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隻聽秦臻喊了聲:“阿麗。”之後便見阿麗大步走向了盛世堯,也不知她手裡拿了什麼,朝著盛世堯的身影撒下,靜等片刻就見那身形變得逐漸稀淡。我閉上了眼,不是不敢看,而是打算拚命。盛世堯說我是玄女轉世,天生就有著無人所及的能力,這件事我也在心眼中證實過了。經曆了這麼久,我大概也知道在窮途末路時才能激發潛能,這時候便是末路了。還有一個激發的因是我的血,這是我自己總結出來的。已經不止一次發現自己的血有奇效,雖然盛世堯說那是因為融了他的血緣故,但我細思過後便有所悟。沒有半分留力,直接咬向了舌頭,劇痛伴隨著血腥味湧起的瞬間一股血氣在我全身上下周遊,所到之處除了痛還有燙。一握拳感覺力量來了,毫不猶豫掙脫開秦臻的桎梏,也顧不上看他驚愕的表情,疾步上前一掌拍向阿麗。阿麗不防我能突然發難,被我直接拍飛出去,管不了她的死活一個箭步上前去翻轉盛世堯。眼睛刺痛到不行,這時的他薄得如一片紙,我的手根本握不住他。我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哪怕他隻剩了一魄,要我去跟閻王爭也毫不畏懼。隻是,黃泉在哪?身側有腳步傳來,我連看一眼都不想,如果說之前對秦臻還有一份少年情誼的話,此刻蕩然無存。不是因為他對盛世堯下了狠手,而是他不該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來對付盛世堯。到今天我才恍然而悟,從頭至尾不是什麼環境迫使當年的我離開這個空間,而是因為秦臻的改變,是他一刀一刀地砍斷了我們之間的牽扯,最終我選擇舍棄這裡而離開。暗暗凝聚了力,等著無論是誰靠近都一掌揮過去。可就在這時,盛世堯沉閉的眼突然睜開了,我驚了一跳,竟看見他雙眸血紅,這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看我的目光裡一片冷凝,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似的。下意識地喃喃而喚:“盛世堯……”他不但沒有理會我,還把目光移開了,下一瞬更詭異的事發生了。原本他薄如紙的一片魄,竟然在轉瞬間變成了實體,我本該欣喜才是,可看他周身籠罩了一團黑氣完全欣喜不起來。不知道是否我的錯覺,感覺此刻的盛世堯與之前不同,除了他看我的陌生眼神還有他身上的氣息。身後傳來秦臻不敢置信的疑問:“這怎麼可能?”而另一邊阿麗卻大叫起來:“不好了臻哥,他詐屍了!”不是詐屍!我第一時間就否決了這種可能性,他沒有死哪來的詐屍?雖然我也沒法解釋他如何會僅剩了一魄剛剛都幾乎成為一片薄紙了,卻又能在頃刻之後有了實體。盛世堯原本血紅的眸子是在看我的,被另外兩人所擾後緩緩移轉視線。因為離得近所以看得清晰,看見那雙眸子裡閃過一團火焰,隨後便是睥睨的殺意。他要起身時我本能地拽住他手臂,同時脫口而問:“你怎麼了?”盛世堯頓住身形,回過頭來目光從我臉上掃過,緩緩低落於我抓著他的手上。有那麼一瞬我想縮回自己的手,因為他那眼神讓我不寒而栗,可我沒有放。清楚地感應到此時的他十分危險,但是,我不能放開他。這不是直覺,是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冥冥中覺得一旦放手那便意味著失去。忽然他彎了彎嘴角,沒有笑意,抬起手便朝我伸來。身後傳來秦臻的驚喊:“曉,快閃開,他成魔了!”心頭一震,他說什麼?盛世堯……成魔了?那隻原本伸向我的手改了方向朝我耳後拍出,隻聽見阿麗的尖叫聲伴隨著鈍響同時傳來,我欲回頭卻被盛世堯的掌扣住了後腦勺,他湊近過來,在離了一寸之處時頓住。我感覺呼吸有些喘不過氣來,從沒有這刻覺得他的氣場是如此的逼人。他抬起手輕抹了下我的嘴角,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手指,隻見一抹殷紅在他的指尖,一定是剛才我咬破舌頭溢出血來了。突然他把手指放到鼻前嗅了嗅,嘴角再次莞爾了弧度,輕聲開口:“有我的氣息。”這是自然,他都說過我的體內融有他的血,肯定會有他的氣息。不過我沒料到下一刻他便俯下頭來,竟……吻住了我!全身血液都凝固住,驚愕地睜大了眼不知所措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紅眸,那裡麵閃熠著妖冶的光。驀的驚醒,不能讓他成魔,我開始掙紮,可所有的掙紮都被他輕鬆化解,反而將我牢牢鎖困在他懷中,不斷加深那個吻。耳邊再次傳來秦臻的怒喝聲:“盛世堯你放開她,你不能把她也同化成魔。”我看不見,但是聽覺還在,腦後勁風霍霍,然後便隻聽見秦臻悶哼出聲,那個距離比起剛才又遠了些。但我顧念不上其它,隻覺有股異流在體內湧動,想要掙脫又被箍得死死的無法動彈,舌尖的血都被盛世堯給吸走了。突然他疾退而開,血紅的眸子緊緊盯著我不放,似乎閃過一絲猶疑,下一瞬就見他從嘴裡吐出了什麼在地上。我定睛一看,是一根黑色的像樹枝一樣的東西,大約有兩寸那麼長,這是……從我體內吸出來的?“怎麼可能?”旁側傳來阿麗的驚呼,我扭轉頭去看,果然見她一臉震驚狀。這時秦臻顫聲而道:“你這樣會害死她的!她身上還種有我的禁術,你強行把蠱引從她體內吸出她會被術法蠶食掉的。”我大吃了一驚,那黑色的“樹枝”就是蠱引?盛世堯道了句:“雕蟲小技。”便一掌揮過去,那根“樹枝”立即化成了粉末。我的喉嚨口感到有些癢,一張嘴便是一大口血吐了出來,竟全是黑色的。有些濺到了盛世堯身上,他低眸看了看後對我道:“如果不想死,就把你的元靈交給我。”“曉,不可以!”秦臻歇斯底裡地喊,“你會成魔的,從此再無一絲人性,與行屍走肉無兩樣。”盛世堯又要抬手時被我按住,我知道他再對秦臻揮去一掌必然是致命的。不是我對秦臻仍有不忍,而是那一番話徹底驚醒了我,腦中閃過曾經一幕。那一幕,與此刻十分相似。“其實我並不算真正成魔。”我辨不清耳邊回響的是此刻還是過去,那低沉的嗓音如針尖般紮進我的耳膜。魔,是一種意念。我之所以能吞滅犼的魂,不是因為我多強大,而是我欲強大的意念超過一切。在我的身體裡一直有兩股力量在廝殺,這兩股力量叫正與邪。如邪勝過了正,甚至吞滅正的話,那我才算真正入魔,然後心之貪婪、嗔怒、癡妄,障礙己心,令神魂堵塞,此乃真正將我神魂封印,至此墮入魔界……我的頭好疼,遙遠的聲音一直在說話,耳膜猶如要被炸開了般,尤其是我看見眼前的盛世堯的嘴巴在張張合合。忽然眼睛一黑,是他用掌給蒙上了,氣息抵在耳邊:“這樣的我,不會是你想見的,會變得狠辣、果斷,也無牽無掛,這才是魔道。”頓了頓,繼續:“小小,你想起來了嗎?”頭痛欲裂!可在這痛苦中卻有一絲清明在,那番話一點點與腦中的影像重合,痛苦忍無可忍時我長鳴出聲——再聽見……一旦成魔,就是無虛實真假,無情義忠孝,無喜怒哀樂,無情界,乃至無人性界,無善意,毀滅天道,無智亦無得,存魔念,故無恐怖,接近魔組夢想,成就涅槃,三生為魔。至此,我與你兩世情緣終滅。……兩世情緣!心頭的某根弦驀然而斷,我全記起來了。揮開闔在眼睛上的掌,目光凝住那張臉時我就鼻子一酸,不過須臾,盛世堯竟然再次變得要透明,而那原本血紅的眸子卻變回了黑色。“剛剛……”隻吐出兩字我就哽咽了。但盛世堯卻淺笑了下道:“剛剛你腦中所見的畫麵,正是我們當初力戰犼之後的情景。小小,你終於回來了。”淚湧了出來,想要緊緊抱住他,想要埋在他懷中大哭,可是我什麼都沒做,隻一字一句地問:“你成魔了嗎?”他說:“有你在,我怎麼舍得成魔。”“那剛剛是為什麼?”“隻有這種方式能解你身上禁術。”我怔愣著又好似早就恍然,所以,這一切都是他的計謀?他早就察覺到了黑潭中的幽魂氣息,靈源不假,意念締造虛無空間也不假,隻是他一早就洞察了所有的先機,算到了秦臻會利用黑潭來對付他。於是他將計就計,借阿麗的引斂聚魂息再入魔,唯有如此他才能強大到不費吹灰之力將我體內的蠱引給逼出來。這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無人有他的心機與算謀,秦臻更是遠遠不及。因為他不但算人,還把自己也算進去了,是啊,把自己也算進去了。我訥訥地開口,出來的語聲卻止不住地顫栗:“那麼,你呢?”此時他的皮膚又透明了些,目光深炯地看著我抵靠過來,嘴唇輕啟:“三生石上刻今朝,孟婆攤前求知曉。有情天亦老,少年……”有情天亦老,少年滄桑正好。最是相思難負,一曲共譜琴蕭。鼓弦彆夢淚迷離,冷風殘月天曉。孤舟釣江客,共唱漁家晚。他在念著詞的時候我在心裡也默默地背讀,淚止不住地往外流,而心沉到了穀底,我清楚記得當年他最後問我:小小,待汝長發及腰,我娶你可好?沒讓他說最後那句我就哭著去抱他:“盛世堯,你不可以這樣。曾經你離開過我一次了,我費儘千辛萬苦才把你找回來,你也已經娶了我,你不能再這樣了。”你許我誓言,我許至生心願——與你歲歲長相守,生生且不離。我們在分離的這條道路上走了太久,為什麼終於在一起了又要分開?可是,靜默輪回裡他沒有應我,安靜地躺在那,閉了眼睛。曆史輪回,情景重現嗎?當年我最後用自己化在他體內保他一息神魂不滅,五年前我糾結兩個時空的力量扭轉乾坤,而至今天,我還是我,為了盛世堯我仍然會不顧一切。瞥了眼黑霧濃濃的深潭,成魔嗎?如果能夠使我能力強大,那麼有何懼?縮回抱住盛世堯的手緩緩抬起至半空,意念凝聚,頃刻便覺周遭風雲突變,而潭上的黑霧全都朝我身周湧來將我與盛世堯團團圍住。盛世堯為了我不願成魔,而我為了他願意成魔。如果人的力量不夠強大,那麼神魔的力量是否可以扭轉根本?此時的我已經看不清外界了,隻依稀看見有身影想要撲過來阻止,但都被黑色旋霧給拍飛了出去。是秦臻是誰都不重要,我的眼裡隻有盛世堯。就在這時躺著不動的人突然抬指射向我眉心,一道光束直掠而進,我感覺不到疼就是有股灼熱在散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盛世堯從地上緩緩坐起。驀然間他眼神一狠,改指為掌拍向我麵門,我仰麵而倒……黑暗籠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