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是否願意做他的女朋友的問題上,許雅琴始終沒給呂逸飛一個明確的答複,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大約一杯咖啡喝完了,許雅琴站了起來,“我今天得回長沙。”許雅琴走後,呂逸飛好一陣失落。“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我要親手終結這一切。”許雅琴的話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難道小時候的陰影烙在她心靈中至今沒有散失嗎?終結這一切?是終結陰影還是終結陰影所帶來的影響?她說她是個很世俗的女人,那麼,為了畫出各個社會層次的生活景象,為了讓更多的人對底層生活的人群有著全麵透徹的了解,曾經犧牲了許許多多的休息時間,又如何解釋呢?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她對美術的執著,她對事業的的熱愛,顯然與她所說的並不相符!咖啡廳裡幽暗的燈光,在淡淡的煙氣與咖啡的熱氣中,顯得有些詭秘。呂逸飛的心裡躁動著一種激動和不安。從來在自信中遨遊雲海的呂逸飛,不由對前景撲朔迷離。這種迷離不僅僅包含發生在他的家人身上一係列的謎事,也有暗暗產自於心底裡的那種飄渺不定的情感。他抬起頭準備結賬時,無意間發現對麵坐著一個女孩子,那種奇異的姿態勾起了他的注意。那個女孩子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金棕色頭發下的麵孔清瘦白皙,在燈光的照射下,甚至有點蒼白。上身衣著玫瑰色短袖麻質衫,非常惹眼地露出玫瑰衫裡兩抹酥胸和兩隻渾圓粉嫩的手臂。她坐在桌子的另一頭微微歪著頭,一瓶低度的本地釀造的優質米酒擺在麵前,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好象她的生命隻有依靠酒精才能變得生動。“結賬,幫那女孩的賬一起結。”呂逸飛對服務生說道,手同時朝對麵的女孩指了指。結完賬,呂逸飛走出咖啡店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麵新鮮的空氣。街麵湧動著一望無儘的陌生人的麵孔,那些麵孔裡一定有剛剛走出去的許雅琴,呂逸飛想道。要是當初不認識許雅琴多好,也許就沒有今天這般的苦惱。“先生,等一等。”呂逸飛回頭一看,那女孩跑了出來。“你為什麼要為我付錢?”女孩歪著頭問道。“沒有理由,看你順眼。”呂逸飛笑了笑。其實,暑假時他在呂家村,見過她和林雪走在一塊有說有笑的情景。所以,他斷定她是林雪的熟人。“真是莫明其妙的理由。”女孩滿臉不解的神情。“你叫什麼名?”呂逸飛問道。“冰貝貝。”“貝貝,多好聽的名字。看你年紀那麼小,一定在讀書吧?”“我本來在新湖中學讀初三,我媽媽偏說城裡的中學教學質量好,花了好幾千塊錢托人找關係,將我轉到萊市少雲中學。今天第一次英語單元測試沒考好,我成了班上女生考得最差的一個。老師宣布成績的時候,我恨不得從地上打個洞鑽進去。因為沒有心情坐在教室裡,我就跑出來喝酒。要是讓媽媽知道,肯定得遭罵。我真想不讀書了。”“你不讀書了,想去乾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回家做修理地球的活——”“哈哈哈。”冰貝貝的話引得呂逸飛大笑了起來,“你家在什麼地方?”“你說哪裡,新湖鄉一輩子砸不出一塊金幣的地方唄。”“你說的是南山村嗬。”呂逸飛笑道,“你能到這兒讀書,還可以進酒店喝酒,說明你家不止一塊金幣吧。”“嗯,我們那兒的人說我爸是當地的首富。”“你爸是誰?”“冰鐵鋒。”冰鐵鋒?不正是那個接管我爸爸生前煤礦的新礦主嗎?呂逸飛心裡跳了一下,但臉上仍然不動聲色。忽地,他心中有了一個想法。何不找機會接觸冰貝貝,以此進一步了解冰鐵鋒?想到此,呂逸飛問道,“你成績哪幾科差?”“英語,還有物理和化學,就語文好些。”“要不我幫你補習功課吧。”呂逸飛遞給冰貝貝一張名片。“先生,你是教書的?”“嗯。”“可是我腦子很笨嗬。你到時會煩死我的。”“先試試吧。試總比不試好。”“補習一節課多少錢?”“不收你的錢。”“那我不去。”“為什麼?”“我媽媽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剛才不是吃了免費的午餐嗎?”呂逸飛又哈哈大笑了起來。“現在社會上的壞人很多呢。誰知道你是壞人還是好人?”“你說得有道理。這樣吧,這事由你自已決定。你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去也行。”冰貝貝望了望呂逸飛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裡握著的名片。一想到期末考試,萬一拿個不合格的成績單回家後,媽媽頓會流露出失望的眼神,“我怎麼生個這樣不爭氣的女兒。看看你表姐,多聰明。你為什麼不和她比一比?她並沒有比你多一個腦袋,多一隻手,你為什麼讀書就那麼差勁?”往往媽媽奚落之際,就是冰貝貝心裡最難過的時刻。有時候,她真想遠走高飛。她實在想不明白,媽媽為什麼非要拿她和林雪比?“等一等,呂老師。”冰貝貝大聲喊道。呂逸飛轉過身,明白了冰貝貝臉上的意思,笑道,“你不怕我是壞人嗎?”“我豁出去了。”冰貝貝認真地說道,“不過,我身上帶有一把小刀。萬一你對我圖謀不軌,我就和你同歸於儘。”“哈哈,貝貝,看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呂逸飛忍不住笑道,“不如這樣吧,你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再叫一個同學陪著你。我去你的地方為你補習功課,好嗎?”“這——”冰貝貝仍然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你真的願意嗎?”“咱們拉勾,騙你是小狗。”呂逸飛走近冰貝貝,伸出一根小手指。“算了,你是老師,我信你。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幫我?”“我這人心腸很軟,見不得彆人難過。再說,你與林雪很熟——”“你認識我表姐?”冰貝貝吃了一驚,鬨了老半天,原來不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我們是同一個村子的。”“我明白了。你爸爸叫呂——”冰貝貝止住不說了,她忽然感到頭痛起來。“呂文俊。”呂文俊害了薑雲惠妹妹的一家!冰貝貝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冰窖之中。“對不起,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要你幫我了。”冰貝貝從身上掏出一把錢扔向呂逸飛,憤憤不平地罵道,“把你的臭錢拿回去,我不稀罕。我下次考個大鴨蛋抱回家,也不要你幫我輔導功課。”冰貝貝一百八十度的大變化,令呂逸飛摸不著頭腦。他問了幾句為什麼,冰貝貝並不理會,隻得悻悻離開了冰貝貝。呂逸飛剛走,一位衣著暴露的女孩從一旁走出來,站在了冰貝貝的麵前,大叫一聲,“喂。”她叫小美,冰貝貝的同學。彆看她年紀小,已經先後談過三個男朋友。常常混跡於網吧和酒店,周末很少歸家。“小美,你想嚇死我嗬。”冰貝貝不滿意小美的舉動說道。“那個男人好帥嗬。喂,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小美推掇著冰貝貝的肩膀小聲道。“剛才在咖啡店認識的。”“他怎麼會認識你嗬。”小美吃吃地笑道,“和這樣的帥哥在一起,我一晚上都會睡不著。”“他帥嗎?”冰貝貝不以為然。“當然啦。很多女的和這種帥哥白睡一個晚上也會心甘情願。現在周圍很帥的男人幾乎絕跡了。好不容易碰到這樣一個帥哥,你怎麼就這樣讓他輕易走掉呢?”“去去去。”冰貝貝沒好氣地回道,“你彆胡說了,我心情壞得很。”“你們吵架了?”“你不要胡說好不好?”接著,冰貝貝將呂家和江家的事說了一遍,“我和薑雲惠是同學,我要是接受了他的幫助,讓薑雲惠知道,薑雲惠會怎麼看我呢?”“這麼好的機會,彆人花錢也請不來。你乾嘛要計較這些?呂老師和你朋友家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呂文俊家的事在萊市人人皆知,他家不是也出了兩條人命嗎?他爸爸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所以,呂老師其實挺可憐。”小美說道,“不過,呂老師真的要來輔導你功課,恐怕你也沒心思學。”“你以為女的都像你,見了男人就亂想?”冰貝貝譏諷道。不過,經小美這麼一說,冰貝貝已放棄了心裡的成見。小美說得不無道理,呂家同樣出了兩條人命,算是得到了報應。考慮再三,冰貝貝最終給呂逸飛打了一個電話。呂逸飛教課很有方法。往往從最簡單的知識開始,並為冰貝貝設計了很多淺顯易懂的圖片和一些很生動的直觀教具。冰貝貝不知不覺對呂逸飛教的知識發生了興趣,成績開始有了明顯提高。人,往往就是這樣,一但對某方麵有了自信心,進步是指日可待的事。呂逸飛周末一邊教導冰貝貝的功課,一邊以下鄉賣房子為借口,繼續到呂家樓過夜。隻是,那晚的情景不再重現了。呂逸飛每次都會準時到達冰貝貝的住處為她補課,但有關冰鐵鋒的事,他始終覺得有點難為情,不知要從何提起。“呂老師,你為什麼要為我補課?”有時冰貝貝會提出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與其說呂逸飛答不上來,倒不如說他不想正麵回答。通過與冰貝貝的接觸,呂逸飛打心眼裡漸漸喜歡上了冰貝貝。冰貝貝的美麗勿需多言,看上去讓人賞心悅目。讓呂逸飛更欣賞的是冰貝貝有著一般同齡女孩子所沒有的獨特個性,反叛,勇敢。因此,他給冰貝貝上起課來,特彆認真,直到冰貝貝弄懂每一個問題為止。上完課後,呂逸飛就會匆匆回到家裡,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為了探險山洞,呂逸飛花費了很長時間作準備。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的準確行動,因此每一步都要推敲清楚,直至他認為周全詳密為止。這雖然是他的個人行動,可一但遇到意外或某種不測,就會連累媽媽和妹妹。為了防止媽媽和妹妹發現他的異常,他隻能背地裡偷偷做著準備。一隻戴在頭上的礦燈,一截當手杖也當防護用的棍子,一根兩百米長攀爬備用的繩子,砍柴草和荊叢的鐮刀,一副塑膠手套,一雙防水防蛇的高桶雨膠鞋,能裝1000毫升飲用水的水壺,幾袋充饑用的餅乾,一個以防山洞內二氧化碳濃度極高而引起人窒息的小型氧氣筒,一隻睡袋,出外備用的簡單藥品,打火機、火柴,統統塞入一個大背包,然後藏入一中單人宿舍的床底下。連續幾周的周末,不見呂逸飛的蹤影,蔡香紅開始以為他為呂家樓尋找買主在賣力。後來,見他並沒有提過半句有關呂家樓的事,不免起了疑心。“逸飛,呂家樓拍賣的事現在辦得如何了?”一天,蔡香紅問道。“正在聯係,估計快成了。”“我看你這段時間是在忙彆的事吧?這麼久沒聽你提起過它了?”“不是——”呂逸飛說道,“買主太難找了。這麼一大棟房子有幾個人出得起錢?”“我不是說了嘛,不要在乎能賣多少錢,要儘快脫手。這樣的話,你用不著每個周末來回跑一次。”“好的。一放寒假,我就把這事弄妥。”寒假剛到,呂逸飛就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在汽車東站坐上一輛開往南木嶺的貨車。為了不引起熟人對他的注意,呂逸飛在青橋鄉一個偏僻的地方下了車。大概走了一個小時,呂逸飛進了喪魂穀的虎跳峽。虎跳峽名義為山,實則為嶺。長長的一條橫旦在喪魂穀的北部。山腳下有一條小河,沿著河邊的小路一直往裡走,在路的儘頭登山就可以到達目的地。往山上的路很不好走,走了三十分鐘才到達山頂。虎跳峽地勢顯要,因形如老虎往下跳的姿勢而得名。按風水先生的觀點而言,這兒的風水數方圓幾百裡以內為最佳。因而,自古以來,這兒成了附近村民埋葬親人屍首的理想場所。前人葬在藏龍臥虎之地,後人則會人才輩出。所謂地傑人靈嘛。誰家死了人,隻要在這兒能找到一塊空地,都可以抬來葬在這裡。久而久之,這兒成了墳墓的亂葬崗。極目望去,連綿不斷的墳墓,一個接一個,毫無次序和規律。在進山洞之前,必須要經過這塊墓地。呂逸飛穿過墓地時,正值中午時分。太陽底下,並無任何可怕之處。呂逸飛專心往前趕路,他得在日落之前探完山洞。天一黑,這地方無疑會讓他毛發倒豎。走著走著,呂逸飛忽然覺得亂葬崗裡有處墳墓很特彆。走上去一看,原來是一座古墓。古墓隻剩下一個土堆,半截石碑躺在土堆前。墓的四周很開闊,沒有雜草。相鄰三米之內,沒有其它墳墓。土堆的某些特彆,引起了呂逸飛的注意。所謂特彆,就在於土堆與周圍所砌石料縫中的泥土顏色相差太大,從外表看,倒很像後人在墓前加上的泥土。呂逸飛不禁好奇地彎下身,用帶來的小鐵鍬將泥土一塊塊地鏟除,漸漸露出一塊一米寬兩米長的大青石板。呂逸飛費儘力氣掀開石板,意外發現裡麵藏著一個墓道口。呂逸飛清理了一下外圍的泥土,大著膽子鑽了進去。墓道是個四十五度斜坡向下的通道,由堅硬的大理石鋪成。呂逸飛打燃氣體打火機,這時可以看出,墓室不大,但四壁及頂部與外麵的墓道一樣,由大理石砌成。墓室中央是一具石棺。石棺和墓室都雕刻著一種非常神秘的圖案,像是標明有許多道路的某條地圖。從圖上看,眾多的通道當中,隻有一條才能通往一個有標誌的黑點。呂逸飛試了試橇石棺蓋,不料石棺蓋兒紋絲不動。收獲無果後,呂逸飛便打算離開墓室,剛剛走出不遠,身後的墓室裡傳出一陣響動。呂逸飛一驚,再次入內,點燃打火機後,卻什麼也沒有看到。難道我神經緊張,以致於耳朵聽力產生了問題?呂逸飛邊想著,邊出了墓室,接著繼續朝山洞方向走去。虎跳峽地理位置比較偏僻,山上可供開采的礦產資源及種植作物的經濟價值基本上為零,所在地又為青橋鄉和新湖鄉交界之處,一度被作為不毛之地的荒山處理。分山到戶時,呂家村誰也不想要一分山,最後被劃作公山。這兒的墓地自然就歸為公用。對呂逸飛來說,他家祖祖代代的墓地定在呂家樓的後山,聽父親說,從他爺爺的爺爺那一代開始就是這樣。所以,虎跳峽的墳地他是第一次來。如果把墳山比作虎頭,山洞則處在虎尾。從虎頭往虎尾走,中間要穿過很多亂石和許多不知名的矮小樹叢。幸好他作好了充分的準備,要不然荊棘和雜草會撕破他的衣服,劃傷他的手臂。呂逸飛從背包裡取出粘接好的地圖,一邊仔細察看著地形,一邊摸索著往前走。他完全沉浸於探索奧秘的一種興奮之中,對悄然而至的危險毫無察覺。到了虎尾,長著厚實密布的雜草和荊棘,高達二米多深,沒有任何小路可走。呂逸飛鑽進草叢裡,草葉拂著他的臉膛,飄蕩在他的額前,他不得不時時將這些草葉撥開。走路發出來的響動,不時驚動棲息在草叢中的一兩隻飛鳥和索索發出響聲的毒蛇。遇到難以伸腳的地方,呂逸飛則會揮起鐮刀,砍出一條小路。不久,已經走到儘頭,呂逸飛抬頭一看,麵前是一處懸崖峭壁。2呂逸飛仔細看了看地形,發現他恰好站在地圖標有山洞的位置上。難道傳說中的山洞有假?呂逸飛心裡犯疑了。然而,容不得他再細想,腳下的地麵微微一動。緊接著,呂逸飛聽到空中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呂逸飛一驚,舉頭望去。不望不打緊,一望則令他魂飛魄散。他看到了什麼情景呢?他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背影,披散著頭發,站在對麵的山頂上,山頂過去不遠的地方,正是上次所發現的茅屋。那頭發,他競如此的熟悉。那女子漸漸地轉了過來。嗬!許雅琴!呂逸飛像具僵屍定在那兒不動了。當他開始有思想意識的時候,腳下的泥土開始往下沉陷。完了!呂逸飛閉起眼睛。呂逸飛此時一定對世界末日有刻骨銘心的體會,所有的肉體和思想停止了活動,好比被拋到了真空的深處,周圍沒有任何介質的傳遞和物質的存在,不管你怎樣努力,產生不了意識和感覺。在之前,他作好了充分的準備。一但找到洞口,就在周圍釘三根木樁,然後將繩梯拴好放下,係好安全帶,就順著繩梯爬下洞。而現在,這一切都成了多餘。大約過了半小時,呂逸飛的意識恢複了正常,發現已到了一個黑暗的世界。呂逸飛第一個反應就是,他真的進到了地圖上的那個山洞。沒想到的是,他居然以這種方式進入。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的背包依然還在。捉弄他的為什麼又是許雅琴?上次已排除了許雅琴作案的可能。如果這次又是她,該怎麼解釋她的動機和目的?如果不是,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擺脫不了她的身影?呂逸飛想著,從地上爬起來,從背袋裡摸出手電筒打開,剛向裡麵走了幾步,“轟”的一聲,洞中一團黑點向他衝來,嚇的他一個趔趄。穩住神一看,原來是一群蝙蝠,受驚嚇衝了出來。洞口分成兩條。右側地下長著蒿草,深不可測。左側似乎通向一個密室。他想了想徑直朝左側的洞口走去。進入左側的洞內不到三米,發現一堆人死後殘留下的骨骸,呂逸飛不禁被嚇得連連倒退了幾步。鎮靜之後,想了想感到不對頭,這山洞內為何會有人的屍骨呢?在好奇心的作用下,呂逸飛壯起膽子,渾身哆嗦著以每分鐘一厘米的速度向骷髏挪動腳步。走近一看,原來是兩具和呂逸飛差不多高的骷髏。其中一具骷髏的一隻手扣在另一具骷髏的小腹上,另一隻手則指向右邊的洞口。這是什麼意思呢?呂逸飛努力地想著,兩具骷髏又是誰呢?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骷髏後麵已沒有路可走。呂逸飛隻得折轉身,走出左洞,進入右洞。洞底離洞口有多深,呂逸飛心裡完全沒有底。抬頭往上看,除了絕望的漆黑一團之外,並無半點讓人產生希望的亮光。洞中很潮濕,洞頂不時滴下水珠,落在岩石上,發出均勻的“嗒、嗒、嗒”的響聲,在山洞裡發出回音。聽起來,有著強弱強弱很有節奏的音樂節拍感。往前走是一段下坡路,越走洞越寬,分支的洞也越來越多。為了防止迷路,呂逸飛在走過的每一處地方,用小刀在石頭上劃下一個記號。越往下走,空氣越潮濕。霧氣罩在電筒光源外的玻璃窗上,使得發射出來的光線暗淡而微弱。呂逸飛索性點起蠟燭。在燭光下的照耀下,呂逸飛進入到一個神奇的宮殿。頭頂上方的石壁上滴著顆顆透亮的水珠,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日以繼夜地打造一個千姿百態的世界。洞內遍布各種形狀的鐘乳石,有的像蘑菇,有的像竹筍、有的似倚天長劍,有的似孔雀開屏——再往下走,是布置著大大小小排列如蛛網似的山洞,呂逸飛傻眼了。洞中有洞,洞洞相連,相連之處,婉蜒曲折。毫無規律的路線,令人眼花繚亂。有好幾次,呂逸飛又走回到原來刻有記號的山洞。洞內很多隱蔽之處,似乎都有形跡可疑的可能。可每一次探察的結果都讓呂逸飛感到失望。一個小時過去了,這種累積的失望近乎成了絕望。他迷惑了,再往下走,該走哪一個洞好。如果每一個洞要花費一定量的時間仔細探看,那麼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場冒險的遊戲?此外,即使找到了山洞的秘密而不能走出這個山洞,無疑,他將會活活餓死在這個洞內。在空氣長期的緩慢氧化作用下,他身上的肌肉會漸漸瓦解,風化,腐爛。身上的血液,細胞,器官化為無數種看不見的揮發物,彌撒在毫無生命的空氣中。這樣,他會成為這個洞內的第三具骷髏。那樣的話,他探到了這個秘密又有什麼意義呢?地球上少了一個叫呂逸飛的人並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的媽媽,還有他的妹妹,會到處張貼尋人啟事,天天以淚洗麵。然後,會在一種長期的陰影下過著生活。一想到這些,呂逸飛此刻再無興趣探察這些鬼斧神工的大自然景觀,他的中樞神經隻剩下兩個問題。第一,洞裡麵究竟有什麼與那張神秘的地圖產生了聯係。第二,如何走出這個山洞。呂逸飛想起剛才一具骷髏的手勢,心裡忽地衝出一種想法。那手勢可能不是指向右邊的洞口那麼簡單,很可能在暗示著什麼。會暗示著什麼呢?方位,一定是方位。呂逸飛重新退回到骷髏的洞口處,順著手勢所指的方向一直朝前走去。與原來所走的路線相反,這時走的是上坡路線。空氣不像以前那樣潮濕,也沒有壯觀的鐘乳石出現。令人奇怪的是,沒有許多相連的山洞,中途是一條坦蕩筆直的路線。仔細一看,可以看出洞壁上有許多人工建築的痕跡,倒很像一條人為挖成的山洞。終於走到了儘頭。儘頭是個小小的洞室。洞內有一塊長方形的石塊,上麵布滿了灰塵。長石的一角,擺著一個長一尺,高二尺的木盒及一塊布。木盒已被打開,裡麵空無一物。室內其它地方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的現象。呂逸飛隨手揭起那塊布,才知道是一塊牛皮,抖去灰塵,上麵密密麻麻畫著一幅畫。呂逸飛細細看了一遍,才明白山洞內某處藏有一樣東西。畫麵是山洞內的路線圖,沒有標明東西所藏之處。呂逸飛取出放大鏡,才發現圖中有個很細微的地方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呂逸飛馬上按圖中所指的路線折回去,找到一個口比較小的山洞,貓著腰鑽進去,走不久又露出一個寬敞處,這裡地麵很平坦,兩邊聳立著一些鐘乳石。他舉起蠟燭挨個端詳,終於發現一座貌似觀音的鐘乳石像後有層厚厚的泥土。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因為其它鐘乳石後麵並沒有泥土。呂逸飛隨後把蠟燭插在旁邊的泥土上,拿出小鐵鍬挖泥。土層並不厚,不到半米深。不久,呂逸飛的手觸及到了一件硬物。翻開泥土,底下露出一個鐵把手。清理好旁邊的泥土後,呂逸飛拿住鐵把手使勁往上一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出一個長滿鐵鏽的箱子。打開箱子,上麵一個油紙包內,裝著一張字跡模糊的南木嶺礦產分布圖。下麵則放著三層厚厚的生石灰,每一層之間用布相隔。生石灰由於空氣中水分的作用,大部分風化成粉末,部分發生了變化,形成了較硬的碳酸鈣石塊,在燭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山洞的秘密終於解開。圍繞這張南木嶺礦產圖,曾經一定發生了某種故事。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今何在,還有山洞內的骷髏是否與這張圖有關,隻能期待以後再行考證。許雅琴的車在喪魂穀拋錨時,那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提到南木嶺礦產圖。既然張波要求他交出南木嶺礦產圖,這說明張波已經知道南木嶺礦產圖的價值。也可能張波受人指示,而指示的人對礦產分布圖的重大價值已經知道,卻對其下落並非特彆清楚。可是,為何會問到他頭上來?難道這張圖與死去的父親有關?一種假設是,父親早就知道這個秘密,而父親寧願帶著這個秘密長眠地下,也不願告訴他的兒女!這可以從父親為什麼不讓家裡人涉足煤礦上的事加以佐證。因為他清楚,一但了解到圖紙的秘密,就可能會因此招來殺身之禍。呂逸飛為頭腦裡產生這一係列的想法嚇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是真的,恐怕父親做夢沒想到,這個秘密他的兒子不但知道了,而且還得到了那張神秘的礦產分布圖。他現在沒有退路可走,不可能再將礦產圖放回原處而裝作毫不知情。至於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將來再說。第一個問題有了答案,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如何走出山洞。他回到長石的洞室,茫然地在長石上坐了一會。感到忙了半天,身心有些疲憊,於是躺下來睡了半個小時。醒來時發覺肚子餓得咕咕叫了,便從背包裡取出餅乾,和著飲用水狼吞虎咽起來。直覺告訴他,此地不能久留,必須儘快設法脫離山洞。一但有人發現他得到了那張南木嶺礦產分布圖,麵臨的將是一場不可未知的災難。礦產分布圖,無疑是一顆隨時會引起爆炸的炸彈。吃著吃著,呂逸飛停止了吞咽,因為他聽到了一個響聲。走過去一看,結果在一個隱蔽不為人所注意的地方找到一個土洞。呂逸飛守在洞口,靜靜等待著洞內再次發生響聲。一會兒,一隻大蟋蟀從洞裡爬出,見到他後逃之夭夭。此後,洞內再也沒有動靜。呂逸飛決心破譯響聲的來源。他用小鐵鍬挖開土洞,看見洞底排列著幾顆光滑的小石子,石子上放著一些圓圓整整的小木棍。隻要動一下小木棍的一端,就像小孩子坐上蹺蹺板的一端,另一端就會高高地懸在空中,落下時剛好撞擊在小石上,於是產生了美妙動聽的聲音。蟋蟀爬在小木棍上時,正是基於這一原理製造出一種響聲。僅僅明白這點道理,就不是簡單的呂逸飛了。呂逸飛迅速聯想到之前進過一個古墓,聽到過類似的聲音。這種聲音他現在可以斷定是從這裡發出來的。就像醫生通過聽診器聽聞病人肚皮內的動靜,地下的牆壁同樣可以幫助他聽到來自古墓外的聲音。科學常識告訴他,固體不但可以傳遞聲音,而且傳遞聲音的速度比空氣快得多。洞室有些不對。這是呂逸飛思考後的結論。呂逸飛的目光落在長石上,那是室內最大的嫌疑犯對象。長石顯然為人工琢成,不像從底下搬上來的石柱那樣有著渾然光滑的表麵。古墓裡那張奇怪的地圖,不正是表示下麵洞內的各條路線嗎?有一條路線通往一個黑點,這個黑點的位置看來恰恰與長石重合。呂逸飛一陣激動,躍身跳開長石。長石表麵上看不出任何破綻。呂逸飛拿出小鐵鍾敲打著長石,聽到下麵傳來一陣空洞的響聲。嗵嗵,像樓上的住戶敲著樓下住戶的天花板。呂逸飛猛地將長石搬開,下麵果然露出一個洞口。想著與其在這裡坐以待斃,不如跳下去一賭生死。呂逸飛收拾好物品,背起背包毅然跳了下去。下麵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地方,跳下去後似乎再沒有往前走的道路。呂逸飛打開手電,發現在另一個上方有個洞口。呂逸飛爬上去時,才知道進入了一具棺石。緊接著用肩膀頂開棺蓋,跳出來一看,呂逸飛不禁大喜,不正是他原來到過的古墓嗎?鬨了老半天,古墓這兒有一條進入山洞的秘密通道。看來,早有人通過這種方式進入過山洞。走到外麵的墳地,天已經下起了小雨,天色漸近黃昏。遠處的山戀模模糊糊,與天空疊成了一片。要不是幾聲歸巣的鳥叫在空曠的四周增添幾分生氣,呂逸飛的心又會在恐怖的空間裡跳個不停。呂逸飛從背包裡摸出一件雨衣披上,憑著微弱的夜色疾速向前。此時,山上的任何響動吸引不了他,除非有一把刀抵在他的背後。他頭腦隻有一個信念,快快離開這種地方。大約走了十多米之後,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冷笑。呂逸飛的血液瞬間停止了流動,雙腳像被釘在了地板上,再也不能往前挪動。這聲音是那麼令人恐怖,又是那麼令人難以忘記!呂逸飛最終禁不住回過頭去,在一塊大岩石旁,站著一位女子,穿著一件看不清顏色的衣服,撐著一把過時的老式黑色雨傘,臉上戴著黑色的紗巾。手撫摩著石頭,象在喃喃私語,似乎根本沒覺察到前麵不遠的地方站了一個人。那頭瀑布般瀉下的披肩長發,令呂逸飛聯想到喪魂穀鬼屋的假發。女鬼!呂逸飛心裡打了個寒戰。儘管他從不相信世界有鬼這一說法,可眼前的事實實在讓他難以接受。“你是誰?”呂逸飛聲音發生了顫抖。女子並沒有動,站在那兒依然故我的神態。“這麼晚了,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呂逸飛試著再問了一句。“我來找件物品。”女子的嘴唇沒動,聲音細嫩而綿薄。“什麼東西?你不會弄錯吧,這裡是墳堆啊!”呂逸飛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女子幽幽地說:“一張地圖。”地圖?呂逸飛的身子險些倒在地上。是那張南木嶺礦產分布圖嗎?呂逸飛再也不敢問下去。雙腿打著哆嗦,邊看著女子邊往後倒退著走路。大約退了五六米之後,見那女子仍然站在那兒沒有移動半步,才略略放下心,停止倒退。然而就在此時,女子忽然轉過身,正麵朝向他,臉上的紗巾不知什麼時候被她取了半邊。那模樣——呂逸飛的心跳到了嘴裡,驚叫道,“又是許雅琴?”女子木然地背轉身往墳地深處走去。呂逸飛剛想追上去要驗證是不是許雅琴時,但此時理性在他大腦裡占了上風。萬一女子設下什麼計謀,他陷下去豈不是晚矣?呂逸飛掉轉屁股,撒腿拚命地往山下跑,用連滾帶爬形容他此時的舉動一點也不過分。真是活見鬼了!呂逸飛一口氣跑出兩裡路遠,一直到了通往青橋鄉的公路,看到有過往的煤車,才坐在路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段路離青橋鄉還有兩公裡遠。他必須走到青橋鎮借宿一夜,然後再在明天早上搭公車或煤車進城。來到青橋鎮時,已是晚上八點半。家家戶戶亮起了電燈。見到不少的人影走動時,呂逸飛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找到了一個酒店,當夜洗澡,吃飯,住宿,過了一個平靜的夜晚。他從未睡得這麼踏實,從晚上十點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九點。爬起床後一打聽,離進城的班車出發時間隻差十分鐘,臉也未洗,口也不漱,早餐也顧不上吃,背起背包慌慌張張地往停車的方向奔走。呂逸飛剛剛選個位置站定後,馬上有四個陌生的年輕人圍了上來,將他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不能動彈。四雙不懷好意的目光,令呂逸飛感覺氣氛有些不對。當他費儘九牛二虎之力鑽出包圍圈,氣喘喘籲籲站在車窗邊時,四個年輕人吹著口哨一個個地下了車。呂逸飛立刻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拿起自已的背袋一看,頓時傻了眼。背袋被劃了一個很寬很長的口子,除了一些用於探洞的不值錢的工具之外,其它的東西不翼而飛。那張很重要的地圖不見了!呂逸飛眼前一黑,起身去追,可他前麵後麵都是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便連忙打開窗戶跳了下去。“他們搶我錢了!他們搶我錢了!”呂逸飛一邊跑一邊叫。那四個人就在他前麵不遠的地方慢騰騰走著,像在有意等著呂逸飛。呂逸飛不顧一切地衝上去,伸開雙手,擋住四個人的去路。這四人正是青橋鎮的黑道組織青龍幫人。其中一個看上去很不起眼,個子矮小,相貌平平,脫下衣服時露出鼓突的肌肉,在他的嘴唇上可以看到一條與彆人打架時留下的刀印。這就是青龍幫的老大王強。青龍幫是他一拳一腳打出來的組織。在他之前,青橋鎮的各流氓體係有五個,分散在各個村沒有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因而常受到新湖幫的打壓和排擠。南木嶺本來是青橋鄉地盤,上麵大大小小的煤礦卻被新湖幫染指。由於財源的限製,青龍幫發展非常緩慢,勢力一時難以與新湖幫抗衡。隻能在周邊的地區,靠對外來的司機來本地運煤時收取保護費。此外,對一些零散不成規模的小礦不失時機地插上一腳。平時,隻要接到有錢的活,不論金額大小青龍幫一般不會加以拒絕。前不久,新湖幫捎來一個消息。要他們幫著攔截一個從虎跳峽下來的年輕人,隻要搶著包裡的東西,一定給他們酬金兩萬。按理說,新湖幫是他們發展壯大的障礙,但看在錢的份上,王強答應了此事。見呂逸飛追隨著上來,王強向其它三人使了個眼色。四人對呂逸飛不加理睬,徑直向黑虎山走去。呂逸飛不知是計,仍然死死地跟著不放。上了山,呂逸飛才發覺不對,可此時由不得他了。四個人抓住他,抱的抱手,摟的摟腳,將他抬到了半山腰一塊空地上。“你們搶了我的東西還想對我怎樣?”呂逸飛膽怯了,生怕就這樣糊裡糊塗丟了性命。“本來我們隻對你背包裡的東西感興趣,沒想到遇到你這樣要東西不要命的人。”王強冷笑道,“不給你一點教訓你不知道好歹。”王強朝其它三人使了一個眼色,三人從呂逸飛身上解下皮帶,將呂逸飛捆在一顆高大的茶樹下。“你一個人在山上慢慢欣賞風景吧。”說罷,王強帶著三人吹著口哨下了山。3警察叫了一輛車將楊濤海、薑雲傑和林雪一起送到醫院作了檢查。薑雲傑和林雪兩人隻是受了點皮肉之傷,醫生消毒後塗上一些外傷藥進行了簡單包紮就完結了事,楊濤海肩上、手上、背上一共中了八處刀傷,醫生幫他仔細清洗傷口,上了外傷藥之後,考慮他流血較多,幫他開了幾瓶輸液的藥,並建議他留院觀察。稍後,來了一大群人。這些人包括楊敬嶺及其一些部下,還有楊敬嶺的妻子廖美麗,楊濤海的朋友和同學,此外,還有聞訊趕來的電視台及報社記者。在新聞采訪鏡頭下,楊敬嶺的表情顯示了對兒子行為的非常滿意,但在言論上卻並沒有過多的誇讚,而是一再強調,作為一名萊市公民,這是他應當做的事。電視新聞連夜播了出來。過了三天,萊市日報登出了對此事采訪後的詳細報道,並在顯要的位置刊登了楊濤海的照片。之後,萊市電視台推出一期名叫與英雄麵對麵的訪談。楊濤海侃侃而談的風度,立即傾倒了很多市民。萊市大街小巷,到處誦揚著楊濤海勇鬥歹徒的事跡。楊濤海一下子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人物。不久,報紙公布了警方對案件調查的結果。經查明,三個歹徒是作案達一年之久的暴力犯罪團夥。他們經常從網吧,舞廳或酒店拐騙一些沒有經驗的純真少女,或者在夜深人靜時和行人稀少的陰暗場所襲擊單身女子,以協迫方式送往沿海地區的賣淫場所,從中謀取暴利。警方順藤摸瓜抓住了他們另外兩個同夥,並聯合沿海地區的警察,搗毀三個淫窩,將陷入火坑中的少女解救出來,從而一舉取得案件偵破意義上的完全勝利。自然,楊濤海成了這次破案中萬人注目的重大功臣。有關他的報道,不但得到萊市各個媒體的空前響應,也占據了湖南日報頭版頭條的大量篇幅。萊市政府決定給楊濤海授予見義勇為的稱號,並頒發獎金一萬元,同時湖南省教委作了高考加五十分的決定。薑雲傑在校園報刊閱覽窗內看完了有關楊濤海的所有報道。在整個報道中,除了林雪兩字作為受害人的名字提到之外,他的名字在任何角落裡都找不到。隻有一篇報道提到,有位楊濤海的同學協助警察為歹徒戴上手拷。薑雲傑心裡頗不是滋味,甚至有酸溜溜的感覺。然而轉念一想,在關鍵的時刻,楊濤海畢竟表現出了不怕死的精神,在擒拿歹徒的過程中也表現了大無畏的勇敢,甚至連警察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如果不是楊濤海及時趕到,一切的結果都要改寫,他和林雪後來麵臨的局麵將令人難以想象。楊濤海身上所受的傷比他也多得多。在這次事件中,楊濤海的表現的確不凡,功不可沒。所以,他和林雪從心底裡還是很感激楊濤海。他表現的行動,足以抵銷他先前的一切汙點。思忖再三,薑雲傑決定拋棄前隙,與楊濤海握手言歡,同時祝賀他取得的榮譽。薑雲傑和林雪商議了一下,決定由林雪出錢請楊濤海到四月樓吃飯。楊濤海自然痛快地爽約。一次意外的表現,他不但成了萊市人心目的英雄,同時也贏得了林雪對他的好感,真乃一舉兩得。“楊濤海,對不起。我以前對你的態度不是很好——”薑雲傑說道。“嗬嗬,沒有關係,都是朋友嘛。我向市政府提出了申請,一定要把見義勇為的獎金捐給你——”“為什麼?”薑雲傑很反感彆人對他的施舍,哪怕對方出於人道的想法,他覺得這是對他能力上的一種輕視。“你是萊市最拔尖的學生,你也是最——”楊濤海忽然意識到薑雲傑對“窮”字非常敏感,止住不說了。“謝謝你的好意,你的獎金是用生命換來的。我薑雲傑要是接受了你這筆獎金,晚上睡覺肯定不踏實。”楊濤海居高臨下的優越,慷慨陳辭的虛榮和目中無人的自信,以及整個事件的報道中沒有出現薑雲傑的名字,漸漸讓林雪心裡感到了不舒服。“楊濤海,我對你救我的行為表示感謝。但是,報紙隻報道你一人也未免太不符合真實情況了吧?薑雲傑也起了一定的作用。”“林雪,薑雲傑,你們要知道,報紙上的內容不是我寫的。記者要如何報道是記者的事,我怎麼能乾涉呢?他們給我的采訪大綱中,所有問題隻提到我一人。我多次向記者提到,有一位叫薑雲傑的同學表現得也非常勇敢。可是,他們不是裝聾作啞,就是偏偏不寫進去,我有什麼辦法呢?我現在把獎金全部捐出,給薑雲傑做學費,可他又不領情。”楊濤海說得很無奈很委屈,好像這件事上他非常清白而被動,並非那種要把榮譽和功勞據為已有的人。經過兩次風波後,為了不引起楊濤海的刺激和不舒服,薑雲傑儘量避免在公眾場合與林雪接觸,尤其當著楊濤海在場的時候。為了這些小事鬨得彼此都不愉快,影響最大的將是林雪。現在進入高中緊張學習的最後一年,馬上就麵臨著高考。考上名牌大學是林雪心目中企盼的理想,為了感情上的糾葛而影響前程,這有違林雪心中的願望。前麵已鬨了不少的事,他和林雪都需要靜下心來好好學習。上大學是他從小就開始有的夢想,這個夢想伴著他走過了十多年的風風雨雨。有著同樣夢想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妹妹薑雲惠。記得妹妹第一次聽到彆人家出了大學生,羨慕得不得了,老是纏著他問,“哥哥,你什麼時候考上大學?”那渴望的眼神曾深深烙在了他的腦海。九月很快過去了。薑雲傑的生活也越加貧困。大約國慶節後,薑雲傑正在宿舍整理東西,門外忽然飄進一聲清脆的女聲,“雲傑哥哥。”薑雲傑回過頭,見一位打扮時尚的女孩歪著頭站在門口,牛仔低腰褲,一頭染了淡黃色的發質,但有些麵熟,一時想不起是誰,便問道,“你是——”“你認不出我了?你還沒考上大學呢。”女孩說罷,走進來將身上的背包放下來。“你是冰貝貝嗬。”薑雲傑認出是誰時,歉意地笑了笑。“你成天掉進書堆裡,當心變成書呆子。”冰貝貝從袋子裡拿出兩個陶瓷罐子,遞給薑雲傑,“南山村的高才生,這個給你。”“這是什麼?”“我媽媽做的。一罐是黴豆腐,可以長期食用。另一罐是炒的新鮮豬肉,我媽說要你儘快吃掉。”“你大老遠從鄉下進城是為了送我這個?”薑雲傑心裡一陣熱呼。“彆把我捧得老高,我做的是順水人情。”“什麼?”薑雲傑聽得糊塗。“我不在新湖中學讀書,轉到了少雲中學。我媽媽為了我讀書的事,差點氣成了心臟病。她說城裡中學的教學質量高,就托關係把我轉了過來。這樣,我也在城裡讀書了。國慶節回了一次家,我媽媽特意弄了兩罐菜要我捎給你。”“謝謝你媽。”薑雲傑無法用語言表達他此時的心情。“不用謝。在我媽媽眼內,你是南山村最了不起的大人物,她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隻差沒有頂禮膜拜了。”冰貝貝接著歎了一口氣,“她見人就誇你,越誇就越看我不順眼。怪我不給她臉上爭光。”“你要理解媽媽,她想你好。”“當然啦,望子成龍的希望破滅,就把望女成鳳的夢寄托在我身上。也不知我媽媽吃錯了什麼藥,家裡非要出個大學生不可。”冰貝貝像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林雪姐姐住在哪?我好久沒見她了。”“住在女生寢室一棟105室。”薑雲傑說道,“我帶你去。”兩人下樓時,薑雲傑問道,“開學之前,你有沒有見過我妹妹?”“她找過我,說要我監督你平時有沒有讀書,並隨時向她報告你的行蹤。她說她要出去打工賺錢供你讀書,沒有時間守在你身邊照顧你。”冰貝貝說道,“我知道林雪姐姐這學期要轉到萊市一中讀書,剛好你們在一個學校。我便向你妹妹推薦了林雪,要林雪幫忙。後來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薑雲傑現在明白了,林雪和他在呂家村僅隻有一麵之交,如此關心和接近他,完全是出於同情之心答應了妹妹的請求。冰貝貝進來的時候,林雪正在宿舍的床上休息。宿舍的活動空間很少,床架擠著床架,皮箱疊著皮箱。宿舍中間一條狹小的過道,上麵掛著整齊劃一的洗臉毛巾。女生們有的出去忙著洗衣,逛街,有的坐在床上看書或聊天。林雪的家雖然在城裡,可她堅持住在學校裡。她喜歡人多熱鬨的地方,覺得很有生氣。要是學習累了,或者心情不好可以隨時找個同學聊天,或者到外麵看看男同學打籃球。這在家裡是辦不到的事。所以,儘管這兒的學習及生活環境遠遠比不上家裡,她寧願呆在學校。冰貝貝的到來,令林雪十分開心,她正想找個伴到外麵玩一圈。於是,林雪跳下床,連忙拉著冰貝貝走了出去。在經過男生宿舍時,冰貝貝再次跑到樓上,將薑雲傑拖了下來。三人一起到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由於冰貝貝約了呂逸飛補課,電影散場後便匆匆回去了。薑雲傑剛要向林雪告辭,被林雪一把拉住,“你見了我怎麼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難道怕我吃了你不成?”薑雲傑也不作解釋,隻是說道,“沒什麼事我先走了。”“等等。”林雪從手提包內摸出一封信,拍地擲在薑雲傑的手上。薑雲傑低頭一看,封麵上收信人一欄寫著:林雪姐姐轉薑雲傑收。薑雲傑撕開信封,將信紙小心展開,熟悉的字跡跳入他的眼簾。“哥,我現在找到工作了。你要好好讀書,千萬不能半途而廢。妹妹一定會儘全力幫你。要是你不想讀了,妹妹會很傷心很傷心。如果你一時遇到困難,可以找林雪姐姐幫忙。林雪姐姐答應過我,一定會在生活和經濟方麵照顧你。決不會讓你為生活擔憂,為經濟發愁。你的學習不能放鬆,有什麼情況她會隨時告訴我。妹妹最大的心願也是唯一的心願,是希望哥哥好好讀書,將來有個好前途。請哥哥記住,讀不成大學畢業,請不要來找我。妹,薑雲惠敬上。”薑雲傑不禁反反複複看了兩三遍。娟秀美麗的鋼筆字,出現了妹妹的笑臉,飄來了妹妹的氣息,他甚至感受到了妹妹撲麵而來的體溫。許久許久,薑雲傑默默將信紙收好,放在衣服口袋裡。轉過臉去,林雪目不轉睛地在望著他。林雪成了妹妹的傳聲筒或者說代言人,也是他和妹妹之間聯係的樞紐。今後很長時間,他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和林雪接觸。林雪遞上一張薑雲惠寄來的彙款單,上麵寫著:三百元正。第一次收到妹妹用汗水賺到的錢,薑雲傑感到異常激動。他覺得捧在手裡的不是一張薄薄的紙條,而是妹妹一顆滾燙滾燙的心!“地址是假的。”林雪見薑雲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彙款單上的地址,解釋著說,“雲惠妹妹怕你以後找她,凡是彙款單和信封上的地址都是編造的。她告訴我,你除了必須用功讀書之外,不要想她。所以,聯係她的電話號碼她也不要我告訴你。”將林雪送回宿舍之後,薑雲傑到郵局取出三百元錢。第一件事,是買一把新牙刷。舊牙刷用了三年,上麵的毛脫得成了半禿子。牙膏可以用清水代替,反正沒人知道他漱口是否用了牙膏。但牙刷則不行,放在宿舍已成了眾矢之的。那個牙刷已成了他的身分標誌。大家的牙刷放在一起,唯有他的牙刷人人都能識彆。所以,這次下決心要換把新牙刷。第二件事,是將那雙爛了後跟的解放鞋拿給修鞋匠好好修補一下。做完這兩件事,然後又按輕重緩急買了一些廉價的物品,每一樣東西他都要仔細算計清楚,爭取讓每一分錢的用處發揮到極致。到了十一月,妹妹又按時寄來三百塊錢。有了妹妹的資助,薑雲傑從此不再偷偷躲著吃白飯,飯裡開始出現青菜,偶爾可以看到幾片肉絲。當然,他更用不著開口向林雪的母親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