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開到蕭慕安家附近約一公裡處停了下來,因為孟程心胸口悶得慌,直想吐。蕭慕安輕輕撫著她的背脊,有些不舍地斥道:“讓你彆喝那個酒,你不聽!”孟程心撅了撅嘴,輕輕哼了聲,慢慢朝前走去。盈盈的月光灑在石板路上,散出輕盈的光,像給大地蒙上了一層紗。路上沒有什麼人,今夜是平安夜,是闔家團聚的日子,隻有他們這些異鄉人才會漫步在外。孟程心走了幾百米,有些累,正巧路邊有長椅,她便坐了下來。“你每年平安夜都是這樣過的嗎?”她歪著頭問道,雙眼迷離。蕭慕安走過去,在她身側坐下。“是什麼日子對我也沒什麼區彆,不過是一年中的一天,一生中的一日。”他說得淡淡的,聽著卻那麼孤單寂寥。孟程心心裡莫名傷感,側過頭看著他。他亦側頭看過來,問道:“程心呢?在國內是怎麼過的?”“國內聖誕節可不放假,大多都不過的。也就大學時大家閒著,愛借著節日的由頭玩鬨一番。”孟程心道。“大學?”蕭慕安勾了勾唇角,“所以那個讓程心不能釋懷的舞會是大學時候的事了?”孟程心的腦袋一陣陣暈眩,她眯著眼想了會兒,答道:“準確的說,是大二,也是個平安夜呢。”“那是個怎樣的人?他是程心的第一個男友嗎?”蕭慕安忍不住好奇道。孟程心輕輕地搖了搖頭,勾起一絲苦笑,仰頭怔怔地看著天空低懸的月亮,陷入良久的沉思。“你想知道我和顧霖學長是怎麼認識的嗎?”她忽然轉過頭看著蕭慕安,雙眼微眯,似是微醺。蕭慕安抿著嘴唇望著她,沒有說話。她兀自輕輕地笑起來,“其實初識很好笑,算得上是一場烏龍事件。”她頓了頓,微眯著雙眼,“那是大二第一個學期的期末,我和艾美剛學會跳舞,正在興頭上。聽聞電視學院會在平安夜舉辦Party,便找了熟識的學姐一起混進去玩。”她的語氣有些慢地繼續說著,“那晚我其實沒有喝多少酒,隻是那時量淺心事重,很容易就醉了。顧霖來的時候,舞會都快要散了。艾美見我有些醉了,便要扶著我回去,卻是那一刻,我忽然抬頭就看見了他,他坐在不遠處的鋼琴前背對著我彈著鋼琴,我也不知怎麼突然就鬼迷心竅了,跑過去抱住了他。”蕭慕安詫異地張了張嘴。孟程心轉頭看著他:“很可笑是不是?”“為什麼?”蕭慕安不解,“你之前就愛慕於他?”孟程心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就像你認為的一樣,從那天起,整個新聞學院和電視學院的人都在傳這件事,說新聞學院有個叫孟程心的小學妹暗戀電視學院的大才子顧霖,還在平安夜真情告白了呢。”“後來呢?”“後來?”孟程心想了想,說道:“後來顧霖學長找到了我,他說,他知道我是把他錯認了,但他很高興認識我。從那以後,他常常會來找我,傳聞也不知怎地漸漸變成了他愛慕我許久,在平安夜終於感動了我。”蕭慕安詫異地挑了挑眉。孟程心道:“我知道,是他改變了輿論,他覺得我是個女孩子,先前那樣的輿論傳開了對我不好。可我告訴他,我不在意的,我不會在意不相乾的人說什麼話語。然後他說,他希望成為與我相乾的人,期望有一天傳聞成真。”“後來你們就在一起了?”孟程心還是搖了搖頭,長久地出神後才歎道:“顧霖是個很好的人,真的很好很好。”“那為何不和他在一起?”蕭慕安垂眸看著她。孟程心愣了愣,仰頭看著夜空,良久才啞聲道:“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也不知道如何才算愛著一個人。”蕭慕安的心口仿佛一瞬被什麼刺入,輕輕的,柔柔的,又痛痛的。他凝眸望著她,她卻沉迷在夜空中。明月被雲霧遮擋,夜漸漸黯淡下來,唯有路燈昏黃的光亮將他倆的影子投射在草地上,拉得很長。她呆了許久才晃過神來,兀自苦笑著搖了搖頭。“回去吧!”她低聲道,站起身來。許是酒精上頭,她眼前晃了晃,身子微傾,蕭慕安忙起身摟住她。他的影子攏在她的身上,她藏在他的懷裡,一縷燈光從他們之間的縫隙穿過,像一道他們跨不過去的鴻溝。不知怎麼,孟程心的鼻子酸了酸,眼眶忽地脹痛起來。她抬眸看著他,他微紅的瞳孔裡倒影著她的影子。“我知道,你也是不知道的!但有什麼關係,我們這樣不都過得很好。”她輕笑著安慰他,抬手去撫他那緊蹙的眉心。“不!我想,我已經知道了。”蕭慕安柔聲道,忽地低下頭輕輕吻住了她的唇。孟程心身子微微一顫,眼角晶瑩的淚珠凝聚成團,悄然滾落。哪個女孩沒有憧憬過愛情,尤其是十七八歲年紀的時候!可孟程心沒有,因為她來不及。十七歲那年,一場大雨令她窺破了陳紀與張小雨的親密關係,那時她是茫然的。後來的驚懼錯愕讓她恍然明白,愛情原來並不是隻有形影不離的相伴就可以,她和陳紀,從沒有過愛情。而蕭慕安呢,他是上帝賜給她的潘多拉魔盒。在他有意或無意的撩撥下,年少的孟程心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的心還可以跳得那樣快,她的笑聲還可以那樣肆意暢快。可她還是沒來得及,在她沒來得及搞清楚那莫名而生的情愫由何而來時,在她沒來得及問那個人是否與她一樣歡喜時,她又感同身受地經曆了一場愛情殘敗後的慘烈傷痛。從那以後,她做的很多很多夢裡,都沒有了愛情。可今晚,她似乎夢見了愛情,愛情的滋味有點像蜂蜜,黏黏的,甜甜的,哪怕你害怕齲齒,還是忍不住再吃一口。次日清晨,孟程心迷迷糊糊醒來時覺得頭疼極了。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緩緩地睜開雙眼,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地板上,暖洋洋的,她漸漸清醒過來。腦海裡突然閃現出她與蕭慕安相擁親吻的畫麵,她嗖地一下,驚坐而起。她伸手狠狠地捶了幾下腦袋,閉著雙眼,努力去回想昨夜發生的事情。她記得舞會上總有女人來找蕭慕安跳舞,令她討厭。她記得後來他們一起回家,不知怎的還說起了顧霖的事情。她記得蕭慕安低頭吻著她的時候,她非但沒有抗拒,還輕輕踮了踮腳尖。她記得後來他背著她回家,她伏在他背上抽泣。“啊!”孟程心哀呼一聲,又筆直地倒在床褥裡。“你瘋了!孟程心!你這個瘋子!”她忍不住唾罵道,將臉埋入枕頭裡。“他和誰跳舞關你什麼事呢!為何要慪氣,還喝那麼多酒!明明知道自己酒量差,還喝酒!舞會就是你的魔咒,就不該去的!”她咬著牙暗自教訓著此刻蜷縮在心底萬分無辜的另一個自己,約摸半個小時才消停。就這樣,她在房間裡磨蹭了許久,懷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她想,如果見到蕭慕安,她一定要如常地問聲早安,切不可有半分局促令他看出來。屋裡很安靜,蕭慕安不在書房,不在花廳。“難道他去晨練還沒回來?”孟程心暗自想,抬頭看了眼時鐘,已快十點了。客廳的茶案上放著一張信箋,她走過去,展開一看。上麵寫道“有點事要出去辦!早餐在廚房的壁櫥裡,若是涼了,一定熱熱再吃。晚點會回來送你去機場,等我!”落款蕭慕安。孟程心忍不住甜甜一笑,轉身走進廚房。她都差點忘了,她已經和同事約好了一起回國,就是今天傍晚的機票。吃過早午飯,孟程心便獨自出了門,她得給媽媽和艾美她們買禮物。她坐著鐺鐺車來到聯合廣場,聖誕節當日,街上人很多,個個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玻璃櫥窗裡,孟程心看見麵色桃紅,眼角含笑的自己,也許是那張信箋釋然了她心底最後一絲忐忑,她決定接受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承認自己真的愛著蕭慕安這個事實。在聯合廣場逛了一個小時左右,該帶回去的禮物基本備齊,但孟程心還想給蕭慕安買一份禮物。她正琢磨著該給蕭慕安買什麼,忽地聽到有人用標準的中文喚了聲:“慕安!”她一愣,轉頭望去。離她約兩百米處的扶梯上,一中年男子正同樓上東南角的人揮著手。她尋著方向望去,蕭慕安正側靠在玻璃圍欄邊,他隻側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便轉過頭自顧自地和他身側的女人玩笑著。那女人不知為何笑得花枝亂顫,伸手搭在他肩頭,都直不起腰。孟程心的心頭似被什麼擊中,她迅速轉身,閃躲到一旁的石柱後。她的麵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裡,她看見那個男人走上了樓。蕭慕安和那個女人亦走了過來,那女人長得很美,高高的鼻梁,深邃幽藍的雙眸,似乎是個混血兒。她挽著他的手臂,親昵地和那個男子打著招呼。孟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些倉皇地從另一個方向下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