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鳳冠霞帔大雁成雙(1 / 1)

這樣相見,是四個人都沒想到的。陸澤本來應是昨晚就過來,隻是翰林院有事晚歸,就今日過來。誰想就這麼巧碰見阿月了。寧謙齊見妹妹也覺詫異,就知道她也不知道陸澤會來,所以才和阿月一起。不由笑笑,倒是巧了。見兩人遠遠看著不再移步,笑道:“如何?不過去說幾句?這會不說,就得等到大婚之日了。”陸澤步子微動,正好見到下人端茶過來。遲疑片刻,同阿月對視片刻,她已轉身。寧如玉拉住她:“當真不見呀?”阿月搖搖頭,淺笑:“足夠了。”寧如玉也不再攔她:“好吧,日後可以見個夠,何必急於這一時,落了彆人話柄。”倒也不是因為這個。阿月默默想著,又回頭往那看了看,輕輕擺手,自個回去了。陸澤知她心意,沒有追上去,目送她走。寧謙齊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他們還未做鄰居時,自己同阿月玩的多,最後她卻早早喜歡陸澤。要是今日換做是他,看見阿月半句不說就走了,一定會多想。可看看好友,坦然得很。兩人不用多說,已是心有靈犀,各自明白的模樣。這一想,心下坦然,已覺可以大大方方參加他們的婚宴,可是過了年,元宵第二日就得走,真是無奈。---春,萌芽已由芽尖漸漸舒展成葉,去哪都能聞見青草清氣,郊外尤其如此。可今日郊外卻無過多行人,除了平日住在京城裡的,往來的商客也都看熱鬨去了。二月十三,是陸家娶親之日。陸家是四國聞名的權謀世家,世代輔佐大琴國皇族。與是同伴時是千軍萬馬,是對手時便是堅不可摧有銅牆鐵壁之稱的慕家聯姻,從親事定下開始,就備受矚目。如今大婚連太後、皇上都送了禮來,更彆說來飲宴的有多少王公大臣。慕家,晨。“我瞧著,今日彆說五品官,連四品官也彆想著能進來佔個位置。”剛去外頭探望的婢女回來,很是歡喜得意的說。正在一旁盯著婦人給阿月上眉妝的朱嬤嬤的瞅她一眼,旁人還以為這素來一板一眼的嬤嬤要教訓人,誰想也見她眼裡有得意:“那是自然,新郎官是誰,新娘子又是誰,這麵子不是隨便可以給的。”阿月之前聽寧如玉說過,出嫁前一晚是睡不著的。她還很是自信的想,不就是從自家去隔壁家,十步路的事麼,又是對看十年的,有什麼可緊張無法入睡的。可昨晚她早早躺下,竟真的沒入睡。才剛瞇眼,就被她們叫醒,往外一看,天都沒亮。洗過臉也沒完全清醒,連連打哈欠。好不容易趁著眾人給她上妝,可以瞇眼睡會。現在突然聽見這話,禁不住想,那得是來了多少人呀,難不成比她大哥二哥成親前更多?也不知道得忙多久,阿月開口道:“嬤嬤我餓了。”“拿了糕點來,描完眉眼就去吃吧。”阿月這才安心,等上了眼妝,往那一看,巴掌大的碟子放著掌心大的糕點,還是素的白米糕,吃了一口,裡麵夾著兩顆紅豆。三下五除二吞入腹中,真是連塞牙縫都不夠呀。很是可憐的看著朱嬤嬤:“沒了麼?”眾人吃吃笑她:“姑娘就忍忍吧,吃多了穿嫁衣不好看。等拜了堂,鬨完洞房您可以和姑爺喝幾杯,留著肚子才好。”阿月想起上回去鬨大哥大嫂的洞房,可晚著呢。而且她可以忍著隻吃個半飽,哪裡會那樣誇張撐的穿不下嫁衣。方巧巧也起了個大早,慕韶華還笑她兩個兒子成親時不緊張,女兒嫁去隔壁家就一夜沒睡。她進來時阿月還在撲脂粉,粉嫩的臉頰更添紅色,紅撲撲的,又水嫩。看的喜娘也是眉開眼笑:“當真是個俊俏姑娘,我瞧洗完臉直接蓋蓋頭也行了,根本不必費這些功夫。”方巧巧俯身看女兒,阿月眼裡立刻亮了:“娘。”“平日都是清秀模樣,偶爾看著豔麗,也是好的。”方巧巧笑著給她撩起一根細髮,當真是長大了,“你小時的模樣,為娘還記得清清楚楚。”朱嬤嬤也聽出幾分不捨和感慨來,輕聲:“到底是嫁了個好人家,姑爺也是自小就知道人品的,姑娘總歸得嫁人,嫁了那樣的好人家,是天大的好事。”方巧巧明白她是在暗示自己彆太過感傷,壞了這大喜之日的氛圍,笑笑說道:“陸澤那孩子我倒放心,阿月嫁過去後,可要夫妻和睦,不能再像往日那樣迷糊。”阿月點頭:“娘親放心吧。”這話已經聽了好幾回,她往日難道果真做事很迷糊,要不然怎麼長輩都這麼說。細細一想,她好像……也沒做什麼迷糊事吧。因兩家離的近,先生算得出門和進門的時辰都在巳時,並不急。婦人將阿月打扮好,戴上蓋頭。先去給祖宗上香,隨後奉茶祖父母、爹娘,得了一番叮囑。一來二去,也快到時辰了。喜娘攙她出門時,方巧巧仍不放心:“彆慌,跟著喜娘動作就好。”丁氏笑道:“我看阿月鎮定得很,你倒慌了。”方巧巧笑笑,外頭鑼鼓聲響時,她更覺緊張。慕韶華陪在一旁,笑道:“當年你嫁我,也是隔壁到隔壁,隻不過是直接撐把紅傘就嫁進來了。當年還是個窮酸人,如今想補償你,也沒機會了。”方巧巧說道:“這婚宴好與壞,也不過是個形式。夫妻感情好,日後過的如何才是真的。我嫁你時家中窮叮噹,那就簡約辦,如今過的也好。那東麵員外娶媳,用了那麼多錢財,最後家宅不和,又有什麼可羨慕的。”她隻盼,女兒過的好,排場並不是重要的。說話間,阿月已經站在慕家大門那,就等著吉時一到出門。大紅蓋頭遮住了她前方視線,隻能看看下麵,看看手藝極好的繡娘給自己一針一線做的紅色鞋子。大喜之日,哪兒都是紅通通的,喜慶得很。耳邊人聲嘈雜,鑼鼓賀喜聲不絕於耳。連隔壁下人請人入內,頌賀禮聲也聽得見。阿月大清早被折騰,腹中饑餓,這會站了小半會,目不能大範圍的看,略暈。正暈乎,喜娘低唸一聲提步。到時辰出門了,阿月忙抬腳,小步小步出去。雖說近,但也不可能讓新娘子自己走過去。金銀彩繡花轎早已等候在外,阿月俯身進去,剛坐定,轎子懸空,很是平穩的在移動。落地時,都覺抱著瓶子的手沁出汗來,這才緊張起來。轎門咚一聲響起,已然安穩落地。耳邊的賀喜喧鬨聲更大,炮仗聲起,更將熱鬨氣氛推上巔峰。她忽然慶幸還好瞧不見,不然讓眾人看著多為難。想想那像冷麵的陸澤,不知此時眾目睽睽下,他是什麼樣的神情,真想看看呀。出轎小娘已過來,扯她衣袖,扯了三下,阿月這才彎身出轎,跨過朱紅木製的馬鞍子,步紅氈,隨喜娘往喜堂走去。待拿定紅綢球,讚禮者朗聲“一拜天地,一團和氣”。阿月彎身拜了拜,金黃瓔珞下,已能看見他黑色鞋麵,心跳驟快。“二拜高堂,金玉滿堂。”她能聽見很多聲音,卻聽不清,心砰砰的跳著。“夫妻對拜。”這一拜,就再不是慕家的姑娘,而是陸家的媳婦。往後她外出,彆人便會稱呼她陸家少夫人。再往後,是陸夫人,一直到……陸老太。想到最後一個,差點笑出聲,急忙忍住。陸澤倒是瞧在眼裡,阿月肩膀在微微抖動,這是……忍笑?阿月在拜堂還能想到什麼好笑的事,倒真是讓他好奇。拜過堂,阿月就進洞房去了。陸澤要陪賓客飲宴,等吃喝的差不多,再進去,還得讓眾人鬨鬨洞房,暖暖氣氛。阿月坐在撒滿百合花生的床上,隱約能聞到那些氣味。腹中饑渴,又想起菜餚來。百合粥雖然淡而無味,但是放一點冰糖,放冰窖裡凍凍,還是很不錯的。花生拿去燉豬蹄,也好吃。越想越餓,肚子咕嚕作響。陪賓客飲宴大半,眾嬸嬸姑母催他快進洞房,小輩也起鬨了,要去鬨洞房。陸澤笑道:“兄長成親那時,你們怎麼不這樣催促。”一人說道:“你素來是冷脾氣,難得你弟弟妹妹今日可以放開了逗你,怎會放過這機會。”陸澤暗呼肯定不會讓他們輕易“罷手”,被眾人簇擁進門,說道:“捉弄我便好,彆嚇著阿月。”話落,眾人更是笑他“這媳婦剛進門就知道疼了,日後再不能說陸家七少爺冷情”。陸澤笑笑,不惱不急,任他們哄笑。阿月聽見門外有聲,知道鬨洞房的來了,急忙坐好,揉揉肚子,免得待會出聲尷尬。陸澤很快被擁到前頭,喜娘遞了托盤過來。他拿起喜秤,小心將那蓋頭掀起。先是看見染了胭脂紅的唇,雙唇小巧微抿,鼻尖潤白精緻。直至將蓋頭全部撩起,那濃密的睫毛微眨,以上往下,還看不見整張臉。眾人起鬨:“新娘子快抬頭,讓伯母瞧瞧。”阿月隻覺腦袋重如千金,這屋裡的人聽聲音她少說見過大半,可平日見跟如今見的感覺全然不同。過了小半會,緩緩抬頭,見了滿屋子的人,麵上頓時滾燙。一直順著前麵的紅色新郎服往上看去,才終於同陸澤的目光對上。見著他眼裡閃過的驚豔反應,立刻覺得一大早起來梳妝也值得。“七嫂嫂真好看。”“像畫裡走出來的。”“福氣相,日後能給我們陸家添十個八個。”屋裡驚歎喜慶話不斷,陸澤也被他們推到阿月一旁。“自然是要喝交杯酒暖場先的。”阿月自知這一鬨騰得許久,她酒量不太好,生怕空腹喝酒要醉。不過還好那酒杯精巧,拿在手中,同他麵對麵,臉上又滾燙。見陸澤臉上繃的緊,竟是緊張了。從陸大神童到陸大才子,再到智取殷國圖紙的陸家七公子,哪裡跟緊張沾上邊過。痛快喝下,酒水滾燙,喝多兩杯真的可以醉人的。阿月總算明白這真的是暖房,讓人消除尷尬的。這酒喝下去,膽子也大了些。任他們說笑,自己細答就是。一會那福壽雙全婦人抱了個男童過來,往他們床上抱。滾了好幾圈,才笑吟吟道:“好了,這洞房也鬨過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歇著吧。”說罷,領著眾人離去,走時還仔細拴好門,抿笑離開。屋裡清冷下來,兩人坐了好一會,陸澤才問道:“餓了麼?”什麼都不問,偏是問這個。阿月剛散去緋紅的臉又紅了,偏頭看他:“嗯,很餓。”見她坦然,直爽的性子依舊未變,不為矜持而矜持,陸澤笑笑,默默一想,伸手握了她的手,往桌那邊領去:“吃些東西吧。”上一次這樣牽著,還是在殷國一起逃走時,如今掌上暖意滿滿,阿月心裡也暖和極了。桌上的菜餚已經有些涼,阿月吃的並無大礙。陸澤夾菜給她,見她吃的歡喜滿足,也覺高興,等菜吃過半,問道:“阿月方才在笑什麼?”阿月眨眨眼:“何時?”“拜堂時。”阿月詫異:“陸哥哥看見了?”難不成他跟自己的娘親一樣,也是有某種奇怪能力的人?陸澤淡笑:“你忍笑時肩頭會動,方才就是。”阿月這才笑笑:“陸哥哥真是觀察入微,我隻是想……”她放下筷子,飲下一杯茶,擦拭乾淨,不想他看著自己嘴饞的模樣,“剛才三拜下去,我想起自己以後的稱謂就要從慕家姑娘變成陸家七少夫人了。”陸澤皺眉,好奇道:“這有什麼可笑的?”“以後就要變成陸夫人,最後是……”阿月瞥了他一眼,“陸家老太太。”她很是扭捏的說完,陸澤失聲笑道:“原來是這個。”阿月抬眸看他,平日穿的都是淺色衣裳,今日穿的大紅,更散了他的清冷氣。真是人俊朗,穿什麼都好看。陸澤酒量好,在外頭陪賓客喝酒並無事。現在看著已是妻子的阿月,倒湧上醉意。和她說了好一會話,見她敢直視自己,沒了新婚尷尬,才道:“阿月……”忽然見他眼神不同,隱忍又滿帶渴望,阿月驀地明白,臉又燒成了柿子。那高大身影已到麵前,俯身往她看。目光對上,麵龐立刻放大,唇上已迎來一吻。心頓時要跳出胸腔般,阿月下意識屏氣,睜大明眸看他。將自己的一生交付給他,再沒有半分猶豫:“陸哥哥。”陸澤輕聲:“該改口了。”阿月想了想:“陸……陸郎?”陸澤淡笑,將她抱住,一瞬抱起,輕巧的身子已全在他懷中。阿月伸手攬住他的脖子:“七郎?”“還有。”阿月咬了咬唇,咬字:“夫君?相公?”陸澤將她輕放被縟上,又低頭吻了她一記:“都好。”阿月笑笑,也在他臉上落了一吻,很是安靜的看他,低聲:“陸哥哥。”念了幾個,還是覺得這個喚起來最為安心。雖然在外頭再不能這樣喊他,可是於兩人而言,卻是最烙進心底的三個字。陸澤心弦微動,將她攬的更緊。紅綃帳暖,春宵一刻,再沒有比這更讓互相愛慕的兩人歡喜的事。---陸常安還在睡夢中,就覺枕邊人起來了,還推了推自己:“快些起來,兒媳要敬茶了。”“這還早著,你急什麼。而且月丫頭又不是初到我們家,都認識十年了,你怎麼這樣急切。”程氏心情好,也不惱他還躺著不起:“這可不同,老爺也知道,我盼著阿月進我們陸家門可盼了快十年呀,等他們倆長大等了那樣久,說起來也兜兜轉轉了幾回,昨日過門,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這七兒媳,同彆的兒媳不一樣。”陸常安笑道:“所以今日急著喝茶?還是再睡會吧,你也不想想,他們新婚第一夜,必然不是躺倒就睡,怕是此時還未起來。”程氏這才想起,心甘情願重新躺了回去:“等他們睡醒了再起來,省得他們慌。”---素來習慣一人睡的阿月整晚都覺得不對勁,疼了半宿不算,後半宿被陸澤抱著,稍微動動他就醒了。兩人又悄悄說話,快到天明,才沉沉睡去。等天亮了,門外的下人還沒聽見裡麵有動靜,沒敢敲門。直到辰時過半,陸澤才醒過來。抱著暖暖輕軟的身子,一睜眼就看見她酣睡的模樣,甚是俏皮。阿月恍惚甦醒,揉揉眼,又往那暖懷當被窩鑽了鑽。這一鑽似跟被子不同,猛地想起這哪裡是被子,分明是陸澤。驀地抬頭,總算是清醒了。陸澤剛醒,那兒還沒緩過來,見她嬌羞模樣,就真緩不過來了。兩人又溫存了好一會,才起身。屋裡剛有動靜,門外也敲了敲,要進來伺候。阿月呀了一聲,往被窩裡鑽。陸澤也覺尷尬,沒讓他們進來。不過等以後,還是要她們進來清掃,避免不了的。梳洗完,穿戴齊整到了前堂。等了小片刻,陸常安和程氏也出來了。看著阿月挽起的婦人髻,很是欣慰。等他們坐定,阿月跪下,端起茶水送去:“爹爹喝茶。”陸常安喝了好幾次兒媳茶,倒沒什麼感覺。等阿月喚了一聲“娘,喝茶”,程氏笑不能攏嘴,拿了金錠子給她:“快快為我們陸家開枝散葉,三年抱倆才好,快起來吧。”阿月羞赧笑笑,這才起身,立足在陸澤一旁。陸澤是第七子,嫡出第三。上頭有四個哥哥兩個姐姐,都已成親。這會四個哥哥和四個嫂子站在那,男的儀表堂堂,女的端正秀麗。還有五個侄子侄女,這會也靜悄悄的站著,眼睛都往阿月臉上轉。暗想,平日常來玩的姐姐竟然做了他們的七嬸嬸。陸家的人可比慕家多多了,這要是剛嫁進來的,認人都要認大半天,好在阿月自小就常來陸家,彆說陸家的叔叔姑姑、哥哥姐姐,就連下人也認識。隻是身份不同,日後更要謹言慎行。新婦進門,自然要去拜見各家長輩。等阿月從早上拜到中午,才知道自己見到的陸家人隻是一小部分,這些太叔公、叔公,還有他們的一眾子嗣,才是真正的多人。見到同輩小輩還好,見了那些輩分大的,還得叩頭敬茶。將他們的話一一聽著,仔細作答,不敢有半點差池。直到傍晚,才終於見完最後一撥親友。阿月挪步上馬車,隻覺兩個膝頭都不是自己的了。這些規矩陸澤也是無可奈何,給她輕揉膝蓋周圍:“等回去了,上些膏藥。我也是頭一回帶媳婦拜見長輩,不知道要跪的這樣辛苦。待會我給你做個軟墊,護住膝頭,再怎麼跪都不怕了。”阿月看他揉的小心,也不縮腿:“我娘以前就給我做了一個叫護膝的東西,跟你說的一樣,因為曾祖母總愛罰我。”陸澤問道:“那為何今日不戴?”阿月笑笑:“要是讓人發現了,該多尷尬。而且長輩擔負族中繁榮,得人尊重,我卻這樣忽悠人,未免太不誠心。如果隻是跪跪就覺辛苦,往後可怎麼一起肩負重擔。”話在理,聽見最後一句,深知她徹底將自己當做了陸家少夫人,願一起共風雨,共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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