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劉備帶著趙雲假裝要出門,讓諸葛亮陪劉琦說話,諸葛亮也不說什麼,爽快地答應了。劉琦早就準備了一桌上好酒菜款待諸葛亮,酒過三巡,劉琦按捺不住了,直接問道:“昨日聽叔叔說,先生足智多謀,是叔叔的左膀右臂,琦不才,有一事疑難,正想向先生討教。”諸葛亮笑道:“如果是談家事,就千萬彆為難在下。在下寄居荊州,實在不敢管荊州主君的家事。彆的事,任由公子吩咐。”劉琦奇怪道:“先生怎麼知道琦想問家事。”“自古以來,國君卿大夫的長子就是儲君,能有什麼煩惱?如果有,當然隻有家事。”劉琦喜道:“先生果然足智多謀,叔叔昨日所言不虛,先生放心,這間密室彆無他人,請先生一定要出計救我。”說著當即跪在諸葛亮麵前,咚咚叩頭。諸葛亮不為所動,搖頭正色道:“剛才在下已經說了,家事絕不敢乾預,公子定要強在下所難,在下隻好告退了。”劉琦見這招無效,無奈道:“先生休走,琦不提這事便了。”他覺得確實隻有采用劉備的計策才行。接下來,兩人又是一陣獻籌交錯。劉琦假裝微釀道:“琦家藏有一古書,價值萬金,先生可有興趣一觀。”諸葛亮心裡暗笑,嘴上卻說:“那當然,古書一向是在下所好,公子願意以寶物讓在下寓目,在下實是喜之不禁。”劉琦暗暗喜歡,上鉤了,他假裝無奈的語氣:“寶劍贈英雄,古書也希望能讓有識者觀賞。此書是家父重金購來贈給琦的,因此極為珍貴,琦特地為之建築一台,名喚‘淩華台’,請先生屈駕上台觀賞。”諸葛亮笑道:“很好很好,那公子請帶路。”劉琦打開門,一個家仆碎不及防,驚慌地跪倒在他麵前,顯然是偷聽談話,來不及躲避。劉琦大怒,飛起一腳踢去:“該死的東西,躲在這裡乾什麼?”家仆伏地哭道:“剛才正好腳疼,就坐在門檻上歇息了一會,實在沒有他意。”劉琦大怒:“還敢撒謊。”抬腳還要踢,諸葛亮勸解道:“算了算了,何必跟奴仆一般見識。彆耽誤了看書。”劉琦喚來家承,道:“將這個狗賊給我關起來,細細盤問。”這才悻悻地帶著諸葛亮離開。諸葛亮笑道:“幸虧亮不算太傻,否則劉荊州已經派人來取亮的人頭了。”“先生千萬不要在意,”劉琦辯解道,“這不會是家父派來的。”諸葛亮搖頭笑笑,不答。劉琦見他沒有什麼大的反應,也就放心了。兩個人邊走邊說,雖然是白天,庭中卻稍覺幽暗,他們順著回廊繞了一圈,庭中種植著各種奇花異草,香味撲鼻,隻是天色黯淡,呈現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花朵的顏色也看不真切,寂靜的回廊中隻聽見他們兩人的腳步聲,顯得尤其落寞幽遠。再走過一道側門,麵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樓閣,夯土的台基上漆著朱紅之色,台基上雕梁畫棟,窗校上青瑣連橫,真是好一座樓台。台前幾個小吏執著兵器,正坐在欄杆上聊天,看見劉琦,趕忙站起來躬身施禮:“拜見公子。”劉琦一擺手:“罷了,今天我和諸葛亮先生來看書,你們把台門打開。”諸葛亮仰頭注視這座樓閣,歎道:“公子肯建一座這麼大的樓閣來儲藏一部書,足見這書價值連城。”劉琦將手一伸,道:“請先生看後再說。”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閣內,堂上帷握縱橫,仰麵是雕花藻井,顯然還有一層樓閣,但見不到固定樓梯。劉琦解釋道:“我怕這書被人盜去,所以平常不設樓梯。隻在需要時才令人架設活動梯子。”旋即他轉頭吩咐,“把梯子架上。”兩人攀上樓梯,孔明在前,劉琦在後,上了二層閣樓。劉琦閣中一個精致小房間內搬出一個錦盒,打開,裡麵是層層的錦緞包裹,剝開層層錦緞,最後赫然現出一大卷竹簡。竹簡色澤暗黃,看來多曆年所,上麵編連的牛皮也油光滑亮,古色古香。諸葛亮心中暗暗稱歎,看來這書的確不同凡響。劉琦拿出一卷,在旁邊的幾案上鋪開,頓時,映入諸葛亮滿眼的都是曲曲彎彎的蛾蚌文字,而不是習見的隸書,諸葛亮雖然一向不是好古敏求的人,但究竟保存著士大夫麵對曆史的本能敬畏,他的心懷坪直跳,低下頭,仔細端詳竹簡最右端的文字,不由念出聲來:“曹沫之陣。”劉琦這回真心讚歎道:“先生果然博學,竟認識這種蝌蚪文字。”誰都愛聽恭維話,諸葛亮當然也不例外,他心裡喜歡,嘴上卻假裝客氣:“也隻是認識一二。這個曹沫可是春秋時魯莊公手下的那位勇士?”劉琦道:“先生說的一點沒錯,實話告訴先生,這書是家父從江陵楚昭王墓裡挖出來的。家父和我自己也不認識,後來拿給王桀先生看,他給我一一講解,我才明白。據王桀先生推測,此乃春秋時期著名兵書,從未見典籍記載,料想早已失傳,沒想到今天能重見天日。先生素有管、樂之誌,料想一定喜歡這種兵書。”諸葛亮微微點頭,他確實喜歡兵書,平生熟讀《孫子兵法》《尉繚子》《司馬法》等兵家典籍,卻從來不知世上還有這麼一部兵書。曹沫是魯莊公時候的貴族,有勇力,好兵法。不過縱使他留下了什麼兵書,多半也不實用。因為他那個時代還用兵車作戰,比起後來騎射的戰術,早就過時了。諸葛亮心裡癢癢的,他並不指望這部書能教給他什麼,隻是它既然從楚昭王墓裡挖出,那就是積澱了漫漫歲月的古物,他是好古的人,這樣的東西如果能夠占為己有,還是很快樂的。何況這些蟒鮮文,本身就是一樣寶貝,世上已經沒有多少人認識了。他平常雖然看不起那些純粹的儒生,但在他們擅長的詩書技藝方麵,自己卻絕不肯承認比他們差,這是很古怪的一種想法,他自己也無法控製。“書,嗯,確實很喜歡。毫不諱言地說,在下實在很嫉妒公子。”諸葛亮也不隱諱自己的想法。劉琦當即跪倒在地,泣道:“孔明先生,如果能救琦一命,這書情願奉贈。”諸葛亮知道劉琦想求他什麼,即便劉琦不給他什麼,他也不能不幫劉琦。但答應彆人幫忙,絕對不能輕易,否則這個忙就顯得不值錢。於是他假裝不悅道:“公子怎麼像坐肆販賣的商人,既要送書,又附帶條件。”說著拔腿走到台前,卻發現梯子已經撤去。他沉吟了一下,反轉身道:“請公子喚人把梯子架上。”劉琦泣道:“先生莫怒,琦剛才也是一時情急,說錯了話。其實不管先生幫不幫我,這書都情願送與先生。隻是盼望先生有一念之仁,肯伸手援助。”諸葛亮默然不語,顯得頗為躊躇。劉琦看諸葛亮似乎有點動心,趕忙又道:“琦猜想先生說怕事有泄漏,現在淩華台上,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先生之口,人劉琦之耳,先生還擔心什麼呢?”諸葛亮仰首閣頂,長歎了一聲,道:“非是在下冷漠,實在是疏不間親,在下怎敢多嘴?”劉琦反手從腰間拔出佩劍,道:“先生終不肯教劉琦,琦將自刎於先生麵前,先生難道毫無惻隱之心嗎?”說著將劍橫在頸中。諸葛亮頹然道:“罷了,既然公子如此懇切,在下隻好冒死為公子劃策了。”劉琦大喜,連忙拉諸葛亮走進樓上另一間密室,道:“在這裡說話,絕對無人能夠偷聽,請先生明示。”諸葛亮道:“公子難道不知道當年晉國公子申生和重耳的故事嗎?申生待在晉國而亡,重耳出奔彆國而存。現在黃祖新亡,江夏無太守,公子何不向父親請求屯守江夏?江夏雖小,公子去那裡也算呼吸自由,身邊又有兵馬,又豈有性命之憂?”劉琦歎了口氣:“也隻有這麼辦了。”諸葛亮道:“公子大概有點不甘心,覺得自己是長子,應該接替父親的荊州牧之位罷。”劉琦臉色通紅:“正如先生所言,琦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公子雖然委屈,但是比起申生、扶蘇的悲慘,又算得了什麼?當斷不斷,必留後患。願公子勿疑。”“既然先生這麼說,”劉琦道,“看來也隻好如此了。”劉琦要求鎮守江夏,讓劉表感到高興。蔡氏、蔡淚兩人也鬆了口氣。這樣的結果無疑最好。對劉表來說,雖然已經決定放棄將劉琦立為嗣子,但劉琦究竟毫無過錯,這件事自己實在說不出口,因此時時感到良心譴責。如今劉琦主動出守江夏,顯然是明自了自己的心思,當然是磕睡碰到了枕頭,自己怎麼能不高興。對蔡氏、蔡瑁來說,他們也不想因為奪嫡的事搞到互相屠殺,讓天下人恥笑,劉琦自知避讓,那是最好不過。於是,他們馬上鑄了一個“江夏太守”的印信,讓他帶著去江夏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