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五點了。“晚飯打算吃什麼?”蕭慕安問。孟程心道:“你要在這兒吃嗎?”蕭慕安看了看她的手,問:“你做得了嗎?不然還是去外麵吃吧!”孟程心道:“又不是完全廢了,還有一隻手呢,簡單點的吃食還是可以弄的。”蕭慕安想了想:“那燉魚頭豆腐湯吃吧,我很多年都沒吃過了,有些想念那滋味。”孟程心忍不住笑起來:“現在去買魚,肯定不比當年我們自己釣的新鮮,味道可會差很多的。”“自然是會不一樣,我們也不一樣了,可未必就會差些,沒準更有滋味呢?”蕭慕安道。孟程心拿他無法,兩人便一同出去購買食材。菜市場離家不遠,他倆走著過去。除了買魚,又買了些涼菜。回來時路過小區廣場,迎麵碰上了居委會的劉大媽。“正要去找你呢,這是安全手冊,小區最近在加強防火防盜的宣傳,你也看看。”她遞給孟程心一小袋書冊子。孟程心笑著道了謝。蕭慕安看她手不方便,忙伸手接過來。劉大媽上下打量著蕭慕安,問道:“這是你男朋友呀,看著真不錯。”孟程心忙笑著解釋道:“不,隻是朋友!”她笑眯了眼,拍了拍孟程心的手背道:“我懂,我懂。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從朋友開始處。”她說著,又笑容可掬地看了看蕭慕安,這才轉身離去。孟程心被她說得哭笑不得,看了眼蕭慕安。蕭慕安聳了聳肩,坦然一笑。當年的魚頭豆腐湯是怎麼做的,孟程心已經忘了。因為那時她會做的菜不多,煮魚頭豆腐湯純粹是因為他們在落霞峰下的淺水灘逮住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鯽魚。蕭慕安將食材放進廚房,孟程心正準備取圍裙,他忙伸手接過。“這次換一下,我來做,你來說。看看是你當年做的好吃,還是我做的好吃。”他道,將孟程心白色的小花圍裙係在腰間。孟程心笑著撇了撇嘴道:“是看看當年你查到的菜譜好,還是我實踐出來的菜譜好才是!”這些年一人獨居,孟程心廚藝很是長進。當年令她不知從何下手的魚頭豆腐湯,如今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菜式了。湯做好後,孟程心拿了個勺子嘗了嘗。“如何?”蕭慕安問道。孟程心但笑不語,遞給他一個勺子。他嘗了一口,讚歎道:“果真還是我的手藝加上孟程心的獨家菜譜才是最好吃的。”孟程心刮了刮臉,笑他不知羞。吃過晚飯,又說了好一會子話,蕭慕安才離開。他離開後,孟程心獨自倚在沙發裡,突然就聽見了牆壁上時鐘的走針聲。滴答滴答地機械重複著,聲音撞在牆壁上又蕩回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家這樣安靜,靜得她的心裡空空一片。由於孟程心的手受了傷,譚主編便將她手下的新聞任務分給了彆人,隻令她在家養著,順便給新人和實習生們改改稿子。蕭慕安幾乎每天都會來,有時是下午,有時是晚上。孟程心若是改稿子,他便躺在一旁的沙發上看她的書。偶爾,他會去陽台上接個電話,像是從國外打來的。孟程心很想問他何時會走,卻在心裡盤旋許久也沒問出口,好像不問他便不會走了似的。如此一周,孟程心的手已完全消腫,隻是淤青一時不得散,活動起來還有點痛。那日傍晚,孟程心在廚房準備著晚飯。已經快七點了,蕭慕安還沒有來,他說今晚要吃番茄牛肉麵的,孟程心已準備好了番茄和牛肉卷,還調製了醬料。隻是麵煮早了會坨掉,得等他來了才能下鍋。乾等令人焦慮,孟程心走到陽台上去收拾盆景。最左邊的那盆綠竹枝葉有些乾枯,她澆上些水,又培了培土。他就算有事不來了也會打個電話或發個短信說的吧,孟程心想。她沒有他的號碼,但他手裡卻有她的名片。晚風輕拂,小綠竹得了水的滋潤,綠得盈盈而動。孟程心不由得低聲吟道:“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她突然停了下來,愣了愣,又幽幽地歎了口氣。“孟程心!你又犯糊塗了,他絕不是你的良人。”她仰頭望了望窗外,“且不說他對待感情能有幾分認真,就上一代之間的那些恩怨糾葛也容不下我們有那樣的心思。”大門傳來一陣聲響,孟程心忙走過去,還不及開門,艾美已從外開門而入。“原來你在家呀!喊那麼久也不應。”她抱怨道,手裡拎著一大袋東西。孟程心先是愣了愣,而後笑道:“反正你有鑰匙嘛!”艾美輕輕哼了聲,將東西拿到廚房,看廚房裡的東西道:“還沒吃晚飯呢?都快八點了。”孟程心扯了扯嘴角:“我來煮麵,你要吃嗎?”艾美摸了摸肚子道:“我其實剛吃過,不過是你的手藝的話,就可以再添點。”孟程心笑了笑,走進廚房。一頓飯飽,艾美已撐得仰在沙發上,她哎呀地喚了幾聲,孟程心忙給她泡了杯山楂茶。“我來的時候還擔心會碰上蕭慕安呢,最近跟蕭慕安怎麼樣啦?”她勾著孟程心的肩膀坐起來道。孟程心歎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和他其實沒什麼呢?”艾美嘻嘻一笑,“我相信呀!蕭慕安也說過了。不過,”她挑了挑眉道,“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不能代表以後也沒有呀!”“他跟你說什麼了?”孟程心忍不住問道。艾美眨了眨眼睛,故意神秘道:“我才不說呢!你自己去問他吧!”“算了,”孟程心沉吟良久,歎了口氣,“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艾美側頭看了看她,想著蕭慕安說的話,亦歎了口氣,輕輕地將頭靠在她肩上,低聲道:“傻瓜!”約莫坐了半個小時,艾美便離開了。孟程心送她出門時,手機突然亮了亮,是一個陌生號碼傳來的短信。“今晚有事,不過去了。抱歉!”孟程心看著短信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蕭慕安。“沒關係!”她回道,輕輕放下手機,心頭莫名微酸。蕭慕安此時站在華鼎府頂樓的落地窗前,他看見手機亮了亮。孟程心隻回了三個字。他歎了口氣。原本五點多時他就要出門的,不想許沐陽正巧過來。“要去哪?”他看他手裡拿著車鑰匙,不禁問道。蕭慕安聳了聳肩,將鑰匙放下,問道:“你怎麼來了?”許沐陽沒有回答,徑直走到吧台邊倒了杯水喝。“外婆知道你還沒走,昨日問我你都在忙些什麼。”他說道。蕭慕安勾唇冷冷笑了笑。“我說你跟嚴嵩一夥人跑跑馬、打打球、喝喝酒,不過都是在胡鬨!”“嗯,”蕭慕安挑了挑眉,點頭道,“這回答滿分!”許沐陽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蹙眉道:“可實際上呢?你都在做什麼?”他的神情看著有些嚴肅,蕭慕安一時無言。“是什麼絆住了你的腳?慕安,”他沉聲道,很是憂慮的樣子,“這麼多年來,若不是有外婆或舅舅生病這樣的事你從不回來,回來了也是看看就走,從不肯多待!如今到底是什麼留住了你!”蕭慕安看了看他,並不回答,繞到一旁的沙發上坐著。“是孟程心嗎?”許沐陽猶疑了很久,輕聲問道。蕭慕安背對著他,沒有回答。“你想要做什麼?你是要和她在一起嗎?”許沐陽走上前,看著他問道。“不!我們隻是朋友!隻是想拋開那些恩怨做個朋友!”蕭慕安抬頭看著他道。許沐陽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好久,歎道:“慕安,你要知道,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情,無論進一步還是退一步,你都不可由著自己的性子任意妄為。你若從未想進一步,就彆離孟程心那麼近,那樣會傷了她,也會傷了你自己。”“不,我們像現在這樣相處很愉快。”蕭慕安反駁道。許沐陽頓了頓,正色道:“好。不管是愉快還是傷害。就單說老太太,她若是知道了,根本不會在意你們是真是假,隻會斬草除根,防患於未然。到時候孟程心會如何?當年你不就是擔心外婆針對於她才匆匆離去,不辭而彆的嗎?”蕭慕安的眉頭皺了皺,他眼底的惶然昭示著他已經承認了許沐陽的憂慮。許沐陽歎了口氣:“慕安,我知道,你對孟程心有特彆的好感,可……”“不,”蕭慕安冷聲打斷道,仰身靠在沙發裡,天花板上的吊燈亮得有點晃眼,“她不過是我結識過的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並沒什麼特彆。我不過心懷有愧,不過是一時沒想那麼多。”他籲了口氣,轉眸看著許沐陽,說道:“你的意見很中肯,我會把握分寸的。”許沐陽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他今晚還要去醫院值班,便沒多作逗留。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眼蕭慕安,他垂著眼瞼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他歎了口氣,亦沒有彆的辦法,隻替他關上了門。從那晚開始,蕭慕安再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消息。孟程心不禁懷疑,他或許已經走了,隻是又忘了道彆。這個念頭轉過她心頭的時候,她有些抑製不住地難過。已是八月中下旬,是一年最熱的日子。孟程心怕熱,每每一大早就熱醒。那天是周四,五點鐘左右,她又被熱醒,索性起身洗個澡,又煨上了小米粥。第五天了,她站在陽台上看著和煦的晨光。她不是沒想過主動聯係蕭慕安,隻是她轉念一想,他既不想再聯絡,她又何必叨擾。門鈴聲突響,她驚了驚。這麼一大早會是誰呢?她疑惑地想。“哪位?”她揚聲問道。“是我!”聲音有些沙啞,但孟程心聽得出,是蕭慕安。她忙打開門,蕭慕安站在門邊,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她微笑,他的眉心都是倦意。孟程心鼻子莫名一酸,轉身走進屋。蕭慕安跟在她身後走進來。孟程心遞給他一杯水,他伸手接過,眼睛卻隻盯著她瞧了許久。“吃早飯了嗎?我煨了小米粥,要吃嗎?”孟程心避過他的眼睛,一邊轉身走進廚房一邊問道。蕭慕安看了看手表,放下手杯道:“嗯,那就先吃早飯吧!”他的喉嚨乾啞,孟程心忍不住問道:“嗓子怎麼了?”蕭慕安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該是昨夜跟嚴嵩他們喝酒喝得太晚了。”孟程心哦了一聲,再沒多問。粥咕嚕咕嚕冒著泡,她整個人被水霧環繞,令蕭慕安看不清她的情緒。吃過早飯,孟程心又要轉身去收拾碗筷,蕭慕安拉住她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說兩句話吧!”孟程心一愣,抬眸怔怔望著他。他卻低頭伸手托起她的右腕,低聲問道:“都好了嗎?”孟程心的心頭莫名湧起一陣難過,她抽回了手,輕聲嗯了聲。“既然趕時間,就快走吧!”她低聲道,錯開他,走到門邊替他開門。“可我得和孟程心好好道個彆呀。”他轉身看著她,聲音越發低啞。孟程心的眼睛不由泛紅,她揚了揚下巴,忙背身去擰開門把。“一路平安!”她故作輕鬆地揚聲道,扯著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蕭慕安的心口莫名痛了一下,他走上前,情不自禁地擁抱著她。“再見!孟程心。”他在她耳邊說。孟程心的眼淚嘩一下就落了下來。從前,她總認為道彆是一種儀式、一個約定,那些認真跟你說再見的人都一定還會再見。可這一刻,她希望蕭慕安從沒來道彆,那樣她還有一份希翼,仿佛他哪天又會突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