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淵問:“這些骨頭是……?”
陸聽寒審度著地上的槍支,白骨和雄獅綬帶,說:“看來,帝國親衛隊沒能守住這裡。這些花也都被感染了。”
他始終與花海保持了距離。
時淵“啊”了一聲,低頭看去。
剛才一眼掃過去,這就是平常的花海,仔細看了才發現,花的根莖是半透明的,有些葉子生出細小的鱗片。
它們吸食了怪物和人類的鮮血,沒能逃過感染的下場。
否則,它們早該枯萎了。
陸聽寒又說:“時淵,你往那邊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時淵回頭,看到了巨大的缺口。
那邊的牆體完全被破壞了。
這一層的牆壁畫著田園風景,配上光照和人造穹頂,足夠以假亂真。而那缺口黑洞洞的,把美夢戳了個缺口,暴露出這個世界漆黑的本質。
“刷拉——”
幾隻黑漆漆的怪物在缺口處閃過。
正是他們在頂層見到的那種怪物,看不清是什麼,像是某種老鼠。
時淵問:“這個口子能被修好麼?”
“首先我們沒有那麼多的建築材料,即使有,也運不到地下。”陸聽寒說,“其次,地下作業是相當困難的,需要帝國的大型建築機器人。”
“我們找不到機器人了?”
“太難了。我們時間有限,隻剩幾個月了。”
實際上關教授告訴他,在黑水晶中,最小型的怪物有了躁動的跡象。
他們必須爭分奪秒,與死神賽跑,修複這麼一座城市,不是他們能夠承擔的奢侈了。
時淵失望地垂下尾巴:“好吧,看來我們不能住在這裡了。”
陸聽寒摸了摸他的頭:“沒關係,我們很快就能抵達首都爾頓。”
他又講:“我們發現這裡本來就是意外之喜了,你就當來參觀了一圈吧。在此之前,我們都沒想象過會有這樣一個秘密小鎮,對不對?這是沿途的風景。”
陸聽寒一直很會哄時淵。
時淵:“呼嚕呼嚕——”
他又高興起來了。
他們準備返程。
順著樓梯一層層往上走,陸聽寒呼叫了飛行器。
寧副官回答:“目前一切正常,我們正在城市10公裡外懸停。”
陸聽寒:“我們半小時之內會出來。”
“好的,那我們在15分鐘後飛向城市,接應你們。另外,馬上又有一場沙塵暴在接近,你們可能會直接碰上。”
“收到。”
寧副官掛斷通訊,和池詠歌、道格拉斯兩人講了情況。
道格拉斯去校準導航儀,池詠歌和寧副官待在駕駛室,一個檢查飛行器的狀態,一個觀察環境。
15分鐘後,寧副官把“自動駕駛”模式打開,飛行器飛向城市。
一切順利,那群空中的海洋生物也不見了。城牆越來越近,他突然聽池詠歌低聲說:“1點鐘方向!!”
寧副官猛地抬頭。
接近傍晚,天空偏暗,西邊雲朵已被隱隱燒紅。又一場沙塵暴正在接近,風很大,天地間充滿了不詳的氣息。
然而——
小城市中有幾道身影一閃而過!
它們太快了,快到像是一場幻覺。
若是尋常的怪物,他們提高警惕就是了。但池詠歌喃喃說:“我、我為什麼覺得,那看起來有點像……人?”
“好像是有點。難道是人形的怪物嗎?”寧副官的聲音也很猶疑。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驚疑不定。
風刮得越來越大了,視線被土黃色遮蔽。
寧副官呼叫了陸聽寒:“上將!我們在城市西南角目擊到移動的生物,數量4到5個,不確定種類,看上去是人形的,你們多小心!”
頻道裡一陣電流聲,沒有回應。
寧副官愣了一下,再次呼叫,可是對講機“滋啦滋啦”地作響。不知是因為沙塵暴,還是地下信號不好,他們聯係不上陸聽寒和時淵了。
池詠歌說:“他們沒問題的——他們兩個怎麼會出事呢?遇到怪物了,那不是嘎嘎亂殺。”
寧副官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他們是不怕怪物……但,我怕那不是怪物。”他的手不自覺攥緊了,“我剛剛真的,好像看到了一張人類的臉。”
池詠歌沉默了半秒:“試試就知道了。”
他打開了飛行器的信號燈,按照三短、三長、三短的頻率閃爍著。那燈光穿透性極強,一束射穿了風塵,在黃褐色的天地中閃爍。
這是通用求救信號。
如果對方真的是人類,應當是明白的。
三短、三長、三短。
三短、三長、三短。
池詠歌和寧副官的鼻尖都有了汗珠,精神高度緊張,不錯過一絲細節。
三短、三長、三短。
三短、三長、三短。
強光兀自穿透沙暴,風越來越淒厲了,他們幾乎看不清城牆。
沒有人回應他們。
“……是錯覺嗎?”寧副官喃喃道,又呼叫了一次陸聽寒。頻道內電流聲不斷,那兩人沒有應答。
與此同時,教堂內。
時淵跟著陸聽寒從樓梯出來了。教堂門被吹得“哐當哐當”響,黃沙在門口積了一小堆,每一次風起,穹頂的彩繪玻璃都在顫動。
挨了鯨魚那麼一下,這個教堂看起來時日無多了。
陸聽寒說:“通訊不穩定,沒法聯係他們。飛行器應當就在我們下來的地方。”
“好吧。”時淵說,“那我們過去找他們。”
他忘記沙塵暴的威力,一張嘴就吃到了沙子,小聲咳嗽起來。
陸聽寒拍拍他的背,把軍裝大衣脫下來,黑袖子在時淵臉上繞了一圈,蓋住他的口鼻。
時淵的聲音悶悶的:“哇!”
然後他罩著黑大衣,被陸聽寒攬在懷中,兩人一齊走向沙暴下的城市。
風太大了,走起來很艱難,好在陸聽寒足夠有力,擋住風沙,一步步帶著時淵走過街頭。
視野很差,時淵緊緊捂住口鼻,看不清四周。
剛見了童話般的地下小鎮,城堡、旋轉木馬、動物園和水族館,還有大片爛漫的粉紫色花海,奢靡奢侈從每一個角落滲了出來。再見到這土黃色的暗淡世界,對比分明,猶如從帝國的盛世,驟然邁入了末日。
天一點點黑下去,君主的威嚴攔不了日沉西山,父親的溺愛撐不住傾軋的命運。不論是拾穗城風陽城、主城還是這帝國城市,都不過是時代的小小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