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寒風肅殺大雁歸來(1 / 1)

慕韶華和方巧巧回家三日,阿月就足足開心了三日,每日黏著母親,真是半步也不想離開。連宋氏也歎:“日後三姑娘可怎麼捨得嫁喲。”雲羅今日過來小聚,聽見這話,笑道:“那就嫁的近些呀,就可以常回來了。”明著暗著都有所指,阿月隻當聽不明白,要是表現的明了,又得被嬸嬸笑話啦。每每想起隔壁家的人在以前總是拐彎抹角打趣,她還十分天真的答話,就覺得無顏麵對了。方巧巧說道:“說起這些,阿紫也到了年紀,是時候選個良人了。”宋氏這回真歎氣了:“不是我們瞧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瞧不上我們,眼見著年歲見長,急的我。”她眸眼一轉,問道,“玉瑩怎的還不找婆家,她可比阿紫還大一歲。”說到這雲羅就犯難了:“做哥哥的沒娶沒納,玉瑩也嫁不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慕平不肯鬆嘴,隻說以學業為重。她和丈夫也說過他幾回,甚至懷疑他有隱疾,但他不說,也隻好作罷。況且今年他會參加秋闈,暫時不近女色也好,就沒多勸。隻是委屈了玉瑩,又得拖上半年。這年一過,已是二八年華,當嫁了。方巧巧回來後還沒見過慕玉瑩,今日問了雲羅些許,知道她在家很是乖巧,有些意外。末了想自己竟然奇怪她為什麼沒折騰出些什麼來,難道真是自己當日多想了?那頑劣的小姑娘當真長成了好苗子?宋氏說道:“長青跟慕平同歲,嫂子也不考慮給長青房裡添個人麼?”方巧巧笑道:“由著他吧,有喜歡的就給他求了來,沒的話就等等,反正還小,不急。”宋氏可琢磨不透她的想法,這有兒子到了適婚年紀,早早娶妻生子,生下幾個孫兒給她,她這當家主母的地位可就又上了一個台階。細細一想,暗歎,無論有沒有孫兒,她有兩個兒子在,日後整個慕家後宅都是她做主,何必急於一時。想必是等著慕長青中了科舉,多點籌碼去選個好姑娘呢。“長青今年可要去參加科舉?”因去年太後仙逝,國師天測,文曲星有異象,於國運不詳。因此象徵著文曲星再世的科舉,就推遲了一年,以此躲過厄運。方巧巧點點頭:“已打算去了,秋闈在即,這幾日都在房裡苦讀。”雲羅頓了頓,輕聲:“慕平也打算去的……”兩人對眼看了看,這可不就成了對手,堂兄弟年歲近就是這點不好,一不小心就又多了個對比。必然會有一人次於另一人,結果一出,可就令人尷尬了。獨獨沒兒子的宋氏心裡泛酸,說道:“我們慕家可是要攬下三甲中的前兩位了。”即便是碰上了,也不可能就此放棄,又等三年。方巧巧和雲羅都沒有接話,隻是笑笑。阿月聽著科舉將至,想到屢次想參加科舉的陸澤,今年他沒考,明年回來也隻有看著彆人參加殿試的份。指不定他還在秋闈前回來?想想又不可能,這都已是九月的天,再過幾日就開始了。秋闈開始,陸澤沒有回來。阿月和長輩一起送兄長出門,很是放心她這勤學的哥哥。秋闈定是沒問題的,會試也是,他們家又要出個翰林官啦。秋闈結束,眾人都等著放榜。慕平回到家中,見妹妹用飯時向自己使眼色,飯後,就去了外頭,進了後巷中。放眼看去,果然已經有人等在了那。慕玉瑩說道:“哥哥考的如何?”“尚可。”“那定是有把握了,玉瑩先恭喜哥哥。”慕玉瑩微微笑著,片刻笑意斂起,聲調沉沉,“哥哥去考試之時,聽爹娘說了些事,因為跟哥哥有關,所以玉瑩想告訴你。”慕平已經分辨不清她到底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很是麻木:“你說。”“母親跟爹爹說,哥哥遲遲不娶,怕是……有暗病。”慕平頓了頓,被親生妹妹這麼當麵說,難堪得很:“這些話要說也不是由你來說,再怎麼樣,你也是個姑娘家。”“噓。”慕玉瑩站的微遠,直勾勾盯他,看的卻很清楚,“以前你都不管我這妹妹,如今拿出做兄長的樣子,已經太遲了。我隻是想提醒你,最好不要讓爹娘疑神疑鬼的,不然於他們於你都不好,對吧。哥哥說要護著我,不讓我早嫁,當然不能將真相告訴他們。那哥哥就做些讓他們安心的事吧。”慕平忍不住說道:“你想說什麼?”她的意思難道是讓他去去煙花之地,讓爹娘知道他沒暗病,好得很,隻是不願早成親麼。她真是……好意思說這些話!慕玉瑩輕笑:“哥哥這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你要做個好哥哥,就是一輩子的事兒,難道……你又要像當年那樣眼睜睜看我孤苦伶仃,有親哥卻不如沒有?娘親知道後,肯定會很難過。要知道,世上隻剩下你我才是流著一樣的血脈,姨娘生的那幾個,都是野種。”慕平身形微動:“我知道了。”慕立成此時也正在找他,秋闈到會試還有半年光景,剛給他尋了個名師,明日就開始授課,今晚先來見見。一會見他回來,問了去何處,又不帶下人。慕平隻說是去外頭走了走,就敷衍過去,自己去客房見先生去了。雲羅在屋裡聽的清楚,直到他走了,才出來:“愈發覺得他有事瞞著我們了。”慕立成早就有這感覺,他掌控了十多年的兒子,好像越來越疏遠他,這種感覺實在很不好。非但遠離,還有了自己的秘密,隻是想想就不安。---慕韶華初初回京,近日還在等調職,攜妻子去見了往日同僚後,基本賦閒在家,難得輕鬆。這日慕宣將兩人叫了過去,說道:“西邊塞外的任將軍三個月前給我來信,說他們那兒缺個校尉,問我可有合適。思來想去,長善頗為合適。”慕韶華心頭咯登:“又要去邊城?”“那兒十三年不曾有過異常,讓長善去練練膽子也好。”方巧巧歎氣:“既然已選了這條路,那就得好好往前走,雖然不捨,但也讓他去吧。”慕宣沒想到她如此開明,頓了片刻:“這一去可能要好些時日,三天後將啟程。”夫妻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不捨。阿月聽見兄長又要去邊城,小心問道:“哥哥能回來過年麼?”方巧巧搖搖頭:“約摸是不能的。”阿月倍覺失落,又想起一人:“阿玉隻怕要難過的哭了。”她笑笑,“娘,要不把哥哥和阿玉的婚事辦了呀,讓阿玉做我的嫂子,就能陪著她了,不然哭鼻子我都不知道。”方巧巧也覺遺憾,倒想起件事來,皺眉:“大郎,父親說任將軍三個月前就送了信來,為何父親不提?而且我們回來半個月也不說,那時還來得及給孩子辦婚事,如今臨走了,隻剩三天,哪裡夠。怎麼覺得……父親不想長善成親。”慕韶華忽然有些不安:“莫非邊塞很是凶險……”方巧巧知道他在猜什麼,禁不住說道:“父親於女子感情自私,絕不會怕拖累了阿玉而延遲了孫兒婚事。”慕韶華不得不認同這句話,擰眉:“那是為何?”方巧巧搖頭,一定有什麼內情她不知道的。寧如玉果真很難過,阿月小心陪著她,帶了許多她喜歡的過來,好緩緩心緒:“哥哥很快就會回來了。”意外的她沒有哭,隻是眼眸很紅,似在強壓情緒。寧如玉咬了咬唇,說道:“阿月,我沒事。在你哥哥去襄州的那兩年,我就想通了。他日後是要做將軍的人,在邊塞的日子定不會少,我要是每回都哭,也不配做慕家媳婦的,對麼?”忽然聽見好友有這個覺悟,阿月愣了愣,點頭:“嗯!哥哥不能來見你,讓我好好安慰你,要是哥哥知道這個,一定也會很高興,也能安心的去邊城。”寧如玉笑笑,差點落淚,到底還是不能完全控製的。她原以為這次他回來就不用再這麼煎熬了,誰想不過見了一兩回,就又要分開,教她怎麼能不難過。三日後,慕長善隨著押送糧草的軍隊一起出發。秋風蕭瑟,無端帶著一絲肅殺氣息。---慕立成真覺慕平有事瞞著自己,自從秋闈結束後,他就常去不三不四的地方,夜裡也不常歸。之前他去去自己並不說什麼,但去的頻繁,可就喪誌了。先是語氣平和和他說,並不聽。後來發了火,仍是徹夜不歸。恨的他差點動了鞭子,還是雲羅勸住,才罷手。他倒也捨不得打,隻是素來聽話的兒子變成這個模樣,苦心教了十幾載,卻一朝儘毀,讓他心恨。慕家後院,梨花樹下,慕玉瑩正拿著蠟燭坐在那。燈火的光亮在她臉上晃著,時而從眸子飄過,冷漠如這初冬。聲音低低,隻有她自己聽得見:“娘,你冷嗎?在那冷嗎?你的好丈夫,你的好兒子,當年通通不要你。我把他們送去閻王那陪你好不好?開不開心?”燭光在寒風中飄來飄去,時而要滅,卻又有一點藍光起死回生,反反覆覆,也沒滅。她靜靜看著黑漆漆的遠處,沒有一點光亮,讓人絕望:“你兒子沒有考上解元,可是也考的很不錯,參加會試一定沒問題。過了會試,就是穩穩的能做官了。到殿試那,聖上念及他姓慕,肯定不會薄待。於是你兒子能做官,出人頭地,給他的庶子爹爭口氣了。”“可是娘……這樣不好。堂哥也去考了呢,他可是這回的解元,慕家兩個兄弟怎麼可以一塊出現在殿試上,你兒子又會被拎出來對比了。看,果然庶出家的孩子就是比不過正統嫡出的哪裡有跟自己堂弟爭搶的道理,還要不要臉了。哥哥那樣軟弱,聽見這些話,會崩潰的。”“所以為了哥哥,為了娘親最喜歡,爹爹最疼愛,灌注全部心血的哥哥,玉瑩決定幫幫他。”話落,慕玉瑩將蠟燭戳進地裡,越戳越狠:“你讓我幫他?照顧好他?那你可曾想過,他有沒有幫過我,將我當做妹妹看待過。爹爹不是最疼他嗎?那我就將他全部的心血挖走,扔在地上,狠狠的,狠狠的踩成碎末。讓你從不將我當做女兒,讓你從來不疼我。你不是疼哥哥嗎,那就讓你親眼猜忌你兒子,被你兒子氣的吐血吧!”聲音越說越大,慕玉瑩終於低下聲音,手裡的紅燭因用力掐進土裡,指甲都陷進了紅蠟,輕輕噓了一聲:“要悄悄的,悄悄的……不要讓人發現我們娘倆的秘密。”如果有人經過這裡,一定能聽見,可惜不會有,否則她也不會大半夜來這裡。---殷國,與大琴國西邊相交,中間相隔三座山,出關路口各有重兵把守,不許對方踰越半步。“叮噹,叮噹。”聽了兩年多,陸澤已然習慣了這馬車動之聒噪的聲音。小憩半會,微微睜眼,俊朗星眸帶著沉穩之意,教人一看就覺心安。東林先生見他醒了,笑道:“一夜沒睡,不多睡會?”“快入關了吧。”“翻過這座山頭就到了,會試還沒那麼快到,再怎麼趕路也回不去過年了。你急什麼,這可不像你。”陸澤還沒答話,東林先生自個笑了起來:“歸心似箭,隻因有佳人在等。”真是自從跟阿月一起,去哪都被毫不顧忌的打趣,陸澤很想說,彆將他的強裝鎮定看做是不怕你們打趣,隻管說罷。他也是有臉有皮的,就不怕將他嚇跑了。東林先生見他又閉起眼裝老夫子,笑笑說道:“待會就要分彆,你果真要一直如此麼?”陸澤這才睜眼:“您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大琴國?”“不是回,是去。身為天下謀臣,我早已無國。心中有國而無天下,不過是國之謀臣,隻會為自己的國家牟取權益,最終失去天下民心。”陸澤擰眉:“若國君可以輔佐,統一五國,也並無不可為其傾儘畢生。”東林先生一頓,朗聲笑道:“統一五國?好,願你遇此明君,統一山河。”他隻覺這少年已然變成不同往日的年輕人,傲氣依然有,卻更有底氣,而非因自己的聰明而自負,是因他的所思所想而豪氣的說這些話。東林先生欣慰,自己並沒有選錯人。當年離開大琴國,四年後歸來,便決意要帶陸澤一同出遊。隻是他不願做自己的弟子,他就以同道身份領他去正途。雖非師徒,日後陸澤所得美名也與他無關,可他絲毫不後悔。若是當年沒回來找他,才會真的後悔。即將彆離,陸澤心生不捨,兩人決定在前頭的野外茶棚小坐,說說離彆舊話。陸澤剛下車,見茶棚那人客已滿,不過見模樣正打算走,就沒轉身回去。在那一起離開的人中,隱約看見個人很是眼熟。仔細一看,不由頓住。那個青衫少年身形筆挺,英氣俊朗,雖是側麵,但也認的清楚。慕長善……在那裡做什麼?他本想去問問,可總覺有哪裡不對。這一走神,他很快就隨大隊人馬上車離開。東林先生喚了他幾聲不見他答,走到一旁又問了一聲,陸澤才回過神:“方才他們是要去做什麼?”“這種事豈能問我這剛下車的。”說罷,東林先生便取了他的錢袋,拿給夥計,向他打聽。夥計掂量掂量錢袋,笑道:“那個呀,是護送殷國宋侍郎獨子宋城在回去的人馬。”陸澤微微皺眉:“侍郎獨子怎麼會在這?”“聽說是去各國遊曆了七年,近日宋家老太君病重,宋侍郎急著尋他回去,途徑這裡,就喝了杯茶。”陸澤更是奇怪,慕長善怎麼會護送殷國官員之子回去?喝過茶,細想一番,猛然想起件重要的事:“那宋城在是哪位?”夥計笑笑:“就是那著青衫,看起來很是英氣的公子。”陸澤詫異:“青衫少年?”那不就是慕長善麼?等會,難道他看錯了?隻是長的相似的兩人罷了?否則慕長善怎麼會變了個身份。東林先生難得見他一驚一乍,隻覺有好戲看,可惜茶棚一彆,不知何時再見,這好戲,他是趕不上了。---元宵燈節,並不比中秋時清冷。因二哥不在家,阿月這年過的略微乏味。因此想趁著元宵之際,約了好久出來玩鬨。誰想兄長要奮發苦讀,阿玉不想出來,翠蟬也沒空——有媒婆登門,要給翠蟬許門好親事。於是阿月就隻好自己出來,到處瞎走。因元宵燈謎獎勵沒有她想要的,也沒心思去猜。走著走著,忽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大風箏,她循聲看去,果真看見個猜謎台掛著許多紙鳶。她奮力擠了過去,到了台前,見著那正忙著給燈籠掛謎條的男子,驚訝道:“叔叔。”男子抬頭看她,眉頭緊擰。阿月已是開心不已:“當年你做了一隻大雁風箏,被我們贏走了。後來第二年你沒做,說第三年會做,可是我們等了好幾年,叔叔卻不知去哪了。”男子這才恍然,啞然失笑:“是叔叔食言了。當年我父親得病,回老家照顧,在那做了點小買賣,也忘了京城的事。”阿月問道:“令尊如今可安康?”“托小姐的福,已經康健,也接到了京城,一同住,也好照料。”男子說完,又笑道,“我父親做紙鳶的手藝可比我好不知多少,今年恰好做了一隻大雁。”阿月忙左右瞧,卻沒見著,男子麵露可惜:“你來晚了,若早來半步,也不會被人贏了去。”“被人贏走了?”阿月怔忪片刻,末了立刻說道,“那人長什麼模樣,穿什麼衣裳,往哪走了?”她得去問問那人,能不能將大雁讓給她。“男子,著灰色長衫,模樣很是俊氣,剛往那走不久。”阿月謝過他,往他所指的方向跑去。因更是奮力往前走,都要被人潮擠成餅了。她心裡很急,就怕那人不見了。朱嬤嬤和幾個婢女可沒她那麼拚命,剛從一處擠出,竟看不見她人了。往前奮發了一段路,阿月總算是看見那隻大雁了。正被人舉的高高的,好像是在人的腦袋上飛著,可是因視線被擋,也看不到那人,隻看見一雙舉大雁的手,很是修長白淨。見對方將風箏護的好好的,分明也很喜歡。阿月遲疑半會,她這樣追上去問,會不會太奪人所愛了?要不還是先問問,他要是麵露難色,她就立刻擺手說不用了。雖然可惜,可她總不好強取。心裡盼著對方並不喜歡,會讓給她,或者會讓她拿什麼交換。這都可以,她迫切想要那隻大雁。當年和蜻蜓一起纏住,飛落樹林撿不回來的紙鳶。好像是一個寄託,一種寓意,大雁回來了,那個人也會回來。已快到街尾,行人漸少,阿月總算是可以自由行動。可她看見前麵的人步子也快了起來,似乎急著去哪裡。她急忙跑了過去,差點要追不上,急的她喊道:“等等。”那人果真停了步子。阿月喘了會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你可不可以把那隻大雁讓給我?它對我很重要。”那清瘦的背影頓了片刻,才緩緩轉身,靜靜看著阿月,說道:“它於我也很重要,隻是,可以送你。”眼前少年依舊是冷冷清清,自帶傲氣,卻從那傲氣中,看出一絲溫情來。阿月愣了好一會,剎那間,似萬物都靜止了,喧鬨的街道也聽不見半點聲響,唯剩對方天籟在耳畔迴響。氣息微屏,隻覺人在夢境:“陸哥哥?”陸澤笑笑,一瞬傲氣全無:“阿月,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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