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寒說:“時淵你往腳邊看,那裡有個小垃圾桶。我是想把紙團往裡頭丟的。”
他就那麼隨手一丟,紙團精準地飛向垃圾桶。
沒想到,時淵剛好拉開了門。
沒想到,就那麼巧地砸在了時淵的頭頂。
時淵定定地看著那團紙,睜大了眼,像是沒聽見。
陸聽寒再次解釋:“真的,垃圾桶就在你腳邊。”他甚至結巴了一下,“我……我……你等我過來,我來把垃圾丟進去。”
他起身快步走向時淵,腳步破天荒地緊張。他想把那團紙從時淵手中抽走,時淵卻一扭身,背對著他,不讓他拿。
陸聽寒在他身後說:“時淵……”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時淵的尾巴鱗片一點點、一點點地炸了。
尾巴尖頗為激動地擺著,鱗片發出金屬的摩擦聲。陸聽寒覺得,時淵花了畢生的涵養和對他的愛,才沒讓這尾巴敲在他頭上。
“太沒素質了……”時淵喃喃,“真的太沒素質了,太過分了。”他轉頭,死死盯住陸聽寒,“陸聽寒,你之前主動收拾垃圾,幫家裡倒垃圾,我以為你已經進步了,沒想到你從來沒變過!”
陸上將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何為百口莫辯。
時淵把廢紙丟進垃圾桶,宣布了結論:“我生氣了。”
斬釘截鐵,一錘定音。
這是時淵進城來第一次跟陸聽寒生氣。
他之前生氣,都是因為彆人不禮貌,比如破銅爛鐵、臭魚爛蝦和破布爛衣……這次不同,首先這是陸聽寒,其次,陸聽寒舊習難改,本性難移,一朝沒素質,永遠沒素質,還變本加厲直接往他頭頂扔垃圾了。
下一步陸聽寒會乾什麼,時淵都不敢想。
時淵越想越氣。
整整一天下來,他的尾巴都是炸裂的。
其他人都注意到了。
時淵在房間的時候,寧副官悄悄問陸聽寒:“上將,他這是怎麼了?是不舒服了嗎?”
這幾人都知道時淵的身份,也知道他和陸上將的關係。
飛行器開了自動駕駛模式,保險起見,至少會留一人在駕駛室。此時,工程師就在駕駛室,而醫生池詠歌在喝水,聞言,悄悄豎起耳朵聽。
陸聽寒倚著牆壁,沉默兩秒:“算是心理不舒服了。”
寧副官跟了陸聽寒許多年,和他挺熟絡,又試探性問:“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們這不才出發嗎。”
時淵上飛行器時,還黏在陸聽寒身邊興高采烈的。短短半小時過去,這兩人就成這樣了,寧副官實在摸不著頭腦。
陸聽寒抬頭,看著潔白的天花板。
他神情肅穆,緩緩說:“人人參與,家家受益,垃圾不落地,城市更美麗,除了腳印什麼都不要留下。”
寧副官:???
寧副官:“啊?”
陸聽寒麵不改色地回房間去了。
池詠歌一直裝著漫不經心,此時猛回頭:“寧哥,上將這什麼意思啊?”
“不知道啊。”寧副官一臉懵逼,“什麼垃圾,我們這兒哪裡有垃圾?”
——顯然,末世阻礙了知識的傳承,他們倆都沒聽說過“丟垃圾文明口號”。
“難道是隱喻?”池詠歌琢磨上了,“我想想……比如‘垃圾’指代‘怪物’。”
“噢!”寧副官恍然大悟,“所以上將的意思是,呼籲人人參與征兵,不讓怪物在城市落地,然後讓我們這些士兵不拿一針一線,隻留下自己的腳印!”
池詠歌拍手道:“就是這個意思!肯定是!”
“不愧是上將,每時每刻都在操心城市。”寧副官摸了摸下巴,剛長出的青色胡茬有點紮手,“這口號還挺有意思的,尤其是那句‘垃圾不落地,城市更美麗’。等回城,我要找個書法大師寫一幅裱在家裡。”
“我也要。”池詠歌深以為然,“就掛在書房裡,掛在我的頭頂,讓所有人都看到!!”
陸聽寒還不知道兩個下屬經曆了什麼頭腦風暴。
他回到房間,時淵正坐在桌子旁,拿著鉛筆填數獨遊戲——他的鱗片還是炸裂的,尾巴尖頗為不爽地擺動。
陸聽寒坐在床邊,告訴時淵:“我已經記下來那些口號了。”
時淵:“哦。”他頭都不抬,繼續研究數獨。
陸聽寒看著時淵苦思冥想,又填了兩個數字。他問:“要不要休息一下,要不要摸頭?”
時淵的鉛筆頓住了。
儘管是個人都能看出,時淵正天人交戰,他在掙紮了半分鐘後還是說:“不,我不要摸頭。”
陸聽寒心中默數:一、二、三……
第三秒,時淵說:“好吧,可以小摸一會兒。”他強調,“真的就是一小會兒!”
陸聽寒摸了摸他的腦袋。
時淵:“呼嚕呼嚕呼嚕。”鱗片立刻撫平了一些。
陸聽寒趁熱打鐵:“時淵,今天晚上池醫生會做白蘿卜湯——不是罐頭,是新鮮的蘿卜。”
“真的麼?”時淵有點驚喜,“蘿卜是從哪來的呼嚕嚕?”
“食物分配處給我們準備了很多,除了罐頭和壓縮食品,還有果蔬和肉類,都凍在飛行器的冷庫裡,夠吃很久了。”
柔順的黑發滑過陸聽寒的指間,他繼續說:“我們可是萬眾期待的遠征軍,主城把最好的東西給了我們,包括抑製劑、氣味遮蓋劑、槍械和各種儀器。我們不知道帝國科技發展得如何,如果這些東西能為他們所用,那是最好的。”
“原來是這樣!呼嚕呼嚕呼嚕。”時淵愜意得半眯起眼,尾巴徹底平複了,“我希望帝國也都是好人。”
“我從沒接觸過帝國,但,如果他們存在,我相信我們可以並肩作戰。”陸聽寒說。
時淵在快樂之中,察覺到了陸聽寒的用詞。他問:“你是不是覺得,帝國有可能不在了?”
陸聽寒:“羅教授說了,帝國是主動加入通訊頻道的。即便如此,我們從未真的與他們通話,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萬一他們真的不在了呢?”
“我們就自己去找地下城市。”陸聽寒說,“這樣花費的精力會多無數倍,時間有限,僅憑我們,也不能保證那城市真的是安全的、合適的。”他順勢捏了一把時淵的臉,“主城隻剩下一年了,死馬當活馬醫,總要試試的。”
不論結果如何,他們必須交出一份命運的答卷。
“好吧,”時淵說,“我希望帝國一切都好。”
他的尾巴垂在了腳邊。
陸聽寒瞥了一眼,覺得時機成熟了。
他說:“時淵,還有一件事,丟垃圾真的是個意外,我……”
時淵的尾巴又炸了!
他說:“我還在生氣哦!”
陸聽寒:“……”
他覺得,自己就不該再提起這事。
晚上,時淵炸著尾巴喝完了池詠歌做的蘿卜湯。
陸聽寒的傷沒好透,不影響行動,但還是要注意飲食。白蘿卜的味道清甜,簡單加一點鹽和蔥花,已經鮮得讓人把舌頭吞下去,也適合他。
寧副官盤著腿,端著碗說:“小池醫生的手藝真的可以呀!以後保準能開店。”
池詠歌不好意思地笑:“哪裡哪裡——我是跟我奶奶學的,她煲的湯才是天下第一,我沒學到精髓。”
工程師道格拉斯也誇讚到:“你太謙虛了,這湯太可以了!”
時淵同樣講:“真的很好喝呀。”
說話間,陸聽寒把一塊特彆大的蘿卜夾到了他的碗裡。
“是麼!”池詠歌搓著手,笑得合不攏嘴了,“可惜了,這裡就隻有一個電磁爐能用,不然我還能做好多東西。”
夜深了,按照輪班表,道格拉斯負責前半夜的駕駛,池詠歌負責後半夜的。
時淵換了一身睡衣——他的鱗片差點把衣服劃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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