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今世7(1 / 1)

燃燈 子鹿 1716 字 24天前

十萬符咒同燃,烈火蔓延整座無明山,火光直衝天際,將南溟海照的赤色一片,看起來十分駭人。但因為隻是瞬間的驟燃,山的內部還有些沒有燒起來的地方,給了謝逢殊取丹的機會。謝逢殊速度極快,甚至連掐訣辟火的時間都沒有,自雲端而下,直接奔赴金丹所在。金丹不過方寸大小,浮於半空之中,謝逢殊將它握於手心,有短短一瞬間的茫然。自上古大澤,到七百年前明鏡台,再到如今無明山,整整跨過了數萬年,以至於此刻再次拿到自己的金丹,謝逢殊無緣故的,竟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不容得他多想,金丹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在謝逢殊手中纏動了兩下,於瞬間消失不見。謝逢殊手中一空,與此同時,一點微弱的暖意從謝逢殊手心傳遞而上,遍及全身,似乎將全身的筋骨都舒展開了。也就是瞬皙之間,火勢更加凶猛,火舌席卷而來,謝逢殊掐訣避火退了兩步,隻見那火焰退了幾寸,留出了幾分餘地。謝逢殊鬆了口氣,正想再念訣,卻隻覺得心口一燙,如同烈火灼燒,疼得他忍不住叫出了聲。“啊——”若是旁人,或許會以為他是被這火海所傷。但實際上周圍的火舌離謝逢殊還有些距離,那股燒灼之感是從他心間而起,仿佛要將他五臟六腑焚得一乾二淨。數萬年金丹不在體內,如今一朝回返,必然要經曆重新認主的過程,加上謝逢殊魂魄不全,怎麼可能在短短一瞬承受住龍氣?烈火之中,謝逢殊疼得額間冒出了冷汗,腳下不穩,差點直接跌進了火海之中,而方才念的訣失了效,四周的火勢也重新席卷而來。就在這個當口,謝逢殊被人一把拽住了。絳塵自身後而來,握住謝逢殊手腕間將人拽與身旁,再抬眼,烈火之中,居然慢慢浮起了數朵千葉蓮花。那是謝逢殊栽種在庭院內的幾朵,無明山雖然會落雪,到底還是仙山,氣候溫潤不分夏冬。他走時蓮花還是半開半闔,如今已經是全開了。那些蓮花與荷葉在烈火之中緩緩聚攏,圍繞在兩人身旁,在烈火之中脫落了一身粉白之色,變成了極淡的金色,沉沉浮浮。蓮花蓮葉如同畫境,流動之間,烈火居然暫時燒不破這幻景,被隔絕在了外麵。於是衝天烈火之中,謝逢殊和絳塵居然有了方寸之地可以容身。謝逢殊勉強抬眼看向身邊的人,沒等對方開口,先忍著痛答了一句:“無事。”絳塵眉目並未因這句話舒展幾分,他握住謝逢殊的手,道“金丹需重新認主,一時或許會與體內真元衝撞——“他這話說了一半便不往下說了,沉默了片刻,才道:“疼嗎?”因為冒然闖進火海,謝逢殊一身白色的仙袍難免有了被火灼燒的痕跡,有些淩亂汙濁,加上疼痛未緩,謝逢殊顯得有些狼狽。但金丹重回,他的眉梢多了幾分泠冽的肅殺之氣,有了幾分上古時期淩霄踏塵的意味。偏接觸了絳塵的目光,他的眉眼又軟了下來,從冰霜融成了一捧乾乾淨淨的泉水,從裡到外都透著柔和。聞言謝逢殊想了想,短促的笑了一聲,答:“大抵不會比你取骨剜心疼的。”絳塵啞然,最後唇角微彎,也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謝逢殊笑意很淡,立刻就消散無痕了。他看著絳塵,這人應該是於九重之上,足踏金蓮俯瞰人間的,如今卻與自己在這大火之中寸步難行。該入魔的,飛升成仙;該得道的,困身百年。謝逢殊想,到底是我害了他。但要是重來一次,自己還會死纏爛打,非要將人從那佛壇之上拽下來,滾落這一身紅塵嗎?謝逢殊毫不遲疑,暗自答:會的。這麼一想,謝逢殊居然在焚山吞海的烈火之中忍著胸口劇烈的疼痛低低笑起來。妄念既生,九死不悔,也算值得。他這一笑牽動了五臟六腑,疼得身形一晃,若不是絳塵及時扶住他,謝逢殊幾乎有些站不住。偏偏他還要抬頭,認認真真去看對方。“菩薩低眉,因見萬物皆苦,生大慈悲心。”謝逢殊笑了笑,問:“你當初用佛骨渡我,是因為佛法慈悲,普渡眾生嗎?”其實何須再問,他知道答案,偏要對方自己說出來。絳塵眉目被火光照亮,容顏清朗出塵,不似凡間客,偏偏他的眼裡多了幾分神佛沒有的東西,像是星河墜淵,光影浮動。火光之中,他搖了搖頭。謝逢殊道:“因為喜歡我嗎?”絳塵聲色低沉,竟然也真的順著謝逢殊的問話答:“嗯,喜歡。”可以了,謝逢殊想。無間業火,想要出去談何容易,此刻謝逢殊卻如釋重負般長舒了一口氣,微微合眼,不再說話。絳塵沒有移開目光,看著眼前的人,想著方才裴鈺與自己說的話。“你已無金身,難道還能再渡他嗎?”業火肆虐,熱浪翻騰,絳塵眼中毫無波瀾,他看著謝逢殊,心道:我難道不能再渡他嗎?六道眾法界,九霄煉獄間,便沒有謝逢殊的容身之地嗎?沒有這個道理。絳塵剛動了這麼個念頭,腦海中便出現了一聲沉悶的鐘聲,像是佛寺中一口古銅大鐘被敲響,帶著不絕的嗡鳴,幾乎震得他當即嘔出一口鮮血。周圍皆是茫茫火海,在那個瞬間,他仿佛又聽見三千神佛同降於世,在他耳邊異口同聲道:“絳塵,你還不知悔?”“絳塵,你還不知罪嗎!”三千佛同聲詰問,聲音威嚴浩大,像是一座山壓在絳塵頭頂。絳塵眉頭緊鎖,眼中如同帶著凜冬冰雪。一朝入魔,便是十惡不赦;動了凡念,便是心中蒙塵,當真是如此嗎?降魔杵重新化作珠串,被絳塵持於手中。他閉上眼,撥動了念珠,他一如七百年間一般,在責問聲中冷聲答:“既不知悔,也不知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既然沒有罪過,七百年、七千年、七萬年,都不會有分毫動搖。隨著這聲回答,他腦海中的聲音在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一片寂靜之中,絳塵四周突然浮現出了極淡的金光。謝逢殊以為出了什麼變故,顧不上自己的疼痛,立刻反手握住了對方。等金光再明顯一點,謝逢殊才看清,那是無數金色的梵文,字跡細小如豆,卻筆劃分明,不斷在絳塵四周流轉。僧袍與火光中無風自動。火光電石之間,謝逢殊心中猛然明白了些什麼。就在這個當口,絳塵睜開了眼,他雙目深沉如海,隱約有金紋流轉,周身所有的梵文在瞬間四散,生生將烈火逼退數丈,衝破火海直上雲霄,猶如流雲四散,又像是蓮花開謝之後,花瓣零落天地。三界六道,特彆是佛天之上,都看見了這破火而來的佛光。除了燃燈尊者,上古之佛,誰渡化金身能引佛光普照天地,破迷除障?缺了一寸佛骨,滯留人間七百年,絳塵居然在火海之中,第二次塑成佛骨金身了。謝逢殊此時也有些瞠目結舌,而絳塵神色卻毫無變化,隨著佛光四散,兩人之間突然出現了一盞素白色的,蓮花狀的長明燈。佛骨塑成的長明燈浮於兩人身前,在半空晃動了兩圈,最後停在謝逢殊微微顫動起來,似乎一點不被四周的烈火影響。燈內燭火如星,卻長久不滅,發出明亮的光,光芒竟然比四周的熊熊烈火還要奪目幾分,已經超脫了赤紅之色,發出隱約的金光,似乎要將整座燈燒融了。謝逢殊第一眼還以為是自己方才疼得神智不清,眼花看錯了。可再一看,白色的燈台居然真的在不斷變淡,仿佛被焚化消解了。最後,半空之中,隻剩下了一朵金色的千瓣蓮,半開半闔,似霧似塵。它中央該是蓮子的地方有兩道藍色的小魚兒似的東西,正在蓮花之中不停遊動。那是自己的魂魄。謝逢殊一怔,一時居然沒反應過來,那朵盛著魂魄的金蓮卻扶搖而至,落入謝逢殊額間。兩道魂魄此時真的如同遊魚,一條追一條的遊了半圈,一齊鑽入了謝逢殊眉心。瞬時間,謝逢殊如火灼心的疼痛立刻消解了,像是枯木逢春,萬物生發,什麼東西破土而出,有一股力量將他的金丹與真元融合,在他體內生生不息流轉起來。於此同時,萬裡之遙的渡厄境,一片熔岩之中,突然傳來了細微的響動。鎮魔塔已經被焚得七零八落,幾乎不剩什麼了,偏偏有在岩漿之中,一片銀白色的龍鱗破熱浪而出,帶著幽幽藍光往南方飛掠而去。它速度極快,仿佛受到了什麼指引,於瞬息間已經掠過山川江河,萬物生靈,穿過南溟經久不散的雲霧和無明熊熊燃燒的烈火,輕巧的墜入了謝逢殊後頸。瞬間的變故,無明山火海之外的裴鈺甚至沒有看清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他隻能看到就在龍鱗墜入火中之後,南溟海中突然發生了一些變化。無明山底像是形成了一個漩渦,無數海水浩浩蕩蕩突然一同倒灌而入,彙聚於此,形成了滔天巨浪,狠狠拍打在無明山烈焰之上。整個南溟海幾乎都顫動起來,山石被拍得滾落,重重滾落海中,激起千層水浪,鋪天蓋地。海水倒灌,浪潮翻騰,無明山的大火被海水瞬間拍得七零八落,露出了被大火燒得焦黑的石塊,赤裸裸橫於天地間。山的四周水霧升騰,一片茫茫。九天之上猛然傳來了一聲炸雷,轟隆隆的巨響像是要將天地都扯開一道裂縫,仿佛整個大地都感受到了震顫。人界的百姓不知發生了什麼,隻以為有了地動,慌忙奔逃躲避,驚呼與哭聲響成一片。隻有除魔的修士仙佛能看見,九天之上巨雷震顫,半空中是厲鬼翻騰,黑壓壓一片,而無明山雲山霧海之中,傳來了一聲龍吟長嘯,震動山河。一條白色的巨龍破雲而上,騰空九霄。金丹重返,三魂齊聚,逆鱗歸位——一片混亂中,謝逢殊竟重新化形為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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