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道,家家戶戶都為那即將到來的上元節做準備,賣煙火的鋪子早早就把炮仗放在了門口,就等著來往的行人挑選。懷虞坐在茶館前,安安靜靜。如織的行人都注意到了這位坐在這已經大半個時辰的姑娘,就見她點著清茶,然後坐在窗子邊上,暗暗發呆。“姑娘,今兒個您已經續了七壺茶了,您看……還要接著續茶嗎?”店小二走過來,客客氣氣地問道。然後就見戴著麵紗的懷虞抬頭,輕柔的嗓音就像是蘭花一樣:“不了。”在說完這兩個字後,店小二麻利地把茶具撤走,在他下樓梯的時候,小二好奇地回了回頭,這一下,直接把他的魂都給勾走了,茶具直接被他打翻,從二樓滾落。穿著一身素色衣裙的懷虞未施粉黛,一頭長發隻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著,眼神清淡,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中。懷虞付了今日的茶錢,然後小聲問道:“後日是上元節,上京的城門,可是會大開?”店老板隨意地‘唔’了一聲。這幾日,在這距離上京最近的雲澤城,彙集了無數前往上京的江湖遊子,隻因在上元節這一日,南邑朝的國都上京城門會大開,無須通關令牌。“姑娘可是要去上京遊玩?那您可要注意,天黑之時定要離開城中,要不然,您可就出不來啦!”大概是看懷虞麵目清麗,店家也多提了幾句。“為何這上京城,不讓外人隨意出入?”懷虞疑惑的問道。店家一邊數銅板,一邊說道:“這也是這幾年才開始的製度,還是國師大人親自封的城,通關令牌也隻有向國師府的人討要,聽說是因為什麼勒佛教的原因,具體情況我們這種老百姓也不清楚啦!”“姑娘要走了,明日還來喝茶嗎?”店小二一路送她出門,在門口諂媚地問道。“不了。”懷虞搖搖頭,撐起一把油紙傘,往遠處走去。小二看著她的背影,久久沒有挪開視線,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懷虞這樣清冷神秘的長相,讓人心馳神往,不能罷休。天上開始下起蒙蒙細雨,她提著裙擺,走近這幾日她長住的客棧。外麵產生躁動的時候,懷虞正準備上樓,她站在天字一號樓的拐角處,就看見街市上馬蹄濺起,小廝彎腰收拾雨具,吆喝聲不斷傳來,“各位爺,可是住店?”“不了,你們上幾壇好酒,裝起來,這就要走了。”“好嘞,爺稍等。”小廝應了一聲,快步走近後廚。鬼使神差的,懷虞停在了窗子邊上,她透過縫隙,往街市上看去,隱約間,她就看見在幾匹駿馬之後,有一輛馬車,勾勒著暗金色花紋。馬車上的帳幕被人掀起一角,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惡作劇,懷虞動了動手指,一陣風掛過,停在原地的喝水的馬匹昂起頭顱,雨具也被打飛了,騷動過後,她就見坐在馬車裡的人伸出了一雙手,掀起簾子。修長的手指輕輕扣著馬車的木板,客棧裡的人買好了酒,紛紛上馬,大聲喊了一聲‘出發’。馬車咕嚕聲越來越遠,就在那輛馬車駛過客棧前的時候,懷虞瞥到了一眼那人的長相。原來是位公子哥,芝蘭玉樹的長相,倒也是矜貴,懷虞輕聲笑了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懷虞躺在床上,腦海裡麵滿是夢中那個模糊的長相,此次前往上京,她隻希望自己能找到傳聞中女媧大帝掉落人間的女媧石,據說得女媧石者得天下,無論你有何心願,女媧石都能實現。也有傳聞說,這塊女媧石就在上京的皇宮中,被當今南邑朝的王上保存妥當。她想找到那個人,不論用任何代價。又是一次圓月之夜,懷虞想起了她待在海淵中的最後一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圓月,那一日看守海牢的侍衛約莫是打了個盹,關押她的禁製有些鬆動。趁此機會,懷虞索性動用靈力,逃出了海牢。她一路遊到水晶宮,順路從岑姬的寢殿內偷走了一顆萬魂丹,一顆萬魂丹,可以讓鮫人在陸地上免受斷尾之痛。那天晚上,海麵上的月亮格外明亮,懷虞準備逃離北海的時候,被她同在海牢裡麵的同伴海龜看到了。這隻已經有一萬多生命的海龜攔著她,憂心忡忡地說道:“你此次離開,就是北海的叛逃者,你可曾想過,萬魂丹如果到了失效的那一天,你回來了,麵對鮫王的震怒,該如何自處?”懷虞抿著嘴唇,眼神堅毅:“我在海牢裡麵呆了五百年,我從不曾知曉到底犯了何錯,這次離開,我再也不會回來,龜兄你大可放心!”平日裡懷虞就是這樣打趣海龜的,喚他龜兄,可今日在海龜耳裡聽來,懷虞已經是此去已決,再也不會回頭了。“作孽啊……當初他們就不應該讓你醒過來!”看著懷虞上岸的背影,海龜呢喃道。就這樣,懷虞在分明的月色下,一步一步踏上了海岸,離開了這片囚禁她五百年的海域,後卿,我來了。民間的風俗倒真是沒有虛傳,到了上元節這天,懷虞大清早就聽見了熙熙攘攘的說話聲,更有甚者,在半夜時分就開始放起了炮仗。懷虞看著大亮的天色,也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前往上京。就在她下樓和店家吱聲的時候,看見大廳裡麵站滿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熱鬨。“人是在你們這裡丟的,你說該負責的可不是你們這家客棧嗎!”“客觀,話不是這樣說的,按您這樣說的,我們客棧人來人往的,難不成來一個人我們就要登記,走一個我們還不讓走嗎。”說話的是店主的兒子,年紀輕,說起話來脾氣不大好。倒是店主,陰沉著臉,一聲不吭。“這是發生何事了?”懷虞小聲問著身邊的人。“今早上起來,住在天字二號房的一位姑娘平白無故不見了,這不,她們家裡人找過來了。”有人解釋道。天字二號房?那不就是她屋子邊上嗎,懷虞看著眼前的爭執,隱約間,感覺到了一絲危機,但又說不上來。“你們這個黑店,綁了人還不承認,我這就去報官,讓你們在雲澤城呆不下去!”後麵的吵鬨懷虞自然沒有關注,她今日要趕到上京,然後找到一位她們海族人在上京開的鋪子,這樣她也能有個去處。從北海一路走到雲澤城,其中辛苦,實在是不足以為道。鮫人族的規矩,在陸地上無法動用靈力,輕則回不了北海,重則失去魚尾人身,隻有尋常人幾十年的壽命。畢竟女媧石肯定不好尋,在這之前,她要有個落腳的地方,不至於顛沛流離。從雲澤城到上京,並不遠,半日的腳程就到了,在這之前,懷虞還提前找好了馬夫,隻用了一個多時辰,她就到了上京的城門口。看著鎏金大字寫出來的‘上京城’,懷虞心內一陣激蕩,希望這五湖四海最熱鬨、最繁華的地方有她想要的東西。上京城果然像外界說的那樣,在上元節這天城門大開,不需要通關文牒就可以進城,這也是借了四方朝賀的意味,討個好兆頭。懷虞走在上京街頭,就看著商鋪上擠滿了人,許多女子都結伴出行,三三兩兩站在胭脂鋪前說笑。她有些新奇地看著街市上的情景,這裡比雲澤城熱鬨多了,好多東西她根本沒見過。在巷子末尾有個算命的,在看到懷虞走近後,伸出一根竹竿,攔住了她的前路。“你這道士……為何攔我?”懷虞皺著眉頭,事情有些不悅。道士是個半瞎子,眯著眼睛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伸手就握住了懷虞的手腕,在他無禮地探查一番後,神情緊張:“姑娘非凡人,為何入紅塵?”“你這個道士,瘋言瘋語,快放開我!”懷虞被他說的有些慌了,急忙把手抽出來,轉身就想離開。“姑娘淒苦半身,此次來上京,心中所求之事,成一半,敗一般,一切皆是緣法……”懷虞聽這道士稀奇古怪的話,心裡麵一沉,她回頭,剛想多問,就看見眼前的算命攤變成了一團濃霧。她站在原地失神,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呼聲傳來。“姑娘小心!”熙熙攘攘的街頭,懷虞被馬上的白衣男子攬入懷中,她睜著眼睛,就看見眼前的人芝蘭玉樹,眉目清疏,一雙眸子漆黑,她甚至都能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樣子。“在下馬匹衝撞了姑娘,還望姑娘原諒才好。”男人好聽的聲音就像是一聲驚雷,在懷虞耳邊響起。這是在夢裡才會出現的聲音。懷虞緊緊拽著他的衣袖,眼中慢慢浮現淚花,她紅著眼眶,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後卿……”懷虞輕聲呢喃。五百年了,你終於回來了嗎?後卿,吾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