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公主大作戰(1 / 1)

當夜,我心亂如麻,無法入眠。不知是不是慕恒的女兒紅的作用,我一閉眼,腦子裡就不停閃過亂糟糟的畫麵。慕恒和太子的兩張臉不停輪換出現,花燈似地,耀得人頭痛。睡不著,索性踏著月色去林肅交待過的那地方。林肅去了,留下家人要我照顧,我卻從未得空親自來看看。聽派去送銀子的手下說,他留下了兩個老人家,還有剛弱冠的一個弟弟。這家人也是忠烈之戶,聽見他的死訊未曾哭天搶地,老父親知道事情來龍去脈之後,還忍著淚說,好男兒當為國捐軀,如今一去,門楣生輝。我真的非常羨慕這些人的覺悟。我隻想,如果國家動亂能換回我爹的性命,我願意顛倒天下。到了人家門口,才想到,已是深夜,怎好進去打擾。便席地坐下了。恍恍惚想起,那林肅喜歡的姑娘,前幾日成親了。成親那天滿街滿巷的花燈,正是林肅總說要帶她去看,卻從未去成的那場景。我坐了一陣子,在後半夜回了東宮。這下由於疲憊,很快便睡著了。一覺到天亮,秦信來敲門,說公主到京城了,太子要去接,叫我跟著去。我怏怏整理好,出了門。到了正殿時,太子方才洗漱整理完畢,正要出門。我見了他,心少不得刺痛一下,麵上卻不顯露,垂著眼走過去,喚了聲“太子爺”。“你來了,”太子同我往出走,邊道,“昨日……不順利?”“啊?”我這才抬頭,正撞上他的眼,忙又躲開了,道,“順利。其實小王爺並未謀反之意,隻是回來路上傷了身子,這幾日又複發,出不得門,所以晚了些。遺詔確在他處,王爺說今日便送來。”說不上來為什麼,便為慕恒扯了謊。話出去才有些後悔,怕被太子一眼識破,又想我一貫忠心,從未向他說過半句謊話,便有些愧疚。“哦?”太子回頭瞧了我一眼,半晌才道,“如此,便是我做哥哥的多疑了。這一路回京路上,他真傷得如此重?”“殿下莫要憂心,”我心中忐忑,隻是麵上毫不顯露,“小王爺從前總是凱旋,突然傷成這樣回來,心裡難免覺得沒麵子。這些日子閉門拒客,大約也是這個道理。既說今日送遺詔來,以往誤會一筆勾銷便是。”“如此,我便放心了。”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太子又問:“怎麼,有心事?”不問還好,他這一問,正如火上澆油,將我心中盤桓的思緒一下點燃:這些年,原來不過是我一人癡抓著君臣之情亂猜罷了,其實他又何嘗對我動心半分?如今自然不會明白我的心事。從前竟還妄想他這些年拖著不娶妻,其中或許有一點我的原因,如今看來,不過是一直沒個高貴的公主配他。“沒有,隻是昨夜在桓王府喝了些酒,興許,還未醒吧。”太子歎口氣,語氣柔下來:“不該由著你去的。你還帶著傷,聽太醫說……”他一頓,手搭上我的肩,“總之,保重身體才是。”若放在之前,這舉動足我一天歡喜。如今卻惹人難過。我咬了咬牙,說:“殿下,我的身子不要緊,隻是我如今也在朝中有一席之地,放下正事不做,給個蠻子小丫頭當護衛,屬下心裡不痛快。”“我明白。”“殿下真明白嗎?”話趕著話,竟脫口而出這麼一句。我與太子皆是一愣。隨即我低眼,拱手道:“屬下失言了。”太子點點頭,沒再說話。大約想起流言,亦覺得我恃寵而驕罷。我愈發煩悶。並肩走到東宮門外,隨從官員已然候著。我們同眾人打過招呼,上了馬,兩人都是靜靜的。太子的馬行在前頭,我緊隨其後,過了一會兒,他回頭道:“遙兒,你是否怨我,沒能留住白大人的命?”“這是我爹自己的造化,就是想留,怕也是留不住。殿下何出此言?”“總覺得你此行回來,像是有什麼不一樣了,”他朝我一笑,又寬慰般道,“許是因為卸了麵具的緣故吧。”“從前有父親撐腰,用不著瞻前顧後,直可作威作福,如今肩上擔子重了,才發覺路難走,”我半玩笑半認真道,“不免束手束腳,不如從前自在了。”其他人離得遠了,他便低聲向我道:“不必擔心,有我在,沒人動得了你。”我道了謝,心裡卻泛著酸,笑道:“既是如此,屬下這些日子伺候未來皇妃,若有不周之處,還請殿下多包涵了。”說罷,便調轉馬頭,朝屬下們訓話去了。雙方相見,少不了各種禮節做足。那公主年紀不大,模樣的確如秦信所說,十分豔麗。她一雙暗綠色的眼睛,皮膚白皙,秀鼻高挺,臉上半點脂粉也無,一顧一盼天真無比。大約第一次來外邦,所以新奇些,使臣們說些套話的時候,她就四處張望,也不主動說話,隻是不時應付幾句。西戎國沒有什麼規矩,她顯得對我朝的繁文縟節十分不耐煩,答話有一句沒一句的,哪怕是太子問話,她也態度懶散。過了一會兒,場麵話說得差不多了,該散的人漸次退下,隻有公主和太子的近侍留著。這小公主四下打量了一番,問太子:“中原王,鐵麵呢?”頗有種我是本朝珍奇異獸的意思。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太子則轉頭對我道:“蕭大人,來見過柔麗公主。”我答是,上前幾步拱了拱手:“鐵麵蕭遙拜見公主。”柔麗沒說話,顯得有些吃驚:“這不是個女的嗎?”“是,”太子點了點頭,“從前的鐵麵便是這位蕭遙大人女扮男裝,如今她恢複了女兒身。”“胡說!”小公主柳眉一皺,不顧身邊人的阻攔站了起來,“中原王,我早就聽說你們這裡男女之間諸多忌諱,宮裡的小老婆不能見男人,隻能和些沒命根子的閹人作伴,可是我還沒嫁給你,我就要鐵麵當我的侍衛,不要弄個什麼女人來哄我。”聽到這麼直接的一句,在旁的秦信差點笑出聲。其他的人也明顯憋得很難過。“公主說笑了,”太子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麵不改色地說,“蕭大人便是鐵麵,此事整個京城的人都曉得,公主若是不信……”卻被直接打斷:“你們中原人慣會耍把戲,但我可沒那麼好糊弄。本公主聽過這鐵麵的無數傳說,誰都知道鐵麵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以一敵千的真漢子,這個女人是誰我不管,說好了鐵麵當侍衛,就要鐵麵當侍衛,否則,我現在就走了。”說著,真的站起就要走。她的兩個近侍連忙上前阻攔,三人嘰裡呱啦地開始講胡語。雖然我向來知道京中女子暗戀我的比暗戀太子的都多,但沒想到,隔著山河萬重,竟還有這麼一位……我在旁默默無語,隻心虛地覷了一眼太子,心想,前有慕恒的秋紅,後有太子的柔麗,人說有女人是克夫命,那我是什麼命,情敵命嗎?這邊公主撒潑打滾地要走,太子估計也是焦頭爛額,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站起道:“好,公主稍安勿躁,我要鐵麵來就是。”我一愣,卻很快明白過來,轉頭叫了句“太子爺……”。太子朝我擺了擺手,道:“蕭大人,且帶我去見鐵麵。”我隻得拱手答是,隨他走出了正殿。“太子爺是想讓屬下為她再扮回男裝。”一出門,我便開口說道。“這西戎國之人向來不講道理,”太子點點頭,“此次柔麗公主隻是來小住一月,你隻在她麵前男裝就是。這些日子,便委屈你了。”我皺眉,嘴張了幾次才說得出話來。“遵命。”說了這句,心中卻不平,不由得又開口:“太子殿下,屬下有句不中聽的話,這公主如今隻待一月,日後卻是要長久留在宮中,若是從開始便這般縱容,往後恐怕是難以駕馭。”“遙兒,”太子突然停下來,道,“你從前從不這般違抗我的命令,如今是怎麼了?”我愣住了,如他這般溫和的性子,幾乎從不這樣同我說話。“微臣……知錯。”我低下眼,捏緊手指,再不多言。萬萬沒想到,剛卸下的男裝,才不到幾天,又得穿上。太師來找了太子,他扔下我去同他們議事,我則一個人在屋子裡邊生悶氣邊換衣裳。過了一會兒,秦信過來了,在外頭敲門:“頭兒,你沒事吧?”“我能有什麼事?”我沒好氣地回答。“哦,沒事就好。這小公主還不是皇妃,就能讓爺這麼折騰你,真是非同小可呀,嘿嘿,”他自說自話,頓了一下,“不過,西戎國的姑娘真美。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姑娘。”我本來心情已經平複,聽了這話又七竅生煙:“你什麼意思,老子不好看嗎?”“不是不是,頭兒你、你不能跟女人比。”“少他娘的廢話,我不是女的嗎?”“哎呀這,頭兒,其實你、你麵具挺好看的。”我捏緊了手中的劍柄,深呼吸了三次才把將這廝碎屍萬段的心平複下來。一腳踏開門:“走,去伺候你那好看的皇妃。”大約是太氣了,走起路來腳下生風,秦信在後頭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其間他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問他,他說:“哦,我是說,頭兒你換回男裝,在鞋裡墊了那麼多增高的底兒,竟還能走這麼快,屬下佩服!”氣得我健步如飛……可到了小公主住的地方,她人卻不在,說是在內間小睡,要我等著。我一肚子火沒處撒,心裡隻想明天一大早就去請旨,讓秦信這兔崽子去耕園喂豬。我背著手,正想到開心處,忽聞嬌滴滴的一聲“鐵麵大人”。回頭一看,兩個侍女迎出來個遍體綾羅滿臉脂粉,身上開了染坊一樣的女子。看著這女子用雙綠瑩瑩的眼睛使勁對我眨,我一驚,心想此乃何人。“姑娘是?”“這是我家小公主呀。”一個侍女粗聲說道。“放肆,”卻被那女子捏著嗓子阻止了,“怎可對鐵麵大人這般無禮。”她嬌羞地朝我淺笑,行了個禮:“奴家見過鐵麵大人,小女子是西戎國柔麗公主,大人願意,可喚我柔兒。”我愣了片刻,才拱手行禮:“原來是公主殿下,鐵麵這廂有禮了。”在我換衣裳這一炷香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小公主朝我走過來,臉上還是那種特彆詭異的硬維持著的微笑:“叫我柔兒便好。你我之間,做什麼如此生分。”“鐵麵不敢……”我悚然。“大人,”她似乎想要撒嬌,但是效果堪憂,“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卿卿我我,便叫柔兒吧。”卿……卿卿我我?“公主是想說婆婆媽媽吧。”秦信在一旁說。柔麗一個刀子般的眼神飛過去。這才讓我窺見些方才那小蠻婆的模樣。嚇得秦信閉嘴後,她轉而又非常做作地對我笑了:“對呢,何必媽媽婆婆,就叫柔兒吧。”“嗯,柔兒,”我忍了忍笑,說,“你在這裡可有什麼不習慣的?”“沒有,好得很。請,”她示意要我坐下,道,“我在西戎之時,久仰大人。我聽說,大人至今未娶,是想找一個飽讀詩書,才高八丈的女子。”我坐在了她的對麵,被她看得心裡發毛,乾笑著說:“嗬嗬,書、書讀一點確實是好的。”邊暗想我在姑娘們的心中原來是那麼有文化的人嗎?“可巧,你們中原的書本公主最愛讀,我自小學習漢文,每天都卷不釋手,詩書讀得特彆飽。”“是嗎……”我避開她灼灼的目光,說,“那往後公主同太子殿下定會十分和睦,我們太子爺文采是京中出了名的。”趕緊提醒她她是未來的皇妃。沒想到她眉頭一皺:“他沒意思。”我一時語塞。卻見那廂清了清嗓子,唱戲一樣手指向外頭:“大人你看,這花兒,好一個‘連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雨便相催’。”什麼玩意兒?我眯眼,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外頭,道:“公主放心,你看這太陽這麼大,哪來的風雨,不會的不會的。”她語塞了,看向婢女。婢女也語塞。我看著這主仆二人使眼色,就抬頭看秦信,試圖也跟他來個眼神的溝通。秦信不看我,一眼盯著公主。明天就讓他去喂豬!尷尬了片刻,柔麗習慣似地一擼袖子,擼到一半被婢女暗中用手按住了。她微微撅了撅嘴,又將袖子放下來,說:“早聽說大人武藝高強,不知能否給小女子看看。”武藝怎麼看?我哼了聲說:“我乃當朝九門提督,不是街頭雜耍賣藝之輩,公主要看把戲,可以到宮外去。”“哦?”她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可是我想跟你比試比試……”婢女不停扯她衣角,她不理,接著說,“本公主也是從小習武長大的,不知道大人願不願意給個麵子。”我身子還沒有完全養好,這本該是秦信跟她說“我家大人方執行任務回京,重傷未愈,不好動手”的時候。我又看了他一眼。這廝他娘的還在看公主。我正歎口氣準備自己開口,卻聽秦信終於出了聲:“公主,我家大人下手不知輕重,最好還是彆比了,免得傷了玉體。”我????公主自然不聽,反被激得更想比了:“早聽說你們中原人慣愛書本,不善騎射武術,說不定鐵麵大人和本公主,也就打個平手。”她也有意激我。再不接招,便過不去了。我站起,說:“那公主請吧。”兩人就這麼到了庭院當中。我將一手背在身後,看這小丫頭撲將上來。西戎國人不愛學習招數,打起來沒有章法,凶狠又粗暴,方才還死命端著的姑娘,一下子變成了個小狼崽子。我單手一接,發現她確是有些功力。正想著,那邊一爪子撓上來。我分神中間,差點沒躲過,這邊接住她的手鬆開了,順勢退了一步。她臉上露出“也不過如此”的神情,唇角一勾,就又往我身上撲。我很少和戎人交手,更幾乎從未和女人交手,覺得很是有意思,便故意逗她一逗,令她次次覺得我中招,又次次在最後一刻落空。先前她似乎覺得有些勝算,便很是激動,用上全身力氣,後來一來二去,卻也明白了其中玄機,便有些惱羞成怒,忽地從懷中抽出一個鞭子,朝我揮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赤手接了那軟鞭,一扯,這下反倒是她應對不及,整個人向前傾去。我趕緊鬆手,本來她自己能立得住,未料地下恰巧有塊光滑的石頭,將她一下絆倒。我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但是這公主倒下去的時候,順手拽住了我的腰帶。為了保護自己的名節,我趕緊拉住她的手將她一撈,小蠻婆卻順勢一下子偎在了我的懷裡,兩眼直直將我盯住。我看她的表情,心想這次換裝比較急,也沒好好束胸,莫不是她感受到了什麼……便趕緊一把將她推開了。卻見這小狼崽子的臉一下子紅透。還死撐著說:“鐵麵,你害羞什麼?”我害羞?婢女在一邊特彆開心,滿眼桃花地看著我們,仿佛在看一對才子佳人。我:“……”秦信:“公主你看,我跟你說了,我家大人下手就是這樣,沒輕沒重的,你沒傷著吧?”柔麗搖搖頭,說:“鐵麵,你果然是條漢子,你贏了,本公主甘拜下風。”“承讓承讓。”我躲開她的眼神,乾笑了兩聲。場麵正在尷尬之中,有人過來通報:“大人,太子有請。”我一想,慕恒的遺詔應該也到了,便趕緊跟這公主告了彆,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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