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虎,許褚?這少年是許褚的兒子?曹朋正疑惑間,少年已經走過來,“阿滿,最近可是很少見,聽說你在忙著幫你爹造刀嗎?”“許儀,你怎麼在這裡。”“廢話,我為什麼不能來?”少年說著話,拉著典滿就往前麵擠,一邊走還一邊說:“我爹給我弄來了一頭好打犬,已經連勝十三場了……嘿嘿,快點快點,接下來就該它登場了。”看樣子,許儀和典滿還挺熟悉。其實,在宛城之戰前,典韋和許褚之間關係挺好。那時候許褚剛投奔曹操,論資曆比不得典韋,論官職也是典韋的下屬,所以相處起來也很融洽。隻是由於宛城之戰後,典韋最初生死不明,許褚就取而代之。哪知典韋又回來了,這就在兩人的心裡,紮了一根刺。畢竟許褚是取代典韋的位子,典韋回來了,隨然沒有爭奪,卻突然坐上了虎賁中郎將,再一次成為許褚的上司,壓了許褚一頭。而且,這裡麵還參雜了許多其他的因素。比如典滿出讓虎賁府,雖然並不是許褚逼迫,可在許多人眼裡,那就是許褚逼著典滿出讓。典韋和許褚表麵上都不說什麼,但心裡麵也都不太舒服。許儀是許褚的獨子,力大無窮,也是個好勇鬥狠的人。此前,他和典滿關係挺不錯,兩個人年齡相差不多,又都是武人出身。許儀的出身好,可典韋的官職卻比許褚高,兩下扯平,所以也沒有什麼高下之分。說句心裡話,典韋和許褚之所以鬨到現在這種尷尬的地步,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人為的推波助瀾,也有曹操在私下裡的默認。曹操對典韋、許褚都很喜愛,但相對的,喜愛典韋的程度更多一些。可這並不代表,曹操能容忍典韋在近衛軍中一家獨大。曹操需要有一個人能製約典韋,而許褚,就成了最合適的人選。不管許褚是否願意,曹操都會把他推到前麵來,和典韋唱對台戲。這件事,不是他能改變。兩人的對立,也造成了下一代人的疏遠。許儀本來和典滿走的很近,但也因為典、許的矛盾,使得典滿不自覺的,與許儀產生了距離。這並不是說,典滿比許儀聰明多少。隻不過經曆了那一場‘喪父之痛’以後,典滿比從前成熟了許多,並且已經開始學會思考。許儀呢?許褚風頭正盛,許氏宗族同樣實力龐大。所以,他不可能體會到典滿的那一份心思……鬥犬場中,一頭傷痕累累的沙皮鬥犬,驕傲的昂首退下。場中的沙土地上,一頭瀕死鬥犬,正輕輕抽搐,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咽。鮮血浸紅了它身下的沙土地,看上去格外刺眼。而鬥犬場周圍,則有人歡呼,有人咒罵,氣氛越發的熾烈起來。曹朋蹙了蹙眉毛,在心裡歎息一聲。人,天生就是一種嗜血腥的動物,再柔弱文雅的人,骨子裡也隱藏著一種暴虐的因子……隻為了自己的愉悅,而無視其他生靈的痛苦。曹朋看著那頭沙皮鬥犬,陡然間生出了無儘的感慨。“阿滿,我跟你說,我那頭鬥犬名叫黑鼬,厲害的很呢。十三場連勝……哈,今天一定可以大獲全勝。怎樣,要不要賭一把?這裡的鬥犬,任你挑選,隻要能勝過我家黑鼬,我就送你一匹好馬。不過你要是輸了,得送我一把好刀……嘿嘿,我可聽說了,你爹造出不少好刀。”記得當初李肅為董卓說降呂布的時候,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呂布,當時豪傑,所愛者無非高官厚祿,美女金銀。除此之外,能令其心動的,也隻有寶馬良駒,和神兵利器了……寶馬,寶刀!聽上去好像沒什麼吃虧占便宜。典滿不由得有些心動,眼珠子滴溜溜打轉,目光向曹朋看去。“這位是……”許儀一開始,還以為曹朋是典滿的隨從。因為曹朋的衣著,實在是太普通了。可是看典滿的樣子,他立刻明白過來。這個看上去略顯瘦弱的少年,恐怕也非普通人。“在下曹朋!”“曹朋?”“許兄剛才所說的好刀,就是由家父所造。”“啊?”許儀眼睛登時一亮,“你是曹大家的公子?”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曹汲從‘宗師’,已被人尊為‘大家’。其實二者之間區彆並不大,隻不過‘大家’從稱呼上,聽上去更親切一些。同時,也代表著一種獨特的身份地位。比如東漢末年名士蔡邕,書樂絕倫,學問高深,所以就被稱之為蔡大家。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得上‘大家’這個詞。那必須是當中的翹楚,才能配得上‘大家’之名。許儀這一個簡單的稱呼,也反映了許都城中,大多數人對曹汲的態度。這才多長時間?就打造出那麼多寶刀……據說每一把都能削鐵如泥,還對應了天上的星宿。雖然還沒有人見過那三十六口天罡刀,但天罡刀之名,已傳遍許都。曹朋欠身還禮,“許兄,非是阿滿哥小氣,而是這次打造出的天罡刀,實有重要用途,就連阿滿哥,都難得一口。若許兄不介意的話,等將來我爹再造刀時,一定會留一把給許兄。”“真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許儀頓時樂得咧開了嘴,連連點頭。典韋和許褚是有矛盾,而曹朋又是典韋這邊的人。可曹朋卻看的清楚,這裡麵的矛盾,人為操作因素很大。實在沒必要和許褚搞得關係太僵,畢竟這也是曹魏日後的一員大將。哪怕典韋還活著,但許褚的本事在那裡,誰也無法改變。見麵留一線,又何苦為他人鬥個你死我活?長輩間的事情,有時候迫不得已,可沒必要牽連下一代。看得出,這許儀也是個爽利的人……曹朋並不想刻意去結交,但也不想為小事,惡了對方。“開始了,開始了!”一頭黑色沙皮,走進鬥犬場。許儀頓時大聲叫喊,興奮的手舞足蹈。曹朋拍了拍典滿的手臂,在他耳邊輕聲道:“阿滿哥,大人間的事情,你我不要參與。該怎樣就怎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典叔父心裡,也未必真想要和許老虎鬨翻,咱們走著瞧。”典滿,輕輕點頭。不得不說,許儀這頭沙皮鬥犬,的確是非常凶悍。很明顯是經過高人訓練,一舉一動都透著章法。它的對手,是一頭強壯的棕黃色沙皮,外表凶悍,身上傷痕累累,顯然是經曆過無數次慘烈的搏鬥。兩頭鬥犬打得極為精彩,一個狂猛剽悍,一個是靈活詭詐。“阿福,你看誰能贏?”曹朋一直暗中觀瞧,通過前世對鬥犬的了解,曹朋倒也看出了端倪。許儀的黑黝似占居上風,一直壓著那頭棕色沙皮撕咬。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棕色沙皮雖然狼狽,卻沒有露出絲毫亂象。反倒是有意無意的,消耗著黑鼬的力量,或騰挪躲閃,或退讓翻滾……總之,它一直留著力氣,好像身經百戰的高手,默默蓄力,等待致命一擊。“許兄,黑鼬危險!”曹朋突然大聲叫喊,許儀一怔,旋即笑道:“不可能,我的黑鼬,一定能贏。”話音未落,棕色鬥犬突然無聲撲出,巨大的身體,在此時卻顯得格外靈動。黑鼬剛撲擊失誤,還沒來得及穩住,被棕色鬥犬一下子撞翻在地。黑鼬哀嚎一聲,在沙地上打了個滾想要站起來,那棕色鬥犬卻不給它機會,前爪猛然扣住了黑鼬的腰胯,利爪直沒入黑鼬粗糙皮肉,黑色的皮毛頓時變成暗紫色……黑鼬淒厲嚎叫,棕色鬥犬前爪用力,後肢一蹬,唰的往前一竄,張開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中了黑鼬的脖頸。黑鼬嘶吼一聲,旋即匍匐血泊中。“該死的……”黑鼬剛才還占據上風,這一眨眼就,就變成了死狗。變化的太過突然,以至於許儀連叫喊投降的機會都沒有。“那是誰家的鬥犬?”典滿疑惑的問道。許儀伸手,遙指鬥犬場的另一端。順著許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華服少年,正一臉笑容的朝這邊看。在他身後,有不少隨從,看上去氣概頗為不凡。少年年紀應該在十六七左右,劍眉朗目,鼻梁高挺,齒白唇紅。“那個人,是誰?”典滿看清楚了華服少年,濃眉一蹙,扭在眉心。“許儀,你怎麼和他鬥犬?”說完,典滿扭頭對曹朋解釋道:“他叫劉光,是琅琊孝王劉京之後,如今忝為衛將軍,臨沂侯。”琅琊孝王,什麼人?說實話,曹朋也就是對三國有點了解,可要說對東漢曆史,還真是兩眼一抹黑。琅琊孝王是正經的東漢宗室,和西漢劉邦那一支,完全沒有關係。他是東漢光武帝劉秀的小兒子,被封為琅琊孝王。其子嗣眾多,傳至今日,卻似乎隻剩下了那華服少年劉光一支。劉光家住洛陽。漢帝被董卓裹挾,從洛陽遷都長安的時候,劉光的父母在亂軍中被殺,當時劉光年僅九歲。漢帝劉協見他可憐,就把劉光留在身邊。董卓也不可能去關心一個九歲的孩子,故而也沒去理睬。後漢帝逃離長安,劉光一路隨行,為漢帝做了不少事情,還幫他解決了許多麻煩。所以漢帝定都許縣之後,劉光就被封為衛將軍。說是衛將軍,但劉光手裡卻沒有半點兵權,隻是一個空架子而已……許儀說:“不是我要和他鬥,是他主動找上門來。沒想到這小崽子,居然有這麼一條好犬。”曹朋不說話了!這似乎已經牽扯到皇權之爭,一個不小心,就會頭破血流,乃至家破人亡。雖然許儀沒說出來,可曹朋大致上,也能猜出一個端倪。漢帝遷都許縣之後,名義上是有所好轉,其實和在長安,並沒有太大的區彆。曹操不是董卓,但大權獨攬,漢帝隻不過是個傀儡而已。在朝堂上,根本就沒有漢帝劉協的聲音,所謂迎奉天子,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君弱臣強,大體上就是這麼一回事。曹操所需要的,隻是漢帝的名義,當然不希望漢帝劉協插手朝政。於是乎,便有了所謂的保皇派。那些追隨漢帝來許縣的漢臣們,未必都真的是想要忠於漢帝。但在曹操獨大的狀況下,他們也彆無選擇。為了各自的利益,於是就團結在漢帝周圍。漢帝定都許縣之後,沒多久便發生了太尉楊彪的案子。對外說,是楊彪圖謀罷黜皇帝,但實際上,還是因為楊彪試圖以漢帝的名義,從曹操手中分出權柄。再加上楊彪與袁術有姻親關係,也使得曹操對楊彪極為厭惡。二者合在一處,就有了滿寵刑訊楊彪之事……最終,楊彪無罪開釋,滿寵也因此被趕出許縣,出任汝南太守。保皇黨似乎贏了!可同時,漢帝和曹操之間的爭鬥,也在無聲中拉開了序幕……這種事情,可不是曹朋一介鬥升小民能參與其中。許儀也好,典滿也罷,無疑是曹操的支持者,而劉光身為漢室宗親,又是漢帝最信賴的兄弟,在無形之中,就成為保皇黨的代表。這同樣不是能以個人意誌為轉移的事情。“許儀,你和他賭了?”“嗯!”“賭多大?”“就是,就是我爹送我的那匹黑龍!”典滿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儀和他之間的矛盾。有敵兮,就要一致對外……這些家夥平日裡遊手好閒,爭強鬥狠。可是在大是大非麵前,倒是能守住陣腳,分清楚敵我狀況,聯起手來。黑龍,是一匹馬的名字。建安元年,許褚舉家投奔曹操。曹操愛其勇猛,於是將自己最心愛的一匹馬,贈給了許褚。當時正逢許儀十五歲生日,於是許褚又把那匹馬,送給了許儀。據說,那黑龍是西域汗血寶馬,絲毫不輸於呂布的那匹赤兔嘶風獸。個頭高大,修長挺拔,強健的四肢,如匹緞般閃亮的黑色皮毛。黑龍全身烏黑,唯有四蹄長有棕黃色的毛發……那匹馬,不曉得讓多少人,為之羨慕嫉妒恨!“你居然拿黑龍做賭注?”“我以為,我以為能贏得嘛……”許儀明顯是急了,惡狠狠道:“那小子陰我。”“什麼陰不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劉子玉老爹生前就擅教犬,這家夥在長安,訓練出來的鬥犬據說是無人能敵,連董卓老賊的愛犬,也被他的鬥犬咬死……你居然和他賭黑龍。”“我……”許儀有點心慌。當初,劉光養犬,咬死了董卓的愛犬,於是便得了‘漢家犬’的名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劉光不管和誰鬥犬,都代表著皇室。許褚是曹操的近衛,而黑龍又是曹操曾經的愛馬。就連漢帝劉協,對那匹馬也是讚不絕口。如果輸給了劉光,豈不是說,曹操帳下無人?可偏偏,這願賭服輸,天經地義。許儀記得不知所措,典滿把目光,轉向了曹朋。“阿福……”這時候,劉光已走了過來。隻見他一身華服,舉止優雅,臉上帶著和煦笑容。“許儀,你輸了!”許儀一咬牙,“我輸了認輸,你想怎地?”“嗬嗬,我還能怎地?隻是想提醒你一聲,既然輸了,可彆忘記我們之前的賭約,我回去等著。”“你……”“你不是想要賴賬吧。”“王八羔子才賴賬……”許儀破口大罵。劉光臉上的笑容,卻更濃。曹朋歎了口氣,在典滿期盼的目光中,邁步走出來。“臨沂侯留步。”劉光一怔,轉身向曹朋看去。“小兄弟,又是那家子弟?”曹朋猶豫了一下,“我是阿滿的兄弟,名叫曹朋……你和許儀大哥之間做賭,我本不該阻攔。但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講。”曹朋?劉光沒聽過這個名字。但本能的,他以為曹朋是曹氏子弟,臉色微微一沉,“敢問有何見教?”此時,鬥犬場周圍的人們,都在朝這邊留意。曹操與皇室的這一次碰撞,究竟會是怎樣的結果?曹朋走上前,“請臨沂侯命人警備。”劉光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曹朋的意思,擺擺手,示意身邊的人退到一旁,拉開了一個空間。“臨沂侯,你想害陛下嗎?”劉光眼睛一眯,“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清楚臨沂侯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不管臨沂侯是不是想,在外人眼中,您代表的是陛下。陛下得天之幸,自長安脫離虎口,千裡迢迢,終於穩定下來……你今天如果真牽走了許儀的黑龍,勢必會加劇許都城裡的矛盾。今曹司空正為興複漢室而奔波忙碌,您這樣做,等同於攪亂許都的平靜。到時候,會發生什麼狀況,誰都不敢說……你敢擔這個責任?”劉光臉色一變,“你威脅我?”曹朋搖搖頭,“我實話實說而已,至於是否危言聳聽,以臨沂侯之才智,想必能看的透徹。”劉光,陷入了沉默。曹朋伸手,從腰間解下佩刀。“我這支繯首龍雀,可能比不得許儀的黑龍,但確是家父親手所造。臨沂侯,得饒人處且饒人,退一步大家才有商量的餘地……若臨沂侯喜歡,就贈與臨沂侯,如何?”曹朋這支佩刀,是曹汲親手所造。采用和其他繯首刀相同式樣,配合曹朋的特點,專門設計。刀長四尺八寸,極為鋒利,可斷十二劄。劉光拔出刀,臉色微微一動,“令尊是……曹大家?”曹朋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劉光凝視曹朋,沉吟片刻後,突然笑道:“既如此,我就收下此刀。曹兄弟,若有機會,咱們在把酒言歡。”說罷,他一拱手,帶著人就走了。曹朋不由得長出一口氣,隻覺得後背冷颼颼,除了一身冷汗。這家夥,卻是個分得清楚輕重的人……“阿福,你怎麼把刀給他了?”典滿一把攫住曹朋的胳膊,“那支刀,可是曹叔父專門為你打造出來的防身之物,你怎麼……”“輸了,總得付出點什麼。”曹朋微微一笑,“難不成,要把曹公臉麵丟儘?”“曹兄弟……”許儀不由得一陣激動。他雖然不清楚曹朋那支刀的來曆,可是看典滿的樣子,就曉得那刀,定然價值不菲。許儀不曉得該怎麼感謝,聽了曹朋那一句話,他上前一步,拱手一揖,“日後若用得著許儀,絕不推辭。”曹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