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記憶雲密碼·南轅北轍(1 / 1)

“如果我猜得沒錯,犯罪分子在對珊珊動手之前,一直在跟蹤她並挑選出最佳的作案地點。事發的巷子平時有很多漫畫書店的顧客,偏偏在今天,老板關門外出了一整天。而書店的告示牌,在昨天傍晚就已經立在了兩端巷口。”楊柯用筆尖在畫了示意圖的紙上一點一點,“所以現在需要我們想明白的事情是,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做到連續跟蹤,又不被監控拍到的?”“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吳道用手背重重地擦了一把腦門的汗,“昨天就立了牌子,還有一整晚的時間做準備,為什麼不選早晨動手呢?那個時間段應該更少有路人經過,不是比挑書店老板外出的時間更保險嗎?”楊柯沉思道:“也許缺席學校的課程,孩子失蹤的情況會更快被發現?不對……犯罪分子毫無顧忌破壞書店的鎖,老板一報警,發現得更快。”“另外,為什麼非得盯著這條巷子尋找時機?脫離監控範圍並且人流量少的地點真的就隻有這一處嗎?”幾個疑問疊加下來,漸漸為犯罪分子的真身畫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除非……”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睛裡意識到了什麼。楊柯上下牙齒輕輕磕碰了一下:“不是沒有被監控拍到,而是被拍到也不會引起注意。甚至也不是由於行事太低調自然才沒被人察覺異常,因為大家對他的存在毫不在意。這麼說,他也許本就屬於這片領域。”他是每天都會在這裡露麵的人,能坦然接受群眾的打量,不懼在監控設備裡留下印記。而越是習以為常的人事物,關鍵時刻就越是容易被忽略,從而達到另類的“隱身”效果。“從學校到巷口附近應該就是此人最常待的地方。”吳道補充,“而且,他對外現身的時間應該是錯開學生早晨上學鐘點的。”至此大範圍就算圈定了,楊柯跟吳道對照著信息量龐雜的監控錄像,試圖用排除法敲出符合條件的可疑人士。接孩子的家長?周邊店鋪的常客和工作人員?街邊的流動攤販?人的思維總是這樣容易受蒙蔽,身穿亮橘色馬甲的環衛工數度出境,無遮無掩地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卻幾乎是在最後才真正被看進腦子裡去。環衛工原本在學校對麵的街邊清掃,後來收起工具推車向西走,卿明和珊珊每每經過的地方,隔上一小會兒都能瞧見邊邊角角的橘色影子。他沒有在巷口以西的監控裡再露過麵。隻不過隔了幾分鐘的功夫,這個瘦小乾巴的小老頭賣力地蹬著三輪垃圾車,慢悠悠地向東折返,一副收工回家的輕鬆模樣。不知是不是巧合,時間剛越過晚六點三四分鐘。所屬社區的環衛工排的是早晚班,早班從淩晨4:00到14:00,晚班是14:00至24:00,無論哪一班都不可能在這個點鐘收工。而這個排班又恰好符合他們對嫌疑人出沒時間的推測,更不用提,用那輛垃圾車運送兩個小孩到底有多便利了。一時間,楊柯都差點失笑了:明晚晨怎麼到哪兒都跟垃圾這麼有緣?鎖定了嫌疑人,楊柯才想起一整晚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郭隊。誰料想這人是個屬曹操的,楊柯念頭剛一動他就現了身,領著一大幫子人稀裡嘩啦進了辦公室。隻見帥哥美女們全都捧著摞成山的卷宗找著各自的位置坐下,稀裡嘩啦地翻起了陳年舊案,放眼望去,著實個頂個的痛不欲生。郭隊秉承了一貫寡言的領導風格,沒有一本正經地傳達人民公仆無私奉獻的精神,也沒大呼小叫地出言訓導這幫不爭氣的懶蛋,以至於楊柯一時沒搞明白他這到底是唱的哪出。郭隊對此語焉不詳:“今天的案子,很可能不是孤案。”然後毫不吝惜地點了包括剛才那個實習生在內的五六個人給楊柯,“全力”支持他去查可疑的環衛工,而從他屹然不動的姿勢和心平氣和的態度來看,他應當認為這一突破口確實有跟進的必要,但並沒有重要到需要他親自跟進的地步。楊柯準備出發前再次向郭隊打量了一眼,心尖上忽然泛起古怪的感覺。轉瞬之間,這點古怪便散得沒了形跡。午夜。棚戶區縱橫交錯的胡同裡沒有路燈,黑黢黢的猶如鬼蜮,間或還能聽見跟鬼哭差不多的野貓嘶叫。一行人打著手電挨家認門牌的時候,不知是誰不小心踢翻了牆根下堆放的易拉罐和啤酒瓶,頓時叮鈴咣當一陣亂響,驚起了方圓百米內看門狗們此起彼伏的狂吠。實習生滿臉愧疚地抓了抓腦袋,將手電光投向旁邊油漆斑駁的老門板:“哥,就是這兒。”他們連夜跑了趟所屬的街道辦事處環衛所,得知人和垃圾車都沒回,便循著登記在冊的地址找上門來。目標環衛工跟一眾城市底層打工仔混居在同一處小院裡,大約是聽聞過拆遷的風聲,戶主折騰了滿院子密不透風的私搭亂建,身處其中幾乎看不見天空,還總有種搖搖欲墜的危機感。環衛工在小黑屋裡的床位是空的,被驚動的四麵“友鄰”煩不勝煩:“老頭三天前半夜自己從床上栽了下來,大頭朝下,差點就直接過去了。還是俺幾個給叫的救護車呐!”“三天前?”楊柯感覺這個說法十分荒誕,因為根據環衛所的工作記錄以及值班人員反應,這名環衛工近期上下班一切正常,沒有過請假或曠工的情況,雖然一如既往的糊弄了事,但畢竟年紀大了嘛,混個比低保稍微高點的工資自力更生,也是很不容易。楊柯隻能問:“他人現在在哪兒?”“還能在哪兒,腦出血,醫院裡住著呢唄。”留下兩個人檢查環衛工的私人物品,楊柯他們又滿頭霧水地湧向寧西區中心醫院,在重症室裡見到了“幾小時前還在正常工作”的環衛工。這是個瘦小乾巴的老頭,就算忽略他正無知無覺躺在病床上的事實,也難以從他這身皮包骨頭裡看出足以對付得了兩個小學生的力量。“他入院之後,真的一次也沒有離開過?”“警官您說笑呢。”護士正困得要死,要不是被迫配合警方工作,此刻應該能趴下眯一會兒。警方的問話也令她表情扭曲,“送來後病人就沒醒過,中間還搶救過幾次,彆說出院,他連下地都不可能。您肯定是找錯人了。”楊柯盯著病床上那人臉上與監控畫麵裡彆無二致的褶子,心想,要是這人身份沒摻假,那在外邊興風作浪的假冒偽劣產品到底特麼的是哪家工廠生產的!這時吳道插話道:“病人家屬呢?”“哦,隻有個遠方親戚來看過一眼,繳清了欠款,又多存了夠用一星期的費用,什麼話沒說就走了。”“你們沒再聯係他的家人或者……工作單位?”護士很為難:“實在是不知道,該找誰呀!”難怪。楊柯立刻明白了吳道的意思,禁不住微微眯起眼睛。他立刻著人去查這個“遠方親戚”,一個落魄到要在棚戶區租床位住的環衛工,哪來出手這麼慷慨的親戚?隻有醫院這邊息事寧人,外邊兒的假冒偽劣才能減少被拆穿的可能。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家夥……也太心軟了點兒。真正的亡命之徒,應該是會殺人滅口再取而代之的吧?淩晨的醫院像一口空蕩蕩的巨型棺材,人走路的腳步聲稍微一急促起來,聽著就像是在追命。“追命”的小實習生向自家領導彙報完調查進展,拎著手機朝楊柯湊了過來:“郭隊找你聽電話,說是DNA對比結果出來了。”楊柯倏地一怔,接過手機:“難道又有哪裡不對?”話說的是漫畫書店現場留下的血痕,楊柯整晚都在惦念著,怕是卿明受傷出現危險。郭隊這個通知來得沒一個字的廢話:“男性。與卿明母親無血緣關係。”楊柯第一反應:卿明不僅不是他爹親生的,還不是他娘親生的。隨即把這個念頭當腦積水一樣甩了出去:“難道是屬於嫌疑人的?”郭隊不置可否:“我們聯網匹配到了相同的DNA記錄,此人涉及到一個和你相關的案子,一個月前,容城。”楊柯立刻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耳邊轟隆隆地一陣耳鳴,一時間仿佛回到了容城火車站內那段燈光昏沉的走廊,被壓迫住要害的窒息以及視野重影模糊的無力感頓時鋪天蓋地。這個靠一招出神入化的易容術橫行無忌的殺手,雖然稱不上是楊柯的噩夢,總歸是卡在心底的某個地方不上不下。當時楊柯用人類最原始的“武器”——指甲,留下了殺手的皮膚組織,他曾跟顧瞻遠說,如果沒有合適的契機和足夠的運氣,很難僅憑DNA把人挖出來。如今這個“運氣”,由於涉及到明晚晨,楊柯真是一點兒也不想碰到。就連所謂的“契機”,也不知道是明晚晨擔著什麼樣的風險才換來的。“哦對了。”郭隊一語斬斷了他亂麻似的心思,“明天早上支隊有個會,你想了解更多,不妨也跟去聽聽。”“這都後半夜了,不如回家休息?”楊柯走出醫院大樓之後立刻點上了一支煙,透過輕薄的煙氣,無星無月的夜空波譎雲詭。那是一層從東北邊天空飄來的遮天蔽日的黑雲,隱隱有悶雷沉沉地在雲中遊走,似乎快要下雨了。楊柯腦子轉得有點慢,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回答吳道的問題:“不了,我已經浪費了八個小時,得加快速度才行。”“那麼你是打算……”“這個莫須有的‘親戚’是一個突破口,希望能查到點什麼。我準備回去繼續排查假環衛工的去向,另外,我們還遺漏了一個點——卿明和珊珊看上去像‘慌不擇路’躲進書店裡的,但我覺得他們是‘無處可躲’。巷子的另一端,很可能有假環衛工的同夥。”楊柯眉頭皺著,顯得焦躁而盲目,“其實現在查點什麼都不算多此一舉,這種時候蒙頭睡大覺實在太奢侈了。”吳道聽罷沉思消化了一會兒,轉而露出個“拿你沒辦法”的苦笑,反手指了指路對麵的24小時商店:“帶我一個。先去買點東西,車上等我會兒?”十來分鐘後,開著窗戶在駕駛座上吹風的楊柯拿到了吳道貼心購買的包子豆漿。“人是鐵飯是鋼,我不用猜就知道你根本沒把晚飯當回事兒。”身為行動部專屬主廚以及掛名的後勤組組長,吳道老父親無時無刻不在操心著這幫小年輕脆弱的胃。楊柯一手包子一手豆漿,滾熱的氣息從手掌心一直燙到心口上,忽然就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脆弱。“你啊,”吳道趕小雞仔似的把他趕到副駕座上吃飯去,自己承擔了司機的重任,“有時候看你挺成熟穩重一人,內裡倒還是個莽撞的半大小子。多那十幾年的記憶又有啥用呢,就算在未來記憶裡活到了四十歲,遇事兒該急還是得急。”楊柯細嚼慢咽地填著肚子,一貫挑剔的舌頭居然嘗不出味道。吃完靠在座椅上萎靡了半晌,漸漸察覺出不對來,眉頭一蹙,問得有氣無力:“這好像……不是去分局的路?”吳道笑:“你哪隻眼看出來不是了?”“就……路牌?”“你看錯了。”“哦。”楊柯雙目怔忪地盯著外麵的夜色,路燈與暗影的交錯閃動猶如自帶某種韻律,閃得他眼皮不由自主地下沉,“不對啊,吳叔……”話說到半道,意識倏地又低沉了一個度,腦子裡盤旋了半天的台詞直接飛了。吳道眼神稍稍一瞥,見他低眉斂目,已經悄無聲息地陷入了沉眠。就在此時,天空黑雲中有雪亮的光芒一閃,電光穿透了盲目的夜色,雷聲卻久久沒能落下來。“彆怪叔耍算計,我知道你不聽勸。”吳道若有似無地歎息,“急什麼急,後邊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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