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幾個人一愣,旋即大笑。紀憶未預料,不管是玩笑還是什麼,已經有些緊張。她看季成陽正被剛才說話的男人攬住肩,再說著什麼,似乎聽到笑聲了,看過來一眼。她和他對視,更慌了,說了句再見,就跑上了樓。“你把你未來小女朋友嚇走了,”有人嘲了句,“不對啊,這小女孩不是剛才和季成陽一起的嗎?成陽,那個是你侄女?”季成陽結束談話,看著紀憶跑上樓的背影說:“朋友家的孩子。”紀憶躲在二層樓的樓梯,看著他們走遠。朋友家的孩子……其實他說的沒有任何錯誤,自己對他來說,還是個孩子啊。她有些失望,看著那些如同有著光環的人,覺得自己想要走近他們都好困難。晚上是會餐時間,附中帶隊來的老師看到季成陽也非常熱情,不停給所有人介紹這位很有名的附中校友。紀憶拿著叉子,看著窗外大風下的樹木,忽然發現他站在窗外抽煙……她找了個借口跑出去,他正熄滅了煙。這裡還真有點兒冷,她抱了抱手臂:“你怎麼在這裡抽煙……”季成陽說:“室內禁煙。”他看到她冷,就招招手,她走過去,這個角落正好是牆壁拐角,避風,也不會有人看到。“這裡晝夜溫差很大,晚上多穿些,”他看她仰頭看著自己累,索性就坐在了台階上,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你們老師說後天是自由活動時間,想去哪兒?”“他們說,這裡挺小的。”她好奇問。“嗯,”他說,“下次有機會可以去奧克蘭,好吃的也多一些。”下次……她看他,越發覺得這個普通的詞很美好。遠處露天坐著的,正是他的那些老友,她看著他們如此開懷,忽然發出了感慨:“為什麼你和你的朋友都這麼優秀。”她從不覺得自己能有如此自信,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國家,都如同在家裡一樣的自信和自如。“有嗎?”季成陽反問。“當然有。”她認真看他,他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神奇的存在。他笑:“這世界上,有很多人活得很精彩。你要學會的,隻是如何為自己推開那扇門,比如,”他略沉默,用更簡單易懂的話告訴她,“世界上有那麼多大學,每一所,每一年都會培養很多人才,哲學博士並不是什麼稀有物種。有朝一日,你會發現季成陽也是一個普通人。”不會的。她無聲否定著。不是每個人都能說出這樣的話,包括從實驗班老師口中,她都從沒聽過這麼普通而又充滿誘惑力的話。他告訴她,有一扇門,等著你去用力推開。而他,已經站在了門的另一側,向你證明了他所說的這番話。“還有他們,”他笑,看那些昔日的好友,“你是學古箏的,你知道練習的時候有多辛苦,那些人,沒有一個不是小時候被打罵著學出來的,要有比一般人更強大的決心和恒心,日複一日,才能成為今天的他們。”“你也是嗎?”她問出了從幾歲開始,就好奇的問題。他為什麼會比同齡人學的晚,卻又有如此天賦。“我?”他安靜。最後,也沒回答這個問題。風很大,他忽然問她:“想不想去看海。”當然想,可是後天才是自由活動時間……“可以嗎?”她小心問他。“應該可以,”他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遞給她,“我和你們帶隊的老師非常熟。”這話她倒是相信。兩個人就在大風裡走著,一直走到海邊,夜晚的海,望向遠處都是墨色的。她站在沙灘上,光是看著,就覺得整顆心都隨著海浪起伏著。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雖然飛機降落時就已經看到,但和現在不同。此時,她和海是彼此麵對著麵。她在看海,海也看著她,彼此觀察,彼此相識。紀憶很開心地跑近,再跑近,就這麼想一直跑進海裡去,卻被他從身後叫了名字,她轉過身,不知道他想和自己說什麼。月光下,季成陽走近她:“站在這裡看看就好,不要下海。”他的長袖上衣是披在紀憶身上的,此時就穿著短袖,在月色下,會看到手臂上側有很明顯的日曬印記。應該是在戰地曬的吧?她猜測著,回頭繼續去看那片無邊的水域,仍有些不甘心,但又猶豫著想,他說的話一定是對的。就在一念間,忽然有浪卷過來,她突然被攔腰抱了起來。水在下一秒撲過來,浸濕了他的鞋,她卻沒有碰到海水。她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脖頸後,用右手緊攥住了自己的左手腕。怎麼就離得這麼近了呢。那眉眼,就在眼前,總是能被頭發遮擋住一些,心底湧起一陣衝動,想要伸手幫他撥開。可實在是太緊張了,隻能繼續緊緊攥著自己的手腕,裝著坦然,裝著什麼都不想做。“晚上的海水很冷,”他說話時,氣息都能感覺到,“對你身體不好。”他的眼睛總是那麼漂亮,像雪山上的太陽一樣奪目,讓她不敢直視。這次他回來,好像越來越經常戴眼鏡了。她的記憶裡,如果他摘下那副金絲邊的半框眼鏡,會顯得更加好看……她鼓起勇氣,第一次跟隨自己的小心思,去認真看進他的眼睛裡。然後鬆開摟住他脖子的手,捏住他的眼鏡架,替他摘了下來。他笑了一聲。紀憶卻看著他。果然,眼鏡掩蓋住了他臉的完整輪廓,像是刻意而為的麵具。這樣,他才是最好看的。她混亂地想著,忽然就想到,自己被他這麼抱著,真像暖暖和男朋友的那些親密動作。她有時候不小心,總能看到兩個人抱在一起,低聲說話,然後肖俊會很自然去撫摸一些地方……比如胸口。季成陽本來想開兩句玩笑,忽然就停住,感覺到她胸前的柔軟貼在自己身上,在隨著她緊張的呼吸,劇烈起伏著。他有一瞬的停滯,退後兩步,想把她放下來,卻發現她又摟住了自己的脖子。“我下午一直循環聽一首歌,然後你就忽然出現了,特彆巧,”她臉幾乎都紅透了,就這麼不知不覺地說出自己心裡想要說的,“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間,歌詞……寫得特彆好。”你能聽得懂嗎?如果聽過這首歌的都能聽得懂吧?你的智商這麼高,這種暗示應該很簡單吧……就算時間都停擺,就算生命像塵埃……我們反而更相信愛。這是她紀憶十五年來,平生第一次的表白。她甚至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裡想到了很多人,甚至是暖暖,她不敢想象如果暖暖和暖暖媽媽聽到自己說的這番話,會不會被嚇死。她麵對的,是自己最好朋友的叔叔,比喜歡上肖俊和付小寧那樣的小混混還可怕。她看著他的眼睛,不知不覺就提了一口氣。季成陽抱著她,又退後了一步,躲開不斷湧上沙灘的海浪。“這是為紀念台灣大地震所做的歌,”他忽然開了口,“麵對天災人禍,生命非常脆弱,忽然之間,天昏地暗,眼前的世界忽然消失,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