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綠倚還在給她梳頭,小戎就來敲帳門,說是軍師有請,想來也是為了那炸葯的事情。慕容舒清應了一聲,小戎一溜煙就跑了。綠倚一邊梳理著慕容舒清的長髮,一邊看著放在一旁的彎月木簪,好奇地問道:“小姐,您這簪我怎麼從來沒見過啊,好特彆哦。”小姐從來不管這些服飾、髮飾,都是她收拾的,無緣無故多出一支,不用說,一定是軒轅公子送的了。慕容舒清看她一副竊笑的樣子,無奈地笑道:“什麼時候學會取笑人了?”綠倚連忙搖頭,振振有詞地說道:“沒有啊,我想要是軒轅公子送的,我就要梳一個和這簪子相配的髮型嘛。”慕容舒清順著她的話,笑道:“那就麻煩你了。”“嗬嗬,不麻煩。”說完,兩隻手在慕容舒清髮絲間遊走,不一會兒,綠倚滿意地笑道,“好了,小姐,你看看。”小姐喜歡簡單的髮型,為此,她想了好幾款樸素精緻的髮式,今天剛好試一試。隨手束起的髮絲,盤旋於腦後,蓬鬆而柔順,不用抹頭油,也依然有完美的弧線,插上木簪,相得益彰,慕容舒清滿意地讚道:“你的手真是巧。”說完,自腰間拿出一個紅包,遞給綠倚,笑道:“給你。”綠倚愣愣地接過紅包,才想到今天是新年,這裡沒有家裡過年時的氣氛,她都忘了,連忙半跪著行禮道:“謝小姐,祝小姐身體安康。還有……願小姐和軒轅公子早日喜結良緣。”慕容舒清扶著綠倚的手臂,讓她站起來,這丫頭真是三句不離軒轅逸。綠倚嬉笑著起身,問道:“小姐今天穿哪件衣裳,紅的吧,喜慶,今天大年初一。”雖然平時小姐不穿紅色,可是過年的時候,為了應時應景,她還是會和少爺、小小姐一起穿上紅衣的。看她比自己還興奮的樣子,慕容舒清微笑著搖搖頭,回道:“這軍營裡,還是不要了,拿那件紫的吧。”有些失望,綠倚還是點頭回道:“是。”一番梳洗之後,慕容舒清來到主帳,裡麵隻有裴徹和李鳴,沒有看見軒轅逸的影子。看到她進來,裴徹迎上去說道:“舒清,你要的鐵匠和做鞭炮的已經找到了。”這大過年的,還真是不容易。“嗯,把他們分開,不用告訴他們我們要乾什麼。”“為什麼?”李鳴不明所以,又要彆人做炸葯,又不讓他們知道,這要怎麼做?慕容舒清仍然很堅持地說道:“我會告訴他們具體做什麼,其他的他們沒有必要知道。”做炸葯有幾個步驟,不能讓他們都參與,做的時候,配方隻能由她一個人來調配,她不能讓它外傳。若不是蒼月已經製造了炸葯,她是絶對不會幫東隅做的,炸葯的出現,對於戰爭來說,會產生新的格局和形勢,她不想將炸葯的配方擴散,更不想這個進程因為她改變。裴徹也讚同地說道:“舒清說得有道理。”畢竟這是絶密之事,越少人知道製作的方法越好。李鳴聳聳肩,隻得同意他們所說的。有了工匠,沒有材料也是枉然,裴徹有些著急地問道:“炎雨回來了嗎?”探子來報,舒清沒有預料錯,蒼月已經在清點士兵,短時間內有再戰的可能性。慕容舒清搖頭回道:“沒看見他,再等等吧。”昨晚到現在,不到七個時辰,要準備那些,實在是為難他了。“我出去看看。”李鳴按捺不住,風風火火地就衝了出去。相較於他的急躁,慕容舒清和裴徹顯得平靜得多。兩人在對麵的位置上坐下,一人一杯清茶。慕容舒清看著杯中的茶葉,在水中沉沉浮浮,慢慢地舒展綻放,嘴角不自覺地染上輕柔的笑意。裴徹一邊喝著茶,一邊在心裡嘖嘖歎道:有愛情滋潤就是不一樣。柔紫的錦紗,襯得她皮膚白皙晶瑩,也比那清冷的白衣和淡雅的湛青布衣顯得柔和嬌美得多,看來這一對十幾年的愛情之路,總算是快要圓滿了。慕容舒清抬頭,就看見裴徹一臉笑容地看著自己,以她的經驗,他笑成這樣,不會有什麼好事,想了想,說道:“裴徹,先讓鐵匠製作三寸、六寸、九寸大的空心鐵球,每種尺寸做薄、中、厚三種。”找點事情給他做,他就沒有空想東想西了。裴徹有些錯愕地問道:“要來做什麼?”“做實驗。”“實驗?”對於這個名詞,裴徹還是有些似懂非懂,估計她也不會給他解釋,“好,我這就去準備。”在走出主帳的時候,裴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慕容舒清一眼,她帶給他太多的驚訝和驚喜,一個世家小姐,怎麼會懂得這麼多?或許軒轅逸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不再多想,裴徹轉身出了主帳。快到午時,當軒轅逸和裴徹回到主帳的時候,發現慕容舒清還沒有離開,而是非常專注地在主帥的文案前,拿著毛筆認真地寫寫畫畫,兩人對看一眼,都沒說話,悄悄地走到她身後。慕容舒清畫得專注,也沒有注意他們的到來。兩人在她背後越看越覺得驚訝,她畫的幾張小圖似乎是一些部件,他們都沒有見過,軒轅逸忍不住拿起她畫的一張圖在手裡細看,問道:“你在做什麼?”慕容舒清被他突然的說話聲嚇到,回過神來,答道:“我在想,蒼月用弓弩來帶動炸葯既危險,距離又短,而且炸彈的威力越大,就會越重,用弓弩根本不能將大個的炸彈打出去。”用毛筆畫圖還真是一項大挑戰,好在基本上畫完了。裴徹也想過這樣的問題,嘗試地說道:“做一個巨大的弓?”慕容舒清搖搖頭,“不行,如果每個人都有你和軒轅逸的好武藝,就可以,但是大多數士兵沒有,這個辦法不實用。”總不能讓一群武藝高強的將領們去拉弓吧,到時就沒有人指揮戰鬥了。裴徹點點頭,也拿起一張畫研究了一會兒,問道:“那你有什麼好辦法?”慕容舒清拿出壓在下麵的一張圖,說道:“我想,三寸的小型炸彈,我們也可以學習蒼月,用弩打出去,勝在靈活,適合近距離作戰。六寸和九寸的,我們可以試試用這個。”“這是……”裴徹和軒轅逸麵麵相覷。慕容舒清淺笑著答道:“是不是很像你們用的投石機?”前幾日,她在軍營的後麵,看到很多這個時代用來攻城的投石機,就是用簡單的槓桿原理將石頭發射出去。剛才她就在想,或許可以利用這個,將炸葯發射出去。畢竟現在的鋼鐵鑄造技術不發達,要做大砲怕是不可能,也沒有時間,再說,她也沒有這個能力,利用現有的工具是最好的。“是很像,不過也有些不同。”軒轅逸和裴徹仔細看了之後,發現確實很像投石機,可是旁邊加了一些東西。“我解釋給你們聽。原來用來攻城的投石機需要六人一組來拉動一端,耗費人力太多。但是加上這三個滑輪,還有這個軸承加齒輪,隻需兩人一組就可以實現了。有了這個,大型的炸葯就可以遠距離發射,用來攻城是最好不過了。”“真的?”兩人一組,這樣確實可以節約很多的人力,而且直接使用投石機,可以更快地改裝,也不怕蒼月的突然襲擊了,但是隻是加了這麼幾個小輪子,真的就可以做到嗎?麵對兩人懷疑的眼光,慕容舒清也懶得解釋動滑輪和定滑輪結合等等原理,那太費時費勁,隻是神秘地笑道:“你先拿這個滑輪的圖給軍中的木匠做,待會改裝一個試試。”好吧,又是做實驗,裴徹苦笑著拿著圖紙出去,什麼時候,他成了為她做實驗專門跑腿的了?裴徹不甘不願地出了主帳,慕容舒清輕笑地轉過頭來,對上軒轅逸深邃含笑的眼,把她由頭到腳,由腳到頭上下看了好多次。慕容舒清疑惑地低頭審視自己,沒什麼不對啊?和他對看了一會兒,慕容舒清投降了,懶得理他,她拿起剛畫好的圖紙,準備回自己的帳篷。隻是還沒有走出兩步,就被一雙大手環住腰肢,慕容舒清輕歎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收緊雙手,讓慕容舒清的背後完全貼著他的胸口,軒轅逸才在她耳邊輕吻,柔聲說道:“你今天——很美。”是的,很美,紫色羅裙把她襯得潔白如玉,柔美風雅。還有她的髮飾,今天她隻戴了他送的木簪,這是不是說,清兒的心裡已經完全接納了他呢?她和很美的距離似乎有點遠吧?不過她心裡還是很愉悅的,沒辦法,這是女人要命的虛榮心在作祟,勉強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慕容舒清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回道:“謝謝。”軒轅逸和她對視,也開心地笑了起來。他最喜歡她眼底的那份自信和清醒,她不會因為彆人的讚美而真的覺得自己很美,但是也不認為自己的容貌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完全可以坦然地接受美譽。越是靠近,越是覺得她美麗,他已經陷進去,不願不能也不想出來。依然環著慕容舒清的腰,讓她舒服地靠著,軒轅逸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已經將請旨賜婚的信函彙同軍情上報給朝廷了,最慢七日就會到。”不管這賜婚皇上是準還是不準,他都不會放開清兒。感受到他變得僵硬的肌肉,慕容舒清轉身正對著他。希望玄天成還未有所覺,不然怕又是一番波折了,她輕輕抹平他微皺的眉頭,淺笑著問道:“你今早是去練兵嗎?”“嗯。”知道她是故意岔開話題,軒轅逸也順勢點頭。想了想,慕容舒清還是問道:“你能找一百個機靈一點,又會算數的士兵給我嗎?”“你要來乾什麼?”她自己手下的能人異士這麼多,要些小兵乾什麼?“我會教他們用一些簡單的方法計算用多大的力,射程有多遠,還有怎麼控製投放炸葯的方向。不說百發百中,起碼投出去的炸葯必須是有效的。”她想過了,上次不知道蒼月還有什麼本事沒有使出來,或許他們也改良了投石機,又或者他們使用的炸葯威力還要大很多。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應該專門組建一支使用炸葯的隊伍,彌補工具上的簡陋。“清兒,你為什麼會懂得這麼多?”軒轅逸扶著她的肩膀,他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裴徹今天就問過他,可是他居然一無所知,這讓他很挫敗。盯著她的眼睛,軒轅逸補充道:“我要聽實話,我幾乎是看著你長大的。”慕容舒清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解釋這種玄妙的事情,可是麵對著軒轅逸信任而求知的眼神,她又不想騙他,最後,慕容舒清淡淡地說道:“我以前告訴過你的。”那應該也算是實情的一部分吧。“另一個靈魂?”在蓮花池邊,她是這麼告訴他的,從她那雙沉靜的眼中,軒轅逸已經看出她不願多說。罷了,他為之心動的,是這個淡然清雅,又溫柔善良的女子,其他的又何必計較。捧著她的臉,似要看進她的心裡一般,軒轅逸抵著她的額頭,堅定地說道:“我要的隻是你,其他的都不重要。”因為軒轅逸的一句“要的隻是你”,慕容舒清清亮的眼裡,不自覺間染上了濕意。不需知道你是誰,卻因你是你。這樣的感情,讓她為之動容。靠在軒轅逸胸前,聽著一聲聲有力的心跳聲,慕容舒清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與這個節奏相和。軒轅逸抬起慕容舒清的臉,正要吻上他想念已久的唇,可惜——“慕容舒清,炎雨回來了。”寧靜甜蜜的氣氛,給李鳴的喊聲破壞殆儘。慕容舒清趕緊推開軒轅逸,雖然他們沒乾什麼,可是看著李鳴目瞪口呆地盯著他們看的樣子,她的臉還是不受控製地燒得慌。輕咳一聲,慕容舒清拉著軒轅逸的手,說道:“我們出去看看。”說完便越過李鳴,出了營帳。李鳴傻愣愣地站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他們剛才是要乾什麼?親吻?天啊。怪不得將軍的眼光都快要把他燒出一個窟窿來,他怎麼這麼倒黴?主帳前,炎雨帶回來六車硫黃、硝石、木炭,看到慕容舒清走出,炎雨上前回道:“主子,您要的東西。”短時間內,他隻能找到這麼多了。不知道為什麼,臨風關附近的硫黃、硝石、木炭忽然變得很搶手。總算找到了,慕容舒清笑道:“太好了,謝謝你,炎雨。”裴徹問道:“舒清,現在要怎麼做?”“把這三樣東西分開存放。”不然,到時存放這些東西的地方就是一個大炸葯包,太危險了。待他們將東西分彆放入三個帳篷之中,慕容舒清問道:“裴徹,早上說的球和齒輪做好了嗎?”裴徹點點頭,說道:“球已做好了,給你。”一個士兵將九個空心鐵球拿到慕容舒清麵前。慕容舒清看了一下,基本上符合規格,於是指揮著小兵將鐵球拿到放硫黃、硝石、木炭的每個帳篷裡麵,她每個帳篷都進去了好一會兒才出來,終於,慕容舒清輕喘著氣,說道:“好了,我們到營地後麵去吧。”李鳴半天也沒敢說話,最後還是忍不住地問道:“乾什麼?”沒等慕容舒清回答,裴徹就很俐落地答道:“做實驗。”他今天乾了一天,都是圍繞著這個所謂的“實驗”。“什麼啊?”李鳴還是不明所以,不過,沒有人理他,大家紛紛向營地後麵的空地走去。他也隻得嘟嘟囔囔地跟在後麵。指揮著他們擺放好球的位置,慕容舒清對他們說道:“擺放的順序不要弄亂,小心一點,點了就趕緊離開。”說完,她自己先向安全地方跑去,畢竟她不是這些武林高手,一個提氣就能閃出十幾米。在離他們起碼三十米以上,慕容舒清才喊道:“點火。”眾人點完火之後,也迅速來到慕容舒清身邊,因為擔心有危險,所以慕容舒清把引線做得很長,他們等了一會兒,才聽見一聲巨響,軒轅逸立刻摀住了慕容舒清的耳朵。很快,接二連三的爆炸聲,讓他們感覺地麵似乎都在晃動,還好這兩天沒有很多的積雪,不然一定雪崩。待最後一個最大的球爆炸之後,一切漸漸恢複平靜,他們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前方的地麵已經被炸出了一個又一個深坑。濃烈的硝煙之氣,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李鳴在查看過這些爆炸的痕跡之後,好奇地問道:“為什麼同樣大小的球,爆炸的威力會不一樣呢?”他記得他點的兩個都是小球,為什麼一個坑很深,一個就要淺得多呢?“因為裏邊的配方不一樣。”慕容舒清一邊記下爆炸後的結果,一邊回道,“這樣試過之後,我才知道哪種配方的威力最大,球是要薄一點的好,還是厚一點的好。”“這就是實驗。”裴徹終於了然地點點頭。“那現在試過了,下一步就是開始製作了?”看過這樣的威力,所有人都熱血沸騰起來,有如此厲害的武器,就不怕麵對蒼月,麵對任何敵人了。裴徹暗暗心驚,如果沒有慕容舒清,要麵對擁有炸葯的蒼月,這一仗,怕是難了。“嗯。”慕容舒清點點頭,相較於他們的興奮,她的神情顯得有些沉重。三天的製作和改裝,炸葯和投石機基本上已經做好了,經過訓練的一百名將士正在演示使用的方法。主將們都在一旁審閲,不時發出歎息,對這幾個滑輪和軸承十分感興趣。就在他們討論得正起勁的時候,一名小將快步奔跑至軒轅逸麵前,大聲報導:“報,蒼月八萬大軍正向我軍襲來,預計一個時辰後會到達臨風關外。”小將的通報,讓本來十分興奮的將帥們紛紛停了下來,裴徹與慕容舒清對視一眼,歎道:“果然不出所料。”好在這三天來積極準備,也不至於慌亂。李鳴卻不被這嚴肅的氣氛所困,指著改裝好的投石機,自信到有些張狂地說道:“來得好,反正我們有了炸葯,才不怕他,最好都一塊來,一併了結了。”他的話很快得到其他將帥的響應,剛才看了炸葯和投石機的演示,他們也是信心滿滿,雖然沒有像李鳴放出那樣的狂語,但是臉上輕鬆的表情已經顯示了他們的心態。從早上開始,慕容舒清就沒有怎麼說話,大家的好心情,似乎也沒有影響到她,現在更是蹙起了眉頭。軒轅逸扶著她的肩,擔心地問道:“清兒,你怎麼了?”微微揚起一抹淺笑,慕容舒清搖搖頭,回道:“沒事,炸葯準備得差不多了,投石機也基本改好了,應該沒問題。”慕容舒清一定是這兩三天太累了,精神不太好,軒轅逸輕輕拍拍她的臉,小聲說道:“嗯,你這幾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給我吧。”“好!”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他吧,她已經儘力了,也幫不了他什麼。慕容舒清轉身剛要離開,裴徹來到她身邊,說道:“舒清,能不能借他們一用?”若是有這些武林高手相助,就更如虎添翼了。所謂的他們,指的是炎雨、蒼素還有她的三十暗士吧,慕容舒清看了一眼和將帥討論戰情的軒轅逸,最後還是輕點了一下頭,回道:“好吧。”說完,便置身事外一般漫步而去。裴徹一直看著慕容舒清離去的背影,總覺得,她有些奇怪,但是怪在哪裡,他一時又說不上來。慕容舒清從營地後麵一路走回來,或許是因為蒼月進軍,軒轅逸也已經下了命令,所以各營士兵忙著各就各位,人來人往間,無形中增加了戰前緊張的氣氛。慕容舒清走進了商君的帳篷,這三天實在太忙了,都沒能來看她。才剛踏進帳門,商笑就發現了她,趕緊拉著她的手,問道:“舒清姐姐,你來了,外麵怎麼這麼吵?”她剛想出去看個究竟,舒清姐姐就來了。“蒼月大軍壓境,應該是準備一場大戰了。”“清。”慕容舒清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商君的聲音從內室傳來。慕容舒清拉著商笑的手,一起越過屏風,進了內室。內室裡,商君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不過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她一手扶著床頭,一手按著胸口,自己勉強能坐起來。慕容舒清按著商君的肩膀,阻止道:“君,好點了嗎?”商君也沒再勉強,坐在床邊,微笑著回道:“可以下床走動。”這兩天在蒼素和修之的精心照顧下,她覺得已經好了很多。慕容舒清左右看了看,略帶調侃地問道:“怎麼沒有看見修之?”聽說他可是每天都來這兒報到,美其名曰是陪商君解悶。慕容舒清調笑的話語,讓商君微笑的臉瞬間變得有些尷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拿她沒有辦法。商笑也嘻嘻地笑道:“他去取午飯了,是他自己硬要去的。”慕容舒清輕輕地撞了一下商君的肩膀,仍不放過她,笑道:“怎麼樣,不打算告訴他嗎?我看他心裡鬥爭得很痛苦。”確實很痛苦,既放不下心中所愛,又要與這世俗的觀唸作心理鬥爭,不過看他跑得這麼勤,還是商君的魅力要大過那些所謂的世俗禮教,這也是她欣賞修之的地方。商笑也在一旁湊熱鬨地叫道:“就是就是,她偏不說,也不讓我說。”她都要被秦修之感動了,而且他們一個溫潤如玉,一個風雅清揚,再相配不過了,真不知道姐姐想什麼。“笑兒——”商君低吼,商笑吐了吐舌頭,躲在慕容舒清身後四處張望,假裝沒看見商君威脅的眼光。這兩人的過度關心,讓她不得不說點什麼,商君微低著頭,淡淡地說道:“他……不適合我。”“為什麼?”慕容舒清不容她敷衍。抬起頭,看著慕容舒清固執的眼睛,商君輕歎一聲,回道:“我,不會是一個好妻子,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父母之仇,一日不報,她一天不能安睡。她還是將自己隔絶起來,不讓人靠近。慕容舒清用手扶著她的臉,問道:“你知道他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妻子?”想要推開慕容舒清的手,無奈她現在根本沒有什麼力氣,在慕容舒清執著的眼光緊盯下,她避無可避,隻得訥訥地回道:“我,不知道。”慕容舒清輕佻秀眉,好笑地問道:“那你憑什麼斷定他不喜歡你這樣的妻子呢?”依她看,修之滿意得很,他的家裡人會更滿意,商君很適合海域的審美觀,嗬嗬。“我……”臉被慕容舒清捧著,她幾乎抵著她的頭,讓她想撇開臉都不行,麵對慕容舒清略帶挑釁的問題,她竟是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商笑沒有她這麼多顧慮,大咧咧地說道:“這根本是藉口,他連你是個男的都接受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商笑說得直白,慕容舒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商君已經被她們兩個打敗了,又是無奈又是氣惱地叫道:“笑兒——”商笑連忙跳起來,一路往外麵跑,一路叫道:“好好好,我去廚房看看。”要是把姐姐惹毛了,等她傷好秋後算帳她就遭殃了。被商笑這一攪和,兩人都笑了起來。慕容舒清輕搭商君的肩膀,問道:“你真的不考慮?”雖然很為她擔心,但是感情的事,誰也插不上手。商君輕輕搖頭,聳聳肩,說道:“現在還不是時機。”如果他們真的有緣,或許等她報了仇……罷了,不想了,這應該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何必自尋煩惱?“倒是你,怎麼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擔心軒轅逸?你不是為他們研製了一種名為炸葯的武器很是厲害嗎?有這樣好的武器加上軒轅逸的將帥之才,你還擔心什麼?”慕容舒清進來,眉頭就沒有舒展過,雖然剛才一直調侃她,一副輕鬆的樣子,但是她還是看得出來,慕容舒清有心事。慕容舒清輕笑,還是瞞不了商君,她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細細的竹簾,可以看見外邊忙碌卻井然有序的人群,她說出了這幾天困擾她心緒的原因,“我擔心的,正是這些炸葯。”“怎麼說?”“每一種新型武器的誕生,都會改變戰局的走勢,甚至會改變天下的格局。如果不是蒼月君主野心勃勃,而且他們已經擁有了初步製作炸葯的技術,我是絶對不會幫東隅製造的。”“你是擔心,有了炸葯,東隅的皇上也會耐不住寂寞,想要爭霸天下?”這很有可能,當天下離自己很遠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說自己根本心不在焉,但是當一切唾手可得的時候,還有誰能這樣瀟灑,尤其是對於一個君王來說。慕容舒清輕輕搖頭,歎道:“有一統天下之心的又何止他一個,其實我最擔心的是,從今以後,我的麻煩會更多。”既然蒼月已經製造出了炸葯,那麼就算沒有她,戰爭也一樣會進入熱兵器時代,結果不同的,隻是勝利的是哪一方而已。她無心兼濟天下,可是現在看來,她注定不能獨善其身了。陽光透過竹簾,斑駁地映射在慕容舒清的身上。慕容舒清伸出手,可以感受得到陽光的亮度,卻感受不到它的溫度。看著她清冷的背影,商君能理解她內心的無奈,她扶著床沿,慢慢站了起來,雖然艱難,還是走到了慕容舒清的身後,攬著她的肩膀,輕拍著給她安慰。人活在這世上,總有這樣那樣的無奈與心酸,但是,這些卻壓不倒她們心中的堅定,兩人相視一笑,不需多言。慕容舒清看她站著都困難,伸手輕輕扶著商君的腰,但是在剛進來的秦修之看來,兩人卻是相擁著。秦修之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們,他早應該想到,商君和慕容舒清的關係絶不一般,不然商君怎麼會看見一塊玉珮就肯傾力助他回海域?怎麼會隻為慕容舒清一句話,就冒著生命危險幫東隅破陣?怎麼會隻有在對著慕容舒清時,才笑得輕鬆柔軟?原來,就算自己願意為了他不在意世俗,他卻已經情定佳人了。慕容舒清看向站在屏風旁邊一動不動的秦修之,發現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她扶著商君的手,忽然恍然大悟,他的臉色為什麼看起來比商君還差。慕容舒清哭笑不得地看了商君一眼,隻見她仍然無所謂地聳聳肩,慕容舒清白了她一眼,一邊扶著她回床上坐好,一邊叫道:“修之。”秦修之回過神來,看見商君已經在床邊坐下,慕容舒清正微笑著看著他。秦修之也揚起一抹淡淡的笑,說道:“舒清,你也在啊。”放下手中的托盤,秦修之看了一眼商君,他的臉色好了很多,是因為慕容舒清吧。秦修之對著慕容舒清說道:“你坐會兒,我再去拿一份飯菜過來。”心裡輕歎一口氣,罷了,他們倆確實很相配,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他還可以永遠做商君的朋友。“修之,不用忙了,我也要回帳了,出來大半天,綠倚該擔心我了。”他一定是誤會了,可是商君又是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她也不知道怎麼去解釋,乾脆走為上策,讓他們倆自己大眼瞪小眼好了。慕容舒清背對著秦修之,對商君做了一個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笑道:“君,好好休息。我走了。”商君輕笑著點頭道:“嗯。”這人倒是溜得快。慕容舒清走過屏風時,腳步停了一下,低低地說了一聲,“彆放棄。”她走得瀟灑,秦修之卻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是什麼意思?出了商君的營帳,慕容舒清的心情似乎好了些,罷了,該來的,總也躲不掉,就當是為自己已經很豐富的生活再增加點佐料吧。剛進到帳中,就看見炎雨和蒼素靠在桌旁,綠倚在帳裡走來走去,慕容舒清好笑地站在門口,他們這是在乾什麼?聽見她的笑聲,綠倚連忙迎上去,如釋重負地說道:“小姐,您可回來了。”剛才聽炎雨說蒼月來犯,馬上要開戰了,小姐又遲遲未歸,擔心死她了。“主子。”知道蒼月與東隅開戰,主子一定有所安排,所以他們在帳中等待她。慕容舒清由著綠倚把她拉到桌前坐下,叫道:“樊峰。”話音剛落,一道灰色的身影便立於門邊,慕容舒清手撐著桌麵,微笑著對他們說道,“裴徹說,需要你們幫忙,去吧。”炎雨和蒼素對看一眼,這是她的命令,他們不應該有異議,可是,他們都去了,誰來保護她?慕容舒清怎麼會不知道他們想什麼,但是這場仗,她總覺得不會打得輕鬆,就算不為東隅,為了軒轅逸、商君、紫鴛、莫殘,她都不能讓蒼月贏。慕容舒清揮揮手,輕鬆地笑道:“另外留下兩人來保護我吧。我在這營帳之中,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遲疑了片刻,三人還是同時回道:“是。”就在他們快要踏出營帳時,慕容舒清低低地說道:“等等,注意安全。”雖然他們的武功很高,但是每每想起戰爭的殘酷,都會讓她膽顫心驚。三人的背影一僵,炎雨和蒼素快步離開了營帳,樊峰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這個他奉命保護了半月的女子,她永遠是那樣淡淡地笑著。其實他會出現在慕容舒清的暗士人群中,全是因為炎雨和蒼素。六年前,當他還是少年的時候,他們救了他一命,他敬重他們,學成下山時,找了他們整整一年,沒想到,這樣桀驁的兩個人,竟會為一個女子做侍衛。他更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讓他起誓,以生命保護她。現在,他似乎明白了一點,他們要保護的其實不是一個主子,而是一個能為他們帶來溫暖和平靜的人。他們走後,慕容舒清漸漸斂下了嘴角的笑意。綠倚將飯菜擺好,小聲地說道:“小姐,先吃飯吧,飯菜都快涼了。”“好。”慕容舒清接過碗筷吃了起來,幾乎每一道菜她都嘗了一遍。綠倚在旁邊坐下,捧著飯,小心地說道:“小姐,您的胃口……很好?”她以為小姐會因為擔心而吃不下飯,想不到小姐的胃口比平時還好。對上綠倚疑惑的眼,慕容舒清忍不住笑道:“是很不錯。”不然她要怎麼樣?能做的她都做了,她不吃飯對這場戰爭一點好處都沒有,有時候,對於彆人最大的幫助,就是不要成為負擔,僅此而已。看她吃得開心,綠倚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她一邊給慕容舒清夾菜,一邊說道:“胃口好,那要多吃一點。”慕容舒清按住綠倚的手,笑道:“好了,彆忙了,你也多吃點。”吃完午飯,綠倚正在收拾,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像一記驚雷劈到地上,嚇得綠倚手中的碗摔了一地,過去好久,耳邊還是嗡嗡作響。綠倚撫著胸口,心有餘悸地說道:“天啊,好響。”她的話音才落,又是一記悶響傳來。讓她準備收拾碎片的手馬上縮了回來,摀住耳朵。慕容舒清扶著綠倚的肩膀,把她帶到床邊,握著她的手,安慰道:“沒事,綠倚。先放著,彆收拾了,坐一會兒吧。”“嗯。”綠倚連忙點頭,挨著慕容舒清身邊坐著,又是一記巨響,綠倚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小姐又一直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她覺得沒有這麼嚇人了。綠倚漸漸平靜下來,慕容舒清的心卻是高高地懸著,這樣密集的爆破聲,不會是東隅一方造成的,也就是說,她原來猜得沒錯,蒼月一定也造了大型的炸葯,以這樣的速度,東隅的炸葯怕是支撐不了多久。綠倚沒有這麼害怕了,才發現小姐握著自己的手,越握越緊,臉上的表情也很凝重。綠倚雙手回握慕容舒清的手,小聲地說道:“小姐,您可以讓人去查看一下。”小姐的擔心也是正常的,畢竟戰場上有小姐的心上人,還有炎雨、蒼素他們,小姐一向當他們是自己的親人一樣。驚覺自己太用力了,慕容舒清連忙放開綠倚的手,對綠倚抱歉地一笑。她這是怎麼了,幾聲爆炸聲就讓她心神不寧成這樣,果然是關心則亂。派人查看也是無用,已經到了這一步,隻有全看軒轅逸了,她應該相信他的。再者,她身邊現在隻有兩人,這種時刻,她不能讓他們離開自己。宏冥,他始終是一個危險人物。慕容舒清輕輕搖頭,說道:“不必了,綠倚,給我泡杯茶吧。”或許,清茶能夠讓她安定心神吧。“清兒。”突來的男聲,讓陷入自己思緒的慕容舒清嚇了一跳,抬眼看向來人,竟然是軒轅逸,身後還跟著裴徹。她奇怪地問道:“打完了?”她好像沒有陷入自己的情緒中太久吧,結束得比她想像中的快。“蒼月休戰,後撤了十裡紮營。”軒轅逸也沒有想到,戰得正酣,蒼月卻忽然休戰。走到慕容舒清身邊,軒轅逸撫上慕容舒清的額頭,問道:“清兒,你的身體好些了?”今天早上她真的很不對勁,莫不是舊傷複發?慕容舒清拉住他的手,回道:“我沒事,有些累而已,已經好多了。”看向進來就坐下喝茶的裴徹,慕容舒清笑問道:“你們沒有追上去,蒼月比想像中難以對付?”扶她坐下,軒轅逸才點頭回道:“嗯,他們也一樣用投石機擲炸葯攻城,隻是他們的投石機沒有改裝過,用人比較多。但是蒼月的炸葯感覺上比我軍的要多很多,好在將士們受過訓練,基本都能投中。他們攻城,我們是守方,佔據的地理位置好,今天可以說是險勝,我看他們很快會再戰。”慕容舒清想了想,問道:“我們還剩多少炸葯?”“兩成。”裴徹回答得有些艱澀,隻一天,就耗費掉如此多的炸葯,若是持續幾天,怕是難敵蒼月。慕容舒清似乎不以為意,微笑地說道:“我猜他們也不多。”她怎麼這麼肯定?裴徹好奇地問道:“哦?怎麼說?”按照軒轅逸剛才的說法,蒼月應該也沒有什麼新的武器了,炸葯的水平和他們算是不相上下,這讓慕容舒清的心安定了一些,“他們的炸葯應該也是才研製成功不久,所以帶很多原料行軍不太現實,那一定就是在臨風關附近購買。臨風關的原料也很有限,所以,他們不會有很多炸葯。上次炎雨去買的時候,已經將臨風關方圓數百裡內的原料全部買完了,所以,我們炸葯不多,他們一定也一樣。”慕容舒清端起一旁的清茶,笑道,“我猜,最後你們還是要用最原始的方法解決。”她的說法,讓裴徹精神一振,笑道:“如果是這樣,倒也沒有什麼不好,正麵對決,尤霄一定不是軒轅逸的對手。”軒轅逸握住慕容舒清的手,拿下她手中的茶杯,茶已經漸漸涼了,身體不好,還喝這麼多茶。軒轅逸低聲地警告道:“以後少喝點茶,我讓廚房給你燉湯。”慕容舒清聳聳肩,一副你說了算的樣子,不過背後怎麼做,就是她的事情了。她的順從讓軒轅逸挑了挑眉,不會背後又使什麼花招吧,還想說什麼,一道男聲在帳外稟報導:“報將軍,眾位將領在主帳等候多時。”慕容舒清輕推著他們到帳門,說道:“你們快去商談軍務吧。”裴徹朗聲一笑,先行出了帳外。軒轅逸回過身,輕撫著她的髮絲,低聲說道:“好好休息。”“好。”直到慕容舒清點頭,軒轅逸才出了帳外。帳外,夕陽漸斜,紅霞滿天,慕容舒清掩上半開的窗簾,這僵持了半年的仗,應該快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