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渠仙君肯定了葉瀾止的方案,但認為太過粗略,又進行了細化和補充。比如每一個步驟由哪些人員進行,如何排兵布陣才能發揮最大的效力。葉瀾止聽了非常受觸動,他所說的這些都是她從來沒有考慮過、也不懂得的。如果沒有淨渠仙君這些詳實的安排,那她的那些方案都隻是紙上談兵,根本無從實踐。“有無其他疑問?”從容地安排好一切,淨渠仙君問道。眾人紛紛搖頭,已經明確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動。“開始。”淨渠仙君就像戰場上的將軍,號令一出,所有兵士依照他的排兵布陣開始出動。葉瀾止傻乎乎地仰視著他,不知怎的,對麵分明是她自個兒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她卻怎麼也挪不開視線。“啪!”鳳邪的大掌拍上葉瀾止的腦門兒,才終於讓她回過神來。“還愣著做甚?”鳳邪看著她那副傻樣兒,不禁揉了揉她的頭發,“你現在的任務是把自己的傷治好,看看你的腿,怎麼能對自己這麼狠?若讓滄起看到了,定要心疼壞了的。”當初她被黑熊妖拔去尾巴,滄起一直責怪自己沒有看護好她,心裡的疼比她身體的疼更甚。葉瀾止腿傷的血已經止住了,但是傷口很深,皮肉翻著,煞是駭人,而她早已痛到麻木,忘了自己還有傷。鳳邪施法為她療傷,剛剛進行了一半兒,突然被打斷了。仙君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提了起來,跟老鷹捏小雞崽子似的,“你的任務是帶個人回來做引,很是關鍵,速去!”雖然嘴上說這是她的任務,仙君卻一直牽著她,親自將她帶上河岸。她清晰地感覺到,手腕上傳來清涼而又舒服的仙氣,它們一股股地湧入她體內,在運行了一個小周天之後紛紛進入她的腿部傷口,令傷口迅速愈合,不複疼痛。這家夥,簡直是“口是心非”的代言人!等等……前後線索連貫,令她驟然醒悟。“仙君,你一直相信殺人的不是我也不是鬼頭牛怪,是不是?”“嗯。”“凝華真人本來隨時可以殺他們,但是你讓她延遲到明天早晨太陽初升的時候,是為了留夠時間找證據,是嗎?”“嗯。”“你故意落下錄冊,就是為了讓我學習裡麵的術法能夠自保,是不是?”“嗯。”“你喜歡我,是不是?”……此話一出,倆人兒俱是怔住。怎怎怎……她又不是那些粉紅少女心爆棚的女娃兒,怎麼會有這麼荒唐、這麼沒羞沒臊的想法?!還還還……還這麼直白地脫口而出?!這這這……她可咋見人呐?!葉瀾止慌忙將手抽離他的掌心,兩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這樣就能看不到他也看不到自己的尷尬。隻可惜她臉上的紅暈和嘴角抽搐的笑容出賣了她心中的羞濤粉浪。對麵的仙君始終不言不語,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變化。葉瀾止咽了口唾沫,打開雙手,小心地抬頭瞄他。隻見淨渠仙君嘴角抽了抽,終於有了回應:“莫用我的臉笑得恁猥瑣。”“……”在葉瀾止氣到抓狂之前,淨渠仙君很及時地向前走,始終將她甩在身後兩米開外。葉瀾止努力地向前跑,想要狠咬他的手腕子撒撒氣,卻始終被他甩在身後兩米開外,愣是沾不得他的身。她氣鼓鼓的腮幫子都快成癩蛤蟆同款了。鳳邪瞧這倆人兒的背影,無奈搖頭,這是女大不中留的節奏啊!不過……對方是仙門的老師祖,而寶瀾是妖族的公主。他們,絕無可能。一說要去給魔物做食物誘餌,村民們都慌了神,誰也不敢踏出這一步,生怕誘著誘著真被吞了去。唯有那洪二狗十分有魄力,主動表示願意配合行動。“不行!”“不成!”須老爹和洪大力均不肯答應。“我要給阿鉗一家報仇!”“報仇有仙人們呢,咱都是平頭老百姓,沒那本事的。”洪大力再三勸阻,“兒子,咱家可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你要是出了事兒,我咋跟你娘交代?” “可那魔物不除,咱們村就沒太平日子了,還會有人像阿鉗一家那樣被吃掉的。”洪二狗梗著脖子,言語間十分硬氣,“你也說了,有仙人們呢,他們會保護我的,不會有事兒。” 洪二狗好說歹說,總算是說服了自家老爹。村民們把昏迷中的洪小兜帶回村裡,默默祈禱著今晚的圍捕能夠大獲成功。 淨渠仙君在縱橫交錯的山體洞穴之中,找到了一處接近中心的位置,將洪二狗帶到那裡。緊接著,他在洪二狗的雙手上一邊劃了一道血口子,將人血引出,以洪二狗為陣中畫下一個八方符陣。八方八角八點人血,以仙力驅動,令那血味兒嗅著越發甘美,飄散得越發遙遠。“鳳邪?”鳳邪點了點頭,拈動咒術。隻見洞穴之中,灰藍色的光芒璀璨無比,自內而外浸染鳳邪的身軀。光芒過後,他的身體慢慢變形,小麥色的皮膚上生長出又長又亮的灰藍色狼毛,四肢變化成健壯的狼腿,身後的九條狼尾有力地擺動著,每一條狼尾,都有劈山斬石的威力。 這才是妖界的王者——九尾狼妖。恢複原形之時,屬於獸類天性的嗅覺可以發揮到極致。鳳邪按下身體,凝神等待,終於,八方符陣有了動靜!“東南!”東南方的人血被殺氣染黑!鳳邪如同繃緊的弦,驟然彈射而出,撲向東南方的洞穴。嗅到了,嗅到那陰邪霾氣的逃竄方位了!他一邊嗅,一邊追蹤,一邊在沿途留下狼毫記號。記號圍成之處,便是鉤蛇的藏身範圍!凝華真人立刻緊隨其後,命仙門弟子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紅色小棍,在記號沿途敲打震蕩。那些小棍皆是凝聚了仙力的法器,上麵的紅色並非尋常顏料,而是赤練雄黃。仙門弟子在敲打的同時,要將赤練雄黃均勻地灑在沿途,使其形成一個包圍圈,防止鉤蛇逃竄。包圍圈形成之後,葉瀾止追上來看時,發現這是一個漆黑深邃的巨大洞穴,裡麵潮腥逼人,站在洞外三米之處,胃裡便已翻江倒海,乾嘔不止。“寶瀾,你沒事吧?”鳳邪躍至她身邊,關切地問。葉瀾止搖搖頭,擦擦嘴角。“你去跟那個人類待在一處,那裡有仙君的結界保護。”“不用,我可以幫忙的。”“你?”鳳邪道,“你保護好自己便好。”“可是……”“噓——”鳳邪忽然壓低了頭,豎起狼耳,細細傾聽。 葉瀾止一滯,不敢再說話。 一陣“嘶嘶”的聲音伴著潮腥之氣,從洞穴中湧出。那聲音好似夜魅的低吟,又似猛獸的吞咽,在這漆黑的洞穴之中,令人毛骨悚然。“就是他!”鳳邪變回人形,盤腿而坐,蓄積全身法力。仙門弟子們力量太弱,最後的圍攻行動,他們就算參加也是凶多吉少。因此,在赤練雄黃包圍圈形成之後,他們全部在淨渠仙君的安排下退回八方符陣,將那裡的人血全部清洗乾淨。仙君已在那裡設下結界,保護仙門弟子、落羽杉和洪二狗的安全。而包圍圈之內,隻留下淨渠仙君、鳳邪和凝華真人三人,進行最後的圍剿。是以鳳邪和凝華並未料到,葉瀾止會出現在包圍圈內。 鳳邪將法力蓄積完畢,仙君與凝華也已趕至洞口。“寶瀾,走!”鳳邪已經曉得妹妹十分聰慧,更曉得她失去妖力,變得越發弱了。他惜妹如命,萬萬不肯讓她涉險。凝華真人則是隨意地瞄了她一眼,“你還是走吧,彆在這兒礙手礙腳。”“我能幫上忙的!”葉瀾止堅持道,“我……” “錄冊第十頁,會了麼?”淨渠仙君輕聲問了問。葉瀾止心頭一喜,連連點頭,“我方才已經練習許多遍,錯不了!”“彆耽誤時間,進去。”“慢著!”鳳邪攔住仙君,惡狠狠地道,“她是我妹妹,出了事,你能負責嗎?!”“不能。”仙君答得賊實誠。“既然如此,就彆在這兒裝作她的親人慫恿她涉險!我,鳳邪,才是她的親哥哥!”鳳邪早看不慣他不顧寶瀾安危,讓寶瀾涉險受傷的種種行為。在此生死關頭,鳳邪不由怒火中燒,用力扯住他的衣襟,恨不得將這個冷漠臉的仙君魂魄打出寶瀾的身體。 淨渠仙君輕垂眼眸,瞥了一眼被揪起的衣領,又緩緩抬起頭,平靜地注視鳳邪,“你護她一時,可護她生生世世?”這句話,父王也曾經對他和滄起說過。自打寶瀾的尾巴被黑熊妖扯斷之後,鳳邪和滄起總是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一天到晚地把她帶在身邊。若他們有事要離開,也總是將她關在房裡,設下結界保護。在寶瀾因為被父王冷漠對待或責罵而難過時,他們甚至敢當麵和父王頂撞,要求父王善待妹妹。彼時,父王隻平靜地問他們:“你們能護她一時,可護得了生生世世?” 他們堅定地回答:“能!”可是,真的能嗎?鳳邪微滯之間,葉瀾止吐了吐舌頭,輕手輕腳地探身入洞。是了,她是個獨立的個體,有獨立的想法和行動,不會永遠依附於哥哥姐姐而存在。這一點,隻怕滄起比他更早覺悟。 鳳邪放開仙君,緊隨瀾止進入洞穴。仙君與凝華真人亦相繼入洞。滴答……滴答……漆黑的岩洞之中,有積水在緩緩流動。岩洞上層滲出的水滴,滴落在地麵的水坑中,發出輕靈悠長的滴答聲,在洞中久久回蕩。洞內極黑,伸手不見五指,四人施了法術亦隻能看到朦朦朧朧的一些影形。四周都是岩石和大大小小的水坑,最中央的水坑裡盤著一條巨大的長蛇,它(因其為蛇身,故稱“它”)渾身覆著黝黑的鱗片,每片鱗片上都長著又長又尖的刺,它們像盔甲般保護著蛇的身體。鉤蛇的頭很大,它一張嘴,尖利的毒牙就能毒死五隻黑熊妖,而它的嘴巴也能同時將這些黑熊妖鯨吞入腹。“嘶嘶……”鉤蛇吐出長長的血紅色信子,眼睛盯著洞口的方向,它已經察覺到來者是誰。“鳳邪,還沒挨夠打?非得把你那身細皮嫩肉塞我嘴裡來?”鉤蛇的聲音十分嘶啞,“你帶的那些個幫手聞著很香甜呐!”鳳邪孤身向前走,放狠話亦是不甘示弱:“火燒鉤蛇的熟肉味兒也很香甜,要不要嘗嘗?”鉤蛇被鳳邪激怒,奮力地擺了擺那雙帶鉤子的尾巴。在它抬尾之時,可以看到它的尾巴下方,蛇腹處有一處灼燒的傷口正流出膿血,將它身下的水坑染得腥臭不已。這是此前在北方鎮魔之地交戰之時被鳳邪的三昧真火燒傷的,複原極慢。鉤蛇每一次動用尾鉤都會牽扯到這處傷口,痛得它死去活來。它恨不得將鳳邪扒皮拆骨!鉤蛇的注意力被鳳邪吸引過去,趁此時機,淨渠仙君向凝華做了個手勢,讓她到之前說好的陣法方位去做圍攻鉤蛇的準備。凝華真人略一點頭,立刻向右方躍去。突然,一道陰邪霾氣迎麵攻來,大有將她吞噬的架勢。凝華足下靈活一點,快速躲避。怎奈那霾氣糾纏不休,翻來覆去,纏得她隻能自保,無法脫身。“想用陣法圍攻我?”鉤蛇喉頭吐出嘶啞之音,“千年前臭道士們的法子,以為對我們還有用嗎?!” 鉤蛇不停擺動尾巴,從鉤子尖兒一處放出一股股陰邪霾氣,它們彙聚成團,一齊襲擊而來。鳳邪一口大火燒過去,怎奈那霾氣並非實物,根本燒不著。大火過後,霾氣越發來勢洶洶,四人僅是躲避都已十分費力,更何談準確抵達既定的陣法位置。轉眼之間,霾氣纏住了凝華的手臂。凝華瞬時驚慌,急忙退後,要用術法擊開那霾氣,但沒有用,霾氣隻是稍稍停了停,便又立刻攻上。淨渠仙君飛身而上,將凝華從霾氣中解救出來,但她的手臂依舊被啃掉了一大塊肉,傷口嘩嘩地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