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二十多分鐘,趙欣終於抱著孩子到了。薑惜言不說廢話,收起玩笑心思,用擦了白酒的繡花針刺向小孩指尖,後院立刻響起孩子的啼哭聲。薑惜言擠了小孩拇指血,先是擦在樹枝身上,韓燁已經躺下,她動作頓了頓,還是抬手摸在他唇間,埋頭輕聲問:“夠不夠?還要不要含在嘴裡?”韓燁眨了下眼,嘴唇微張。薑惜言食指滴血湊近他唇間,指端上有柔軟又帶著熱度的東西卷走殘血,她尷尬地彆開眼:“好了,你念咒吧。”心懷旖旎的不止她一人,韓燁同樣強壓心中情愫,默念代形咒。薑惜言示意吳偉父子靠邊站,自己站在離韓燁大概五米處的位置,單膝跪在地上調試八卦鏡的照射角度。明天又是個大晴天,月亮高掛,清幽的月色灑在韓燁臉上,他在淡光下裸露的肌膚似乎也蒙上了一層光霧。薑惜言埋頭看鏡頭,剛好能看見韓燁的鼻尖,這人鼻子真好看的念頭飛快閃過——她看見了一團黑氣。即便是在晚上,黑氣也黑得格外濃鬱。從裡麵伸出來的手不像是人的手,更像一種動物的爪子。山中精氣成就了山稚,它沒有具體形態,通常是伺機而變,狡猾的很。薑惜言不知道它究竟變成了什麼動物,肚子奇大無比,感覺應該是頭的那部分黑氣靠近韓燁的臉,停了一會兒,像是在看,又像在聞。【來了,在你周圍,你先彆動。】薑惜言用心語和韓燁交流,韓燁心咒開了陰眼,看到周遭黑氣,放在身體兩側的手緊握,闔上眼等薑惜言命令。山稚等了一會兒,代形術起了作用。它每年都要吸取小孩一縷精魂,吳偉慣著它,祭祀從來就沒有斷過。今年的祭祀晚了一個把月,它現形後格外饑渴難耐,確認麵前就是小孩以後,黑氣迅速朝周遭蔓延,眨眼的功夫就把韓燁“吞”了進去。吳家父子看不清山稚,隻覺得從先前開始溫度似乎低了些,偶爾有讓人汗毛直立的陰風吹過。吳偉供奉山稚幾十年,知道這是它來的先兆,努力睜著眼睛看地上躺著的男人,生怕錯過些什麼。他從前總是儘力滿足它的要求,它要他獻上三歲以下的小孩他也不曾懷疑,因為總歸沒見到有人死。可薑惜言說,它要吃小孩的魂魄……吳偉站在院邊階梯上,突然眼中一抹亮色,空氣中隨即而來一聲鞭響,猶如火花四濺,刹那間有淡藍色的花火閃過。吳偉眼睛被刺了一下,再睜眼發現薑惜言已經跳到了韓燁身上,手中的麻繩猛抽韓燁腹部。雖然知道韓燁身上綁了個樹人,但吳偉竟不知道一個年輕小姑娘力氣這麼大,樹人當即斷成幾截。薑惜言用驚雷鞭猛抽了山稚好幾下,黑氣被打得成不了形。她朝韓燁笑:“陳道長還真沒騙我,這麻繩真好用!”驚雷鞭遇上山稚,好比五雷轟頂之於精怪,威懾力巨大。麻繩再也不是輕飄飄的麻繩,薑惜言每一次甩動,都能感知到手中的重量,仿佛不是她在揮鞭,而是驚雷鞭帶著她鞭笞陰物。黑氣在驚雷鞭手下慌忙逃竄,不多時邊沒了蹤影。薑惜言跨坐在韓燁腰上,四目相對,周遭空氣靜了一瞬:“這就沒影了?”韓燁雙手扶著她的腰,唇瓣殷紅,眸色如墨,胸前春光大敞。薑惜言回過味來,一下便覺得夾著他瘦腰的雙腿內側有些發熱,滾到嘴邊的話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唯有額間兩滴熱汗夾雜著不知名的氣息,順著她耳鬢落到他腹上。吳辰宇就看到薑惜言突然衝了出去,坐到韓燁身上一陣亂打,他沒看出個什麼名堂,趁著兩人發呆之際,出聲問道:“兩位老師,好了嗎?”吳偉轉頭瞪了他一眼,雙眉聚攏,似有不滿他此時說話。薑惜言拉著韓燁站起來,沉默著幫他拍身上的灰塵,翻動襯衣時看見韓燁小腹一道細長的鞭痕,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我打到你了?疼不疼?”韓燁掩了傷,眉宇間沉著淡然:“沒事。”吳偉見兩人已經站起來說閒話了,往前走了兩步,一旁栓在木樁上的肥豬忽然開始劇烈動作著想要掙脫束縛。薑惜言反應敏捷,驚雷鞭往豬身上一抽,語氣倒活潑了些:“你要不要臉啊!豬也要附身?!”可話剛說完,她就有點笑不出來了。陳光說這驚雷鞭遇精怪才有效,果不其然,山稚附身到肥豬身上,驚雷鞭打下去又變成了普通麻繩,沒了五雷轟頂的威懾,一點作用都起不了。這頭豬又肥又壯,一看之前過的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安逸豬生。這山稚倒會找容身之地,換了在場上了年紀的吳偉和身體虛胖的吳辰宇,韓燁一人就能武力鎮壓,哪還輪得到它放肆。可是薑惜言從小到大,在家連雞都沒殺過,對這種天生體型巨大的牲畜她隻管閉眼吃肉,什麼時候親自磨刀上陣過。韓燁摸她命數,摸準了她遭蔡雲告密辭了工作,薑惜言用麻繩捆豬的時候居然抽空想,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她事業上的第二個滑鐵盧。早知道下午那會兒就不該說麻繩捆不了豬啊!誰知道今晚上真的要捆豬!韓燁聽見她心語,說:“惜言,捆它脖子。”薑惜言吸了口氣,忍著豬騷味用麻繩捆它脖子,仿佛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一般,大聲道:“我勒死你!”感受到手下的豬頭仍然叫得厲害,她手臂上有濕潤的液體流下,薑惜言懷疑那是豬的口水,生無可戀地朝吳辰宇喊:“你彆光看啊!過來搭把手啊!”吳辰宇回過神,跑過來之後卻有點無從下手,“薑老師,我沒和豬打過架啊!”薑惜言翻了個白眼:“我管你和豬打沒打過架!現在使出你吃奶的勁把它給我按住了!”吳辰宇糾結著學韓燁的樣子,壓在它身上去抱那雙前蹄。肥豬被兩個男人按到地上,薑惜言得空騰出雙手雙腳,照著它的頭就是兩腳,漢子作風讓韓燁都多看了兩眼。頭是動物身上最重要的部位之一,古時一些陰魂附身,家裡人懂這方麵的會雙手掐人的脖子將陰魂逼出來,韓燁讓薑惜言捆它脖子也是這個道理。山稚被薑惜言猛踹了兩下,似乎受了驚,兩隻豬眼睛怒得要掙出眼眶,本體的黑氣泄了點出來。薑惜言撲下去,一手鎖脖,一手按在它頭上念引雷咒。剛才慌亂之間不能拿它怎樣,這會兒想起以前常文清教的引雷咒,先不管自己能不能引來天雷,念了再說:“雷電諸神驅邪縛魅,八方神通殺鬼萬千,借吾一用急急如律令!”天邊依稀有雷聲傳來,吳辰宇簡直要把薑惜言當神仙了,眼裡都是希望和崇拜:“薑老師,是不是要打雷了?”引雷咒動輒就是霹靂驚雷,哪會是這種小動靜。薑惜言沒功夫理他,皺眉再念:“雷電諸神驅邪縛魅,八方神通殺鬼萬千,借吾一用急急如律令!”剛才的小雷聲嚇了山稚,這會兒它見薑惜言沒多大能耐,兩隻眼睛眯了眯,叫得更歡實了。薑惜言覺得自己被一頭豬嘲笑了,麻繩抽到它臉上:“等會兒天雷劈不死你我親自砍死你!”可是這一次,麻繩再不是輕飄飄地落到它臉上,而是帶起無數淡藍色雷光,在豬臉上留下一道燒焦的鞭痕。吳辰宇看得真真切切,因為懷中的豬蹄瞬間抽動得更厲害了。伴著肥豬的淒厲慘叫,薑惜言念一次引雷咒就在它身上抽一次。大概是她沒有像常文清那樣開壇做法,引雷咒沒起多大作用,但反而驚動了麻繩內的五雷之精,也算是陰差陽錯了。吳辰宇隻管抱著豬蹄,用了死也不撒手的力氣。數不清薑惜言抽了多少下,他聞到一股烤豬肉的味道,與此同時,兩隻豬蹄最後小幅度掙紮了一下,不動了。薑惜言喘了一會兒,腳尖踢了踢燒焦的豬頭,看向韓燁:“死了吧?”韓燁難得有幾分狼狽,衣裳臟亂,臉頰上也蹭了一層灰,點點頭:“死了。”吳辰宇癱坐在地上喘氣,眼前一顆非正常燒焦的豬頭,畫麵還是很有衝擊力。他問:“兩位老師,它、它還會不會又活過來啊?”薑惜言:“除非你家又撿了一尊石像供起來。”吳偉見山稚被薑惜言用麻繩抽死,豬頭上遍布燒焦的鞭痕,更不疑有它,對薑惜言和韓燁畢恭畢敬:“麻煩二位了,麻煩了。”吳辰宇也一身灰塵小跑過來,今晚之後,他再也不能直視烤乳豬等一切有關烤豬肉的東西了。當然,看薑惜言的眼神也不一樣了,這不僅是趙欣的大學同學,還是個通靈的神婆啊!“薑老師,薑大師,那我們家現在沒了小財神,後麵怎麼辦呢?”吳偉喉間一聲重咳:“以後不要想這些事了,安心做生意。”他之前就是鬼迷心竅,覺得山稚能讓他發財,這才不顧一切地供起來。現在薑惜言解決了這個麻煩,他不希望家裡再出現這種事了。薑惜言無語道:“你要供,就供個正經財神,像關公啊、趙公明什麼的,這些神仙不會要你供酒肉小孩,老老實實上香就行了。”她和韓燁折騰到淩晨,這會兒放鬆下來頓覺渾身酸軟無力,隻想趕緊上床睡覺,明天去全清觀還東西然後閃人。趙欣聽到樓下動靜,一直在房間裡提心吊膽,抱著孩子不敢鬆手。終於看到薑惜言一行人進屋,聽丈夫說那個妖怪已經死了,激動得眼裡都泛起了淚。“惜言,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還有你這個朋友!”“沒事,你還用得著跟我說謝謝?”薑惜言安撫她幾句,跟在後麵的吳辰宇看著時機插了幾句好話,趙欣還想著他之前想用孩子去祭祀那件事,扭過頭不想理他。吳辰宇尷尬賠笑。薑惜言不好摻和人家兩口子的事,朝韓燁眨眨眼。【那我們先洗漱睡覺了?明早回全清觀,然後回家怎麼樣?】韓燁淺笑,趙欣忙說:“你們趕緊去洗個澡,快點休息吧,什麼話明早再說。”她看見薑惜言帶來的冷麵小哥渾身是灰,沉著眼,也不知是喜是怒,衝他友好地笑了笑:“麻煩你了。”“客氣。”薑惜言笑:“他比較內向,不太會表達。”幾個人站在樓道間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後吳辰宇哄著趙欣回房去了。吳偉下午就給他們倆安排好了房間,薑惜言整理背包中的行李,將麻繩和八卦鏡放好,餘光看見韓燁手裡拿了件乾淨衣服站在門口,以為他要用這裡的衛生間,走過去說:“那你先洗,好了我再進來。”錯身時,身側的手卻被他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