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知道自己的子女,犯下了殺人的罪過的時候,世間為人父母者,都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呢?現在就打個比方吧,例如:當你漫不經心地收看電視新聞的時候,突然在畫麵上,看到自家兒子的照片、從而得知他犯罪的事實的時候;亦或是長久不歸家的兒子,突然跑回家來告訴你“其實我剛剛殺了個人”的時候;再或者警察登堂入室,劈頭就是一句“府上的公子殺人了”的時候……儘管事發的情況不同,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差不多所有的父母,在遇到這種晴天霹靂的時候,都會被駭得說不出話來了吧。接下來大概就是這句了:“混……渾蛋,這……這肯定是哪裡搞錯了。我們家的孩子,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兒來的。”就我本人來說,過去也是希望,自己能夠先冒出這個念頭來的。但是,當我偶然看到多年不曾見過麵的你,出現在現場附近的時候,馬上就明白你都乾了些什麼,正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樣,你果然下手了。可悲的是,躥入我腦海之中的,並不是“晴天霹靂”的震撼,而是“果然如此啊”的歎息。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父親,你騙不過我的眼睛。這是直覺……不,也許是我身上流淌的血液,這樣告訴我的。如果你也身為人父,那麼,你是願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成為殺人犯呢?還是願意看到他被人殺害呢?……對於父母家長來說,這真是一個殘酷的選擇,但是,我想大多數的父母,一定是寧願自己的孩子被人殺掉、也不願意看到他們成為殺人犯吧。為什麼呢?因為如果是自己的孩子殺了人,自己就會被冷眼相待,社會地位也肯定難以保住。相反,如果孩子成為了被害人呢?儘管父母會永遠失去愛子,但相對的,他也能夠賺取到世間的同情吧。但是,我卻寧願自己的孩子是殺人犯。因為若是兒子被人殺掉,那我豈不是永遠無法見到他了麼?要是他殺了人,至少他還能保住性命;況且也有希望被判為無罪。而且,如果能夠證明他在下手的時候,隻是一時喪失心智,就有可能無罪開釋吧。報紙的報道,幾乎都將你列為重大嫌疑犯,但我會竭儘全力地,為你洗刷罪名。即便判你無罪的可能性,還不到百分之一,我也會全力以赴,這不正是為人父母者,應該做到的事情嗎?昨天有一個紀實作家來訪,那人突然闖進來,沒寫信預約,事先連個電話都不打。真是大沒有劄貌了,你說是吧?……畜生,他肯定是事先在哪兒打埋仗,就等著我回家來呢。那應該是剛過七點吧,我剛剛關上門,打算一個人晚上小酌一下,門鈴就響了。開門一看,外麵站著一個三十歲上下、西裝革履的男人,我還以為是推銷員呢。“我想和您談一談你兒子的事情。”對方張嘴就是這句。畜生,我已經被折騰夠了,無論肉體還是精神上,都已經是千瘡百孔、疲憊不堪。我要回答警察的詢問和聯係律師,因為馬上就要搬家、也得抽空收拾家裡。諸如此類的瑣事,多得我都難以想象了。庭審還沒有開始,刑責自然也就無從談起。因此,對被假定成“被你殺害”的被害人那邊、我還沒有打算去拜訪和上香。顯然,這讓那幫家夥更是怒火中燒。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他們已經在胡亂嚷嚷著“渾蛋,那個殺人犯的父親,怎麼還不來安慰被害人家屬”了。非難和責備之聲,簡直是一邊倒地壓過來,我根本就無從反駁。即便我想反駁,也隻會被說成是惱羞成怒吧。所以,我就決定保持沉默。向公司請了長假後,我有一陣子沒有回家,四處漂泊。在此期間,我和你的律師聯絡的甚是緊密,也時時向警方通告我的所在地,再怎麼說,現在也是手機時代了嘛。不管跑到日本的哪個角落,想和人說話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辦到。對我來說,能夠擺脫那些煩人的媒體,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紀實作家未訪,是我回家那天的事兒。“叨擾過幾次,您總是不在家,所以……”那人接著話茬說。“請問你究竟有何貴乾?”來人自報了家門,自稱是研究犯罪行為的專家,和我兒子有點交情,因此,這事兒他不能坐視不管。由於事件中存在種種疑團,所以他很感興趣,希望我務必賞臉配合,如此雲雲。“我絕不是一時興起,才來調查這件事兒的。”不管他怎麼為自己辯解,看他書的普通讀者,可不會做此感想吧。他們想要的,無非是興致勃勃地捧著書,拿其他家庭的不幸來解悶吧。“您請回吧!……”我斷然甩給他這句話,“我兒子是不是凶手,這還沒有定論呢。我家不幸的事兒已經夠多了,不想再一遍一遍地翻出來。就算你跟我兒子再怎麼熟,不能談的事情,就是不能談。”要是惹惱了這幫耍筆杆子的,不知道他們會在書裡,要怎樣亂寫一氣呢,我決定既要斷然拒絕,也得儘量不刺激對方。“我求求您了,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吧。”我含淚向他鞠躬。隻要一想到你還在拘留所裡,待在那簡陋的單人牢房裡,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在對方看來,我一定是徹底垮掉了吧。他似乎準備好了要挨我一頓臭罵,我的反應一定讓他有些困惑。於是他隻得說了句“對不住了,我以後再來拜訪”,便一聲不吭地掉頭走了。直到這時候,我才突然注意到,他身邊還有一個女人。這是他的情人,還是秘書呢?不過,這些都是和你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我還會再給你寫信的。如果這能讓你舒心的話,爸爸會感到很高興的,因為,那樣,我自己也能夠放寬心了吧。在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是愛你的,要是這能夠讓你變得精神一些,那我就每天都給你寫信。要是讀信讓你心煩氣躁,那就直接和我說吧,爸爸不會生你氣的。那麼,今天就此擱筆了。2她如果沒有趕上,從久喜電車站發車的那輛末班巴士的話,那就好了。那個星期一的夜晚,由乾大宮車站裡發生了恐怖的人身傷害事故,能換乘這輛巴士的下行電車,晚點了大約二十分鐘。而這件事,從根本上改變了她的命運。電車抵達久喜車站的時候,末班巴士的發車時間,已經過了。要打車回家,得花上一千二百日元,實在是心有不甘,但要走路回去,也得花去四十分鐘。看來也隻有打車回去了。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就變得一團糟,趕緊跑到車站的洗手間去補了個妝。今天是她的結婚離職歡送會,身為主賓,自然得多喝兒杯,可是,最後被灌得實在有些多了。她饒有興致地重新塗了被抹亂的口紅以後,又在通紅的臉蛋上,重新撲了一層粉底。如此一來,心情總算是平複了一些,剛走到西口,要下樓梯,她便發現汽車站上,停著一輛巴士。原來是因為電車晚點,巴士正在等著晚來的乘客呢。她一邊在樓梯上狂奔,一邊後悔,不該優哉遊哉地補那個破妝。那一天,她就該一邊咒罵自己的高跟鞋、一邊看著巴士離去。要真是如此,那倒好了。“等一等我,先不要走啊!……”她的喊聲,無力地回蕩在電車站前的交通環島上。巴士車門已經關閉上了,向空氣中送出“噗嗤”一聲。“不要走啊,幫幫忙啊,等一等我!……”她揮舞著右手,向汽車站迅速跑去。但巴士卻無情地向環島緩緩駛去。“喂,我說!……”她右手揮著提包,在巴士旁邊死命地追趕,“我有定期的乘車券,彆把我丟下啊。”這個時候,要是巴士司機察覺到,即將降臨在她頭上的命運,就應該丟下她開走才對。但現實卻並非如此。不知是駕駛員從後視鏡中看到了她、還是她的尖叫聲起了作用,巴士一個急刹車,瞬間停了下來。車裡握著吊環的乘客,都以為出了什麼事故,紛紛探頭向車外張望。車門大開,她嘴裡說著“實在抱歉”,匆匆忙忙地爬了上來。儘管是末班車,但要想去久喜市旁的菖蒲町,也隻有這趟巴士可乘,因此車內擁擠不堪。乘客們看到她這副窘相,卻也不敢笑出聲來。擠滿了陌生人的車廂裡,一下子冒出了些許喜感。雖說“酒壯慫人膽”,但女人一過三十歲,臉皮怎麼一下就變得這麼厚了呢。她一邊苦笑著,一邊一路攀著吊環,擠到了車廂中部。她要是個顧及麵子的人,又怎麼會在已經發動的巴士屁股後麵追著跑呢?她應該有點羞恥心才對啊。她雙手抓著吊環,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了上麵。雖說自認為酒量還不錯,但剛才追車那一陣瘋跑的結果,便是使得潛伏的酒精,開始在體內翻江倒海了。為了調整呼吸,她閉上了眼睛,今天那場歡送會的情景,便瞬間浮現在了她的眼前。能找到對象,真的是太好了,總算在奔三之前,安全上壘。她先生住在市裡,是自己高中時代的同級學生。公司的同事每回看到他的照片,都會充滿嫉妒地送出祝福,這讓她有些飄飄然。定在東京中心知名酒店的結婚典禮,塞班島上的蜜月……她不由得心情舒暢地開始小聲哼歌,那是如今正在走紅的某支女子樂團的曲子。她睜開眼睛,車窗上正映出一位女子幸福的麵容。巴士穿過店鋪打烊後、一片寂靜的商業街,進入了住宅區。這一帶過去曾是一派田園風光,但是,最近十幾年來迅猛的房產熱潮,已經把這裡搞得麵目全非了。她家住在這片住宅區的另一頭,那裡還殘留著一點過去田園生活的影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車裡的乘客少了很多,站客也變得稀疏了。她還要再乘兩站路,於是,便坐進麵前的空位,稍事休憩。又過了一站,報站磁帶機裡響起了“下一站是庚申塚(位乾東京都豐島區兩巢鴨,過去是一片墳地,現在蓋成住宅區。)”的播音。她在座位上按了下車鈴。包括她在內,共有三人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其中一位女白領,看上去比她年長一些;另一位則是高中生模樣、身穿學生製服的少年。她在車裡看到過那位女性,對少年倒是沒有印象。“這麼晚才回家,他爸爸媽媽難道不擔心嗎?……”女人沒來由地胡思亂想著。巴士靠了站,三位乘客全都走出了車門。庚申塚旁邊那落滿了灰塵的地藏菩薩石像,就立在汽車站前麵,脖子上麵飄蕩著褪了色的紅圍巾,背後則是剛剛麥收的金黃色田疇——顏色灰暗,一眼望不到頭。她向二百米外的自家住宅走去。過了路上的土地廟,就是一片小小的住宅區。另外兩位乘客向其他方向漸行漸遠,繼續走在這昏暗小路上的,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明天還得早起,回家衝個澡就睡吧。”她正尋思著這件事情的時候,突然就被一陣猛烈的睡意籠罩。趕快過了土地廟,早些回家吧。最近到處傳聞,星期一有人攔路襲擊,那今天是星期幾來著?她很快就記起來:今天就是星期一!……“不過我跑得很快,應該沒有問題的。”初中的時候,她參加過田徑部,還曾經是響當當的短跑名將呢。就算被人襲擊,她也有自信甩掉對方。她稍微加大步伐,穿過了土地廟的鳥居(日本神社參拜步道入口的山門。)。深秋果然不勝寒,天冷正好也解酒。忽然,她感到背後似乎有人。是那個毎到星期一,就會出現的攔路歹徒?畜生,怎麼可能呢?……她停下了腳步,立即轉頭望去,有人正從參拜道,向她這邊慢慢走來。她全身的毛孔猛地收縮,背後不由得冒起一股寒氣。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情,還不如打車算了。儘管一千二百日元要泡湯,但總能買得到安全。慌亂之中,她正想向前跑,卻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在地。哎,要是穿一雙低跟鞋就好了。要是這樣就好了,要是那樣就好了……她心裡連連叫苦、悔不當初啊。就在這期間,腳步聲逐漸逼近了。她在慌忙之中正要起身,背後卻傳來一個聲音。“哎呀,那不是照子小姐吧?”她聽到過這個聲音,那是一位鄰家的住戶。“搞什麼,不要嚇我啊!……”等心頭的恐怖散去,她這才發覺,長襪已在膝蓋處開了一個口子。這反而讓她無明業火直衝頭頂。她站起身來,怒氣衝衝地答道:“晚上好。”不過她的滿麵怒容,潛藏在黑暗之中,對方可是看不到的。“在這種荒郊野外,一個人走路可很危險喲。”對方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像在教訓人一般。渾蛋,真是多管閒事。“抄近路有什麼不可以的?”她憤憤地答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嘛。”對方的手電筒,照在了她的臉上。“我沒事兒!……”極其不滿地丟下這句話,她拍了拍裙子上的泥汙。要不是被對麵這位嚇了一跳,長襪也不至於被撕破啊。“那麼,我告辭了。”她氣衝衝的說完便要走,就在此時,腦後便被硬物突然砸中。起初,她還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故,隻是用手摸了摸腦袋。一點都不痛,隻是後腦勺變得異常火熱;然後,她便毫無預兆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參拜道的石子路上。全身的力氣,一下子飄散了。她的臉蛋狠狠地砸在石子上。活像是火星探測器,傳回地球的畫麵上,探測器撞上火星大地的那一瞬間。奇妙的是,一點痛覺都沒有,隻是身體像火燒一樣的熱。對方在她的頭上,壓低聲音咯咯地笑著。“你看,這不是挺危險的嗎?我說你啊,知道今天是星期幾不知道?”她當然知道答案,可惜,她現在已經無法回答了。“今天是星期一,下次可要記得當心哦。”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就該錯過那趟未班巴士。就為了省去那一千二百塊 錢的出租汽車錢,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3正午報時和新聞廣播同時響.99lib?起。他從小睡中緩緩醒來,此時,磨得銳利無比的剃須刀,正放在自己的額頭上。他悄悄地睜開雙眼,目光追擊著那反射出熒光燈光的刀刃。手持剃須刀的年輕人,用眼角的餘光盯著客人,似乎對他眼球的舉動並不滿意。而客人似乎覺得這挺好玩兒,猛地把眼睛睜得滾圓,挑釁似的瞪著這年輕的店員。也許是被客人異樣的目光嚇著了,小夥子手上的動作,幅度也越來越大。“……現在為您播報下一則新聞。關於昨天夜裡,在埼玉縣久喜市發生的攔路傷害事件,埼玉縣久喜市警察署認為,一係列攔路事件之間互有關聯,將進一步強化對可疑車輛和可疑人員的盤查……”躺著的客人似乎嘟囔了兒句。“畜生,您說什麼?……”年輕人忐忑不安地確認。蓋在客人嘴上的濕毛巾,微微震動了一下,稍許有些移位,小夥子隻得把它仔細地拉回原位。年輕人將修麵用的剃須刀,放莊鏡子前麵,然後從客人嘴上取下濕毛巾,為他擦臉。“這事兒鬨得不小啊。”客人喃喃地說道。剛從美容學校畢業沒多久,還在實習期間的年輕人,也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嗯,是啊。連我自己現在,都害怕走夜路了呢。”“這就對了,即便身為男人,也不能掉以輕心。走路得時常回頭看一看,不然天曉得會撞到什麼東西呢。”“出事兒都是在星期一吧?”“哦?……你知道得很清楚嘛。”他冷笑著說道。“新聞裡老是在播,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啦。”年輕人一邊說著,一邊給小毛刷子打滿肥皂泡,仔細地塗抹在客人的兩頰和嘴巴邊上,然後,從鏡子前麵拿起剃須刀,擱在他的臉頰上。客人早上已經用電動剃須刀仔細刮了一次,但似乎隻過了幾個小時,胡子便又長出來了。剃須刀在他臉上,沙沙地發出颯爽的聲響。時位正午時分,店主自個兒跑到後邊吃飯去了,於是,理發店裡麵,就隻剩下了客人和年輕的實習店員。儘管不是周末,但客人也就隻有他一個人而已。“你覺得,為什麼總是在星期一出事兒?”他隨口問道。店員歪著腦袋,尋思著客人的用意,並沒有作答。“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事件,都發生在星期一。要說這是偶然,未免也太勉強了吧。”“啊,是這樣啊!……”年輕人替客人刮掉鬢角,順勢就拿著剃須刀,滑向他的下顎。雖說還在實習期,可手藝倒不含糊。“對犯人來說,星期一肯定是個方便下手的日子吧?”“沒錯,說對了。你腦子挺機靈的嘛。”新聞裡還在播報事件的後續報道。電視上出現了熟悉的畫麵,那是小鎮郊外的景色,播音員不動聲色地,向大家介紹說,這裡就是案發地點。客人想把臉轉向電視畫麵,卻被年輕的實習店員,用兩隻手按住腦袋,略帶粗暴地給擰了回去。“這樣很危險,請不要動。”“啊,不好意思。”客人偷偷一笑,臉上絲毫看不出道歉的意思。“也就是說,罪犯是個隻在星期一有空的家夥。至於他是乾哪一行的,是星期一休息嘛……”或許是聽懂了客人的弦外之音,小夥子的臉立即拉了下來。“嗬嗬,看來你總算聽明白了。說到星期一休息的人,那就隻有理發師了。”關於案件的播報還沒有結束,電視畫麵卻突然滅了——原來是店員憤然地按下了遙控器的關機按鈕。“先生,您今天休息麼?”年輕的店員唐突地轉換了話題。儘管這像是在背誦理發店的待客指南,但從店員的聲音中,可以嗅得到少許的怒氣。“啊……嗯。”客人閉目養神,並沒有回答店員的問題。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笑容。這一笑,眼角和嘴邊便堆起了幾絲皺紋,活像是被剃須刀劃傷了一般。“先生,請問您今天休息麼?”實習店員將剃須刀擱在客人的下顎,緊追不舍地再叫了一句。然後,他又麻利地替客人修平了臉上另一測的鬢角。“喂,沒錯。今天休息。”“您在哪兒發財啊?”年輕店員手中的剃須刀,順勢滑到了客人的下顎,開始對付嘴唇上下的胡茬。客人的胡茬又密又硬,不過皮肉似乎繃得很緊,因此,刮起來倒也不費勁。對這個新手來說,剛剛進入變聲期的少年顧客,是最難應付的。那豆芽菜一樣的硬胡茬,和柔軟的毛發混雜在一起,剃須刀的力道便很難掌握。“非得知道不可嗎?”客人猛地圓睜雙目,銳利的目光,斜斜地向實習店員的臉上掃去。店員也在心裡估摸了一下,這位顧客的年齡。雖說他還沒過實習期,但也在這裡乾了半年了,看人的眼光也是八九不離十。從這位顧客傲慢無禮的態度來看,客人似乎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但實際上,似乎隻有二十五歲前後的光景。“Judas sun(猶大之子)。”“什麼?……差三分鐘到十點(日語中“差三分鐘到十點”與“猶大之子”的發音相近。)?”店員有些摸不著頭腦。“不不不,是和法務相關的職業。”“廣播電視(日語中“廣播電視”與“法務”的相關發音相近。)?那麼,您是乾媒體的了?”“不,不是!……”“啊,不好意思。您說的是包裝(日語中“包裝”與“法務”相關發音相近。)?那麼,您就是做禮品生意的?”“不是,法務就是和法律相關的……”說出這幾個字之後,客人的臉突然拉了下來。“對不起,我有些累了。”他輕輕地闔上了雙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