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洗澡,藏書室太熱,出了汗,不太舒服。”……藏書室很熱嗎?紀憶一瞬茫然,轉身離開。這天到後半夜,季成陽成功因為初春的一個冷水澡而感冒,第二天他去了台裡,特地戴上了淺藍色的醫用口罩,和同事說話的時候,還會刻意回避。會議室裡眾人看季成陽,有種英雄你終於中標了的感覺,還不忘調侃:“沒關係,這裡坐著的都不太怕死,怕死就不會這時候還來上班了。不過,大家認識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你感冒啊。”有另一人應和:“是啊,還是挑這時候,可真夠應景的。”眾人樂嗬嗬,倒是劉晚夏難得沒有參與眾人的嬉笑怒罵,在散會後,拿來一盒據說很有效的感冒藥,放在季成陽的辦公桌上。季成陽呆的這間辦公室人少,他這才摘了口罩,泡了杯熱水,將黑色的保溫杯握在手裡,拒絕了劉晚夏的好意:“我帶了藥。”“那就留著,常備些藥沒壞處,”劉晚夏如此說,瞅著他的眼睛,“我越來越覺得,你有些地方和高中真沒差彆,這麼多年都沒變,最會裝傻的人就是你了。”季成陽微怔,看著麵前眉眼有笑的劉晚夏。他想起高中的時候,似乎劉晚夏也是經常來和自己探討數學物理題。不過劉晚夏比那些女孩子聰明許多,她會帶著她腦子裡的一套解題方法來,邊和他討論,邊寫在紙上,又多半寫到中途就停下來,詢問他的意見。這樣一來一去,就能讓他多說兩句話。劉晚夏一直很聰明,她不可能忘記,自己曾經明確告訴她,自己有女朋友。“我真帶了藥——”季成陽不得不再次重複。劉晚夏看著他,他今天難得不|穿黑色,而是穿了件淺藍色的細格子襯衫。她想到,她也認識了季成陽許多年,這麼多年,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不管何等著裝,不論出現在哪裡,都會有著季成陽式的從容不迫,這種冷靜而旁觀的氣場對任何女人都是致命的吸引。她轉過身,隨口說:“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話這麼直接,一點兒都不像你了。”以前嗎?其實,始終沒變過。隻不過以前他從不開口說拒絕,而是直接避開。季成陽拿起那盒感冒藥,在兩指間晃蕩了兩下,想起紀憶因為自己沒有過女朋友就能那麼開心,忽然覺得自己過去遠離一切女生,真是明智選擇。他隨手就將藥扔給斜後方始終“旁聽”的男同事方響:“放你那裡備著。”方響笑的很有深意:“謝了啊。”說完就拉開抽屜,將藥扔了進去。季成陽繼續喝自己的熱水,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透明的藥盒,這是紀憶給他準備的,特彆袖珍,還有好幾個小蓋子,裡邊有退燒藥,感冒藥,還有維生素片……方響瞅了一眼:“什麼啊?”“感冒藥,維生素片,退燒藥。”“哎呦,台花你可活得夠精細啊,我還一直以為你經常在戰場上跑,多不會照顧自己呢。”方響繞過來,仔細研究那個藥盒,越看越樂。“我女朋友準備的。”季成陽解釋。“女朋友?”方響愣了,這才琢磨過來,“那天聽他們說,我還不信呢,你真有女朋友了?”季成陽一時啼笑皆非:“有什麼不信的,我又不是和尚。”“那你趕緊的,彆走時政口了,換財經吧,要不然正常女的怎麼受得了,天天不是阿富汗就是敘利亞,要不然就是車臣的,沒一個安全地方。”方響兀自感歎了會兒,溜達著出門,去了剪片室。季成陽沒太在意方響說的話,這些話他隔三差五地聽,早已麻木。他隻是按著紀憶所囑咐的,一個個打開小蓋子,將藥片吃進嘴巴裡,忽然想到……如果名字前麵能有個標簽也是件好事,比如,他,季成陽,是紀憶的男朋友。如果能有這麼個標簽寫在辦公桌前,不知道能省多少力氣。他如此想著,忍不住就笑了。如果真能有個標簽,估計夠小姑娘笑上整一個月,甚至一年的。到五月,非典的形勢開始好轉。五一長假前,紀憶接到一個電話,是遠在南京念軍校的實驗班班長徐青的,她仍舊記得自己在同學錄上給他留言的那天,一轉眼竟已過了一年。老班長的意思是,他五一會從南京回來,準備安排一場同學聚會。紀憶當時正在吃午飯,飯盒裡是季成陽做的蛋炒西紅柿和黑胡椒牛柳,她應了,很快就聽到班長問她:“你能幫我告訴季暖暖嗎?就省得我給她電話了。”紀憶手頓了頓:“還是你打吧……”“怎麼了?”老班長疑惑,“你不是最容易找到她嗎?”紀憶含糊找了個借口,一個一聽就不太對勁的借口,拒絕了。老班長也是個聰明人,就沒太追問。紀憶有些內疚,其實她內心裡一直覺得或許未來的某一天,老班長也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等回他從高一就愛上並一直深愛的季暖暖……可惜,暖暖和她已經形同陌路。季成陽說過,暖暖已經答應他不會告訴任何家人和鄰居他們的事。暖暖的確做到了,可是她也不再和紀憶的生活有任何聯係。紀憶結束通話,低頭繼續吃季氏午餐,吃著吃著就有些心酸,她給暖暖發的短信都石沉大海,好像,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一樣。等到了同學會那天,班長湊了足足兩桌人,除了在外省念書不回來的那些同學,凡是人在北京的都來了,班長甚至第一次喝啤酒,高興地紅光滿麵,他開心的是畢業一年了大家還這麼在意他這個班長,基本都來捧場。在座的這些人裡,紀憶是唯一一個當初去文科班的,自然大家吃喝到興頭上,就開始調侃她,說她當年背叛組織,紀憶被擠兌的百口莫辯,班長竟然還真就當了真,跑過來她這桌替紀憶擋著那些不斷灌她啤酒的人:“我說你們,可不能欺負女生啊。”有男生哈哈大笑,說:“班長你怎麼念了一年大學,還這麼思想正統啊,我說啊,大班長,你絕對是我這輩子認識的最一本正經的人,我們逗紀憶玩兒呢,哪兒是真灌她。”班長嘿嘿笑,黑亮亮的眼睛裡蒙著醉意,指著那男生說:“抽煙可不好,趕緊戒了,真不好,對身體不好。”眾人笑。有女孩子望著班長,開玩笑勸酒:“班長,我前幾天聽人說,彆的班連同學會都組織不起來,一畢業人心就散了。其實我們來,可都是給你一個人的麵子,還不多喝點兒?”班長笑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二話不說,就倒了滿滿一杯:“好,喝!”說完真就一仰脖子,乾了。紀憶看著,今天他是不橫著回去不算完了,有些覺得大家鬨得過分,甚至還幫著勸了兩句。等眾人移步到KTV,班長已經徹底霸占了廁所,吐得昏天黑地,被人拎回來的時候,就不省人事地躺在沙發上,昏睡過去。不知道誰提了一句,季暖暖,就有人製止了。紀憶知道,其實季暖暖不來,不一定都是為了避開自己,可她的性格就是如此,會忍不住內疚,哪怕是暖暖不來的原因裡隻有10%自己的原因,她也會覺得很對不起班長。哪怕遠遠看一眼,也是好的吧。年紀小的時候,笑真就是笑,哭也真就是哭。可今天的班長,明顯在笑著喝著,可總能讓人感覺到那笑臉後的心酸。他開始想隱藏情緒了,而大家看穿了,也開始學著不點破了……大家在點歌,聊天。紀憶說是要給大家買點兒飲料零食回來,從KTV走出去。這個KTV離附中並不遠,她來得路上還看到附中裝修一新的校門,還有肖俊和付小寧開的店,已經換了東家,變成了一個小超市,沒有了先前的熱鬨,也沒有了先前那個恩愛的老板娘和老板。她腦子裡有些亂,念頭太多。就在KTV一樓的超市裡,提著購物籃,胡亂去拿零食。直到,險些撞到一個人,或者說,那個人看到她故意沒有動,止步在那裡,看著她。紀憶拎著金屬的購物籃,怔了兩秒,笑:“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