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來得太突然,沒有一點點防備。完顏康懵逼的時候,洪七公等人已經走了。---洪七公頭天晚上回去,向丘、馬二人簡略地說了夜談的內容。丘處機當時便要尋完顏康問個明白,卻被馬鈺給攔下了:“你們說不到一起去,爭吵起來隻會將他推遠。事緩則圓,他又不是顛倒了黑白。他人在那裡,總是跑不掉的,不如且將眼下要緊的兩件事情給辦了。”洪七公道:“不錯,我這便命人去尋楊鐵心,郭家那裡,你們是不是知道的?”丘處機忙說:“這個晚輩知道。不錯,正是該先將他們安排妥當。雖然我與江南七怪有賭約,不好乾預。此一時彼一時,若能找到楊義士,又知道了罪魁禍首,正該齊聚一堂,將陳年舊事理會清楚。到時候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殺了金狗,難道他還能再不認生父嗎?”洪七公心中一歎:“你還是不要莽撞的好,叫花子總是多一些,楊鐵心我去找。郭家母子,便交給你們啦。找到之日,大家夥兒到中都齊聚吧。”丘、馬二人一齊答應,三人一早便來與完顏康打聲招呼。因完顏康沒有堅決與完顏洪烈劃清界線,又對楊鐵心態度冷漠,三人心裡究竟是有個疙瘩的。洪七公經常得多些,心更熱,試出他有內力來,見他沒有什麼毛病了,終究沒有什麼旁的話好說了,三人一齊走了。丐幫諸人皆有傷,行動不便,走得慢些,丘、馬二人走得卻快,兩撥人不久便互相看不到了。丘、馬二人先回終南山,依馬鈺的意思,將人從蒙古接了來,總要有個去處的,牛家村那裡不知情狀,暫時不宜回去,縱要複分,也須得將李萍安頓下來。且回重陽宮,為這對母子安排一個處住為宜。洪七公之裡,烏也還給他們安排了一輛車,拖著一車受傷的丐幫弟子慢慢去附近分舵。---等完顏康回過神兒來,烏也便來回報:“彆院建好了,今天就能搬進去。”一日紛紛擾擾地搬家,到得日落西山之時,少林寺又送來消息,道是撒哈林的傷勢穩定,惜乎武功廢了大半,性命倒是無憂。特斯哈親自跑了一趟,入得彆院,留心打量,這彆院造得頗為小巧彆緻,正對著滿山青翠,夏日居住十分舒適。往主屋去的路上,他順手撈過一個長隨,問道:“一起從中都過來的那幾個江湖人住在哪裡?”長隨道:“好教您知道,他們已經走啦。”這話特斯哈聽得舒服極了,陪侍在撒哈林身邊,他最擔心的就是完顏康這裡突然出現的奇怪的人。直覺告訴他,這些人有問題,會對完顏康有不太好的影響。如今這幾個人走了,特斯哈甭提有多開心了。到得主屋,完顏康正背著手看淺盆裡的兩條錦鯉。徑有二尺的白色瓷盆,盆底的花紋是雙魚蓮葉,鯉魚乃是少林寺放生池裡送來的。聽到聲響,完顏康抬起頭來,笑道:“來啦?”不錯不錯,果然那幾個畫風不對的人走了之後,小王爺笑得都多了。特斯哈心底舒暢,笑道:“來了,有個好消息——老爺子的傷養得差不多啦,少林寺裡為了穩妥,說是再留一個月看看,若是沒事,就送下山來。”完顏康舒了一口氣:“那便好,他要有個萬一,就是我的不是了。”他這麼關心撒哈林,特斯哈作為“同樣是小王爺身邊的人”,也很受鼓舞。笑道:“等老爺子好了,咱們就能回中都啦。哎呀,山裡景色雖好,住得久了也是處處不便,不及中都熱鬨的。”完顏康輕笑一聲,道:“是啊,中都就要很熱鬨了。”特斯哈與他相處甚久,聽出來他說話的語氣與平日大為不同,竟帶著一股決絕又輕鬆的快意,不由又擔心了起來。不時往完顏康臉上看去,完顏康好似全沒察覺一樣,指著臨窗小幾上一疊書道:“那是少林寺的經書,那邊是我抄好的經卷,你帶去給他們,也算有交代啦。”“居然這般多?”特斯哈快步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回頭哭笑不得地說,“小王爺也真是的,還這麼認真,和尚們哪裡敢檢查您的功課?藉口而已。”完顏康道:“左右無事,抄抄經,其實大有收穫的。”特斯哈笑著搖頭,捲了袖子道:“抄都抄了,便做得更莊重些,我去尋幾隻上好的匣子來裝著帶上去。”兩人並沒有交換什麼讓人擔憂的信息,特斯哈卻走得一步三回頭。他不是烏也,烏也有些實在有些笨,讓烏也去想,也想不出什麼來,特斯哈卻能想出花兒來。從中都王爺、王妃出事了,一口氣想到了有人要給小王爺定親……最終無果,將他自己愁得要命。上了山,將經書交還,回來又被撒哈林嘲笑:“你再這樣下去,就留下來吧,反正頭髮也快要愁沒了。”師父的嘴巴還是欠!特斯哈深深地無奈了,小王爺到底有什麼心一呢?還是看上哪個女香客了?---自己的“嚴肅”“昇華”“破繭成蝶”,被親近的小夥伴曲解偏題了十萬八千裡,完顏康還不知道。他聽說撕哈林月餘後便能回歸,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晚飯後散了一會兒步,回來試著有意識地運功,居然讓他真的有了氣感。驚喜之餘,又想起洪七公說的走火入魔的問題。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很快修習九陽神功,而是慢慢將經書內容再仔細回憶一遍,不出意外,越到後麵越難懂。長久以來,他都認為武功對他隻是錦上添花,此時倒還壓得住。慢慢從開頭練起,也不求冒進,真氣運行周天並無阻滯。練的時候難免緊張,練完放鬆下來才覺得通體舒泰,心道:果然是不同凡響。第二天起來,正在抄經,便聽到由遠及近一陣馬蹄聲。常與騎兵廝混,他也能聽出點門道來了,這聲音不知道的人聽起來不知道有多少兵馬,其實不足百數。中都要來人,這他是知道的,出行在外,完顏洪烈總有種種不放心。認為白龍魚服,不帶些護衛是絕對不安全的,強要將他的護衛送過來。完顏康以為不須這般大聲勢,否則引人注目,又要麻煩。他是來求醫的,又不是一路過來讓沿途官吏圍觀的。兩人書信來往,完顏洪烈還是強行命令一小隊人馬南下。完顏康皺了皺眉頭,這些人馬一來,另一樁麻煩事也要隨之而來了。來領隊的是一個頗為健壯的男子,姓徒單,漢名叫做大樂,完全不知道他的父母為嘛給他起這麼個名字。與完顏康手下所有的親衛一樣,這也是一個比較凶狠,卻又不那麼像好人的人。好在比較佩服完顏康的“率性”(通常,金主管這叫淘氣任性),又服氣完顏康回護他們。完顏康整個師門都不拿功夫當一回事兒,偶爾也傳他幾手功夫,他倒服完顏康的管。見了麵,十分開心地磕了一個頭:“小王爺,小王爺事情緊急,我們幫不上忙,也要說一聲,叫我們隨後追來呀。”完顏康笑罵一句:“就你事多,還不起來?”大樂跪得乾脆、爬得痛快:“謝小王爺。”完顏康道:“好啦,一路辛苦,且去歇息。咱們在外麵,不可擾民,不好叫人說咱們不好。少林寺在幫我治師祖,須給他們麵子,你們歇息好了,若要吃酒肉,往山下去吃。”大樂問道:“您呢?豈有我們吃肉您吃青菜的道理?”完顏康道:“我隻當為師祖發願祈福了。你們卻不必這樣,守衛也吃青菜豆腐,沒有力氣怎麼行?”大樂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嘿嘿,小王爺體諒我們,咱也不能給您丟臉不是?誰也不是沒見過吃的,隔幾天放出去打個牙祭就得啦。”“去紮營安歇罷你!等會兒這裡治下的知縣要過來,你給我過來撐個場麵。唉,我悄悄的過來,頂不喜歡驚動這些人,偏又要打交道了。”大樂大聲答應了。到得後半晌,便有一頂青呢小轎,帶著十數隨從,一路氣喘籲籲上山來了。知縣大人與少林寺也是熟的,這山路也是常走的,知道有這麼一隊人馬來求醫,他起初並沒有放到心上。直到大樂一行人馬經過,才引起他的警覺,細一打聽心裡暗暗叫苦,一大清早便趕到少室山來拜見小王爺,一麵往留守汴京的官長那裡送信。他這一路靠人腿,比不得馬四條腿走得快,午飯也胡亂對付一會兒,緊趕慢趕地,還是過午才至。到得彆院,生怕這位祖宗發怒,連彆院的樣子也不及仔細看。這份緊張在看到傳說中的趙王世子之後,便都消散了。完顏康穿一領白色團花長袍,頂上金冠,手執摺扇,見了便笑道:“恕罪,我出來得急了,並不曾帶許多衣裳。”笑也是輕輕的,說話也是輕輕的,便似這山間夏日裡的涼風,將人的焦躁全吹散了。兩人對坐,完顏康也不說什麼政事,隻談些沿途風物:“在中都聽說河南河北也不算很太平,來了才發覺也不算亂。”知縣驕傲地道:“此地民風淳樸,朝廷教化之功。”閒聊時發現,這知縣是舉人出身,完顏康某一師傅還是他的座師,更生親切之感。直到送客,知縣才覺出味兒來:他好像什麼也不曾講呀。知縣走後不到半月,留守汴京的官員又來。完顏康如法炮製,再打一手太極,將人送還。---又住月餘,少林寺終於傳下來了消息:撒哈林的傷好了,接回去靜養即可。少林寺的方丈等親自送了下來,來見完顏康,謝他的貝頁經,又贈以佛珠相贈。完顏康見撒哈林麵色雖然憔悴,摸一回脈,脈相還好,也是開心,將佛珠隨手纏到了腕上,笑道:“有勞大師。”凡送人禮物的,都希望彆人喜歡、重視,他這般不見外,僧人們心裡也高興。完顏康又將這一月抄寫的佛經送與方丈,再以重金酬謝。少林寺雖立場尷尬,也覺得這位世子真是會做人。方丈等私下說,也講他:“一片誠心,權貴人家有幾個對習武的師傅這般上心呢?做事也周到,委實難得。”一邊歎息著將山門關上了。送走了少林方丈一行了,完顏康才有功夫仔細去看撒哈林。撒哈林卻在彆院裡來回轉悠:“不錯麼,偷得浮生半日閒,你這山裡隱居,小日子舒服呀,我就放心啦。哈哈,要不是離臭和尚太近,我都不想走了。”完顏康道:“那便再住幾日再回去。”撒哈林睨他:“不怕家裡擔心?”完顏康低聲道:“隻怕我回去要雞犬不寧了。”撒哈林與他相伴數年,脾氣相投,問道:“可是有什麼難事了?”完顏康想了一想,道:“王府要變天啦。”撒哈林尋摸了一張貴妃榻,往上一歪,斜眼看他:“你又要做什麼大事了?”完顏康道:“等一下,將烏也他們也都叫了來,我一塊兒說吧。”撒哈林道:“我要先知道。”完顏康道:“哦,那等會兒你幫我說。”撒哈林答得極是乾脆道:“行!”“我不是我爹親生的,是我媽跟親夫生的,我不想把這事兒瞞人啦……唔唔唔,靠!死老頭,你乾嘛?”【一手哈喇子!】嫌棄地甩甩手,取了手絹擦手,問道:“老子才治好傷下來,你就開這樣的玩笑歡迎我嗎?”完顏康不說話,冷著臉看著他,將撒哈林看得心裡發毛:“居然是真的?此事……”完顏康不等他回過神兒來,便召集了烏也、特斯哈、大樂等數人過來。諸人皆摸不著頭腦,大樂年紀大些,自覺有些臉麵,腆著臉問道:“小王爺叫我們來有什麼吩咐?”撒哈林跳起來指著完顏康:“你你你,你敢說!”完顏康道:“我憑嘛不敢說呢?”撒哈林一怔:“也對。”幾句話的事兒,完顏康順口就說了出來:“好了,我並不是什麼正宗的小王爺。咱們能聚在一處,全因為我是趙王世子,如今,大家要有什麼打算,我絕不怨你們。我回京便要將此事稟報上去,是去是留,你們想好後路。想不好的,我來為你們安排。”特斯哈一陣輕鬆:【哎呀,我說呢,這些日子總覺得小王爺又要淘氣了。如今果然應驗了,真是放下心頭大石了。】“小王爺,你又淘氣了。”完顏康道:“誰會拿自己身世開玩笑啊?自然是有可信的人說的。”大樂道:“紅口白牙的,隨便說你不是你爹樣生的,就得信嗎?焉知不是騙子在玩仙人跳呢?”特斯哈一臉的“你又淘氣了”表情,讚同地點頭,還打了個哈欠:“好了,我在山上陪著住了好久,身心俱疲,謝小王爺開這大玩笑給我提神。”【麻痺的,你們怎麼能不信啊?!】完顏康淚流滿麵,簡直要懵逼了。連撒哈林都要罵他:“臥槽!居然被你騙過去了,看來你在這山裡住了兩個月,憋得厲害啊,走走走,現在就回中都,那裡人多,隨便你禍害。禍害到宮裡都沒人管你。”幾人一擁而上,將完顏康堵了起來,他現在雖練出內力來了,畢竟時日尚淺,論起功力來,隻好與才被救活的撒哈林參差彷彿。被四個人圍毆,很快被架住了。大樂道:“烏也、特斯哈,兩位兄弟,看好小王爺,我去招呼弟兄們整裝,咱們回中都。小王爺中邪了,回去給他驅邪。”完顏康懵逼.jpg.良久,終於再次掙紮了起來:“你們放開我!大樂你給我回來!我回中都不用你們綁!你們放開我!媽的!要造反嗎?你們等我練好功夫……唔……”撒哈林出手將他嘴巴給堵住,道:“不錯不錯,這樣清淨多了,到了中都,就把迷藥還你。小孩子,瞎激動什麼?該是你的,跑不了!從小到大,你淨淘氣去了。”【QAQ】會寧誠實的契丹小朋友的話外音重又迴響在耳邊,“那個勒索財物的小王爺”身心俱疲,【媽的!你們都糊弄我!】一行人動作很快,須臾整裝完備,將完顏康塞進馬車裡,幾個人都擠了進來。大樂親自駕車,往中都而去。**********車行二十裡地,撒哈林見他一臉陰鬱,也覺得有些不對,問道:“不是撞邪?”完顏康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媽說的。”“王妃在中都呢,託夢給你嗎?”撒哈林氣得要命,抬手抽了他的後腦勺兒,“王爺對你,像抱養的嗎?哄誰呢?”完顏康真要哭了:“真的,來之前我媽說的,這仨人來是證實這件事兒。不然丘處機一個全真道士,跑王府來追著我要收徒是為的什麼?他認識我生父。”撒哈林一想,這倒是合得上了,並不作聲。大樂很會會抓重點,回頭問道:“小王爺,您這是要不認王爺,跑去找彆人啦?”幾人一同盯向著他,看到他的腦袋搖了一搖,都鬆了一口氣。撒哈林罵道:“呸!這有什麼好想的?你是嫌棄師門嗎?你忘記師門來曆了嗎?這算什麼?能保你太平無事,咱這門功夫也就不算白流傳到現在啦。大樂,你駕好車!彆東瞅西望的。”烏也想了一下,說:“小王爺說過的,人與人的緣分,不管怎麼開始的,日後變成什麼樣子,都要看自己。我……這樣也挺好。”撒哈林嚷道:“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就是王爺的兒子,好生做你的小王爺就是了。”大樂忽然嚴肅了起來:“老爺子說的是,還有什麼好說的?說出來不過白鬨一場,有什麼意思麼?完全沒有嘛!那還說它乾嘛?遛朝廷上的大臣們玩兒嗎?他們又得白吵吵了。不如不講。大家都立誓,死守這個秘密。”撒哈林問道:“可是還有旁人知道?”大樂差點跳了起來,車子也跑得歪歪斜斜的:“誰?誰?”很有滅口的架式,“誰敢要脅汙衊小王爺?我就說這破廟旁邊不好住,一定是撞了邪了。正好老爺子傷也好了,咱們這就回中都,跟王爺說,請他老人家拿主意。您就是小王爺,有什麼好懷疑的?誰要為難您,我頭一個不答應!”完顏康有點懵了,他能料到撒哈林應該是很不介意的。烏也和特斯哈應該會猶豫,至於大樂等其他人,他是一點也不覺得他們有拚命維護自己的必要。完顏康盯著大樂,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用力說道:“是我自己要說的,既然白鬨一場,那就鬨鬨又何妨?”特斯哈眉頭緊皺,聽得此言,撫掌開懷:“不錯不錯,將所有的破綻都自己露出來,破綻便不用再費心遮掩啦。坦坦蕩蕩也沒什麼不好。何況朝廷律法,小王爺縱是養子,也是王爺的兒子,也姓得完顏。”【=囗=!麻痺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要擺脫曆史包袱,坦蕩造反的!】撒哈林也被大樂煽動了起來,他說話比大樂講究多了:“小王爺,獨自在外,縱對身世有懷疑,也該與父母商議。您這麼做,要置王爺、王妃於何地?快回去想辦法。哎,你這樣做就對了嘛,有什麼麻煩,全打掉就好了嘛!宋人有什麼好的?尤其是中原武林,淨愛乾些讓你拉磨還不喂草料的事兒!大樂,駕好車!md!車快被你架到溝裡去了!”【臥槽!我是豬!師門關愛就算了,大樂他們指著我吃飯呢,怎麼會讓我這個飯碗摔壞掉啊?我那點狗屁倒灶的威嚴,倒有一半是建在小王爺這個身份上的。在他們看來,他們跟了個風光的頭兒,我又能保持風光的身份,根本就是兩下得利。肯定會挺我啊!日哦,才拿陳橋兵變的梗當著洪七公的麵往楊鐵心臉上抽,現在大樂這王八蛋把它抽回我臉上來了!】被維護自己的手下抽得兩頰生疼,完顏康淚流滿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