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幢幢,扶幽懷裡抱著白流寐,飛速朝城裡掠去。“喂,你好歹幫我把那勞什子取下來呀,疼死老娘了。”白流寐虛弱地低吼。“你以為我不想啊。”扶幽吼回去,“有這淬魂釘卡著,你隻能維持著蛇的形態,害我飛都飛不快。淬魂釘不是普通的釘子,不是說拔就能拔出來的,你暫且忍忍吧。”白流寐罵了聲娘。沉玥四人很快追了上來,扶幽連頭也不敢回,唯有一往無前地飛。距離越來越近了。沉玥與她的距離,她與公主府的距離。時值夤夜,整座公主府已然陷入了深眠,唯有一扇窗子依然亮著。扶幽以風雷之勢破窗而入,抱著白流寐就地滾了兩滾,木屑飛舞間,頭也不抬地說:“尾巴交給你了。”夙琛愣了一下,轉頭看到緊隨而來的四人,未曾有片刻遲疑,抬手就送出一個火球,火球在破碎的窗牗間綻開一個巨大火蓮,蓮心千蕊,煙花般流射開來。“不好,快閃開!”沉玥看出這火焰非同一般急急催促眾人閃避。福寶元君與絳衣仙子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淩蘇因為總愛搶先,火蓮撲過來他是首當其衝的一個,聽到沉玥的警告再要旋身回撤已然來不及。身體被深紫的火焰包裹,肌膚一片一片枯落成灰。與此同時,鳳鳴劍憑空而現,夙琛手握靈劍,潮鳴電掣穿過蓮火,劍尖直指淩蘇胸口的元靈。沉玥見機果決,知道不及救援,眼疾手快擲出手中靈劍寸心。寸心與鳳鳴在半空中交鋒,“叮”的一聲脆鳴,擦出一串耀目火花,劍身一分為二,輕而易舉被鳳鳴擊斷了。卻也不是毫無意義的犧牲,終究迫使夙琛手腕偏開了兩寸,救了淩蘇一命。沒了武器,沉玥折枝為劍,與夙琛交起了手。福寶元君也迅速加入戰團,師兄弟二人聯手夾擊夙琛。沉玥今時不同往日,升了上仙,法力也跟著大漲。夙琛以一對二,目前看來應付的還不吃力,長久下去就不好說了。白流寐暈過去了,再疼也感受不到,不忙給她起釘。扶幽的目光落在對麵正在給自家師兄療傷的絳衣仙子身上,淩蘇的肉身被毀得麵目全非,絳衣仙子一麵封住他的痛識,一麵源源不斷地給他輸送著仙力,去除深入他體內的鳳火。扶幽見時機正好,閃電般出手,攻向那絳衣仙子。絳衣仙子反應甚捷,腰身一矮,避開扶幽致命一擊。貼地一滾,調整好身姿,等扶幽回過頭發起第二次進攻時,她已能從容應對了。小丫頭不是個省油的燈,扶幽不敢大意,一心一意與她周旋。絳衣仙子一邊與扶幽交手一邊遊說扶幽:“看姐姐的氣澤也是仙族出身,何苦為虎作倀,與我仙家為敵?”“唉,沒辦法,我有短處捏在那妖精手裡。不得不為她賣命。”扶幽將計就計。“姐姐若有難處,不妨告訴茉莞,同為仙友,茉莞自當為姐姐出一份力。就算茉莞身微力薄,還有我的師父文昌帝君。他老人家本事不消多說,姐姐自然有所耳聞。倘若姐姐能助我等擒得此妖,獻與師父。相信師父必不至令姐姐空勞。”小丫頭真會說話。扶幽麵上作出動容神色,“此話當真?”“茉莞雖為一介女仙,說話也是一言九鼎的。”“那好,我數到三,我們一起停手。”扶幽輕啟朱唇,“一、二、三……”“三”字一出口,茉莞仙子立時收招斂氣,扶幽虛晃一招,直搗黃龍,鎖住了她頸間命脈,“上當了哦,小美人兒。”“你!”茉莞仙子氣得渾身發抖,“你怎可出爾反爾?”扶幽敲了敲她的小腦袋瓜,“教你學個乖,以後切莫輕信旁人的話了。”高聲衝著仍在打鬥的夙琛三人喊了一嗓子,“沉玥上仙,你還不住手你這花顏玉色的小師妹怕要小命不保了。”沉玥回頭向這邊一望,駭然失聲,“茉莞!”“三師兄你彆管我,我……”說到一半被扶幽封了口舌,隻能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示意沉玥不要管她。沉玥哪能真不管,隻好灰頹頹罷了手。福寶元君看他不打了,自己也不打了。扶幽扔過來兩道捆仙繩,夙琛把他們綁起來,這邊扶幽也把茉莞捆了起來。拎起地上要死不活的淩蘇,一起關進了酒窖。以防萬一,又在酒窖上加了一層封印,忙完了這一切才去給白流寐療傷,順道給夙琛普及一下這裡麵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經過昨夜一場打鬥,公主府被毀的不成樣子。關於這件事,驚鴻公主的官方解釋是,昨夜妖魅入侵,幸得兩位天師護法,驅走了妖魔,保全了公主府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的性命。並吩咐下來,公主因為受了驚嚇,需要靜養,暫不見客。白流寐確實需要靜養,昨夜那一番折騰,去了她半條命,害她元氣大損,需要好一陣子才能複元。她這邊舒舒服服躺著床上靜養,卻愁壞了扶幽和夙琛。請神容易送神難,何況還是四尊大神,殺不得,放不得。他們這廂愁得不得了,那廂白流寐在床上養的白白胖胖,又出來興風作浪了。是菟絲先看到的,之後又拽扶幽夙琛去看。夏日溽熱,案頭放著冰,冰裡埋著荔枝。紅羅帳底,玲瓏有致的美人橫臥於榻上津津有味品嘗著荔枝。閒出來的手搭著眉骨,“上仙就是上仙,定力果然非同一般。”盤坐於地上的沉玥上仙汗透重衫,騰騰欲·火將他衝擊至茫昧與昏聵的邊緣,卻難得還保留著一絲理智,“朝為紅顏,夕成白骨,逆風執炬,必有燒手之患。小心末了落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真服了你了,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跟我這講大道理。”櫻唇一張,吐出一枚荔枝核,“你吃的這個媚雪丸想當年我也給藍霜吃過,他沒你這麼好的定力,不到一個時辰就繳械投降了。”“孽障!”白流寐嫵媚一笑,蜷縮在裙擺下的一雙玉足赫然化作一條蛇尾,扭擺著爬下床,從後麵纏上了沉玥,嗬氣如蘭,“那滋味不好受吧。”舌尖濕濕舔過他的耳廓,一隻手歎入他的領口,“我幫你釋放出來怎麼樣?”窺看至此,窗外的兩個大活人目瞪口呆,不約而同有些口乾舌燥。扶幽乾咳了一聲,“我們進去幫沉玥上仙解解圍吧,總不能由著白流寐那妖精胡來。”夙琛點頭,“是不能由著她胡來。”“那你先進去。”“好。”過了一會兒,“你怎麼不動啊?”“我想看看沉玥上仙還能堅持多久。”“嘿,你這孩子,跟誰學的這麼壞心眼。”窺見白流寐往沉玥上仙的下體抓去,飄飄轉了話風,“那在看會兒?”“在看會兒。”豈料白流寐這一抓臉色驟然一變,“你、你竟然……”忽然間,沉玥上仙的雙目金光大射,竟是佛祖舍利。白流寐被這舍利之光一晃,身子斜飛出去,撞到了後麵的屏風,吐出一捧鮮血。金光卻如影隨形,粘在她身上,照得她原形畢露,幻相猙獰。窗外的扶幽夙琛看見這一幕急衝進來,一人按住了沉玥的一條手臂,封住了他的舍利之眼。白流寐尋得一絲喘息,火速順著壁角溜了。扶幽情急之下,忘了蒙麵,沉玥上仙看見她的臉,目瞪口呆,“公……鸞君!”“咳……沉玥上仙真是好記性……”“既然是鸞君小仙有一句不中聽的話就非說不可了。鸞君身為一族之尊,與一個妖魅為伍,甚至不惜為她觸犯天規囚禁仙友,不覺得不妥嗎?”“是不妥,但她是我的朋友……”“鸞君交朋友的標準還真是不拘一格呀!”沉玥上仙語帶譏諷,“那女妖白流寐為禍一方,多少人因她無辜枉死,鸞君卻將她視為朋友,一而再再而三地回護她,縱容她害更多的人。恕小仙直言,就算鸞君不肯愛惜羽毛,也該替鸞族的名聲考慮考慮……”這高高在上態度,義正言辭口吻,簡直像極了某人。扶幽揉揉太陽穴,“我說沉玥上仙呐,你被白流寐撩起的火沒處發泄,也犯不著拿我當出氣筒啊。我可不受這份閒氣。”轉頭衝一旁忍笑忍的很辛苦的夙琛道:“看著他,我去看看阿寐。”等房間裡隻剩夙琛和沉玥倆人了,沉玥上仙頭一偏,衝夙琛道:“想必閣下就是鳳帝了吧?”夙琛詫異道:“你如何曉得?”“鳳帝與鸞君失蹤的事已經鬨的六界皆知了,貴族的長老上天入地的尋你們,你們在人間倒樂的逍遙。”“讓那群老頭子們找去好了,沒有他們在我耳邊嘮叨,我這陣子清靜的不得了。”見沉玥上仙身子微晃,臉上現出青白的顏色,忙伸手一扶,“你沒事吧?”沉玥上仙反手一扣,一股靈力貫穿脈門,“得罪了。”夙琛萬不料沉玥這樣清正嚴直的神仙也會耍心眼,一時著了道,被定在原地。沉玥擺脫了夙琛後直奔酒窖,趕去救其他同門。酒窖裡卻不止茉莞三人。扶幽翹著二郎腿坐在一邊,舀著壇裡的白酒喝。對麵是白流寐,此刻她的掌心裡正躺著一個古怪的小蟲,看樣子有點像蠶,卻又比蠶多生了一對翅膀。白流寐咬破自己的手指,滲出一顆血珠來,又在茉莞仙子身上取了一顆血珠,兩顆血珠混在一起,喂入小蟲口中,須臾,吐出一截紅絲。白流寐將紅絲一端係在自己的中指上,一端係在茉莞仙子的中指上,契約達成,紅絲倏忽一閃,隱了形跡。沉玥上仙進來時剛好看見這一幕,望著地上昏迷不醒的茉莞,顫顫道:“你對她做了什麼?”白流寐得意洋洋地把手中的小蟲展示給沉玥,“此妖蟲名為妖禍,吐出的絲叫做紅絲,分彆纏繞於兩人指間會產生一種蠱咒,聯結著被纏繞的二人,使他們同呼吸、共命運。也許這樣更直觀一點。”說著,在自己的手上化了一道口子,與此同時,茉莞仙子身上同一個位置也出現了一道形狀、大小完全相同的傷口。而隨著那道傷口的出現,白流寐手中的傷口漸漸轉淺。“看到了嗎?無論我受什麼樣的傷,你的好師妹都會分去一半。反之亦然。”沉玥勃然變色,燃火的雙目轉向扶幽。扶幽忙拿酒壇擋住了臉,“彆看我,我儘力了。”她是不讚成白流寐做這種事的,奈何猜杏核猜輸了,隻好任她為所欲為。“你這麼做無非是想要挾我,想要我做什麼,說吧。”“上仙果然是個通透人。其實,流寐也沒有什麼要上仙做的,就是身邊缺個捶腿揉肩的,不知上仙能否勝任?”“你……”“上仙莫動氣嘛,你孜孜不懈追殺了我一千多年,又那般冷血無情地拒絕了我,總得讓我出這口惡氣嘛。”扶幽暗暗咬舌,心想這女人果真是得罪不得。尤其在床上。沉玥上仙目光無限柔情地回望了一眼昏迷中的茉莞仙子,又看了看重傷的淩蘇與呼呼大睡的福寶,歎息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你必須放了我師兄他們。”白流寐誌得意滿,“這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