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劍客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叉手道:“臨行時,大王曾有令,玉姬辛勞驚嚇多時,不曾得息,此行可多休息些時日。”楊宮嗬嗬直笑,連連揮手,“她離開邯鄲已有兩月了,不必再休息了,嗬嗬。”笑到這裡,他轉頭看向玉紫,問道:“女兒以為如何?”玉紫正皺著眉頭,直直地盯著幾個劍客。聽到父親地問話後,她笑道:“父親所言甚是。”“可是大王,”不等這句話說完,玉紫已清脆的命令道:“不必說了,準備行李吧。”“……諾。”玉紫眯著雙眼,目送著眾劍客遠去的背影。第二日一大早,玉紫便在八名劍客地籌擁下,向邯鄲城趕回。楊地實是偏遠了些。一路寂寂,路上幾無行人。一個城鎮與下一個城鎮之間,隔了很遠。來的時候玉紫便注意到,從邯鄲到楊地,她隻看到了兩座城邑。當玉紫一行九人,來到第一個城邑月城時,已是十天後。現在正是傍晚時分,金燦燦地陽光正自沉入地平線。玉紫望著前方城邑中喧囂的人聲,來往的車馬,綻顏一笑,快樂地說道:“快行快行!前麵人好生多也,聽得這些人聲,好生快活也。”眾劍客嗬嗬一笑,籌擁著她的馬車,駛入了月城中。月城隻是一個邑,規模與楊地的邑差不多大。玉紫這一行人進去,鮮衣怒馬,引起了不少人地注目。不一會,馬車便停到了一家酒館前。月城中隻有這麼一個酒家,裡麵已坐了十數個人,喧囂陣陣,酒香撲鼻,煞是熱鬨。那些人在看到頭戴紗帽,一副貴婦打扮的玉紫,以及她身後那八個劍客時,喧囂聲靜了靜。玉紫領著八人,來到角落處,她自顧自的在一個塌幾上坐好,而劍客們,則散坐在她四周,呈保護之勢。這種派頭,可是十足。店家一愣,半晌才叫道:“快給這位嬌嬌上酒肉。”店家地叫聲,打破了平靜。眾食客收回視線,又說笑起來。玉紫低著頭,慢慢地品著酒水。這時,一個有點粗放的嗓音傳入她的耳中,“這位嬌嬌何人也?劍客威猛,眾馬也是神駿無比?”另一個少年低聲回道:“定是邯鄲的權貴之女。”另一個瘦弱白淨的少年朝玉紫呆呆地望了一眼,回道:“不然,我瞅她風姿不凡,說不定還是王後呢。”這話一出,幾個人同時哄笑起來。哄笑中,旁邊一個大鬍子朝著那瘦弱少年的肩膀拍了下,大笑道:“我王之妻,可是半個月前才迎娶的魏國公主!從魏到趙,可無需經過這月城呢。”笑聲陣陣。少年的辯駁聲聲聲而來。可這些,玉紫都聽不清了。她的耳朵嗡嗡響成了一片,她瞪著幾上的酒肉,扶著幾的小手,不停的顫抖著。她的眼前,一陣昏花,難以形容的眩暈令得她搖搖晃晃。眾劍客相互看了一眼,同時盯緊了玉紫。玉紫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半晌後,她又動了動,聲如蚊吶,“趙出他,娶妻了?”她雙眼空洞無神。一個劍客低低地回道:“然。”然!他回答然!果然,他們是知道的!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那麼說來,趙出突然對父親這麼好,還把自己使來楊地,是想娶那個魏國公主了?哈哈哈!他既然想娶那魏國公主,又何必背著我?我玉紫一個微不足道的婦人,何德何能,可以讓他堂堂趙王,這般行事?玉紫很想放聲大笑。可她的唇,張了又張,張了又張,卻沒有半點聲音發出。她隻是一動不動地瞪著幾上的酒斟,空洞無神的雙眼,透過那酒水渾黃的液麵,看到了趙出那張俊美冷漠的臉!她慢慢地閉上雙眼。這時,那酒家托著鼎,向玉紫走來。一劍客右手揮了揮,示意他退下。酒家詫異地看了玉紫幾人一眼,低頭退下。那劍客走到玉紫旁邊坐下。他望著玉紫,低低地說道:“玉姬,大王雖然不能娶你為後,卻是真真寵愛於你。不說他賜你父親采邑,便是他令你來到楊地這份心,也是難能。玉姬,你當感恩才是。”我當感恩才是!哈哈,是啊,我當感恩才是!玉紫想扯著嗓子,大叫大哭出聲。可她睜開眼來時,那眼中,竟連半點淚光也無。她冷漠的,空洞地瞪著麵前的劍客,半晌後,才扶著幾,慢慢站起。那劍客見她搖晃不已,手一伸,便想扶住她。他的手才伸出,玉紫便是猛然一甩,低喝道:“休碰我!”這喝聲不小,一堂之人都向角落裡看來。那劍客連忙收回手,他向同伴們瞟去。這時,玉紫深吸了一口氣,她推開那劍客,提步向前走去。開始幾步,她走起來還搖搖晃晃,到得後來,已是穩當之極。幾個劍客連忙跟上,看到玉紫爬上馬車,一劍客急急問道:“姬?”“回邯鄲!無論如何,我想聽你家大王一言!”幾個劍客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縱身上馬。那酒家見他們這樣離去,連忙追出,不待他開口,一個劍客扔出一碇金子在地上,喝道:“賞了你!”“多謝多謝。”馬車疾馳而出。坐在馬車中的玉紫,臉白如雪,她不停地顫抖著,不停地顫抖著。這一刻,她是如此之冷,這種由骨頭中滲出來的寒冷,陰森森地,它刮著骨,刺著心,絞著肺。她要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吸氣,才不致窒息暈倒。此時此刻,她腦中空空一片,她隻有一個想法:我要當麵問過趙出!我要當麵問過趙出!曾經,她對自己警告過無數遍,曾經,她也為自己準備了好幾手。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才明白,心痛如絞是這般滋味,她才明白,若不是靠著一口氣撐著,她真想就這麼從馬車上跳下去,摔個屍骨無存也好,摔個血流成河也好,隻要她能不痛了,能不想了,能不恨了!不知為什麼,她沒有流淚,她一滴淚水也流不出。她隻是緊緊地抓著馬車車轅,大口大口地吸著氣。馬車簾,隔絕了她和眾劍客,劍客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由有點不安。一劍客策馬靠近些許,低聲說道:“王曾有言,需保護好玉姬,我等還是掀開車簾,看著她的好!”另一個劍客點了點頭,他盯著馬車中玉紫那模糊的身影,皺緊眉頭,不解地說道:“我真不明白,王隻是娶了後而已!難不成玉姬以為,她真能成為王後?”最為年長的劍客苦笑道:“不僅是玉姬如此以為,恐怕王亦如此以為。不然,王也不會煞費苦心了。”眾劍客連連點頭。一人策馬靠近玉紫,他伸出手,嗖地一下拉開車簾,讓馬車中的玉紫,清楚地暴露在他們的視野中。馬車中的玉紫,縮成了一團,她的小臉,深深地埋在雙膝間。整個嬌軀,在不停地顫抖著,哆嗦著,彷彿她寒冷之極。眾劍客麵麵相覷了會,一人朝著玉紫說道:“玉姬,何必傷懷?你父不過是嬖人,大王愛你,便賜他食邑千戶,這種恩德,何人能有?”另一個劍客也說道:“玉姬,你連父母親族也不現過麵,怎能要求大王娶你為後?婦人,貴在知足。”“玉姬,王對你如此寵愛,你當知足。”……一聲又一聲的勸導,一聲又一聲地安慰。玉紫都沒有聽到,她隻是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著,顫抖著。時已入夜了,月光浮現在天邊,眾劍客相互看了一眼,一人問道:“玉姬,可要紮營?”終於,玉紫開口了,“去邯鄲!”眾劍客再次麵麵相覷了會,那年長者歎道:“便聽她的罷。”“也行。”於是,月光下,一輛馬車,九匹駿馬,繼續踩著銀色的光芒,在兩側樹林地幢幢陰影中,尚著官道向邯鄲駛去。這一走,便是一夜。到得淩晨時,眾劍客已然累極。他們也不管了,強行停下,隨意找了塊地方紮營就睡。玉紫沒有睡。她抱著雙膝,一動不動地坐在馬車中。劍客們沒有睡多久,天邊紅日剛升,他們便起身了,有的忙著洗漱,有的忙著準備早餐。玉紫沒有吃早餐,任何劍客們怎麼勸,她隻是把頭紮在雙膝間,一動不動。無奈何,劍客們隻好起程了。這般日夜兼程,三天後,又一座城邑出現在眼前。一劍客看著日漸消瘦的玉紫,低聲說道:“姬已三日不曾食,怎辦是好?”“若不,我們去城中買得一婢,令她勸姬食?”眾劍客連連附合,“甚好甚好。”玉紫不肯吃東西,可以說是他們最頭痛的事。他們這些大男人,總不能一口一口的強行餵她吧?劍客們打定了主意後,便開始吃早餐。就在這時,馬車中傳來玉紫低而弱的聲音,“端食給我。”劍客們大喜。一人急急地盛了一盆食,笑道:“姬想開了?大王又不是不寵你,他剛剛繼位為王,自當以國事為重,娶魏公主,實是為了破壞秦魏聯姻,替我趙國免去心腹大患。姬不可太過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