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預言(1 / 1)

鳳傾天闌 天下歸元 5037 字 24天前

此刻她正在月光下,迎著戒明。不用說,啥也被看清了。她做好心理準備,等著那小和尚驚悚的預言,估計會有很多很多鬼……誰知道戒明看她一眼,眼神中先是驚悚,真的像是看見很多很多鬼,但是卻又沒說出什麼,隨即他歎氣,低首,合十,道:“天降四星如四煞,甲光亂日煙塵下……十年浩劫,爾等開啟……”太史闌聽那“天降四星”四個字,心中一震,急聲問:“那三個在哪?”戒明喃喃道:“快了……就快了……你很快將會遇見其中一個,不過是否真的能相見,且看天意……”隨即他歎息一聲,垂下眼,道:“你將拋離你所不肯拋離的,你將獲得你你原本不想獲得的,初見的日光隱入地獄,升起的月頭沒在林梢,留你在滄海之間行走,十萬裡征途從此行。”說完指指腳下。太史闌聽他又來“你將”體,又好氣又好笑,這種神棍式的預言,誰聽得懂?可小和尚在月光下的預言狀態是自己不能控製的,清醒後問他要解釋也沒用。戒明匆匆說了這兩句,便不肯再看太史闌,目光轉向下方。下方東堂人怔怔地仰望,很多目光射過來。戒明的眼神也出現了混亂。好多人……好多事……走馬燈一般地轉來轉去,不知道誰對誰。“你今天就要做你不得不做的事……”他忽然輕輕道,“……你還在猶豫……可是你會去做的……不過……未來……真正的結果在未來……還有你不要信……不要信……”他這話沒頭沒腦,誰也不明白什麼意思,人群裡隻有一個人,臉色忽然白了白。“將軍百戰死,白骨龍下堆……”戒明道,“你跟對了主子,卻跟錯了人。你會擁兵百萬,榮寵一時。可是天命自有定數,你的榮寵注定一生,可你的一生注定很短……”季將軍怔怔看著戒明,眼神幽幽亮亮。滿殿無聲,此時眾人都已經察覺是怎麼回事,大預言者當麵,是百年難逢的機遇,東堂的人連比試都忘記了,也不記得要殺太史闌的事,都又緊張,又興奮地盯著戒明。東堂親王忽然站起身來,脫開身周其餘人的保護,直直走到月光下,單獨麵對著戒明,望定他的眼睛。戒明果然對他望了過去。二層金殿上的小和尚,沐浴在月光下,臉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青氣,望去不似人間中人。黑暗中南齊那一邊,有人悄悄做了一個往外推的動作,不過對著的卻是虛空。“你看著那個最高的位置……可是……彆想了。”戒明望著東堂親王,“那不是你的,甚至不是現在那個人的。那個該坐位置的人,從來都等在那裡……不過他原本也是沒有這個命,但是天降星子,命盤推動,他的命數改了……那個流星般越空而來的少女,她也擁有一雙奇特的眼睛,看見最細微的一切……”他輕輕歎息,合十,“就此收手,你有六十年壽命,若不放棄,六年。”東堂親王似有震動,身子微微一晃。失聲道:“不會——”他身子忽然又晃了晃。這回晃動更劇烈,隨即他的背後,忽然噴出一股鮮血!他怒喝一聲,霍然回首,身子還沒完全轉過去,一個肘拳已經向後狠狠搗出。砰一聲,明明他撞的是空氣,但接觸的聲音聽得出來是撞到實處,隨即一聲細細的哀呼,親王背後風聲一緊。再隨即……眾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們看見半空中忽然顯現出一個少女的身影,正捂著脅下,仰頭向後飛出去。虛空中忽然出現人影的場景太驚悚,眾人都張嘴傻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隱身!”司空昱失聲驚呼。唰一聲慕丹佩掠過來,一把接住雀斑少女,轉身就回了南齊那裡,拋下一聲冷笑。“就許你們使詐,不許我們暗殺?”少女在她懷裡蜷縮著,手中一柄匕首往下滴血。東堂親王的血。眾人都覺凜然。此時才明白,南齊那個不起眼的少女,竟然是個隱身能者,她一直沒有發揮作用,就是為了這一刻,在東堂所有人都被戒明的預言吸引了注意力,在親王為了知道自己的命運不顧一切擺脫保護陣型走出的時候,隱身,暗殺。隻是可惜她作戰經驗還是不夠豐富,驚慌之下匕首還是沒能刺中心臟,而且親王也穿了護身軟甲,她的匕首入肉三寸後被迫停住。當真是各逞智慧,各顯神通。忽然有人在上頭冷然道:“時辰到!”眾人一抬頭,才發現二層後堂,那高高懸掛的蠟燭,這回真的熄滅了。蠟燭下太史闌滿麵嫌惡地盯著東堂親王,遺憾剛才那下怎麼沒能刺死他。南齊和東堂此刻才開始騷動起來。東堂人扼腕跌足——如果剛才能毀了蠟燭,如果剛才不被戒明吸引注意力,親王哪裡會傷!南齊卻籲出一口長氣——這邊國公傷了,但好歹最後太史闌想辦法也傷了東堂親王。平局,又是平局!但這已經是東堂南齊多年天授大比,最好的一次成績。這次也是最詭異,最凶險的一次大比,以往那些站在那裡,各自施展異能的方式,和這次比起來,文雅親切得像在宴客。極東總督怔了半晌,站起身道:“平局。”東堂人默不作聲,此刻後悔也沒用,智慧也是一種本領。親王一邊急急讓人給他包紮,一邊咬牙,道:“那就平局……”“不行。”眾人愕然,隨即又搖頭。說話的果然是太史闌。此刻殿上已經點起燈火,太史闌緩步下階,就著燭火此刻才看清容楚的傷,他胸前衣衫一片血染,臉色發白,顯見得傷得不輕。按說對方就算使詐,就算容楚坐著不能動,以他的本事,也不會受傷。他之所以會受傷,純粹是因為出手的是她。她也知道自己的出手,向來用儘全力,如果不是人間刺質地薄脆,此刻容楚怕就是對心穿。這叫她如何嚥得下這口氣!容楚險些死在她手上!她想到這種可能都覺得渾身發冷眼前發黑,完全想不出如果真的發生她該怎麼辦,她會怎麼辦?發狂?殺人?厭世?崩潰?也許會,也許都不會,但不管哪一種,她這一生從此絕望,永墮黑暗。對方如此惡毒,她怎能不以牙還牙?平局,平局你妹啊!今兒不打殘他們決不罷休。她一開口,南齊官員就齊齊閉嘴,此刻塵埃基本落定,太史闌是此戰最大功臣,在場人人得她救命之恩,誰也不會違拗她。東堂親王聽見她說話,抬頭看她一眼,倒像是被提醒一樣,冷笑一聲,道:“確實,不該平局。平局的話,咱們的協議怎麼算?先前我們說過,如果雙方都出現傷損,就再來一局。”“再來一局。”太史闌道,“定輸贏。”“太史。”容楚皺眉,“無需如此。平局已經很好,隻要平局,我方就可以不開放靜海城。”“現在不是南齊的事,南齊關我屁事。”太史闌不管眾人精彩的臉色,一揮刀淡淡道,“現在是我和我未來的幸福險些被扼殺了的事,這個仇,我得報。”容楚歎口氣。他就知道太史闌,一旦被觸及底線絕不後退。如今東堂這個舉動,可是把母老虎惹毛了。這讓他無奈,卻也欣喜。“你被惹怒,自然我來解決。”他微微一笑,“太史,你休息會兒。”“我知道你能,可是你來不合規矩,你畢竟不是天授者。你就算贏了他們也要賴賬。”太史闌回頭,眼神柔和了點,“容楚,信我。”容楚笑笑。他覺得他家太史好處真的很多。比如霸氣卻不霸道,比如驕傲卻不自傲。她維護著自己的自尊,也維護著他的自尊,就是在這時刻,她也絕不說一句“你受了傷逞什麼能”?他的太史,才是最最溫柔體貼的那一個。隻是世人不能發現。不能發現才好,容他獨享。……“那就再比一局,定輸贏。”東堂親王一聲冷笑,“正好,我們這裡也有位還沒正式出手,不妨你們互相練練筋骨?”太史闌一怔。對麵,司空昱深沉如星光滿蘊的眸子,迎上來。---看見司空昱,太史闌微微皺了皺眉。她有種感覺,現在的狀況,也是東堂早就做好準備的。雖然她不願和司空昱對陣,但想想之前司空昱一直沒出手,還曾有意無意幫了她,這樣回東堂,他也會遭受責難吧?不如堂堂正正比一場好了。“行。”她不看司空昱,神情淡漠地道,“但這次,就堂堂正正比天授之能,實實在在不動武,如何?”“好。”東堂親王冷著臉道,“雙方許諾,都不許使用武功和武器。”太史闌微微放了心。對麵司空昱一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偏著臉,燈光下側頰微白。“這大殿已經毀去不少,我們都出去休息,隻留兩個人做裁判如何?”東堂親王道,“天授之能向來是國家機密,我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南齊這邊的人,知道情況的心中一喜——聽說這位東堂世子對太史闌似有好感,這樣單獨對陣,無人監督,豈不有利於南齊?隻是東堂那邊也應該知道這事,怎麼會做出這樣的安排?不知道這情況的卻在擔憂,怕沒有武功的太史闌和司空昱單獨對戰,會被那個武功很高的世子眨眼就給殺了。太史闌倒沒過多考慮,應道:“好。”人都退了出去,隻留了東堂的季將軍,和南齊的極東總督。容楚想留,給太史闌強硬地逼了出去,喚人來給他包紮。兩個見證人各自呆在大殿一角,有屏風隔著。太史闌和司空昱則上了大殿二層。燭火幽幽,都在大殿下層,光線射過來有點遠,朦朦朧朧的,好在月色尚且清亮,月光下兩人表情都很平靜。司空昱認認真真看著太史闌,這是今天以來他第一次和太史闌目光接觸,隻是雖然他在認真看著她,太史闌還是覺得,他的眼神有點怪。有點空,有點憂傷,像透過她,看見遠方,但遠方的場景也不是美好讓人嚮往的,反而透出點緊張窒息的味道。太史闌修煉“預知”,對事態的變化和人的情緒感覺明顯。“司空。”她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麼了?”司空昱忽然一驚,彷彿被她驚醒,才道:“……沒什麼,太史,最近好嗎?病都好了嗎?”太史闌搖搖頭,“沒事。”“我聽說了最近的一些事。”司空昱上上下下看她,“想來看你的,可巧親王來了南齊,我得陪著他。想著這時候和你走得太近也不方便,便算了,你彆介意。”“無妨。”太史闌又是一扯唇角。她覺得這樣的對話很詭異,很讓她不舒服,認識司空昱到現在,他或者對她發火,或者對她挑剔,或者對她吼或者被她吼,但從來沒這樣,隔著一丈的距離,平平靜靜,客客氣氣,如對初見的路人一般和她寒暄。是因為此刻彼此的敵對立場嗎?可是兩人的立場,從一開始就是敵對的,也沒見他有過心障。算了,太史闌歎口氣,這樣的對話太壓抑,還是速戰速決吧。“我的能力,你應該能猜著一些。”她道,“你的能力,實話和你說,我也早知道了一部分。現在,你提出一個比試方法吧,輸贏,總要在你我之間決出。”“那這樣吧。”司空昱說話很慢,似乎在凝重地思索,“我想和你玩一場捉迷藏。”太史闌一怔。捉迷藏?小孩子玩的玩意。司空昱怎麼會突然要求這個。“我忽然想起我小時候,很愛和二哥玩這個遊戲。”司空昱仰起臉,神情裡有淡淡悵惘,“彆的人我都記不太清了,唯獨記得二哥,他對我很凶,卻也很愛護,我在他護持下長大。小時候我愛玩捉迷藏,但是沒人陪我玩,隻有他勉強陪我玩過幾次,都藏得馬馬虎虎,一找就能找到。”他撇撇嘴,“每次都躲在缸後麵看兵書,人是藏住了,書還露在外麵,怎麼可能找不到?”太史闌默然聽著,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司空昱家世極好,尊榮富貴,他也不是那種不受重視的世家子弟,東堂皇帝據說很喜歡他,這樣的出身和地位,他該是那種最驕傲的男子,事實上平日裡他確實是這樣的,隻是和她言談之間,卻總露出一些不如意和淒傷來,似乎他的童年,十分悲慘。按說就是小時候不受重視的世家子弟,也不該悲慘成這樣。還有,兵書……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司空家似乎是沒有從軍的子弟的。當然兵書可能隻是一個愛好,誰也不能肯定小時候愛讀兵書長大就是將軍。隻是聽司空昱口氣,這個二哥,對他似乎也很重要。“我們來一場捉迷藏。”司空昱已經從回憶中醒來,道,“就是這大殿二層前後堂。都以一炷香為限。賭三場。一開始的先後順序猜拳決定,之後就輪換來。誰被找到的多,誰輸。”太史闌隨隨便便一點頭,又和底下兩個裁判說了說,倆裁判麵麵相覷,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比試方法,但也隻能同意。兩方出戰的人都太重要,雙方都不希望出現傷損,這辦法雖然溫吞甚至有點兒戲,但相比之下是最安全的。而且這個比試,運氣非常重要,一開始的猜拳結果非常重要。誰贏,誰負責找,另一人負責躲。那麼如果太史闌贏了,司空昱躲,她找到了司空昱,司空昱首先就輸了一場。再之後太史闌躲司空昱找,找到的話也不過平局。再下一場又是司空昱躲,太史闌找到的話就勝了。躲得越多,失敗的幾率越大。兩個裁判有點緊張,這場比試運氣太重要了。太史闌則很隨意。既然賭得是運氣,那她運氣一向不錯。她運氣果然不錯。她出的剪刀,司空昱出的布。極東總督的長籲聲在遠遠的殿上都能聽見。“你藏吧。”太史闌對司空昱點點頭。這大殿上雖然沒有可以躲的地方,但後堂有,後堂之後還有房間,整座大殿是個多格結構,可以躲的地方還是很多的。司空昱的背影消失在大殿深處,太史闌坐下來,閉目,集中全部注意力,感覺。腦海裡的畫麵徐徐展開,並不很清晰,隻是一個大概的輪廓,隨著司空昱的步伐,慢慢延伸。可以感覺到上下兩層的殿堂,大殿屏風後的後堂,後堂左右兩側有迴廊,迴廊兩邊有小房。這些小房,有的用來休息,有的用作書房,有的用來會客或者議事,也有雜物房,下人房,茶水間等等。能藏人的也就是這些小房,雖然結構簡單,但是房間不少,一炷香內要在這麼多房間裡找到人,確實不太容易。可是太史闌心裡覺得,這個問題對她和司空昱來說,隻怕都不是問題,所以要想贏,還是需要智慧。腦海裡那一個虛虛的人影,走向那些小房,然後……然後不見了。她腦海裡大殿輪廓仍在,但是感覺到的司空昱的人影,不見了。太史闌睜開眼。果然神奇。作為天授大比中東堂隊伍的帶領者,司空昱果然不止微視和遠視那兩個異能。香頭在對麵幽幽閃著,已經燃了四分之一。太史闌站起身,直接進入後殿。她站在幽長的迴廊頂頭,長廊兩端,房間的門如老嫗的牙齒,都黑洞洞地開著。她先前在感應到這些房間的時候,就感覺不到了司空昱,他應該就在這些房間裡。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當她感覺到司空昱不見的時候,應該就是司空昱進入房間的時候。他應該隻是擁有瞬間阻斷的能力,否則他大可以一開始就屏蔽她的感覺。那麼,他就在這頭最近的某間房間裡。太史闌迅速進入第一間,用最快速度翻了一遍,沒有。第二間,也沒有。第三間,還是沒有。房間不算大,但裡麵家俱不少,甚至有的還有暗櫃,太史闌挨個敲過去找暗櫃,還要翻找,花費了不少時間。她算算,一炷香應該已經過三分之二了,時間一道鳴鑼一響,找不到就是輸。一間間翻下去,還是會輸。她心裡有個奇怪的感覺,就是她一開始的判斷並沒有錯,可是為什麼在最近的幾間房間裡找不到司空昱?她甚至現在感覺,他還是在這幾間房間內,不過如果她進去找,還是未必找得到。她隱約明白了原因。隻要他願意,她很可能永遠都無法在這裡找到他,一炷香不夠,一輩子,也不夠。太史闌忽然停下來,不找了。她隨隨便便進入第一間房間,在那房間的軟榻上躺下來,閉上眼,道:“司空昱,我想,小和尚戒明的第一個預言,是對你說的。但是我要告訴你,戒明……”她忽然停住。黑暗中似有呼吸也忽然跟著一緊。“你出來吧。”她道,“出來我就告訴你。”黑暗中一聲幽幽歎息,歎息聲在她身後。“戒明怎麼了?”他問。太史闌站起身,拂拂衣袖,轉頭對他一笑。“戒明說的話,都是真的。”司空昱似有震動,隨即苦笑,道:“太史闌,你看起來特彆剛硬,像個寧折不彎的人,其實誰都沒你詭計多端。”“客氣客氣。”太史闌一扯唇角。“一炷香燃儘!”倆裁判的呼喊聲傳來。太史闌拉了拉司空昱的衣袖,司空昱挑挑眉,還是跟她走了出去。台階下仰首上望的兩個人,一人失望一人欣喜。第二柱香點了起來,這回換司空昱背對後堂,太史闌轉身走向長廊。她不認為司空昱有感應之能,這種能力也不是誰想修煉都能行的,必須要先擁有遠超常人的敏銳感知力。就以往她對司空昱的了解來看,他才沒有這本事。但是他有高深的武功。他來得及搜尋所有的房間。他還有一樣彆人根本不知道,她也剛剛猜到的,幾乎可以立於不敗之地的異能。所以太史闌脫下了鞋子,輕手輕腳走在長廊上。她一邊走,一邊將所經過的所有房間的門都快速關上。最後她進了一間房,這是個休息室,裡外套間,所有家用物品都齊備,連梳洗和如廁的地方也有。她進門,這種屋子是有鎖的,可以外鎖也可以內鎖,她將門鎖上,手指一抹,鎖毀了。然後她進屋,並沒有坦然高臥,她不認為把鎖毀了,門戶鎖死就能擋住司空昱。她直接進了最裡麵如廁的地方,那是一個單獨的隔間,裡頭有金漆描紅的馬桶。馬桶邊還有簾子,還有用來塞鼻子的乾棗,甚至還有幾本書。她嘩啦一下拉開簾子,往馬桶上一坐,就著上頭窗戶透下來的月光,看書。過了一會兒,她聽見衣袂帶風聲。極快,風聲虎虎,可以想像帶出風聲的人無比迅捷的速度,他在不停地推開門,進入,尋找,每間房間費時很短,快進快出。然後他在這間房門前停住,試推,推不開。這等於告訴他裡麵有人。太史闌靜靜等著。過了一會,房間裡有響動,似乎一個人的腳步,輕輕落在了地上。太史闌把書翻過一頁。腳步聲在室內走動,不住翻找,從外間開始到裡間,最後停在了隔間之前。兩人相隔隻有一個薄薄的簾子。以司空昱那雙鈦合金眼,十個太史闌也瞧見了。隻需要手指一撩,拉開簾子,然後他就勝了。太史闌還是沒有動,偏頭看著簾子,月光勾勒出他的影子,伸出手,又縮回,又伸手,又縮回。她唇角忍不住一抹淡淡笑意。真是什麼辦法對付什麼人。君子總是容易被欺負一點的。司空昱曉得她在“如廁”,這薄薄一道簾子,就怎麼也不好意思掀開。這要換成容楚,嘿嘿嘿嘿,保準掀得比誰都快。君子欺之以方,太史闌有淡淡的慚愧。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薄薄的簾子,淺淺的月光,她在這頭看他,他在那頭猶豫,將一場至關重要的勝負,取決於一個人的心地和道德準則。他的手指曾經無數次掀開簾子邊角,又無數次落下。“香儘!”高喝聲再次遠遠傳來。司空昱“嘿”了一聲,重重跺了跺腳,道:“你狠!”一轉身出去了。太史闌站起身,伸個懶腰,撇撇嘴。聽見外頭司空昱對兩個裁判怒道:“我沒找到!”極東總督那一聲“啊!”充滿喜悅——南齊勝了!季將軍卻怒道:“世子你不可能找不到!你既然站在這裡,那就在這裡!是你自己不願找,我不信邪,我就在這裡等著!”太史闌皺了皺眉。東堂的人算定司空昱必然能找到他,這是懷疑他放水了。如今季將軍就在門外等著,她一出去就會被堵著。等於證明了司空昱放水,這要他以後怎麼麵對東堂?她想了想,走到門邊,手指一抹,恢複了鎖,打開門。極東總督看她果然從這門裡出來,眼神驚訝,季將軍卻滿麵怒容哼了一聲,斜瞟著司空昱。司空昱斜身站著,負手昂起下巴,誰都不理。“這一場,不算吧。”太史闌道,“司空世子是能找到我,但我用我的辦法把鎖給破壞了,他進不來。這算是我取巧。所以這場,不算。”極東總督急道:“這……”太史闌擺擺手。“做人要光明磊落。”她氣壯山河地道。季將軍撇撇嘴,臉上的表情是一個字都不信,他清楚就算太史闌毀了鎖,司空昱想進還是一樣能進,不過太史闌既然主動這麼說,終究是對東堂有利,他也犯不著拆穿。倒是司空昱回過頭來,欲言又止,眼神微帶痛苦。“那就再比一場。”季將軍道,“最後一局定輸贏。”他臉色陰晴不定,似乎下定決心,忽然道,“世子。借一步說話。”司空昱臉色微變,終究還是跟他走到了一邊。兩人在迴廊儘頭說話,明明淡淡的月色下,彼此的影子黑而長,互相交疊,太史闌遠遠瞧著,覺得那濃淡的黑影,像深夜裡躡足而來的夢魘獸。他們談的時間很短,隱約似乎聽見司空昱“啊”的一聲,聲音短促。隨即又歸於寂滅。過了一會兩人回來,神情都已經恢複如常,司空昱微微垂著眼,不看任何人。太史闌默然站在那裡,她知道情勢對自己不利,司空昱的異能,幾乎立於不敗之地。能使用的方法都已經使用過,下次還指望他上當或者被道德挾持?他願意她還不屑再做。然而她也沒什麼擔憂的表情。凡事儘力,還得不虧心才好。“我覺得你們比互相找也不是太合適。”季將軍忽然道,“這樣吧,也彆你找我我找你了,”他指指迴廊正中的一間房間,“那是中間位置,我和總督大人各自去藏一樣東西,在那個房間的某處,你們同時去找,太史闌找我放的東西,世子找總督放的東西。誰先找到誰贏。”太史闌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點點頭。“那就開始吧。”極東總督道。聲音嗡嗡的,在迴廊裡幽深地傳開去。第三柱香點了起來。兩個裁判退出。司空昱和太史闌各自站在迴廊的兩端,遙遙相望。殿下傳來一聲尖銳的哨聲,通知開始。太史闌拔腿便衝了過去。她甚至沒來得及看對麵的司空昱的動作,隻隱約感覺到屬於他的風聲一掠,已經到了她的近前,看樣子要比她先進門。太史闌伸手一扳,牆上一盞銅燈就到了她手裡,她抬手就把銅燈擲了出去,火苗在燈裡一閃,拖出一道長長的黃色亮弧,然後熄滅。司空昱身子一閃躲了開去,手指一拂銅燈呼嘯射回,燈裡的油淅淅瀝瀝灑了一地。這時太史闌已經又摘下第二個銅燈砸了出去,她那邊迴廊的燈光全部暗了。銅燈自然砸不著司空昱,滿天裡卻灑下燈裡的油,司空昱愛乾淨,自然而然要躲避,路線微微繞了彎。太史闌卻風一般直前,滿身的油就好像沒聞見。“砰。”她和司空昱兩人在門口撞上。此時迴廊一半的燈被她砸滅,一半的燈被司空昱掠動時帶起的風吹滅,整個後殿,都暗了。房間裡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兩人身子擠在不寬的門口,一霎間肌膚相貼,各自感覺到對方肌膚的彈性和緊致,司空昱忽然怔了怔。趁他這一怔間,太史闌先一步擠進了門裡。她身上有火摺子,但此刻已經不敢點燈點火,兩人都滿身的油,點火就是找死。黑暗裡有微視和遠視能力的司空昱自然更佔優勢。太史闌進門,啪一下便將門帶上,手指一抹,再次毀鎖!她剛剛滑出一步,身後風聲一響,司空昱已經換了個方向進了房間,門鎖那裡根本沒發出任何動靜。太史闌深深吸一口氣。她閉上眼,感覺著這屋子,其實感應能力在此刻對於找東西沒什麼幫助,因為東西都是死物,誰知道哪樣東西是要找的那個?當然留下的東西都會是帶著兩國鮮明標記的。沒有辦法就隻好用最笨的辦法,太史闌上竄下跳,開始翻。這也是個套間,比先前那個稍微小些,陳設也簡陋些,應該是有點地位的宮人休息的地方。太史闌打開抽屜,翻;拉開櫃子,翻;鑽到床下,翻;掀開床褥,翻……司空昱和她大刀闊斧如洗劫的找東西方式截然不同,他靜靜站在屋內,雙眼一遍遍在屋內掃視,看過一圈,換個房間。他沒有透視能力,但太史闌翻東西他看著就行了,一眼掃過,有沒有目標物就很清楚,不像太史闌還要摸一摸。窗戶裡射進淺淡的月色,可以朦朧地看見屋內的景物。兩三個房間須臾翻完,這種備用的房間本來就不會放多少東西,幾件宮衣,幾樣用具,都不會是東堂南齊官員藏下的東西。太史闌終於一無所獲地停手。一抬頭,看住了最後一個房間。一個小小的隔間,隻有半間,不知道後麵是馬桶還是澡盆。太史闌快步滑了過去,與此同時司空昱也動了,兩人再次在門口砰地撞在一起。又是稍稍停留,太史闌先擠了進去。她一進門就聞見濃鬱的香氣,再一看,原來是個梳妝間。上頭一扇小小的窗戶,窗戶下是一個小小的妝台,妝台上擺滿了女子梳妝用具,一盒粉散開著。濃鬱的香氣似乎就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太史闌心裡咯登一聲,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這是行宮,什麼地方都擺設得規規矩矩整整齊齊,為什麼這裡會有香粉散開著?她忽然心中一動,撲到妝台前,手掌在妝台上迅速摸過,隨即冷笑一聲。她摸到了暗格,也摸到暗格的金屬樞紐。太史闌手指撫過,卡嗒一聲,整個梳妝檯子的檯麵都陷了下去。她低頭一看,暗格裡空空如也。她想了想,將手中的檯麵一翻。一個烏黑的釵子,正黏在台板的背麵!太史闌把釵子取下來,觸手滑潤,釵頭質地非石非玉,閃著暗金的光,十分高貴。釵尖卻是純鋼的,打磨得十分尖利,足可作為利器。釵子造型簡單,就是普通的雲釵,雕飾卻很古樸,不是南齊風格。釵頭上隱約還有字,隻是此時看不見。釵身上似乎還沾著些東西,微黏,太史闌握著,覺得心裡十分不舒服,腦海裡忽然有哀絕的女子麵容,一閃。她下意識想捕捉,卻看不清,那麵容稍瞬即逝,隻是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加明顯,像忽然生出無限憂傷和淒涼。這種感覺對她十分陌生,她會憤怒會生氣,但是淒涼,真的沒有過。東西拿在手裡,卻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東堂季將軍留下的,她轉身,將釵子舉起,想要看看還有什麼標記。這一轉身,她忽然一驚。門口,司空昱竟然一直沒有動,也沒有去找東西,他雙手抓緊門框,鼻翼微微翕動,眼睛死死盯著她手中的釵子。那眼神……太史闌從沒看過那樣的眼神。掠奪、痛恨、苦痛、震驚、渴望……那是被喚醒的猛獸,在叢林中奔跑,想要追過時光,把記憶找回。而那記憶裡滿是血色和遺憾,還有許多未解的謎,是噩夢的源頭,他在下遊沉睡。一線淡白月光下,他美麗深沉如星空的眸子,竟然是血紅的。“你……”太史闌一怔,下意識把釵一收。她想上前看看他怎麼回事,卻直覺很危險,回身一看,自己身後是妝台,妝台後是牆壁,兩邊則是櫃子,窗戶在上頭很遠,這屋子是窄條形狀,隻能容一人進出,一旦被人堵住,後果不堪設想。太史闌忽然緊張起來。她感覺到了危險。她相信自己的感覺,絕不因為對麵是司空昱就產生懷疑。她把釵子往懷裡一踹,忽然跳了起來,一腳跳上了妝台。隨即縱身而起,往窗戶攀去。她要從窗戶翻出去!眼看雙手已經靠著窗邊,忽然她聽見嗤啦一聲,隨即身子一沉,被人給攔腰抱住,生生拽了下來!不用看,必然是司空昱!太史闌心中轟然一聲,知道不好,半空中猛力掙紮,試圖踹到司空昱,可是姿勢不對,兩人武功又相差懸殊,哪裡能掙脫?“砰。”一聲,兩人齊齊墜落在地,太史闌被壓在下麵。更糟糕的是,剛才那聲嗤啦,是她的褲帶被拽斷了……這一拖一拽一滾,幾乎立刻她就衣不蔽體。太史闌怒道:“司空昱,放開我!”感覺到身上司空昱喘息咻咻,神態動作都好似忽然變了一個人,太史闌心中一涼——不會吧?不會這麼狗血吧?又是什麼催情香之類的玩意?不對,剛才那香氣雖然濃,卻是正常的脂粉香,最起碼她就沒有任何的不良反應。“滾開!司空昱!不要逼我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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