像帶轉動的聲音驀然而止,周圍沉浸在一種令人恐懼的寂靜之中。“和母親……和母親一起去旅遊的那個男子,究競是什麼人呢?”我激動地問道。直覺告訴我,那個神秘地男人,就一定是我的親生父親。母親愛著的男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我真想知道——啊,無論如何都很想知道。我不由自主地緊緊地握住了雙手。當我打開拳頭的時候,手掌上滿是汗水。“我要忠告你一件事情!……”昏暗的屋子裡,財前部長盯著桌子上的放映機,回答我說,“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要找什麼,但還是彆在這裡搜尋的好!”財前打開桌子上的抽屜,取出了那枚我熟知的彆針。“這個我還給你。一定要保管好你母親留下的遺物。哦,是啊!這個也應該還給你。”財前部長打開了屋子角落裡的文件櫃,從裡麵取出一件純白色的婚紗。那件撕成了碎片、已經慘不忍睹的婚紗,一定就是母親留給我的。我一把從他的手裡,將婚紗奪了過來,與彆針一起緊緊抱在胸前。“我已經全都還給你了。好了,把一切都忘掉吧!……”財前部長冷靜地說。“你是誰?……”我流著淚,大聲叫道,“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啊,你也參與了那件事情吧。我不會放過你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被人襲擊,我可以忍。因為我也有錯,讓彆人有機可乘。但是,就因為這個,我的戀人都死了。這件事情,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能放過。為了他,我一定要把你們……”“我可是為你好的!……”財前部長突然打斷了我的話。一改之前的態度,用一種充滿威嚴的口吻說,“即便你去報警,也沒有任何證據。”“但是,彆針和婚紗……”“那些東西是屬於你的,誰能證明啊?隻能是你自取其辱。忘掉吧!……把一切都忘掉是最好的,你必須這樣做!……”“畜生,彆在這兒說風涼話了!……”我激動地大叫著。財前一改之前的聲調,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我們可是能以非法潛入的罪名,把你交給警察的!錄像帶上清楚地記錄著證據。”我無話可說,財前的表情稍微有些緩和,打開了遮光簾。“我相信你並不是一個愚蠢的女人。我們不可能再見麵了,再見!……”他用右手指著門,讓我出去。我什麼都沒有回答,就離開了“特彆事業部”。雖然還有些不甘心,但也隻能乖乖地離開這裡了。我回到了熟悉的辦公室。在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裡,在“第一事業部”與我一起工作的同事們,為了完成定額的工作量,今天都很忙,大家都沒有空餘的時間,來多看我一眼。“找你說什麼了?”川獺是唯——個與我說話的人,但我也隻是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他一句,便又開始整理東西了。我把手頭殘留的工作乾完,在課長那裡拿到按日支付的薪酬之後,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三生公司”。在電梯裡的時候,我看了一下工資,比我預想的還要多。我向美容院走去,將頭發染成了紅色,又買了新的西服。就這樣,艦有的工資都花完了,但我並沒有覺得可惜。第二天,我花了30多分鐘,化好了妝,穿上了新買的西服,走進了“三生公司”對麵的娛樂大樓。我乘電梯直接上了五樓,奔向廁所前的休息室裡。正如我所想的那樣,從窗戶上可以把“三生公司”的辦公室儘收眼底。正對麵就是五樓——“特彆事業部”。雖然,拉著遮光簾,根本看不到屋子裡麵的人在乾什麼;但是,從走廊裡走過的人,卻可以用肉眼便看得很清楚。看樣子可以很輕鬆地,核對出入於“特彆事業部”的人。五樓休息室緊挨著遊戲中心,平時的整個白天,都有一大堆的年輕人在熙熙攘攘的。即便是一整天,都坐在休息室的長椅上,也不是那麼顯眼。自從那天以後,我便開始監視著“三生公司”五樓的辦公室。都有什麼人來訪,我都毫無遺漏地記錄在本子上。從娛樂大樓開門到關門——除了上廁所的時間,我就從來沒有離開過那裡。吃的就拿從便利店裡,買來的麵包和咖啡對付。自己乾的這些事情,究競有什麼意義——我雖然連這一點都不太清楚,但是,如今,我也隻能夠乾這麼一點事情了。開始監視之後,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或許是我與周圍的人,有所差彆的緣故吧?斷斷續續地,開始有年輕人,向我投來奇怪的目光。倘若我再年輕一點,再漂亮一些的話,或許他們就會和我說話,並向我靠近吧?但是,他們都隻是向我,投來一種稍顯畏懼的眼神,並沒有一個人,主動向我靠近。渾蛋,難道我的表情,真有那麼難看嗎?第七天中午的時候——我正一邊嚼著麵包,一邊用小型望遠鏡看著對麵的時候。“阿姨,你是警察嗎?……”突然有個小男孩兒跟我說話。我抬起頭來看時,是一個長了滿臉粉刺的少年,正站在那兒吃著巧克力棒。短短的頭發,卻染成金黃色,看上去有點壞壞的,但臉上還保留著年少的氣息,還是挺招人喜歡的。“你是在監視什麼人呢吧?最近你一直在這兒啊!……”或許他很喜歡運動吧,身板兒很健壯,但是,從穿了孔的嘴巴裡麵冒出來的話,還是顯得非常幼稚。這種不相稱的模樣,讓人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我們之間,已經有很多關於你的傳言了。”我原本想儘可能地,不要太引人矚目的,但是一周的時間裡,隻做這麼一件事,彆人有所疑問,也是很正常的。在這裡潛伏,估計也很快就到頭兒了。“什麼啊,我可不是警察!……”我挺著胸,扮演著一個很強勢的女人。在這個時候,理沙子會采取什麼樣的態度呢?我拚命地掩飾著內心的不安,將自己想象成是理沙子,編織著合適的語言。我這身與平時判若兩人的打扮,也開始發揮作用,使我能夠不那麼彆扭地,成功采取現在的態度。“你這個小屁孩兒,大白天的,怎麼會在這裡遊蕩?你還是個高中生吧?”“真是多管閒事。我7月份就退學了。難道還不能好好玩一玩?很快就得工作了。乾嗎要你這個阿姨,在這裡婆婆媽媽地管我的事呢?”他穿著一條寬大的褲子,上麵有好幾個口袋,他從裡麵掏出了巧克力棒的盒兒,又往嘴裡添了一根,就像是叼了一支煙似的。我看到他的這種揚揚得意的舉動,感覺到他很可愛。“那麼,你究競在乾什麼呢?阿姨,你是警察吧?旁邊那幢樓裡有什麼案子嗎?”他用大大的牙齒,哢哧哢哧地嚼著巧克力棒說,“這不太合適吧,如果你真的不是警察的話。”“啊,什麼?……”我被他問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看到我無話可答,少年便胡亂地猜測,開始喋喋不休地胡說了起來。“是這樣吧……阿姨,你是不是被解雇了?所以就有空閒的時間,天天的到處閒逛溜達。被我猜到了吧?”我聳了聳肩膀,回答說:“嗯,確實就是那個樣子的啦!……”“可是,你為什麼要盯上‘三生公司’呢?……啊,難道你想被發掘出來當演員?”他揉揉鼻子,笑了起來。“如果你想當個女演員的話,我就可以幫你介紹啊。我有一個學長的朋友,他女朋友就是女演員,叫藍田麻美,你知道嗎?”我基本上都不看電視,所以搖了搖頭。“真是遺憾。或許她還不是那麼有名吧?……正好,她的影片正在發售呢,叫做《第十三個供品》的錄像帶,你知道嗎?”少年說著,又抽出了一根巧克力棒,放到了嘴裡。“你當然不知道了,她拍的是AV啊!”“什麼,AV?”“就是成人電影。”“我當然知道那是成人電影了。”為了不被他小覷,我又接著用很強勢的態度,跟他講話,但不知不覺間,還是覺得自己,有點像被少年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下次找時間,一起去看嗎?……”小朋友滿臉堆笑地對我說,“這可是一個關於將13個美女,挨個兒折磨致死的男子的故事。”“彆打擾我!……”我又坐在了長椅上,再次將視線移向旁邊的大樓。我可沒有工夫,再和這個小屁孩兒閒扯下去了。“那麼剌激的強奸鏡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從他的嘴裡,嬸皮笑臉地說出“強奸”這樣的宇眼,我開始有點討厭他了。“就是那種內容低俗的錄像帶,也值得你們花錢去買?”我不耐煩地批評他。“什麼啊?……還有人非常喜歡這樣的電影,居然還團購呢。我可沒有達到那麼狂熱,隻不過是找他們複製了一下而已。複製過很多次的光盤,所以畫麵有些模糊了,但還是非常讓人能夠銷魂的。要是在炎熱的夏天夜晚,那就更好了。雖說相當暢銷,但是,我看一回就足夠了。靠看這個來勃起的家夥們,實在是太變態了。”我把少年說的話,全當是耳旁風,用小型望遠鏡看著5樓的辦公室。“真的。你要是想當女演員的話,我就跟那個朋友說一下。”少年一臉天真的微笑,在我旁邊坐了下來。看我不理他,就越發地向我身邊靠。“我對做女演員不感興趣。”“那你乾嗎偷看‘三生公司’呢?啊……知道了。”他很興奮似的拍了一下手。“阿姨,是你老公拈花惹草了吧?”畜生,怎麼就想到這裡來了呢?這少年的話,真是太具有跳躍性了。“嗯,看來這回一定說準了。這樣啊?那幢大樓的五層上,可是‘特彆事業部’啊!難不成你是想委托‘特彆事業部’,來調査這事?但又一直下不了決心,所以就跑到這裡,來觀察它的實際情況了。雖說也不是什麼壞事,但還是算了吧。那裡好像是會胡亂收錢的。如果就是調査拈花惹草的事情,我就能幫你摘定。”“你說什麼?”我的目光從望遠鏡上,倏地轉移到了旁邊的少年身上。“那家‘三生公司’不是一家製片公司嗎?怎麼會連調査拈花惹草,這種業務都乾呢?”“什麼?……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少年一副意外的神情,玩弄著嘴唇上的環兒。“‘特彆事業部’那裡,其實是麵向個體顧客,承辦錄像帶拍攝業務的。”“這些我知道。不就是拍攝、編輯結婚儀式、孩子的運動會,或者是成長過程的錄像帶嗎?”我奇怪地連連搖頭。“原本是以這些為主要業務的。但是,如今,家庭攝像機已經非常普及了,單就這點小事的話,很多人都不再特意花很多錢,找專業的人去乾了,自己就能很輕鬆地拍攝、編輯了吧?最近的顧客,如果要委托‘特彆事業部’才能乾的事情,一定是自己很難拍攝好的東西。”“自己很難拍攝好的東西?”我歪著頭,覺得想不通是什麼意思。“所以嘛,比如說調査拈花惹草的事情。”那個小屁孩兒一邊走動著,一邊回答我說。“現在,使用電腦就能很輕鬆地處理圖像了,照片用來做證據,已經不再有那麼髙的價值了。即便是你拍到了老公拈花惹草的照片,拿給他看,他也會說‘渾蛋,這是合成的’。如果拍成錄像的話,那可信度就提髙了啊。委托‘特彆事業部’拍攝的,大部分就是這種調査拈花惹草的錄像吧?”“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呢?”我一臉驚奇的神色。“大家都知道。這些道聽途說傳得很廣啊!……我有的朋友,就靠和在公司擔任重要職位的大叔,做援助交際的工作,來掙一些零花錢,就因為‘特彆事業部’的調査,事情給暴露了。”我聽著少年所說的話,想起了“特彆事業部”的財前部長所說的話。“‘特彆事業部’保管著很多客戶的秘密。去拜訪5層的人,一個個都提心吊膽、慌裡慌張的。或許,他們全都有不願意公之於眾的秘密吧?”“除了調査拈花惹草的事情,還……”“等一等啊!……”我堵住了少年的話。把望遠鏡拿在手裡,將視線投向了窗外。在五樓的走廊裡,一個熟悉的男子正緩緩走來。按照一定的節奏,左麵的肩膀一上一下的。可能是右腳有些問題吧?背到後麵的白頭發油光鋥亮。一定就是那個跟蹤我的小轎車裡的男子。我用望遠鏡去看,確認了好幾次男子的樣子。胳膊底下夾著一個信封模樣的東西。他不時地看看那個小包裹,邁步走進了電梯。“不好意思啊,再會!……”我剛想從長椅上站起來,少年一把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你這是要乾什麼啊?……”“你是不是想跟蹤剛進電梯的那個男的?你要是按照平常的方式下樓,肯定會錯過的。快點跟我來!……”少年生拉硬拽著我,跑了起來。“往這邊走,你打算去哪?那邊可是樓頂……”我驚奇地問道。“我的摩托車在屋頂停車場。快點!……”我就像是遭遇了綁架似的,胳膊被生拉硬拽著,向著屋頂跑去。少年的跨騎式摩托車車筐裡,扔著5個巧克力棒盒兒。他跨在了摩托車上,扔給我一個頭盔。“坐我後麵,使勁兒抓著我。閉上眼睛也行。”我按他說的坐了上去,突然聽到了很大的引擎聲,接下來的一瞬間裡,摩托車已經飛跑著衝了出去。強大的風力幾乎要將我吹下去,我趕忙緊緊抱住了他的腰。“都到這會兒了,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名叫岸野加九郎。阿姨你呢?”我全部精力都用來使自己不掉下去,根本沒有時間去回答。“到了,時機正好!……”車輪吱吱嘎嘎地響著,摩托車終於停了下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三生公司”的正前方。那個中年男子正好鬼鬼祟祟地、駝著背走了出來。“那家夥怎麼處理呢?抓住他揍一頓,還是跟蹤呢?”“就到這兒吧,謝謝!”我摘下頭盔還給了他,從摩托車上下來。那男的已經很迅速地離開了大樓,進入了隔著三棟房子的郵局裡。“喂,不帶這樣的啊。我都幫你到這會兒了,你就這麼說個‘拜拜、再見’,那可不成啊!……”“可是,我可不是出來玩兒的啊!……”我一臉無奈地搖著頭。“我知道啊!……是工作?阿姨,你實際上是偵探之類的人吧?我從小就憧憬著做這樣的職業。那麼,你就讓我稍微幫你做點什麼吧!”渾蛋,還說什麼從小就憧憬,我看他現在也還是個小孩子呢。我一把甩開他,想要追上前麵那個中年男子。就在這時,我看到了川獺,正向著我這邊走來。糟了!……我又返回到少年身邊,一把奪過已經還給他的頭盔,戴在了頭上。“怎麼了?改變主意了?”少年滿臉嬉皮笑臉地說。“嗯,能再幫助我做點事情嗎?”“沒問題!快坐上來!……”少年“砰”的一聲打著了引擎,發動了摩托車。“拜托啊,稍微安靜一點!……慢一點走可以不?這樣太引人注目了。”“啊,這樣不好啊!……”他撓著頭,輕輕地聳了聳肩膀。摩托車停在了郵局前麵,我戴著頭盔衝裡麵看著,中年男子正在從個人信箱裡,取出一個小包裹一樣的東西。他慌慌張張地看周圍的情況,將信箱的門兒關上,抱著一個便當盒兒大小的包裹,向著門口走來。我趕忙坐在了摩托車上,藏在了少年的身後。男子剛走出郵局,就很快打開了小包裹,取出了裡麵的東西。隻見是一個印著很有人氣的插圖的紅色紙袋。但很遺憾,我並不能夠確認最裡麵的內容是什麼。男子窺視著紙袋裡麵的東西,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男子將撕下來的包裝紙,扔到路邊的空罐子裡,再次走了起來。他將書信夾在腋下,將紅色的紙袋一會兒放在右手,一會兒又放進左手,一會兒又放回到右手……就這樣交替了好幾次,還時不時地看看裡麵的東西,然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一直就在那裡笑!……”“啊,右拐。”“知道了。”男子進了一家家庭餐館。我們這樣一直跟蹤著他,但他的心,似乎並不在這裡,看上去根本沒有發現我們。“怎麼辦?……”當摩托車停在了家庭餐館前麵,不良少年轉過頭來看著我問。我已經決定了。既然都已經到了這一步,那我們也隻能進去了。“那就進去吧!……”聽我這麼一說,少年吹了一聲口哨,說:“正好我的肚子也餓了。”他笑著從摩托車上下來。“雖說是這樣,但是,我可沒有錢啊。我要阿姨你請客啊!……”“彆再叫我阿姨了,我有名字。”我不滿地說。“可是,我還不知道啊。”我告訴了他我的真名,隨手推開了飯館的門。“小祥你請客啊!……”我隻能認為他是在開玩笑,但還是努努嘴,勉勉強強地點了點頭。中年男子在離窗戶最裡麵的桌子旁邊坐了下來。正值午餐時間,所以店內很嘈雜。我們在離男子很遠的窗戶邊坐下來,偷偷地觀察著他。服務生很快便走了過來。我點了一杯咖啡,少年則點了一份漢堡套餐和一份巧克力冰激淩。剛確認了菜單,我就注意到巧克力冷糕上麵,插了一根巧克力棒。“小祥子,你究竟想要知道,那個男的什麼情況呢?”他一口氣喝乾了端上來的一杯水,問道,“首先……哦,是那個男的,手裡抱著的那個信封,和紙袋裡的東西吧?”“什麼啊,說什麼呢?”少年笑了起來。“沒什麼,我很快就讓你看到,裡麵是什麼了。”“你想乾什麼?”“你看著就好了!”少年拍著胸膛,轉瞬間便跑出了餐館。他究竟要乾什麼去呢?……我捏了一把汗,但也隻能注視著事情的發展。不到10分鐘,少年便跑了回來。我看到了他腳前抱著的東西,便明白了。是一個與中年男子手裡拿著的一樣的信封、一樣的紙袋。大小也和男子的基本上差不多。少年就那樣向著中年男子的座位走去,就在快要靠近的時候,迅速地將兩個東西交換了過來。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好事,但那確實是令我咋舌的、髙超的技術。“成功了,成功了!……”少年笑著回到了我的身邊,“快一點,在他發現掉包之前趕緊逃!……”“逃?!……”我被少年帶著,跑出了餐館。完全是被他牽著鼻子走。“完了,好不容易蹭到一頓午飯,還吃不成了。”他很天真地說。“你究竟是在哪兒,弄到的一模一樣的紙袋的呢?”“信封是在郵局,紙袋是在娛樂大樓的文具櫃台。紙袋上畫著的東西,雖然不是完全一樣,但乍一看是很相似的。我還拿來了收據,把錢還我!……”“你往裡麵放什麼了?”“每個裡麵,放了兩個巧克力棒空盒兒。正好大小差不多。”原來如此。我看了一眼摩托車的車筐,盒子的數量確實少了。“但,這樣算不算是賊呢?”“我們看看裡麵到底是什麼東西之後,就趕緊再換回去不就行了?等到那男的發現不對,四處尋找時,已經不知不覺的被掉包了,到時我們隻要忍著笑,假裝糊塗就可以了。快,看看裡麵是什麼。”我被他催促著,就看了看紙袋裡麵的東西。“SACHIKO!……”鑲著紅色花邊白色的包裝上,用粉紅色的POP胖體字,刻著這樣的名字。我從袋子裡將那個東西拿了出來。“喂喂喂,輕點兒,袋子都要弄破了。”拿出來的是一盤錄像帶。表裡都是空白的,什麼也沒有印刷,隻是在背麵寫著“SACHIKO”。我從盒子裡取出了錄像帶。隻不過是一盒並不出奇的、司空見慣了的錄像帶,也貼著一張寫有“SACHIKO”的標簽。“什麼啊,這是……”我一邊說著,一邊拆開了信封。需要小心地揭開糨糊,所以必須慢慢地操作。裡麵裝著的,也是一盤錄像帶。同樣是裝在白色的盒子裡麵,背麵印著“鬆井祥子·合訂本4”。“為什麼我的名字會……”我吃驚不已。“啊,壞了。好像被發現了。小祥,藏起來。那男的從店裡出來了……”我被少年摁著頭,身子藏在了摩托車後麵。中年男子滿臉鐵青,從飯裡走了出來,一溜煙地順著來時的路返了回去。“怎麼辦?要還給那家夥嗎?”我默默地搖著頭。不能就這樣還給他。在不知道錄像帶裡,究竟錄製了什麼內容之前,絕對不能放手。我們比之前與該男子,保持了更遠的距離,一直悄悄地跟蹤著他。男子驚慌失措、慌慌忙忙地掃視著路邊,走在通往“三生公司”的路上,他抬頭看著大樓,似乎是想著要不要進去,徘徊一陣之後,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再次走了回來。那種沮喪真是非比尋常。“究竟是什麼呢?這盤錄像帶。”少年滿是好奇地問我。雖然我已經大體想到了是什麼,但是,我還是不能老老實實地告訴他。男子坐上了公交車,在第五個車站下來。從那兒開始走了大約10分鐘的路程,進人了一棟很大的公寓樓,他檢査了一下信件,便進了電梯。男子取信件的箱子上,貼著“大貫啟介”的字樣。到這兒便不能再跟下去了,跟蹤到此結束。“這樣的話,那人的名字,我們也徹底搞清楚了。”少年滿足似的揉了揉鼻子。“今天非常感謝你啊,真的要感謝你。”我向少年表達著謝意,他卻一邊不好意思地撓著頭,一邊笑著跟我說:“我不也正好這樣來消磨時光嗎?……不過小祥,我感覺你很好。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就聯係我。這個,就是我的電話號碼啦……”他這樣說著,遞給我一張宇條,伴隨著一陣強烈的引擎聲,轉瞬間他便消失在了遠方。“不過,小祥,我感覺你很好。”少年的這句話,似乎像一股溫暖的風,突然吹進了我的心房。我回到公寓,迅速地將寫著“鬆井祥子·合訂本4”的錄像帶,插進了放映機裡。我出現在畫麵上,是早上在陽台上晾曬被子的樣子。在畫麵的右下角,寫著的日期與時間,是大約一個月以前。接下來,是我出了公寓、騎著自行車的樣子。這是怎樣拍攝的呢?攝像機一直跟蹤著我。難道是在高樓上麵,安裝了什麼望遠鏡拍攝成的?錄像帶裡是我最近一個月的日常生活情況。雖然編輯了長達30分鐘,但我的生活,看上去並沒有什麼樂趣。我左思右想著,又換上了另外一盤錄像帶——“SACHIKO”。我摁下了播放鍵,畫麵上的“SACHIKO”字樣,慢慢地占據了整個屏幕,之後,很快又出現了一個女子。與剛才的那盤錄像帶不同,這次這盤錄像帶,對我的衝擊非常之大。在那個熟悉的、黑暗的地方,穿著婚紗、橫躺在那裡的女子——啊,那就是我。或許是用家庭使用的攝像機拍攝的吧?畫麵質量並不是很好。但是,雖然是在很遠的地方,秘密拍攝的錄像帶,也可以清晰地辨認出,畫麵上的人物是誰。背景音樂開始響了起來,是枯燥乏味的廉價音樂,我躺在畫麵的中央,開始像蟲子一樣蠕動起來。厚厚的粉底將我臉部的陰影,全部掩蓋了起來,很難看得出我的表情是什麼樣的。拍攝的角度並沒有改變,焦距雖然多少有些變化,但一直都是從屋子裡麵,向門口這邊的方向拍攝。我的嘴被膠帶紙堵著,而且,手腕和腳腕也被很粗的、麻繩一樣的東西捆綁著。雖然我拚命地掙紮著,也想要將膠帶紙扯掉,但並不可能那麼簡單地做到。不知不覺之間,我看著錄像帶中的我,開始使勁兒咬著自己的大拇指。不久,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響聲,門被打開了。兩個蒙著麵的男子,走到了我的身邊。我的頭開始劇烈地疼痛,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全都鮮明地浮現在了腦際。我無法正視。我真想快點關掉電視的開關。但是,也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跟我說:“看下去!……”我必須戰勝恐懼。為了將不堪回首的往事揮去,我必須接受這盤錄像帶的煎熬。一個胖男人伏在我的身上,將我的婚紗撕破了,攝像機切換了鏡頭。難道是那個皮膚白淨的瘦男人,用手裡的攝像機拍攝的鏡頭?或許是因為我的身體在扭動吧?攝像機不停地搖晃著向上麵提升。攝像機的位置,終於固定了下來,我的胸部從婚紗的掩蓋下,一下子暴露了出來。“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我的忍耐程度已經到了極限。我一直極力地控製著自己,不發出奇怪的聲音來,但這時卻大聲地叫了起來。“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我真的隻剩下一個人了,我什麼都失去了。當時的事情,就像是發生在現在的一樣,將我整個兒的身體捆縛了起來。我太遲純了,直到現在,我一直都太遲鈍了。難道是各種事情,一起向我湧來,我的情感已經麻木了?這也正常吧!……我必須將那些充滿泥濘的、沾滿黑色的情感,全都排擠出去。“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這裡雖說不是什麼宜人的公寓,但是,隔音效果還是很好的。即便是我大聲叫嚷,也不會打擾到彆人。再說,即便是有彆的居住者,聽到了我怪異的聲音,估計也不會有人過來一看究竟吧?為了將所有的憤懣都排出體外,我花了足夠的時間。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我正在毫無光線的、昏暗的屋子裡麵,就像初生的嬰兒一樣,蜷縮著身子躺著。我想要坐起身來的時候,後腦勺和膀頸處傳來隱隱的疼痛。我看看手表,已是淩晨12點了。氣溫並沒有那麼髙,但是,我卻全身大汗淋漓。我扶著牆壁站了起來,邁著跌跌撞撞的腳步,走向冰箱,拿出一盒兒牛奶,倒進喉嚨裡一飲而儘。我累到了極點,但我似乎感覺到心底有一絲光亮。似乎是擺脫了什麼東西的困擾。我擦拭掉殘留在嘴角的牛奶,一隻手拿起電視的遙控器,緩緩地對準了電視。不能再逃避了,必須將一切都調查明白。線索就在這盤錄像帶之中。我靜靜地摁下了播放鍵,摁鍵的手指再也沒有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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