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事,過節在阿姨家住,想起你在這附近,就試著來找找。”季成陽單手撐在門框上,忽而笑笑,頗有些無奈:“那就進來坐坐吧,”他打開鞋櫃,拿出一雙客用拖鞋放在地板上。劉晚夏進門,就這麼彎腰換鞋的功夫,已經看見了紀憶。她先是一怔,覺得眼熟,很快就恍然,原來是那個小姑娘:“你好。”“你好。”紀憶溫聲說。她想了想,跑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剛要端出去,又發覺好像待客太簡陋了,索性走出來,問剛才在沙發上坐下來的女人:“你習慣喝茶,還是喝咖啡?”話這麼一出口,劉晚夏終於察覺出了不對的味道,這是主人才有的姿態,並非是她剛才進門時所認為的“也是個客人”。“茶吧,謝謝你——”她想不起來紀憶的名字了。“紀憶。”紀憶笑。“不好意思,隔得太久了,忽然就想不起來了,”劉晚夏的聲音輕柔似水,“上次見你,還穿著附中的校服,你……高中畢業了嗎?”“畢業了,已經快大二了。”紀憶說完,又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端了杯茶出來,放在玻璃桌上。她隨手遞給季成陽另外一杯咖啡。劉晚夏看了眼季成陽,後者倒沒什麼特彆的表現,甚至還輕聲告訴紀憶,如果不習慣在這裡呆著就去書房看書,或者找個電影看,一會兒他送走客人再陪她。紀憶也覺得這麼對著個挺陌生的女人沒話說,很聽話地進了房間。兩個人表現的太坦然,劉晚夏這個意外來客倒是有些窘迫了。她隻是剛才在逛街時想到上次季成陽送自己到路口,又曾聽他提到過小區的名字,想要來碰碰運氣。她相信緣分,就像季成陽和她曾是高中同班同學,如今又都在同一個電視台工作,冥冥中就有種緣分;而她更相信努力,有時候緣分的力量很薄弱,需要有些人為助力……她坐在沙發上,憑著女人的敏感,察覺出這個房間裡到處都是女孩子居住的痕跡。甚至坐在這裡,還能看到玻璃茶幾下露出的大一英語教材。她尷尬地收回視線,按照她對季成陽一直以來的了解,他並非是那些仰仗自己事業小有成,就而喜歡找尋年輕女孩來彌補失去的青春的男人,更何況,這個女孩子在醫院時表現的像是他的親戚。是親戚嗎?劉晚夏猜想著,緩緩轉動手裡的杯子:“沒想到她都這麼大了,”她笑,“在醫院看見她的時候,還挺小的。”他難得笑著,說:“是啊。”兩個字的回答。顯得她找出的這個話題,很讓人尷尬。她迅速地改變了談話的內容,開始和他溝通起馬上就要啟程的伊拉克之行。美國對伊拉克的主要軍事行動隻維持了二十幾天就宣告結束,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拉鋸戰。“最怕的就是這種時期,”劉晚夏說,“隨時有可能爆發小範圍衝突……你是不是考慮一下,再看看戰爭的形勢?”季成陽坐在獨立的深藍色沙發上,他說到這些話題的時候,總讓人感覺格外的旁觀且冷靜,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咖啡杯外的花紋,回答她:“這種非法戰爭,估計除了美國自己的記者,很難有人能在進入戰地,二十多天就投了2000多導彈,500多戰斧,美國人真是有想炸平大半個伊拉克的氣魄……可這些都是他們自己公布的,”季成陽麵對這樣的話題,總能說的多一些,他忽然笑,“地麵有多慘烈,隻有我們自己走進去才能知道真相。現在是最好的時候,美國人覺得自己大獲全勝了,我們正好進去看看他們留下了什麼。”真相。這就是戰地記者所追求的,戰爭真相。“這場戰爭離結束還很遙遠。”季成陽忽然如此說。還很遙遠,美國人什麼時候能撤出伊拉克?誰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在伊拉克多久,下一次回國是什麼時候。劉晚夏和他又說了會兒話,就匆匆告辭。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冒失前來,卻出了意外的狀況,而且這種狀況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哪怕曾想到碰到他口中的那個女朋友,也不會有如此的尷尬。季成陽將她送到門口,看了看獨門獨戶的那個電梯:“我家裡還有個小姑娘,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家,就不送你了。”劉晚夏手握了握自己的背包帶子,忽然笑:“是啊,家裡有個小姑娘是不太放心。”紀憶看上去雖然小,是那種介乎於女孩和女人之間的年紀,可怎麼說也不再是讓人真“不放心”留在家裡的小姑娘了,可季成陽就說得如此坦然。她從沒見過如此的季成陽。走進空蕩蕩的電梯,在電梯門慢慢閉合的時候,看到季成陽家裡的大門關上。她忽然想到,那時候班級裡的女生不知道有多維護這個叫季成陽的男人,外班的女孩子來打聽什麼的,一律都是對外封口,甚至抵製外班的女生遞來的情書。季成陽,是那時候附中很多女孩的少女夢。難道,他真的會和普通男人一樣眷顧於青春的誘惑?有時候人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實。季成陽看出這個老同學的猜疑,沒有解釋的欲望,言語解釋這種東西,對著想要解釋的人來做就可以了。悲歡喜樂,說到底,隻有你自己清楚。季成陽關了門,將客廳裡用過的杯子都拿到廚房,洗乾淨後扔進消毒櫃裡,設定好時間後,就轉而去了書房。紀憶真的很聽話,舉著一本書仰麵躺在他在書房臨時放的床上,身子以很舒服的姿勢自然彎曲著,在看書。她明顯聽到季成陽進來,也不吭聲,繼續翻過一頁,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看得是什麼。她一晚上都沒看進去一個字,多半是因為季暖暖的事,少半是因為客廳裡坐著一個意外來客。亂七八糟想了許久,慢慢地都是暖暖的事。她甚至在計劃,等找到暖暖深入談過後,希望能幫到她。戒毒所……北京的戒毒所在哪裡呢?她並不知道,剛才和劉晚夏的談話,讓季成陽內底深處的那種對她放心不下,甚至戀戀不舍愈發濃烈。此時此刻,她躺在他平時睡著的那張床上,毫不掩飾她身體的曲線,對他是多大的考驗。“你客人走了?”紀憶明知故問。“走了。”季成陽也無奈。他在紀憶身邊坐下來,翻過來她手裡的書,不知道又是從藏書室哪個角落裡找出來的,枕邊都是書裡的書簽。紀憶唔了聲,想問,又不知道怎麼問,就聽見季成陽手機有短信的聲音,季成陽似乎懶得去搭理,紀憶倒是憑著女孩的第六感,覺得這短信一定和他那個客人有關。她伸手去摸他褲子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劉晚夏。手機屏幕上的提示是果然是這個名字。“她還給你發短信呢。”季成陽忍俊不禁,瞅著她的小臉袋:“想看就看,不用猶豫。”紀憶立刻笑了,翻出來看:剛才在你家的那個女孩子,就是你女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