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秋風送爽,幽空深邃,暗沉無星,唯有絲絲流雲緩緩而過。這種寂靜無聲的夜晚是最適合乾壞事的。當然,秦溪寧也沒浪費了此情此景,此刻的她就光明正大順著很早之前偷偷搭好的藤蔓往城牆上爬去。一邊往上爬,一邊還抽空伸出手將蒙著臉的黑紗往上遮了遮,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晃晃蕩蕩。秦溪寧身子輕巧,眼看著就要到城牆頂了,一個激動手滑了一下又往下滑了寸許。就在前一刻,她的貼身宮女胭脂替她引開了西門的侍衛,但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非常想出宮,不管用何種方式,隻要能出了這城門,她就自由了。而自由,就是她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信仰,眼看那奢望就要變成觸手可及的現實,如何叫她不激動。回想起她曾經為了出宮嘗試了大大小小的方法不下上百回,無論是上天遁地入湖,能想的法子她都想了個遍,卻總是差那麼臨門一腳被禁軍統領江宋給逮個正著。對,說到這個江宋,要不是看他年紀比自己小,秦溪寧都要懷疑是不是他對自個兒有那麼點意思了。每一次他總是神出鬼沒,掐著點兒將自己堵個正著。這一次也是秦溪寧差人打聽到他老母親生病了他要回家照顧,不在宮中,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出直接爬牆的行為。當然,秦溪寧需要跟江宋搞好關係,因此早已遣人送了幾隻老母雞過去探望。正當秦溪寧氣喘籲籲雙手掛在城牆邊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了由遠及近的喧嘩聲以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這個胭脂也真是,說好的拖一刻鐘,這還沒到時間呢……她心中慌亂,手腳更是不太利索,就在她一隻腳已經掛上城牆的當口,冷不防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不許叫。”秦溪寧心慌意亂地看著橫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聽著身後傳來男子低沉冰冷的聲音,此時此刻她的心跌到穀底。江宋快來抓她,她絕對束手就擒!男子一把將她扛在肩頭,竟是貼著城牆向下極快飛了過去,眨眼的功夫就直接將她按在了茂密的灌木叢之後,男子高大頎長的身子緊緊壓下來,身後的枯樹枝硌得她生疼。一草之隔的外麵傳來侍衛長李勇熟悉的聲音,秦溪寧正想動的瞬間,被身後男子狠狠瞪了一眼,嚇得她一個激靈不敢再亂動。“你們,往這邊追,其他人跟我來。”腳步聲很快消失,秦溪寧被按在男子的懷中,兩人隔得很近,呼吸交融間,她聽到男子沉穩的心跳聲。“包袱中裝了什麼?”男子靠近她耳邊,輕聲吐氣,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逝,仿佛剛剛她所見的神色隻是一個錯覺。秦溪寧沒有回答,隻緩緩眨了眨眼睛。“原來也不過一個小賊。”男子似乎笑了一下,他眼角露出笑紋,如黑曜石般的眼中清晰映出她此刻呆愣住的神情。秦溪寧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歪頭向男子示意。“說。”男子撐起手,將秦溪寧圈在自己可控範圍之內,她也不敢說此時此刻兩人的動作太過曖昧,怕男子一個手滑,不知收到了哪裡的長劍砍到她。“我們不一樣。”“……”“你從宮外進來的,我是從宮內出去的。”秦溪寧故意壓低聲音,“我不是賊,我是忍受不了宮內的壓抑氣氛逃出去的,你看你現在還被發現了,連累了快成功的我。”看到男子沒有什麼反應,秦溪寧有了一種反客為主的錯覺,她眼中閃過了然之色,“你是刺客吧?”“……”尉長風發誓,他在這個女人眼中看到了怪異的興奮。他尉長風作為江湖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俠盜“飛影”……的師弟,說他是刺客,那真是天大的笑話。他這麼聰明伶俐的人去做刺客,還真是大材小用了些好嗎!“我跟你說吧,一般這種時辰,你要想找到皇帝,不應該往勤政殿去,因為他此刻一定在淑妃的宮中。當然也不是說皇帝不勤勉,沒廢寢忘食看奏折,就是男人……那啥你懂的吧?”秦溪寧遞給尉長風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不敢把話說得太滿,要是人家不是刺客,那她背後這樣說皇帝總歸不太好。她試探性動了動,看著男子沒什麼反應,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後頸,“哦,對了!淑妃娘娘的宮殿你要是不知道呢,我倒是可以給你指條路,但是你要是被抓住了可不能把我供出來啊。”“流雲殿在哪裡?”“你說什麼?”“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尉長風放開手,將神色間有些異樣的秦溪寧一把拉了起來,那動作粗魯得完全沒有一絲一毫憐香惜玉的。“你要去流雲殿乾什麼?”她好奇地看著眼前同樣隻露出了一雙眼的男子,真的隻是有點好奇而已。尉長風抿緊唇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這件事想起來實在是有點丟臉。本來他隻是出來找師妹的,找到一半碰到了遊山玩水的大師兄衛珩,被師兄用語言稍微一刺激他就想要證明一下自己來無影去無蹤的能力比較高,於是打賭說要完成一個看起來很難的任務,師兄就說那你將皇宮中的十九公主帶出來吧。他瞬間傻了眼,因為他不知道宮中還有一位十九公主……後來在衛珩的指導下,進宮挺容易的。但進宮之後他又傻眼了,因為他知道皇宮有點大,但不知道這麼大。於是在他轉角遇到個小太監的時候,一不做二不休開始威逼利誘,小太監瑟瑟發抖說十九公主在流雲殿中,然後他將人直接敲暈了。他轉來轉去似乎迷路了,好巧不巧當時下手不夠重,那太監竟醒了,立馬大哭大叫說看到刺客了。於是他就被增多的侍衛硬是逼得四處竄逃,狼狽之際就看到爬牆的秦溪寧……要說這女人是他的曙光也沒錯。後來他想都沒想就將人直接拽了下來,準備隨時隨地當個墊背。“啊呀!”秦溪寧突然扯著嗓子驚叫了一小聲,“難道你是采花賊?”看著尉長風的眼神頓時布滿做作的驚慌失措。“……”尉長風覺得他還忍得住,還能再聽聽這個女人還想說出什麼驚悚的話來。“實話告訴你吧……十九公主長得很醜,你若是要采花我就奉勸你去往禦花園旁邊的漱芳齋,裡麵排著隊住著六七八公主,一個比一個長得水靈,從這直走右拐再左拐啊。”看著認真給他指路的女人,誰能來告訴他為何從這女人眼中他看到了顯而易見的憐憫之色?“我不采花,也不殺人。”“那你找十九公主做什麼?”“劫人。”!!!哎喲喂!怎麼不早說呢!“……我就是,劫我劫我。”秦溪寧想都沒有想直接上前扯住了男子的袖口,雙眼含情脈脈注視著眼前的尉長風,將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沒錯!她秦溪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嘉顯帝的第十九女。“……?”“你要找的人就在你的麵前,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她上前一步,想要往尉長風懷中靠,“帶我走。”敢情這女人當他猴子耍著玩?還是心中在暗笑他是個沒腦子的笨蛋?半夜爬牆偷溜出宮就算了,那說謊不眨眼的本事說來就來,不帶起承轉合的,人家一個弱質芊芊的公主會是像這種樣子的嗎!“……怎麼走?”尉長風冷著眼,咬牙切齒擠出這幾個字,不過沉浸在歡樂中的秦溪寧沒有留意到他的情緒不對頭。不得不說,這女人還真想出宮想瘋了。“西門此刻侍衛最是薄弱,我想以大俠的神功一定能夠輕鬆將他們撂倒。你看看你,剛剛要是直接提我上城牆得了,還要爬下來再上去真是多此一舉。”尉長風看著眼前笑彎了的眼,對於“大俠”這個稱呼不置可否,他手起刀落直接一個手刀將眼前喋喋不休的女人劈暈了,看著安靜躺在他懷中的女人,他突然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誰來告訴他到底哪個宮這麼放縱,才能養出這樣一朵奇葩?尉長風將人挪到了禦花園的長亭中,看到她腰間露出的一塊白玨,入手冰涼,玉質細膩,一看就是上好的質地,他想也沒想就直接順進了懷中,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宮中。回到了巷子口的芙蓉客棧,他伸手推開了衛珩的房門,就看到他師兄搖著折扇坐在桌旁單手沏茶。“回來了?”“人沒找到,就順了這個出來。”尉長風摘了蒙麵黑紗,鬆了鬆夜行衣的領口,將那塊白玨丟了過去,衛珩一把接住。“……”看清了玉玨,衛珩輕聲笑了起來,那雙妖嬈桃花眼掃了過來,看得尉長風一頭霧水。“人沒找到?”衛珩晃了晃手中的玉玨,笑得春光瀲灩,“那人家公主的貼身玉佩你哪來的?嗯?”尉長風一張俊臉氣得又青又紅又白,他還真的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還真的就是公主!看著自家師弟一臉吞了蒼蠅的神情,衛珩忍不住撫掌大笑,“好了好了,都見了公主的麵了,那這次就勉強算你贏了。為了安撫你受傷的心靈,我再跟你說個事兒。”“說。”“對了,那公主美不美?”“……你要是想看,何不自己去?”擋著臉呢,我怎麼知道美不美!尉長風作勢要走,被衛珩笑嘻嘻攔了下來。“明日你去隔壁蘇州鎮一趟,古玩齋的蔣爺高價在收古法琉璃盞。”衛珩手中折扇一收,笑眼眯眯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像一隻看好戲的狐狸,“隻不過可能又得麻煩你入宮一趟了。”“……”尉長風二話沒說推門而出,為了真金白銀,他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