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衙門的停屍房不比隱世衙，裡麵的味道難聞不說，連環境也很是臟亂，現下天氣已經回暖，停屍房內的空氣本就沉悶，屍體腐敗散發出的氣體充斥在整個屋裡，蘇清墨險些被熏得吐出來。牧元璟扶著她，勸道：“你留在外麵罷。”蘇清墨搖了搖頭，從袖中抽出特意染了稥的錦帕遮住口鼻，牧元璟見狀便沒再出聲，隻是在行動間多關注了她幾分。停屍房內放著幾張簡易木桌，最中間的三張桌子上麵蓋著白布，白布下是隱衛探查出的三具屍體。方慕北上前掀開白布，屋內的臭味變得更加刺鼻，方慕北從最左邊的屍體開始查驗起來，他先是檢查了屍體的表麵，沒有發現任何外傷，接著他從停屍房內放置工具的地方找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動手之前他看向牧元璟，“王爺，還是請王妃到外麵等候片刻罷。”這次牧元璟沒再詢問，而是牽起蘇清墨往外麵走去，走到外麵之後他並沒有離開，吩咐守在一旁的隱衛道：“去將衙門的仵作帶過來。”隱衛領命離開之後他向蘇清墨解釋道：“三具屍體都是在清水鎮被發現的，發現屍體的時間以及屍體的最初狀態隻有驗屍的仵作最為清楚。”蘇清墨了然地點了點頭，“璟哥哥不進去看方慕北驗屍的過程嗎？”“我陪你在外麵等結果。”蘇清墨笑了下沒再開口，兩人在外麵站了沒多久，方慕北同魏旭還有裴臨便從停屍房裡走出。方慕北戴著手套的掌心上托著一塊燦金色的東西，蘇清墨看了一眼認出是個金塊，方慕北出聲道：“王爺，王妃，這是在屍體的體內找到的。”其中的意思不必言明，死者是吞金而死的。他將手中的金塊翻轉，露出另一麵，“裴臨認出了上麵的符號代表著五行中的‘金’行。”牧元璟看了一眼帶有痕跡的金塊表麵，“另外兩具屍體上麵有什麼發現？”方慕北回道：“兩具屍體中有一具是被活活燒死的，另外一具則是活埋致死。”裴臨從旁補充道：“我確認過了，被燒死的死者舌頭上有‘火’行標記，另外一具屍體同樣帶有‘土’行符號。”他頓了一下，接著道：“五名死者體內的魂魄皆已被抽走，如今五行魂魄已經齊全，而不空方丈的屍體又消失不見了，輪回陣的準備便成了大半。”蘇清墨的視線移向晴空萬裡的藍天，喃喃道：“隻待朔日了。”牧元璟看向她，一瞬間掌握到了關鍵，蹙眉問道：“朔日是輪回陣成功與否的關鍵？”蘇清墨點了下頭，“輪回陣需得在朔日當夜進行。”牧元璟還記得蘇清墨嫁入王府不久後就出了陳軒煉鬼搬金的案件，當時他便從她的嘴中得知了何為朔日，如今距離最近的朔日隻有三日了。就在牧元璟陷入沉思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隱衛正領著一個年歲有些大的老人往這邊走來。老人的腿腳還算利索，倒是因為步速極快的原因，所以他的呼吸有些喘，走到牧元璟前麵兩步之遙的距離時停了下來，有些喘息道：“拜見王爺，拜見王妃。”說著話的同時就要往下跪，被魏旭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出聲問道：“老人家如何稱呼？”老人佝僂著腰，微垂著頭，眼睛始終不敢往牧元璟的臉上看，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比康知縣權利還大的王爺，神色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些拘謹，回道：“草民名叫郭聞。”“你是清水鎮衙門的仵作？”郭聞點了點頭，他其實不算是正經的仵作，他從小便是孤兒，小的時候都是靠乞討為生，後來偶然間識得了清水鎮衙門的老仵作，老仵作見他可憐便將他收為義子，將一身本事傳給了他，後來老仵作年老得了重病，他便伺候在老仵作的床邊，直到老仵作咽下最後一口氣，將老仵作的屍體安葬好以後，他便成了清水鎮衙門的仵作。牧元璟問道：“三具屍體的驗屍單在你手裡？”郭聞搖頭，茫然道：“不在草民的手裡，草民將驗屍單填好之後便交給了康知縣。”“為何會交給康知縣？”“草民驗屍的時候康知縣就候在外麵，驗屍單剛一填好就被康知縣收走了。”蘇清墨麵上帶著不解，可牧元璟的眼中卻泛出冷意。不久前接觸到康四海的時候他就覺出了一絲怪異，當初到清水鎮尋找裴臨的時候隱衛曾仔細調查過康四海的為人以及性情，從隱衛的調查中可以得知，康四海是比較官迷的一個人，雖然前半生汲汲營營總算爬到了清水鎮知縣的位置，可是康四海的官癮並沒有因此而減少，所以當時才會對他極儘諂媚，可是今日的康四海卻與以往不同，不僅毫無討好之言，在停屍旁門前的時候更是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康四海既然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查驗屍體之事，又為何不主動將驗屍單交出來呢？“去將康四海帶過來。”牧元璟沉聲吩咐完隱衛之後便問起了郭聞關於三具屍體的問題，郭聞能提供的線索並不多，隻說三具屍體是在一間空置的宅院裡被發現的，發現屍體的人是那間空置宅院的主人，主人在發現屍體之後便立即跟衙門報了案，隨後衙門的巡捕隊在驗屍完畢之後就將屍體抬進了衙門的停屍房。郭聞將能回想起來的儘數說出，牧元璟見他神色仍舊不見放鬆也沒有再留他。待人離開後魏旭問道：“王爺覺得康四海有問題？”牧元璟沒說話，靜默等待隱衛的消息，好在隱衛並沒用多少時間便返了回來。“王爺，康四海不見了。”魏旭急道：“怎麼回事？”隱衛如實答道：“屬下得了王爺的命令之後便去衙門內找人，可是衙門的人說康四海回府了，屬下便又往康四海的府邸走了一趟，結果發現不管是康四海還是康四海的家人都不見了。”“屋內的一應物什可還在？”隱衛回魏旭的問話道：“都還在。”牧元璟默聲沉思，既然東西還在，就說明康四海離開的決定是臨時做出的。他吩咐魏旭道：“你帶領隱衛去搜，無論是清水鎮城內還是周邊，儘快將康四海找出來。”魏旭領命離開後，牧元璟帶著蘇清墨回了客棧，一行人回到客棧之後便沒有再離開，靜待魏旭的消息，可是時間過了兩天之後，魏旭仍舊沒有找到康四海及其家人的行蹤。魏旭坐在椅子上大口喝下茶水，喘勻氣之後對旁邊的裴臨道：“這康四海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我帶著隱衛整整搜了兩遍都沒有見到人影。”見裴臨沒有反應，魏旭沾了點茶水往他那彈去，裴臨猛然間回過神來，看向魏旭。魏旭問道：“你想什麼呢？”裴臨皺眉道：“我在想康四海同不空方丈是否有什麼聯係，不然他為何會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魏旭也沒有想通其中關鍵，他沉默下去，距離朔日還有一日，若是仍舊不能將人找出隻怕時間就要來不及了。同樣沉默著的裴臨忽然起身走出房門，魏旭叫了他一聲，見人沒有停留之後便追了上去。裴臨離開房間之後直接去到了蘇清墨和牧元璟的房門前，他敲了幾下房門，在聽到牧元璟的聲音之後推門走了進去。蘇清墨疑惑道：“表哥怎麼來了？”裴臨的麵上帶上了些急迫，“清墨，我們都想錯了，凶手做的不是輪回陣，而是借屍還魂。”蘇清墨沒反應過來，隻聽裴臨接著道：“凶手殺害了五名死者的確是為了五行魂魄，可是五行為的卻不是輪回陣，而是為了壓魂。”牧元璟沉聲問道：“何意？”裴臨正要開口，房門卻再次被敲響，牧元璟看了魏旭一眼，魏旭揚聲問道：“誰？”門外有個平緩的聲音道：“貧道淨空。”裴臨聞言未快步走過去將房門打開，門外站著的正是淨空道長，淨空道長的麵色倒無多少波瀾，隻不過說出口的話卻讓屋內的眾人一驚。“慧光還活著。”裴臨和蘇清墨來不及同淨空道長說些旁的，便聽淨空道長接著問道：“墨丫頭和臨兒是否發現了死狀奇怪的五具屍體？”裴臨點了下頭，問道：“師傅說不空方丈仍舊活著？”淨空道長仍舊是前些時候的那身穿著，隻不過身上多了些風塵仆仆的味道，他平靜道：“為師在回觀中的路上隱隱覺出不對，以為師對慧光的了解，他不可能會那般輕易地放下執念，於是為師便當場卜了一卦，卦象上指明慧光仍存生機。”蘇清墨接著問道：“師傅是如何知道五具屍體之事的？”“太上皇尚未離京，為師先是去了一趟京城見太上皇，將慧光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訴太上皇之後，太上皇將身邊的暗衛派遣了出去，為師這才知道五行還陽陣一事。”蘇清墨從未聽說過什麼‘五行還陽陣’，當即便問出了聲。淨空道長將視線移到裴臨的臉上，“臨兒是在為師的枕下發現的《鬼國秘咒》罷。”裴臨的麵上微微發窘，含糊承認了。“臨兒可有仔細翻閱過？”裴臨搖了下頭，“徒兒隻看過被師傅標注過的書頁。”淨空道長話中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當初他將書放在枕下便是為了方便裴臨找到，為著的就是太上皇的計劃，若是他真心想要隱藏，隻怕裴臨將長青觀整個翻過來也不可能找得到，而裴臨沒有看過其他內容他也理解，畢竟鬼國文字裴臨並未習得。“你若將整冊書看過之後便知道為師所說的五行還陽陣是什麼了。”裴臨朝淨空道長認錯之後，便老實地候在原地，還是蘇清墨急不可待地問起了關於‘五行還陽陣’的事情。“五行還陽陣同輪回陣的效果極為相似，不同的是輪回陣是有副作用的。”他的語氣不急不緩，“慧光畢生的願望便是得長生並且擁有一副不傷不滅的身體，當初盜取國運時的目的就是如此，隻不過他的計劃被太上皇和為師攪亂，在密室之時，他肯輕易放手坐化必是早已安排好了後路。”魏旭忽地出聲問道：“什麼副作用？”裴臨和蘇清墨隻是對輪回陣的功效和如何施陣了解一些，對副作用的了解卻不甚清楚，隻聽淨空道長平緩道：“輪回陣會加快人的衰老，如果慧光當真因為輪回陣而重新活過來，那他擁有的壽命也不會多長，當他的身體到達極限之後便會再次死去，而魂魄也不會有第三次投胎的機會。”淨空道長的話說完之後，一雙眼睛平靜無波地看向牧元璟，“王爺可知道屍體出現在亂葬崗上的原因？”牧元璟默聲靜待，聽他繼續道：“屍體本可以暗中處理掉，可是凶手卻明目張膽地將屍體吊了起來。”“凶手想要引起隱世衙的注意。”其中關鍵並不難猜。淨空道長點了點頭，坦誠道：“引起王爺手下隱世衙的注意便等同於引起王爺的注意，凶手必然料到了墨丫頭或是臨兒能夠猜出輪回陣的事情，再之後便是清水縣三具屍體的出現，可是凶手卻算錯了一點。”牧元璟沉聲接道：“凶手沒有想到本王會派人去查看不空方丈的屍首。”“沒錯，凶手沒有料到自己的目的竟然如此快地暴露了出來。”淨空道長頓了一下，“隻不過現下王爺雖然知道了凶手的目的，但是凶手的願望卻仍舊達成了，王爺可知為何？”牧元璟眸中神色暗沉，“三具屍體將本王引來了清水鎮，而康四海的失蹤又拖住了本王的腳步。”淨空道長歎道：“慧光的計劃萬無一失，若不是貧道半路覺出有異，隻怕明晚朔日一到，慧光便會如願以償了。”魏旭聞言急切道：“既如此，道長可知慧光藏身之處？”“煩請王爺明晨同貧道一同啟程。”淨空道長便離開房間之後，魏旭麵帶不解地看向裴臨，“什麼意思？”裴臨了然道：“師傅明日會帶我們出發去找不空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