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費沃回到家中。卻見一個身著錦衣的青年女子迎上來,微微一福,輕聲道:“父親,聽說馬超來了?”“是啊,來討糧餉。”費沃看著眼前女子,眼中流露出慈愛之色。這女子,赫然就是他的女兒,那位嫁給馬騰的費夫人。“父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聽阿娘說,最近馬騰催促糧餉也很緊,庫府中有些吃受不起。女兒有一個疑問,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出來。”費沃一擺手,“乖女但說無妨。”“是馬騰大,還是朝廷大?”費沃一怔,苦笑道:“乖女,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自然朝廷最大……今司空掃平河北,奪取冀州,北方一統之勢,已無人可以阻擋。馬騰,雖有能為,又和張魯聯盟,但隻怕也非曹公對手……向那袁紹當初何等厲害,還不是成了塚中枯骨?乖女,這問題可不是太好。”費夫人卻說:“既然父親也知不好,為何還猶豫不決呢?”“這個……”“我聽說,曹公已經派出兵馬,令其本家兄弟駐守長安。今長安有曹洪,而武威又有曹朋。此二人聯手,父親以為,馬騰可能敵對的住?”費夫人話中的意思,已明白無誤的表達出來。費沃又不是傻子,豈能聽不出這其中的奧妙?但是他心裡,還有一些顧慮……不管怎麼說,他是馬騰的老丈人。他已經反了一次韓遂,再反了馬騰的話,日後可就真的沒了信譽。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又是一陣心煩意亂,眉頭緊蹙起來。費夫人雖說嫁給了馬騰,卻隻是政治聯姻。試想,她比馬騰足足小了二三十歲,又其怎可能有真感情?以前她還有個馬鐵可以依持,而今馬鐵死了,她又能依靠何人?說恨,她確實對曹朋充滿了恨意;可這並不代表,她會盲目的恨下去。費夫人出自費家,她以前為費家而嫁給馬騰,而今卻必須要為費家謀一出路,隻能拋卻了仇恨……費沃很為難,低頭不語。費夫人又說道:“父親,馬超這次,討要多少糧餉?”“說是一萬石,不過被我壓到了五千石。”“那馬騰又要多少糧餉?”“三萬石……”“父親,整個金城郡不過收了二十萬斛。今兒個馬超要五千石,明天馬騰再要三萬石……還有湟中兩羌,要不斷接濟,隴西十幾萬人,也需要吃飽肚子。糧餉就那麼點,父親你又能支持到什麼時候?現在馬騰看你有用,對你言聽計從。但若是你派不上用場,他還會睬你嗎?小鐵不在了,女兒卻不想,再沒了父親。”費沃,長歎一聲。“賈長史,怎麼說?”“他保我一個兩千石的俸祿。”費夫人一怔,輕聲道:“那豈不是一個太守?”“可我有點信不過他……你說他不過一介長史,又如何保我太守之位?”“父親啊,你可真糊塗!”費夫人說道:“這不是賈長史保你,是曹將軍保你!曹將軍是曹公族侄,而且鼎鼎大名。若他不能保你一個兩千石的太守,女兒覺得,這涼州無人能保你太守之位。哪怕是韋端,也不太可能……既然他這麼開口,那一定是有把握,父親還猶豫什麼?”“可他保我的,是張掖!”費夫人不由得沉默了。半晌後,她輕聲道:“父親以為,若反了馬騰,還住得金城嗎?”“這個……”“其實,張掖就張掖,女兒覺得也不差。我在姑臧,曾聽人說,曹將軍要建一個河西走廊,將西域和關中連為一體。張掖,就在那走廊之上,雖偏荒,卻是個有前程的去處。女兒倒是以為,若曹將軍保你什麼金城太守,武威太守,反而顯得不太可信。但若是張掖郡,女兒信了……那是曹將軍可以控製的地方。”費沃猛然抬頭,“女兒,真要反?”“若父親想要讓費家飛黃騰達,想要哥哥能出人頭地,如今就隻剩這一條路走。”費夫人說的斬釘截鐵,讓費沃終於下定了決心。“也罷,費家存亡,就在此一舉。”※※※金城,允吾官驛。賈星垂手而立,神色極為恭敬。屋中,擺放著一個鋁製的炭火盆,炭火熊熊,鬥室中溫暖如春。曹朋坐在榻上,將竹簡放在書案上,抬起頭看這賈星,輕聲道:“如此說,馬孟起就在允吾。”“正是!”“那費沃,究竟是什麼態度?”“觀其狀況,必有些心動,但恐怕不是一下子能下定決心。不過我倒是能猜出,他心裡現在顧忌什麼。還是害怕他反了馬騰之後,於名聲不利。”“那你說,他究竟何時能決定下來?”“隻在這一兩日。”曹朋點點頭,陷入了沉思。當日賈星抵達鸞鳥,向曹朋獻上一計。賈星在姑臧,一直關注戰況發展。他不擅長行軍打仗,卻好奇謀,攻其必救。涼州之戰的關鍵,不在鸞鳥,不在隴西,而是在金城!這是賈星做出來的判斷。而金城郡的關鍵,就是費沃……若能說降了費沃,則大事可成。當然了,這並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好在賈星手裡還有一張王牌,那就是費夫人。他屢次登門,與費夫人做過交談,知道這是個有心思的女子。哪怕曹朋和她有殺子之仇,但費夫人更多的,是考慮費家的未來。於是,賈星勸說費夫人,放棄和曹朋之間的仇恨。畢竟,眼下這情況,馬鐵已死,費夫人彆無選擇。如果她執意要報仇,到頭來舉家滅亡,無一人能夠逃脫。但如果她願意配合,則保費家一個大好前程。費夫人在考慮良久之後,決意和賈星合作,說降費沃。畢竟,兒子已經死了,難不成讓父母兄長,也為馬騰陪葬?當賈星把這件事告訴曹朋之後,曹朋卻提議,要和他一同前來允吾。一方麵,一旦費沃拿不定主意,曹朋可以出麵,使他下定決心;同時,他還想打聽一下,王買等人的消息。王買石韜,龐德薑冏,如石沉大海一般,音訊全無,這讓曹朋非常擔心。至於鸞鳥方麵,他倒不太擔心。他離開之後,可以讓鄧範接手。鄧範和曹朋是結義兄弟,而且遇事沉穩有度。再加上趙昂等人的協助,足矣保得武威郡一個周詳。就這樣,曹朋隱姓埋名,帶著龐明和一百白駝,悄然隨著一支西域商隊,來到允吾。允吾的情況,並不樂觀。最主要的還是這接連不斷的戰事,令允吾物資匱乏,有些吃受不起。費沃對費夫人的回歸,驚喜異常。不過到目前為止,都是賈星出麵和費沃接觸。馬超的突然到來,著實令曹朋有些驚訝。不過這也說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金城郡已經快要達到極限。事實上,以金城郡的實力,不可能同時支撐起兩個戰場。更不要說在兩個戰場開戰的同時,還要救濟湟中兩羌,以及偌大的隴西郡。費沃快撐不住了……這是曹朋和賈星做出來的判斷。現在,隻差一個機會,讓費沃下定最後決心。賈星說:“明日我再登門費府,看看能否讓費夫人那邊使點力氣。”“最好,盯住馬超。”“嗯?”“馬孟起,勇士也。此人並不似我之前所想象的那樣有勇無謀,若能將之除去,放能去我心頭之患。若馬超死,馬騰不過塚中枯骨,早晚死耳。你可以試探一下費沃的口風,若他願意出手將馬超殺死,我保他費氏一門,榮華富貴。這可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曹朋說著話,眼中流露出駭人的殺意。他對馬超並無太大的仇恨,隻是感覺著,若不能解決馬超,必然會釀成一樁大禍。賈星點點頭,“我自會設法,與費沃說明。”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龐明的聲音:“公子,費沃來訪,請賈軍師相見。”曹朋聞聽一怔,旋即露出一抹笑容。賈星道:“看起來,不需要我去勸說費夫人,費沃頂不住了。”“你讓他來書房商議,我去隔壁。”曹朋說著話,站起身來,走出了房間。賈星讓龐明將費沃領到書房裡,他把油燈撥亮了一些,而後靜靜等待。不一會兒的功夫,費沃神色緊張,隨龐明進屋。“費主簿,何故深夜前來?”費沃看著賈星,突然道:“我可以獻出金城郡,但我需要保障。”“保障?”“我需要曹公子一道手令,保我一家安全。同時,我還需要一個保證,那就是張掖郡太守之位。這兩件事,若賈長史能令我心安,費某即可,便可起兵反馬。”賈星愣住了!費沃的直接,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很快就醒悟過來,“費公所言,我會設法。隻是費公又如何能保證,獻出金城郡?”“我子費龍,今就駐紮於洛都穀。金城八將之中,楊秋馬玩與我關係甚為密切。楊秋先駐守榆中,隻要我投降,則楊秋一定會獻出榆中。而馬玩如今就在允吾城外,我可以讓他幫忙,控製允吾……我若降,令居程銀也會按兵不動。到時候長史可令將軍出兵,大敗馬超。”費沃說罷,直看著賈星。“但不知,賈長史如何能令我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