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的燈因為開鎖應聲點亮，為買江南坊的糯米糕，未來繞遠路，遲回了一個小時。換好拖鞋進去，寓所滿眼漆黑。難道餘綾川不在？她走到書房前敲敲，沒有聲音，但擰開門把開燈立刻愣住。倒在地上的餘綾川一動不動，無所知覺。“老師？”她蹲下來推推。薄唇動了動，溢出夢囈般的幾個字，未來沒有聽清楚，直覺不大對勁，以手背碰他的額頭。溫度沒有異常，她疑惑地咬唇。隨著模糊囈語，手腕驀地蔓延一片溫涼，低頭便對上烏黑亂發間那雙惺忪的眼睛。未來一呆，肌膚相貼，看看握住自己腕骨的手，又看看他平靜的臉。“你怎麼睡在這裡，地板很涼的。”脫口說出這句話，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怎麼就斷定人家是在睡覺？而且，自己這語氣……乾嘛如此關心。餘綾川並不清楚她心裡的小九九，沉默數秒，鬆手淡淡開口：“你說什麼，我聽不見。”聽不見？未來不解，她的音量很正常啊。他起身，旁若無人地走至書桌邊，拉開抽屜，拿出什麼東西一左一右放進了耳朵。“你剛才說什麼。”他回頭，漫不經心地問。“我說，你睡在地板上，容易感冒。”她有點懵，沒明白他動作的奇怪之處。“不小心睡著了。”這次，他如實回答。“……”“幾點了？”“十點多，”未來站起來，望望他身後滿桌的畫稿，遞過去盒子，“老師，這是糯米糕，你應該沒有吃晚飯吧。”餘綾川倒不像之前抗拒，自然地接了過去，語氣清淡，“去見朋友了？”她點頭，有些意外他居然會問這個問題。“這段時間忙著趕稿，不太有空閒吃飯，所以你不用每次等我。”“哦，好的。”“還有問題嗎？”見她原地不動，他一臉麵癱地問。“沒有沒有，”未來連忙擺手走到門口，腳一停，鼓起勇氣說，“老師，雖然我不是很懂，也沒有什麼藝術細胞，但是我覺得隻要看過你畫作的人，一定都感覺非常美。”“這樣的美不僅是視覺的享受，心情也變得寧靜柔和，好像有魔法似的。總之，我真的喜歡。”看著每天不分晝夜，這樣認真的他，犧牲休息的時間，隻為給讀者呈現最完美的作品，她已經完全不在意他冷淡和古怪的行為了。糟糕！話音剛落，她又認為說了不該說的話，留下“晚安”兩個字，迅速小跑開了。拆著盒子的手凝住，餘綾川怔了怔。一絲訝異滑過眼底，像蜻蜓的翅膀不小心驚顫了荷塘中的白蓮，漾開微弱漣漪。糕點觸舌，軟糯香味融化味蕾，似乎連日的疲憊因此也消散些許。……嗯，有點甜。由於不經腦子吐出心底話，未來抱著枕頭在床上輾轉反側，罕見地很晚才睡著。窗中日滿，市上人喧，該起床的時候還得起。做好早飯，本來準備如往常那樣詢問他是否一起吃，轉身卻看到餘綾川坐在了餐桌旁。這簡直是破天荒的事，他竟早起了。相比她的難以置信，餘綾川則顯得泰然自若，從盤子裡撿了片吐司，蘸著果醬吃起來。未來遲疑地落座。昨天晚上絕對是腦子發熱了，才自作主張對他講那些話。還好，他看起來沒放在心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兩人偶爾說幾句話，氣氛和諧得讓她飄飄然。“你的夢想是當家？”餘綾川喝了口牛奶，突然問。未來大窘，差點被沒嚼爛的食物噎到，趕緊囫圇咽下去，不知道他是從哪得知這條訊息的。“那隻是小學和初中的幻想而已啦，現在的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不知道，在答應提供房間的那天，他就被左怡和肖雅天花亂墜地強灌了不少東西，無非讓他放心，表明她是個懂事，不會惹麻煩的孩子。餘綾川沒多問，半晌，低聲道：“即使是幻想，也可能成為現實。做不做得了，努力後才知道。”未來盯著碗裡剩餘的包子，不知道說什麼話了。“又低著頭。”“啊？”“你是不是緊張？”“沒、沒有。”她不好意思說受寵若驚，剛剛聽他的聲音，似乎有絲溫柔的味道。餘綾川咬著吐司道：“那你抬起來，看著我說話。”未來正襟危坐，以媲美烏龜爬坡的速度，梗著脖子小心翼翼抬頭。而一瞬間，對麵景致便映入眼簾。那人沐浴在明媚的晨光裡，仿若風卷千堆雪，滿地落花飄，每一片潤入骨，撓人心。是天太熱了吧，她抓著衣角的手心都沁出了粘膩的汗。要不要露出這麼犯規的動作和表情啊。過了會兒，餘綾川終於支起身，左手撐著下巴道：“腦袋沒長在膝蓋，還是能好好看著人說話的。”初聽不是很理解，細想下，難道是在鼓勵自己嗎？雖然話一貫淡漠又帶點毒舌，但思及此，未來卻感覺心情忽然好起來，就像吃了顆水蜜桃味的水果糖，甚至忍不住偷偷笑了。惹得對麵的男人投來疑問的目光。她眉眼微彎，勉強壓住嘴角搖頭道：“我不是在笑你。”放下吐司，餘綾川依然直直地盯著，未來隨他的視線下移，才明白他看的似乎不是她，而是碗裡的包子。“老師，你想吃這個嗎？”他點了下頭。她用筷子夾住，伸長胳膊想放進他碗裡，不防在半途被截住。身體朝前傾了傾，餘綾川就著她伸過來的姿勢，張嘴一口咬住了包子。什……什麼情況？數秒的寂靜，未來的手幾乎快克製不住微微顫抖，好像有股電流緩慢通過酥麻了骨頭。“味道不錯。”他舔了舔嘴角，心滿意足的表情。這不是成了她喂對方吃了嗎？迅速收回手臂，不用照鏡子，未來也知道自己的臉鐵定紅成了田間熟透的小番茄。為什麼他可以一本正經做這種事？結果，這頓早餐她始終心猿意馬，臉幾乎埋入碗裡，根本不敢再看對麵。吃完飯，餘綾川仍舊直接去書房閉關。洗乾淨餐具，想起來答應宋詩織的事，她有點頭疼。不過木已成舟，自己也隻能儘力而為了。她歎口氣，兩手托腮放空地望向窗外，對麵有戶人家的陽台種著風鈴草，開得旺盛。翠綠的葉片簇擁著藍色花朵，覆蓋了護欄。題目不算特彆難，可是關於夢想的歌曲……未來用力拍拍臉，為什麼腦海裡總回放早上的那幕啊，心臟還跳得很快。自己似乎正在一點點地了解到關於餘綾川的更多方麵，感覺小小地高興。未來，他們會更和睦相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