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江知璟提前一個小時下班，去拜訪了那位老中醫。
明昭則被付溪喊回了家。
自上次大吵之後，明昭就沒有回過家了。
送江知璟回家那天，和他聊過之後，明昭也想著找個機會和付溪談談，隻是她潛意識裡還是在逃避，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正好借這次機會可以跟她好好談談。
“我回來了。”明昭站在玄關換鞋。
明海成聽到動靜，最先出來，“回來了。”
“嗯，我媽呢？”明昭問道。
明海成指指客廳，“在客廳等著你呢。”
明昭走到客廳，跟付溪打招呼：“媽。”
付溪看她一眼，沒什麼情緒地應了聲：“嗯。”
其實明昭能理解付溪現在的心情。
從她記事起，付溪一直都是強勢的形象，掌管著家裡的一切，說一不二。
所以，她不可能會跟明昭道歉。
但這次吵得凶，兩人也冷戰了一段時間，她也在苦惱該怎麼破這個局。
明昭也有自知之明，之前任何一次她都能跟付溪低頭，隻是這次明昭不想再低頭。
付溪叫她回來，肯定是為了這件事。
明昭在沙發上坐下。
三個人沉默不言，客廳裡隻有電視的聲音。
明海成坐在付溪身邊，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乾笑道：“昭昭，小江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明昭如實回道：“今天周五，他要上班。”
明海成怔愣，隨後尷尬地笑起來：“退休後，都不知道每天是周幾了。”
本想活躍氣氛，誰知現在更尷尬了。
付溪都看不下了，開口道：“不是說你的棋友等著你下棋，還不去？”
明海成讀懂了她的暗示，連忙說：“是是是，我都忘了，那你們聊啊，晚上我回來給你們做飯。”
“爸，您慢點。”明昭看明海成行色匆忙，忍不住叮囑。
明海成：“哎。”
他走後，客廳裡的母女二人陷入沉默。
吵了這麼多次架，唯獨這一次明昭不知道該怎麼破這個局。
明昭雙手放在腿上，無所適從地搓了搓手，心裡盤算著該怎麼開口。
“媽——”
“明昭——”
兩人同時出了聲，尷尬地看向對方。
明昭頓了頓，說道：“媽，你先說吧。”
付溪還是第一次在明昭麵前有了不自然的感覺，想了想，問：“你跟知璟結婚這段時間，相處得怎麼樣？”
“挺好的，他對我很好。”明昭誠實道。
聞言，付溪放心地笑了：“那就好。你們結婚的速度太快了，我還擔心你會受委屈，聽到你說好我就放心了。”
聽到付溪這麼說，明昭心裡忽然有些難受。
這一刻，她能清楚地感受，付溪作為母親對女兒的擔憂。
明昭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情緒。
付溪注意到明昭的情緒，心一下就軟了。
付溪起身，坐到明昭身邊，握住她的手，語氣溫和：“明昭，上次的事是媽媽不對，媽媽在這裡跟你道歉。”
這些天，付溪已經想明白了。
她強勢了一輩子，但總有要低頭的一天。
況且，跟自己女兒低頭也不丟人。
明昭也回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媽，上次的事，我也有錯，我也跟您道個歉。”
“昭昭。”付溪親昵地喊了一聲，“這些年，媽媽一直嚴格要求著你，按照我的想法替你做決定，你會怪媽媽？”
明昭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心裡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媽，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會讓你覺得不開心，但我還是想把我的內心想法告訴你。”
付溪：“我知道，你說，媽媽聽著。”
明昭抬眸看了付溪一眼，緩慢開口道：“你問我怪不怪你，其實是怪的。”
聞言，付溪心一疼，仿佛有人用很細小的針紮了一下。
“從小到大，你對我很嚴格，讓我成為了彆人口中的彆人家的孩子，這一點我很感謝你，因為你把我培養成了被人認可優秀的人。”
“隻是，每當我想要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時，你總會阻止我，讓我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學習上，你忘了我也是需要稍微停下來休息的。”
聽到這裡，付溪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淚水。
這些話，在她們無數次的爭吵中，明昭跟她說過，可是她從來沒有認真放在心上。
現下，明昭平靜地敘述著，像是在敘述彆人的故事。
明昭一定對她很失望。
付溪哭著抱住明昭，不停地說：“昭昭，媽媽對不起你。”
聽見付溪哭了，明昭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
“昭昭，你還有什麼心裡話，都跟媽媽說，好嗎？”
明昭的鼻音很重：“媽媽，你說我不懂事也好，但我還是要說，我可能沒辦法接受你的道歉。”
“傷害已經發生了，在我心底留下了印記，我沒辦法抹去。”
以前發生的事，就像釘子釘進木頭裡，即使多年後的今天，把釘子拔出來，但受傷的痕跡無法消除，一直存在。
付溪擦掉明昭的眼淚，“媽媽知道，你可以不原諒媽媽，這是你的權利。”
事情說到這兒，已經算是撥開雲層見月明了。
明昭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說：“媽，我們都很愛對方，也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所以我希望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嗎？”
“好。”付溪毫不猶豫地應下。
明昭是她唯一的女兒，如果她再執迷不悟，也許在未來的某天，她們會從親人變成仇人。
這不是付溪想要看到的，也不是明昭想要看到的。
所以，她們願意各退一步。
和付溪聊開之後，明昭感覺這些年壓在胸口的大石被搬走了，她現在一身輕鬆。
—
因為哭得有些久，江知璟到家的時候，明昭的眼睛還有些紅紅的。
付溪和明海成還在，江知璟不好多問什麼，隻是心疼地摸摸她的臉。
明昭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揚唇笑了笑，“我沒事，我今天很開心。”
江知璟眼裡含著笑意，輕聲說：“開心就好。”
“江知璟。”明昭看著他，認真道：“謝謝你。”
江知璟知道她的意思，揚唇道：“不客氣。”
“你們小兩口彆說悄悄話了，趕緊過來吃飯。”付溪端著明昭最愛吃的糖醋小排，衝客廳喊道。
明昭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江知璟。
看到她害羞的模樣，江知璟心念一動，嘴角揚起笑。
“彆笑了，快去吃飯！”明昭最受不了江知璟這樣的笑，丟下一句話腳步匆匆地跑到餐廳那邊。
江知璟握拳掩唇，輕笑出聲。
飯桌上，明海成想要跟江知璟小酌兩杯，被明昭攔下了。
“爸，一會兒他還得開車，不能喝酒。”
明海成拿著酒杯，笑嘻嘻地說：“這不是還有你在，實在不行今晚在家住一晚也行。”
江知璟看向明昭，詢問她的意見。
明昭把江知璟麵前的杯子拿走，用眼神示意他彆喝。
他上次喝完酒難受的樣子，明昭還記著呢。
付溪看到他們的眼神交流，欣慰地笑了。
看得出來，他們結婚後相處得還可以。
付溪一把抽走明海成手裡的酒瓶，不滿道：“孩子好不容易回家吃飯，你怎麼老想著讓孩子喝酒，今天不準喝！”
被奪走酒的明海成隻能撇撇嘴，乖乖聽話。
江知璟和明昭看到這一幕，會心一笑。
付溪給他們一人加了一塊小排，“多吃菜啊。”
江知璟：“謝謝媽。”
“知璟啊，昭昭不會做飯，平日辛苦你多照顧她了。”付溪又給江知璟夾了一筷菜。
“這是應該的。”江知璟偏頭看向明昭，柔聲說：“身為明昭的丈夫，照顧好她是我的責任。”
一旁的明昭，不知道為什麼，聽到江知璟這麼說心裡忽然有一瞬的難過，轉瞬即逝。
—
吃完飯後，夫妻倆各開各的車一前一後回到雅江公館。
上電梯的時候，明昭看到江知璟手裡提著一大袋的東西，而且她貌似還聞到了中藥味。
明昭看著他提著的袋子，好奇地問：“你買了什麼，怎麼有一股中藥味？”
江知璟提了提袋子，回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明昭更加不解了，“這麼神神秘秘。”
江知璟勾唇笑了一下。
到家後，明昭也不管江知璟了，先去洗澡。
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出去一趟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
江知璟把明昭沒擺好的鞋子擺好，看她著急忙慌的身影，寵溺一笑。
提著東西來到廚房，江知璟在櫥櫃裡找到很久沒用的砂鍋，按照中醫說的步驟，把藥材一一放進鍋裡，加水後開始燉煮。
煮上後，江知璟也去洗了個澡。
明昭洗完澡出來，家裡飄著一股中藥味，比剛才在電梯裡聞到的還要濃重。
“江知璟怎麼突然開始煮中藥了？難道他生病了？”
但是這幾天看他也沒有哪裡不舒服啊。
明昭皺了皺鼻子，包著頭發出去一探究竟。
走到廚房，味道更重了，仿佛還有紅棗的香氣，甜膩膩的。
砂鍋裡的湯咕嘟咕嘟地滾著，冒著白氣。
“怎麼不吹頭發就出來了？”江知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明昭回頭，不答反問：“你怎麼在煮中藥？你生病了？”
“沒生病。”江知璟上前把砂鍋蓋子打開，“這是給你煮的。”
“給我煮的？”明昭訝異道：“我沒生病啊，乾嘛給我煮中藥？”
中藥還沒好，江知璟把蓋子重新蓋上，轉身對明昭說：“這是補氣血的，這是我今天找中醫抓的。”
“怎麼想到給我補氣血啊？”明昭扶著包起來的頭發，呆愣地問。
江知璟把明昭牽到客廳裡坐好，又去浴室拿了吹風機出來。
“你經常熬夜，氣血不足，所以我打算給你補補。”
江知璟把她的乾發帽拆開，調了調吹風機的檔位。
明昭知曉他的目的，轉身想要去拿吹風機，“我自己吹吧。”
江知璟手抬高，低頭對她說：“我來，讓我行使我的權利。”
“什麼權利？”明昭不解地問。
江知璟微微彎腰，嘴角勾起弧度，淺笑道：“為妻子吹頭發的權利。”
明昭愣了愣，而後粲然一笑：“行吧，給你個機會行使你的權利。”
明昭仰頭跟他說：“不過，我先跟你打預防針，我頭發長，要吹很久才乾。”
大學畢業到現在，明昭沒有剪過頭發，雖然還沒到長發及腰的長度，但也要吹很久。
反正她每次吹頭發的時候手舉吹風機都舉酸了，既然有人幫吹頭發，明昭高興還來不及呢。
江知璟先把她的頭發理順，含笑說：“吹多久我都給你吹，以後要是不想吹頭發的話，我負責給你吹一輩子。”
明昭在心裡默念著一輩子這三個字，不自覺地笑起來。
一輩子，好美好的詞。
江知璟站在她身後，將吹風機對準她的頭發，提高了些聲音：“這個溫度可以嗎？”
明昭點點頭。
確認溫度適宜，江知璟垂著頭認真地給她吹著頭發。
明昭坐的位置正對著電視，電視沒開，倒映出他們此刻的模樣。
吹風機的嗡嗡聲在耳邊響著，歲月靜好。
—
吹完頭發後，砂鍋裡的中藥也好了。
江知璟盛了一碗，端到客廳給明昭。
“剛出鍋，還很燙，彆著急喝。”江知璟叮囑道。
明昭聞了聞味道，忐忑地問：“這個應該不會很苦吧？”
“以前我爸喝中藥的時候，我看他喝得可痛苦了，喝完之後他臉都苦得皺在一起了。”
看到她擔心的表情，江知璟笑著安撫道：“不苦，我剛替你試過了。”
明昭還有有點懷疑：“真的？”
“真的。”江知璟舀了一勺，吹涼之後遞到明昭嘴邊，“你試試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明昭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下一秒擔心的表情消失不見。
“真的哎，一點都不苦，還有點回甘。”
江知璟溫和地笑了，手上攪著的動作沒停。
“明昭，”江知璟轉頭看向她，好奇道：“你想過改變你的作息嗎？”
“想過啊。”明昭坦言：“但這麼多年，習慣了這個作息。想改變作息的時候，都會半途而廢。”
“那，如果我幫你改變你的作息，你會介意嗎？”江知璟問。
江知璟擔心她的身體健康，想要她健康的生活。
明昭有些意外：“真的嗎？”
這些年明昭不是沒想過改變作息，但是她自己一個人總是很容易放棄，沒有自製力。
雖然這些年她沒怎麼生過病，但是她身體虛她是知道的。
江知璟：“真的。”
“我當然不會介意。”明昭笑著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聽到她這麼說，江知璟也很高興。
碗裡的藥湯已經涼得差不多了，江知璟把碗遞給明昭。
明昭接過，一口氣都喝光了。
江知璟接過空碗，說道：“周末有時間的話，我帶你去醫生那看看，行嗎？”
明昭抽了張紙巾擦擦嘴角，“行啊。”
“還有，早上不用強撐著精神起很早，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賴床。”
說到這個，明昭有些不好意思呢喃：“你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江知璟不由失笑：“你的黑眼圈都掉到地上了，能不注意到嗎？”
明昭臉一熱。
“好了，時間不早了，今晚早點休息。”江知璟起身道。
“好。”
—
隔天是周六，江知璟不用上班。
他起床的時候，明昭還在睡夢中。
反正昨晚已經說開了，明昭也就心安理得地睡懶覺了。
一覺睡到中午，明昭才悠悠轉醒。
她醒的時候，聞到了飯香，將她的饞蟲勾起。
快速洗漱完，明昭來到了廚房。
“醒了。”江知璟看到她，眉眼間帶著笑意。
“醒了。”看著桌上豐富的菜肴，明昭喟歎道：“好香啊。”
江知璟看她饞的不行，笑著給她遞了雙筷子，“先吃點菜墊墊肚子，麵馬上就好。”
明昭：“今天吃麵呀？”
“嗯。”江知璟溫和地說：“牛肉麵，味道雖然可能沒法跟你家樓下的麵館相比，但應該也不差。”
“那我期待一下咯。”
“可以期待。”
五分鐘後，牛肉麵出鍋，江知璟端了一碗放在明昭麵前。
明昭看著牛肉麵，驚喜道：“看起來感覺會比麵館的好吃。”
江知璟微抬下巴，“試試看。”
明昭吃了一口麵，稱讚道：“好吃！麵條q彈，湯汁濃鬱，最重要的是牛肉很好吃。”
得到她的誇獎，江知璟放心地笑了，“好吃就好，多吃些。”
江知璟又給她添了些牛肉。
午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門鈴響了。
“誰來了？”明昭抬頭看向江知璟，疑惑地問。
江知璟想了想，說道：“應該是我定製的家具到了。”
“嗯？”
明昭好奇，起身跟在江知璟後麵。
江知璟打開門，門外確實是來送家具的工作人員。
“請問是江知璟先生嗎？”
江知璟：“我是。”
“您定製的家具到了，我們現在幫你安裝。”
“好。”
明昭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工人把一個大箱子抬進來了。
江知璟帶他們把東西搬到書房。
跟他們說好擺放的位置後，江知璟就退出書房，給工人騰位置。
明昭走到他身邊，看著忙碌的工人，好奇地問：“你定製了什麼家具？”
江知璟偏頭柔聲說：“桌子，給你碼字用。”
明昭錯愕地看向江知璟，難以置信問：“專門給我準備的？”
“嗯。”江知璟解釋道：“本來想著在你搬過來那天就準備好，但定製花了點時間。”
看著工人正在組裝專屬於她的書桌，明昭心中劃過一陣暖流。
江知璟真的在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支持她追求自己喜歡的，堅持自己的熱愛。
這些天她都是在房間的飄窗上碼字，她也有考慮要不要把自己小家裡的那張桌子搬過來。
沒想到江知璟早已替她準備好了。
明昭望著江知璟，眼裡滿是感激，“江知璟，謝謝你。”
江知璟握了握她的手，含笑道：“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你先去吃飯，吃完飯後體驗一下新桌子。”
“好！”
明昭欣然應下，她的高興和興奮掩飾不住。
她高興，江知璟也跟著一起高興。
吃完飯後，桌子和椅子也安裝好了，明昭體驗了定製的桌椅，讚不絕口。
江知璟站在一旁，含笑問：“滿意嗎？”
明昭重重地點頭：“非常滿意！”
江知璟看著兩張相鄰的桌子，眉宇間的柔情似水：“滿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