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藏在心深處 第三節(1 / 1)

他難得笑著,真心是笑著說:“明天可能真的沒什麼時間,我要陪我女朋友去報名考試。”說不清楚怎麼就這麼說出來了。應該是劉晚夏若即若離深怕被看破,卻又想要靠近的那種氣場,讓他忽然強烈地想起今晚剛才坐在副駕駛座上,解開安全帶,下了車,還要再刻意繞到他這一側車窗外告彆的小姑娘。有些刻意,非常美妙,而有些刻意,就讓人覺得枯燥煩悶。這個評定標準和任何都無關,隻和你愛著誰有關。紀憶第二天起得特彆早,她把鏡子放在窗台上,認真梳頭,一絲不苟地照著自己的臉,然後慢慢呼出一口氣。怎麼就這麼緊張呢?身後端著臉盆和毛巾的殷晴晴走進來,樂了:“你緊張什麼,不就是個小語種報名嗎?還沒考試呢,就開始心如擂鼓了?”紀憶歎氣;“不知道。”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心裡沒底。連隨樂團演出都沒有這麼心虛,沒著沒落的感覺。後來坐進季成陽的車裡,她仍舊如此,眼睛望著窗外的街景。陽光明媚,那些人和景色都流水一樣從視線裡滑過再滑過,她臉貼著車的靠背,發了會兒呆,忽然就察覺出了一絲異樣。輕輕湊在靠背上聞了……是特彆甜得一種味道。她太習慣坐這個位置,這裡稍許變化,就能察覺,尤其才隔了一個晚上。紀憶繼續看車窗外,不自覺地開始勾勒這個香味的主人,慢慢地,心情更低落了。季成陽將車停在附近,想要送她進去。“我自己進去吧,”紀憶說,“我經常來這裡玩,知道紅樓怎麼走。”季成陽想了想,倒也覺得沒什麼:“我去買些東西,你自己走進去報名,過一會兒我在紅樓外等你。”紀憶嗯了聲。她走下車,沿著大門一路前行。雖然說有時候會來這裡玩,但是,現在作為想來這裡讀書的人,心情還是完全不同的。第一次進來這裡,看待這裡的眼光和自己從小住的大院沒什麼區彆,都是一個圍牆,圍著好多外邊看不到的景色,或者說和公園沒什麼區彆。但是現在,卻不同了。她想經過這裡,離他再近一步。報名的人已經排了很長的隊,紀憶到隊尾,站了不到一分鐘,身後又接上來了二十幾個人。她看著後邊,再看看前麵,竟然看到了附中彆的班的同學。對方也看到她,對方陪同而來的家長也看到她。紀憶是學校樂團的,又是實驗班,有時候年級家長會時候都會特地點名表揚,同年級的學生和家長大多知道這個名字。她忽然心慌,一瞬間想到了什麼。“那不是你們學校打群架,”那個學生家長,低頭問自己的孩子,“怎麼沒開除?”“她啊……”那個學生很老實地回答,“媽你小聲點兒,她是記過處分,說是校長特批的。”那個阿姨蹙眉,挺不理解,恰好身後也有家長好奇追問,於是就平鋪直敘說了兩三句:“聚眾打群架,把一孩子打的半死,說是當天學生老師都嚇壞了,附中這麼多年都沒出過這種暴力惡性事件。我還以為這種學生早開除了,沒想到學校還留著……不是說這種重點大學都不招有不良記錄的學生嗎?”有家長,也有學生,所有目光都投過來。好奇,探究,或者是直接看她,或者是閃爍著去看。一瞬間她就成了焦點。這麼長的隊伍,那麼多人,她越來越無所適從。“是啊,就是報名考上了,最後錄取提檔,不就退回來了嗎?”她低頭,這不是事實,她沒有聚眾打架,她也是受害者,她們說得根本不是事實……可這也是一個事實,被處理的的確是她。紀憶左手緊緊攥著自己右手。聚眾打架不是事實,但她檔案的處分記錄卻是事實。她根本就忘記了這一點來報名,就是筆試麵試通過,審了檔案,這裡也不會要她。隻有……等高考前,重新填寫一份檔案。校長過她承諾,隻要她一直安安分分不會再出事,高考前,她就會有一份新的乾淨的檔案。可是這種提前招考的專業,她沒希望了。太多目光和議論,好奇追問,最後連負責維持報名點秩序的老師都走過來,詢問情況。她聽到有人回答的聲音。聽見那個老師啊了一聲,也在嘟囔:“這種情況的學生,就是報名了,審檔案有處分記錄……我們也的確不會要。”她沒再繼續聽下去,兩隻手攥著自己的書包背帶,離開這個報名的隊伍。沿著未名湖,想要走出去,離開這個校園,可是走著走著就停下來,她不知道要往哪裡走了。五月的空氣裡,已經有了些初夏的浮躁熱氣。紀憶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身邊有年輕的男男女女,有的穿了短袖,有的還是長袖襯衫,卻也因為熱,挽了起來。她這時候才覺得熱,她穿著附中的校服,春秋的那款,後背都已經濕透了,額頭上也都是汗。直到視線裡,季成陽走近自己。“報完名了?”他問她。她看他,鼻子酸酸的,沒吭聲,其實是怕自己一說話就會哭。季成陽很敏銳地察覺出她有什麼不對,也不說話,就牽著她離開這裡,他將車停靠在了南門外的一條街上:“你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要去,我去開車。”紀憶沒吭聲,他就也沒動。過了會兒她終於開口,含糊不清地說:“我沒有報名,我念不了小語種了……怎麼辦,”眼淚不自主地往下掉,她仍舊懷著一些僥幸心理,站在他麵前,小聲問,“要不然我們去北外試試,北外是幾號報名啊,你知道嗎……我沒查……”她不想哭,可看見他就隻想哭。那麼多人麵前她可以不哭,自己家人麵前可以不哭,可隻要看到季成陽就像是被碰斷了淚腺,所有的眼淚一湧而出。她終於明白,人跟本就是如此,隻有在真正對自己好的人麵前,才最脆弱。這裡人不多,可往來的人看著一個女孩對著個男人哭,總有側目。季成陽覺得心底壓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名火,無處可消:“你在這裡等我,千萬不要動。”他必須立刻把她帶離這個地方,可根本不敢挪動。“嗯,”她答應他,“我等你。”這時候有計程車從校內開出來,是空車,季成陽想也沒想,攔下車,將紀憶帶上車。他顧不及取車了,就那麼停著吧,他現在要帶她回家。等到了他家,紀憶還沒察覺,季成陽把車丟在了海澱區,就這麼帶她回來了。她就是跟著他進門,滿腦子都想著,萬一還有彆的影響怎麼辦,萬一高考報名的時候也是這樣怎麼辦,萬一那些人還會提到處分怎麼辦?跟著他,進了房間,把書包放在門廊的小沙發上。季成陽蹲下身子,從櫃子裡拿出她一直穿的拖鞋,放在她腳下。他抬頭,終於看到她眼睛都腫了,紅得嚇人。她喃喃著,想問他怎麼辦。話還沒說出口,就感覺唇已被他重重地壓住,轟然一聲,她徹底懵了,臉上還有流下來眼淚,潤濕了兩個人的嘴唇。紀憶懵懵懂懂地,聽見得所有砰砰砰砰如擂鼓一般的聲音都是從自己胸腔裡傳出來的,直到季成陽握住她的兩個肩膀,讓自己慢慢挪開。她仍舊懵懵的,能看到的隻有季成陽,看到他漆黑的眼睛也在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像是隨時會再靠近。卻又絕對不會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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