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1 / 1)

棚屋 威廉·揚 2006 字 23天前

當某人宣稱自己與上帝共度了整個周末,而且是在一間棚屋之中,誰會相信呢?然而這就是《棚屋》的故事。從去田裡幫鄰居捆乾草喂兩頭奶牛算起,我和麥克相識已經二十多個年頭了。那會兒,我和他就像當下孩子們所說的,總“廝混在一起”,同喝一杯咖啡,或者我來一杯熱騰騰的印度拉茶加豆奶。我們倆談話時感到由衷的快樂,笑聲不斷,偶爾也會感動得掉下一兩滴眼淚。坦率地說——要是你懂我的意思——我們越老越喜歡混在一塊兒。他全名叫麥肯齊·艾倫·菲利普斯,大多數人都叫他艾倫。這是他們家族的傳統:男人最前麵的名都一樣,通常人們稱呼中間的名。這大概是為了避免有裝腔作勢之嫌的“一世、二世、三世”或“老麥肯齊、小麥肯齊”等稱呼。對於自稱朋友來套近乎的電話推銷員,這個法子倒很有效。所以他與祖父、父親以及長子一樣,擁有指定的名字“麥肯齊”。關係普通的人都這麼稱呼他,唯有他的妻子南,以及一些極親近的朋友才叫他“麥克”。不過我也曾聽見個彆素不相識的人對他嚷嚷:“哎,麥克,你是怎麼開車的?”麥克出生於中西部某處的一個農家。在這個愛爾蘭裔的美國家庭裡,少不了生老繭的手和嚴格的規矩。他那身為教會長老、過於苛刻的父親,儘管看上去很虔誠,背地裡卻是個酒鬼。他總能找到各種理由喝酒,比如天老不下雨,或者雨又來得太早等等,其實下不下雨他都是如此。麥克極少談到父親,但一旦提及,他的臉上就如退潮一般沒了表情,隻剩下陰沉、呆滯的目光。從麥克對我說的幾件事來看,他老爸不是那種喝醉之後便樂陶陶入睡的酒鬼,而是打了妻子再懇請上帝寬恕的狠毒卑鄙的小人。十三歲時,在一次青少年信仰複興活動中,麥肯齊萬般無奈下向一位教會領袖敞開自己的內心,憶起了有關父親的一切。受這一時刻堅定信仰的激發,麥克流著淚懺悔說,他不止一次目睹喝醉的父親失去理智般毒打媽媽,自己卻一直袖手旁觀,沒去幫一幫她。令麥克想不到的是,聽他懺悔的人與父親是同事,兩人在一起主持教堂儀式。回家的時候,父親正站在房子的前門廊上等他,媽媽和姐妹顯然都不在家。他後來聽說,她們被送到梅阿姨家去了,為的是方便父親自由地就尊嚴問題給膽敢背叛的兒子一次教訓。差不多整整兩天,他一直被捆在屋後的大橡樹上。父親每次從醉中醒來,放下酒瓶,都會一邊念《聖經》,一邊揮舞腰帶抽他。兩個星期後,等到終於能抬腳走路,麥克就從床上起來,離家出走了。不過在離開之前,他將老鼠藥放入了農場裡能找到的所有酒瓶,然後從戶外廁所附近挖出一隻滿是泥土味兒的小錫盒,裡麵有一張全家福,照片裡大家都眯著眼睛,仿佛在迎著太陽,父親則遠遠站在一邊;一張一九五零年路克·伊斯特(路克·伊斯特(1915—1979),美國職業棒球手。)的新秀卡;一個裝過約一盎司“瑪姬”香水的小瓶,他媽媽隻搽過這種香水;一卷線和兩根針;一架銀色的美國空軍F-86噴氣式模型小飛機;此外,還有他所有積蓄,共十五元十三分。他躡手躡腳回到房子,在媽媽的枕頭底下塞了一張紙條,上麵寫的是:“希望有一天您能原諒我。”父親剛大醉一場,此時正鼾聲如雷。他發誓永不回頭。他也確實做到了——在相當漫長的歲月裡再也沒有回來過。十三歲的孩子並未長大成人,可麥克彆無選擇,他很快就適應了。他很少談那之後許多年的經曆。那麼多年他都在國外漂泊,滿世界打工賺錢,然後把攢下的寄給外公外婆,由他們交到媽媽手裡。我想,在遠方的某個國家,他曾拿起槍卷入了某種可怕的衝突,因為從我認識他起,就發現他出於某種隱秘的情緒強烈地痛恨戰爭。不管發生過什麼,到了二十出頭的年齡,他終於進了澳大利亞一所神學院。學得滿腹神學和哲學之後,他回到美國,與媽媽和姐妹團聚、和解。隨後他搬到了俄勒岡州,在那裡認識了南尼特·A·薩繆爾森,並娶她為妻。如今滿世界都是誇誇其談的人,隻有麥克勤於思考,注重實乾。除非你直截了當地問他(大多數人不會這麼乾),他才多說幾句。然而,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你會心生疑惑:這人是不是個外星人?因為他對人類的觀念和經驗總有與眾不同的認識。事情的關鍵在於,他在這個世界上總能引起不快,因為大多數人更願意聽自己樂意聽的話,儘管那並沒有什麼意義。假如他最大限度地隱瞞自己的想法,那麼認識他的人都會非常喜歡他。當他發表看法時,人們也不是不再喜歡他,隻是很難再自以為是。有一次,麥克對我說,他年輕時比現在更喜歡暢所欲言。但他承認,那類談話大多是不掩蓋自己的傷口,最終將痛苦發泄到周圍人身上了事。他說,他曾靠指出他人的過失並報以羞辱來維持自己虛假的強勢,以獲得支配他人的快樂。這可不怎麼招人喜歡。這樣的麥克,就是我一直以來了解的那個人。除了真正理解他的,其他人都覺得他相當普通,並無特彆之處。如今,他快滿五十六歲了,外表毫不起眼,是個微胖、禿頂的白人小矮個兒。這樣的男人如過江之鯽,在人群中,你可能都注意不到他。在地鐵站,他若坐在你旁邊打瞌睡,你甚至會感到不快。而他每周都要乘地鐵進一回城,去參加銷售會議。他在山貓路的家中設了個小辦公室,大部分工作都在那裡完成。其實就是出售高科技產品和一些我根本搞不懂的小機械——科技這玩意兒使一切都加快了速度,就仿佛生命轉得還不夠快似的。除非你碰巧偷聽到他正與某位專家的對話,不然你絕對想不到他有多聰明。我就曾遇到這樣的場合,感覺他的話突然間簡直不像英語,我拚命想聽懂,但各種概念像珠寶一樣滾滾湧出。他能用智慧的語言談論任何事情,你能感覺出他有堅定的信念,但談論的方式卻十分溫和。他並不想要改變你的信仰。他最愛談關於上帝和創世的話題,以及人們為何堅守自己的信仰。這種時候,他會雙眼放光,嘴角含笑,如孩子一般,疲憊瞬間一掃而光,變得活力非凡,幾乎無法抑製自己。但他並不那麼虔誠。他對宗教似乎愛恨交織,也許他懷疑上帝也是憂鬱、疏遠和冷淡的。略帶嘲諷的言語有時從他矜持的唇間溢出,有如從井深處飛出的一支支毒箭。儘管有的禮拜日我們會同時出現在聖經教堂(我們喜歡稱之為“第五十五施洗者聖約翰自主會眾”)的坐席和講壇,但他在那裡並不怎麼舒坦。麥克和南結婚已有三十三個年頭,幾乎天天沉浸在幸福之中。他說,她拯救了他並付出了昂貴的代價。說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儘管我感覺以前他曾無情地傷害過她,但不知怎的,她似乎比以往更愛他了。我想,這是因為我們所受的傷大都會在相處中愈合,而我也知道,神的恩典僅從表麵不大容易看得出來。不管怎麼說,麥克的婚姻生活一帆風順。在家裡,南是把瓷磚牢牢黏於一處的灰漿。儘管麥克在陰影重重的世界裡掙紮,但南的世界通常黑白分明。南生來通情達理,她甚至不把這叫作天賦。料理家務讓她無法去追求做醫生的夢想,但護士工作卻也做得非常出色。她選擇為晚期腫瘤病人服務,因而廣受讚譽。麥克與上帝的關係寬廣,而南是深厚的。這對奇特的伉儷育有五個相貌出眾的兒女。麥克喜歡說孩子漂亮的外貌都是從他那裡攫走的,“因為南美貌依舊”。三個男孩中的兩個已離開家:新婚不久的喬在當地一家公司做銷售,剛剛大學畢業的泰勒離開了學校,準備攻讀碩士學位。喬舒和女兒凱瑟琳(凱特)還待在家裡,在當地社區學院上學。還有一個特彆小的女兒——梅莉莎,我們都喜歡叫她“梅西”。她的情況……哦,往下看你就會明白。我該怎麼說呢,反正這幾年日子過得很不尋常。麥克變了樣,如今他與以往大相徑庭。我始終覺得他是個非常溫和親切的人,可自從三年前住院回來,他變得……嗯,甚至比以往更加友善了。他變成了那種異常罕見的人——能夠讓自己的內心自由自在。我和他在一起也十分自在。每當離去時,我都感覺剛剛進行了一場受益一生的談話,即便通常情況下都像是我一個人自言自語。他懷著對上帝的敬意,與上帝的關係不再隻是寬廣,而是逐漸變得深入。但這種深入也使他付出了很大代價。這和七年前大不相同。當時在“巨慟”襲擊下,他幾乎要完全停止和人交談。也就在那時,我們心照不宣,差不多兩年沒在一起“廝混”。我隻是偶爾在本地的食品雜貨店見到他,更間或是在教堂碰到。我們隻是禮節性地擁抱一下,不會多說什麼。他甚至不願與我對視,也許他怕交談會撕開內心的傷疤。一次嚴重的……事故之後,一切都變了。這裡不再贅述,到時我們會一一告訴大家。總之,最近幾年他似乎找回了自己的生活,他已卸下了“巨慟”這個包袱。三年前發生的事情徹底改變了他的生命之歌,而我也急不可耐地想給你奏響這支曲子。儘管麥克的言語交流足夠順暢,但他對自己的寫作技能不夠放心——他知道我非常熱衷此道,因而問我是否願意為他代筆捉刀,“為孩子們和南”寫下他的故事。他想借助文字表達對他們的摯愛,同時也幫助他們理解他內心世界裡發生的一切。你知道,在那裡,唯有你自己存在——假如你信上帝,也許還有上帝。當然即便你不信上帝,上帝也可能在那裡。就像他的奇遇,“至高無上的乾預者”往往不招自來。你將要讀到的文字,是麥克和我苦心經營好幾個月的心血。這些內容有一點,嗯……不,有很多神奇的地方。某些部分是否屬實,我不作判斷,隻想說,也許有些東西無法得到科學證明,然而它們千真萬確。我要誠懇地告訴你,他的故事深深地影響了我,這種深度前所未有、聞所未聞!真的,我極其希望麥克告訴我的一切都確鑿無疑。大多數時候我站在他一邊,但其餘的日子——當眼前這個由混凝土和電腦組成的世界好像才是“真實”世界時,我頓時沒了主見,陷入了疑惑。最後還有兩點免責聲明。麥克想要你知道,假如你碰巧讀到這個故事,感覺不怎麼喜歡,那麼用他的話說:“抱歉……這個故事不是為你而寫的。”但,也許它就是為你而寫。你將要讀到的是麥克儘力回憶的往事。這是他的故事,不是我的,所以當我偶爾露麵時,都從麥克的角度,以第三人稱提及。回憶有時會耍花招,特彆是跟意外事故聯係在一起的時候,儘管我們齊心追求準確,但書中若出現某些事實錯誤以及記憶失實之處,我不會特彆驚訝。這類情況的出現並非有意。我向你保證,記錄在此的對話和事件都同麥克記憶中的一樣真實,所以請不要對他太過苛求。你即將看到,說出這些事情並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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